解連環(huán)_分節(jié)閱讀_100
閔安推開糕點,疑慮道:“除去我所知的那些,公子您……還擅權(quán)行了哪些事?” 李培南的眼皮都不見抬一下:“你又知道哪些事?” “沖撞公堂、借機追殺敵對官員、抗旨不尊、私審疑犯,還有打傷了小侯爺。”她暗想著,簡直是楚州一霸。 “那都是小事?!崩钆嗄线拥?。 閔安不由得抬了抬聲音:“還是小事?” “我在西疆屯兵,超出了行制,太后那邊始終不放心。回來后占了清泉郊野,私設(shè)軍鎮(zhèn),恰逢幼帝賓天,太后怕我造反,加緊催促老臣言諫。我不讓出一部分兵權(quán),太后必定又要對父王施壓,到時候處罰依然會落在我頭上?!?/br> 閔安仔細想了想,說道:“即使公子把持了兵權(quán),造成了禍害,也不至于被削爵為民吧?” “那是最壞的打算?!?/br> “希望不會走到那一步。” “被削了也無關(guān)緊要。”李培南淡淡道,“成親事大,你逃不脫。我說這么多,是為了告訴你我的決心,聽懂了么?” 閔安無奈點頭。 李培南捻捻她的衫子:“去換喜服吧?!?/br> 閔安快要跳起來:“哪能這樣急!”她連拖一拖的機會都沒有? “喜服花燭一切備用之物已置好?!?/br> 閔安低頭坐著磨蹭,不肯挪步去備親。李培南推了推她,見她皺著眉抵觸,只笑了笑,彈了一記她的額角。她受痛抬頭,立刻又撈起另外一根救命稻草,問道:“非衣什么時候回來?” 非衣曾告誡她要遠離李培南,若他在,一定會阻撓婚事。 李培南淡淡道:“不用起那些心思,他這兩天是回不來的?!?/br> 閔安嘆口氣,幾乎要癱軟在椅中。李培南喚蓮葉等婢女進門,替閔安梳妝打扮,當真?zhèn)淦鸾裢沓捎H的事宜來。他本是算好了一切應(yīng)對,卻沒料到非衣回來得早了,還帶回一個令他身心大震的消息。 書房里,蓮葉等人正在忙碌,李培南特意侯在了門外,防止閔安生變心。這時,幾道院墻外傳來馬蹄,夾雜著侍衛(wèi)重重的通傳聲音,李培南抬眼看過去,心知來人進府不下馬,跑得這樣急,必定是外面又出了變故。 閔安也聽到了馬嘶之聲,推開蓮葉,穿著一身素服打開門,正迎上非衣一張凝重的臉。 非衣躍下馬后朝李培南行禮,直接說道:“影衛(wèi)聽我指派鑿開船底,在水里劫了生辰綱,本要撤退,岸上突然來了一名女子,輕輕躍過,就提走了溫水山石上培育的貢品丁香。那株丁香奇香無比,是王爺重金采辦送給太后的香料底子,就這樣失了太過可惜,難以讓我在王爺面前交差。因此我發(fā)力去追那名女子,可是追了三里地,連她的影子也不見一個?!?/br> 非衣功力如何,李培南最為清楚。連非衣都追不上的人,可見有些來歷。生辰綱也不是年年都會置辦,只有他的父王李景卓在政令上有所更張,需要太后附和時,才會費心去采辦一些女人家喜歡的衣料、香木、珍珠等,趕急著送到宮里去。 那名劫走貢品丁香的女人,竟然知道生辰綱的種目及運送時辰,不可謂不厲害。 李培南也知道非衣做事說話必定穩(wěn)妥的性子,穩(wěn)著身子聽他把話說完。 非衣從懷中掏出一張畫紙繡像,遞給李培南:“她的功夫極厲害,只一躍就不見了蹤影。倏忽間河風拂起她的斗篷,讓我看到了她的臉。” 畫像上是一名瘦削身形的女子,全身被灰撲撲的斗篷所掩蓋,只露出一張俊麗的臉。她的雙眼望向遠方,似乎看穿了浮囂世事,并未落在實處上,而她的挺鼻薄唇,像是映著瓷白色的月光,帶著李培南慣有的冷淡樣子。 看那畫像,李培南身形終究動了一下:“你沒看錯,確是母妃?!毙惺缕橇B他都難以抵擋的母親。 非衣凝聲問:“王妃竟然尚在人世,這二十多年來,她怎會避著王爺不見?” 李培南低聲道:“此中必定有曲折,聽父王說,母妃性子冷淡,行事向來無回轉(zhuǎn)余地。她若現(xiàn)身,也必定是打好了主意,終于讓父王知道她還活著的消息?!痹谶@之前,他和父王多方查探無果,最后才相信她是真的離世,只能通過置辦祭禮來寄托哀思。 非衣臉色越發(fā)凝重:“按理說,有人劫了生辰綱,王爺應(yīng)該來事發(fā)處看一看的。可我在河邊等了許久,都不見王爺?shù)能囻R過來?!?/br> 一聽這話,李培南冷了半邊臉:“父王恐怕遇上母妃了?!?/br> 非衣看著李培南的臉色,不由得探問:“兩人見面豈不是更好?” 李培南卻不是這樣想的,因他了解父王脾性,從而能想得更遠?!案竿跻灰娔稿?,無心過問他事,政務(wù)自然又會落到太后一派手上。他若是能回,朝中也翻不起大浪,只怕他追著母妃去了,將一切丟在身后,從此消沒了‘楚南王’的稱號。” 李培南的擔憂立即見效了。 不多時,一貫追隨李景卓的心腹侍從飛馬奔回,向李培南稟告:“王爺見到一名灰衣女子走進林子,像是喚了一聲‘小冰’,然后撇下我們一眾人渡河追去?!?/br> 李培南又等了一個時辰,沒等到任何后繼的消息回傳。他靜靜站在檐下,看著落日余暉,心里考究著隨后會發(fā)生的事情。非衣走近說道:“世子既然如此擔心,為何又不去看看究竟?” 李培南回道:“府里暫且交由管家主持事宜,父王那邊,確實不能亂了方寸?!彪S后,他走進書房,對著閔安囑咐幾句,尤其提及婚事推遲之事。他不管閔安反應(yīng)如何,徑直又下了軟禁閔安的命令,隨后才縱馬離去。 ☆、第110章 紅顏未白發(fā) 連續(xù)兩天,李景卓發(fā)力追逐那道熟悉的背影,只要認準了方向,就從來沒有遲疑過。他追到一個市集上,環(huán)顧四周,遽然發(fā)現(xiàn)蕭冰已經(jīng)沒了蹤影。 夜幕降臨,寒風突起,一路跟隨的影衛(wèi)跑上前,替李景卓披上了風衣。他們勸他歇息一下,向他稟告了飛信搜集到的消息?!巴蹂畛穗s耍班子的馬車向北行,半個時辰前剛在這座鎮(zhèn)子落腳,王爺勿急?!?/br> “她人呢?” 影衛(wèi)指向前方小客棧,李景卓趕過去時,雜耍班子正在開臺表演,馬車里空無一人。李景卓下令搜查客棧,一道修長身影從圍聚起的人群后走過,左手提著一個錦布龕盒,周身再無他物,側(cè)顏極為冷淡。 李景卓看得真切,屏退影衛(wèi)跟了上去。 蕭冰穿著玄色衣裙,在衫子外套了一件灰白羊絨夾襖,普通行人裝扮,偏偏讓李景卓一眼就認出了她,且牢牢忘不掉。他顧不上別的,追過去一把抓住蕭冰的手腕,沉臉問道:“為什么要躲我這么久?” 長達二十二年的時間里,讓他飽受相思之苦。 他的苦楚從眼神里透露了出來,可是蕭冰的眼睛卻沒有看他。她似乎透過了他周身的輪廓,看向了更遠的夜幕,從未將心思放在他身上。 這就是李景卓熟悉的眼神,既冷淡,又帶有一絲不屑。他想了她二十二年,可她依然像二十二年前我行我素,對他吝嗇給出多一分的關(guān)切之情,甚至僅僅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曾有過。 李景卓習慣了蕭冰的應(yīng)對,他將溫熱的兩手捂住她的臉,用拇指去觸摸她素凈的肌膚,不由自主說些軟和話?!拔乙呀?jīng)老了,小冰還是這樣年輕?!?/br> 蕭冰確是二十二年前的樣子,眼角未生皺紋,皮膚依然細膩,只是她的臉色過于蒼白,唇色也相應(yīng)地變得清淡了些。 睽晤二十多年,李景卓并沒有一眼看出分別,他舍不得就此放開想念了如此久的身子,一直抓著她細細問些他在意的事情?!澳阕≡谀睦??為什么要避著我?現(xiàn)在又想去哪里?隨我回去!” 蕭冰一動未動,自然也是不應(yīng)的。李景卓不以為忤,對著她,仿似又回到了年輕時,心里有用不盡的寬容和溫柔。蕭冰看了夜幕許久,直到夜空中升起一盞白紙扎的曇花風燈,她才轉(zhuǎn)過眼睛對著李景卓說道:“你與郡公主圓房的那一夜,我就站在窗外。” 李景卓的臉上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狼狽神色,蕭冰說的境況,確是他不知道的。當年他被侍女下了藥,失去理智與謝如珠共度一宿,事后他手刃侍女,棄謝如珠于不顧,已是顯露出他的惱火與決心。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如此尷尬的境地里,他苦苦尋覓的蕭冰其實就站在了窗外,聽著他與另外一個女人的云雨。 李景卓捏緊了蕭冰的手臂:“既然你在我身邊,為什么不幫我醒藥?” 那又何必。 蕭冰斷然不會對李景卓說出多余的話。對于改變不了的結(jié)果,她向來看得清,也避得遠。她的冷淡,是在冰城苦守寒棺多年后,被冷氣滲到骨子里而形成的漠然。 李景卓太熟悉蕭冰的脾氣,無論她應(yīng)不應(yīng),他都緊抓住她不敢放手。蕭冰卻只是說完自己要說的:“我快死了,死之前見你一面,交付你兩樁事?!?/br> 李景卓的緊張之情溢于言表:“你又怎么了?怎會分別二十多年,一見面就說這些要我命的話?” 夜空中的曇花風燈搖搖晃晃飄了一陣,后被燈油燃盡。 蕭冰被李景卓抓持了如此之久,終于使她失去了耐心。她起勁一震,震得李景卓虎口發(fā)麻,順便地從他手掌中掙脫開來,轉(zhuǎn)身朝風燈消失的地方走去。 風拂落蕭冰的斗篷,李景卓這才看到,她的發(fā)尾染了一層風霜,全部變得雪白。 紅顏或許未老,青絲已然成白發(fā)。 李景卓抑住心酸之情,跟在蕭冰身后,來到一座土房前。土房門口挑著一道黃布簾子,依稀可辨是醫(yī)廬兩字。 一個扎雙髻的小姑娘迎出來,脆生生地說:“阿曇,藥配好了,快來試一試。” 李景卓看見蕭冰徑直走進房子,沒有一絲猶豫,突然醒悟到,小姑娘喚的“阿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