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連環(huán)_分節(jié)閱讀_45
兩三個時辰前,縣衙里還不是這番光景。 李培南待閔安走出公堂大門,對著厲群說了聲:“去?!眳柸鹤叩骄砼锴?,向左輕權(quán)低語:“公子命令我們激怒彭大人生事?!弊筝p權(quán)與厲群一樣,向來不問緣由,馬上走上堂對著彭因新一陣詰問,完全不顧公堂上的禮儀。 彭因新見兩大將士逼近,而李培南依然坐著不過問的樣子,大聲呼喝著禁軍前來護駕。非衣站起身走動兩步,當(dāng)?shù)罃r住了一扇大門,說道:“諸位軍士可要看清楚了,堂上的兩位將軍未曾佩戴武器,世子坐得好好的,也未說過一字片語威脅彭大人,諸位仍要拿著刀劍沖進來,豈不是落了個擾亂公堂的罪名?” 被分化出來的隸屬于彭因新的百名禁軍頓了頓腳步,非衣又低聲說:“我勸諸位不要管我與世子的私事,若是執(zhí)意踏進公堂一步,免不了要與往日的手足廝殺?!?/br> 左輕權(quán)治下的禁軍嘩啦一響拉開了佩刀,齊齊看向右邊的禁軍,樣貌不怒而威。左輕權(quán)聽到聲響,連忙快步走出,向百名敵對禁軍團團作揖:“今日一戰(zhàn)若是不可避免,小弟請求各位兄長留待最后,不要輕易沖進來。廝殺時,小弟團隊只用刀背對抗各位兄長,算是償還了昔日的同營之恩?!?/br> 左輕權(quán)誠懇長揖到底,屬軍果然齊齊調(diào)轉(zhuǎn)了刀刃對著自己,對外露出寬厚的刀背來。敵對的百名禁軍長官回頭使了個眼色,身后的禁軍緩緩后退,離開了卷棚一尺距離。 那名長官說:“請世子送出彭大人來,我等自然不會越過大門一步?!?/br> 李培南坐著不說話,彭因新就站在公案前不敢動。非衣走回來低聲詢問李培南的意見,李培南朝彭因新看了看,說道:“留他無用?!?/br> 彭因新突然朝屏風(fēng)后跑去,非衣閃身掠過,衣影猶在風(fēng)中翩躚,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柄軟劍。他聽聲辨位,看也不看,一招靈蛇出洞刺去,在屏風(fēng)間隙處刺中了彭因新的咽喉,只是趕來護衛(wèi)的衙役撞擊了一下屏風(fēng),才將非衣的劍尖彈彎,非衣反手一挑,憑著余力將彭因新的喉結(jié)割破。 彭因新捂住咽喉發(fā)出嘶啞的叫聲,衙役們拼死將他拖到右側(cè)座椅后,呼喊著:“來人啊,彭大人遇刺了!” 百名禁軍再也按捺不住,紛紛闖進公堂來。李培南招招手,世子府的人馬會意地退向了二堂,將木柵欄堵在了過道口。 左輕權(quán)極快地清點人數(shù),見無人受損,豪氣一生,主動向李培南請纓殺出去。李培南接過厲群遞上的蝕陽,一人當(dāng)先而立,淡淡說道:“殺禁軍的罪責(zé)你們承擔(dān)不起,天大的事有我頂著,你們跟著二公子守墻頭。” 非衣提劍走過來,笑了笑:“世子單臂怎可御敵,算上我一份。我已拿御使祭了劍,也逃不脫罪責(zé),不如殺個痛快?!?/br> 李培南轉(zhuǎn)頭看了非衣一眼:“用箭術(shù)?!?/br> 非衣會意,接過侍衛(wèi)的弓箭,守在了李培南身后。 外面局勢緊張如火,厲群卻摩了摩手掌,極為振奮地說:“自從跟著公子殺退西疆一營蠻子兵后,再也遇不上像樣點的場面了,希望今天能讓我練個手?!?/br> 非衣心中一動,問道:“被困在白木崖的那次么?” 厲群答:“是的。” “幾對幾?” “五十對五百?!?/br> “就是你這一批侍衛(wèi)?” 厲群回想起殺得激烈的那場戰(zhàn)役,砸了下手答道:“是的,活下來的都是鐵打的漢子,我們殺得全身披血,公子指點我們放火趕狼群下山,又將蠻子兵囫圇燒了一遍,最后大獲全勝?!?/br> 非衣拉弓對準(zhǔn)穿堂那邊,淡淡說道:“所以說,螻蟻之力始終撼動不了世子的陣腳,這點不得不讓人放心?!彼娜凰砷_扣弦的兩指,弓弦聲震之后,意圖沖過來的禁軍中箭仰面倒下。 李培南傳聲道:“非衣守住墻頭!”非衣手持弓箭躍上高墻,居高臨下打量底下的動靜。不一會兒,縣衙外火把攢動,馬聲喧鬧。非衣看清了動靜,回稟給李培南:“彭因新調(diào)來了郊外駐軍?!?/br> 李培南冷冷道:“來得正好?!彼麚P劍劈開一道木柵欄,特意露出一個缺口,任由守軍步兵沖了過來,然后手起劍落,將他們一一斬殺干凈。 攻防爭戰(zhàn)只歷經(jīng)了一刻鐘,就平息了下來。彭因新名下的百名禁軍見損失了一名前鋒卒,推脫不敢再冒進,死活不攻進來。郊野守軍受不住彭因新的啞聲呵斥,持刀向二堂沖去,卻遭遇了李培南的重創(chuàng),頃刻斃命三十五人。他們見李培南一人作用就如此大,后邊的武力都未動用過,咂摸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意味,紛紛退出了大堂外,任由彭因新急得跳腳也不理會。 因此大堂外與二堂內(nèi)相持了小半個時辰,等得厲群手發(fā)癢,就想單槍匹馬外出搦戰(zhàn)。李培南朝他看了一眼,他才冷靜下來。這時,西側(cè)庫房墻外隱隱傳來一陣豹子吼聲,還夾雜著一道低厚的嗓音:“勞駕軍爺讓讓,勞駕軍爺讓讓,我家的豹子會吃人咧!” 厲群遲疑道:“好像是小相公——” ☆、第53章 勸說 院子里的侍衛(wèi)隊熟知閔安為人,見他一副落拓樣子從墻外騎豹闖進來,也不覺多奇怪,紛紛又補上了位子,守在李培南身后。左輕權(quán)治下的禁軍破天荒瞧了回新奇,細(xì)細(xì)掃過閔安周身一遍后,他們心下記掛著軍情,又回頭守在了院墻上方,不再分心看著院里的動靜。 李培南用左手提起閔安衣領(lǐng),將他放直了身子,問道:“手傷怎樣來的?” 閔安有意要在眾人面前維系自己的顏面,連忙擺手說道:“不礙事,不礙事?!彼f不出口跳馬摔傷的尷尬原由。 李培南突然伸手捏了捏閔安左臂,閔安當(dāng)即就大叫起來,引得一直守在墻頭觀望外面情況的非衣回頭瞧了瞧。 李培南壞意地笑了笑:“骨頭既然斷了,我那豹子沒事吧?” 閔安扯回手臂賠笑:“不關(guān)豹子的事,它好好的,是我騎術(shù)不行。” 李培南沒再說什么,抿嘴呼哨一下,揚手指向花廳,一直在院中盤旋的豹子依令走進了花廳大門。隨后他吩咐一句:“你去歇著?!碧釀ψ呦蛄四緰艡?,繼續(xù)守著唯一的入口。 李培南對待親信及部下向來不形于色,最大的一句體恤話就是去歇著,此時他在心底將閔安當(dāng)成親隨一樣,不覺有任何不妥之處。他不問閔安為什么又跑了進來,是因為木已成舟,閔安執(zhí)意要參局的結(jié)果任誰都改變不了。再者,縣衙局勢緊急,他始終要關(guān)注著外面的一舉一動,也不便于在眾多耳目前詢問閔安一些私事。 李培南所忽略的問題,非衣卻放在了心上。他示意厲群躍上墻,守住他的缺口,再輕輕躍到了閔安跟前問:“怎么又跑回來了?我不是說過,叫你躲遠(yuǎn)些的?” 閔安先偷偷打量一下李培南的背影,見他凜然提劍而立,不再看自己這邊,才放松了肩膀,將左上臂揉了揉來緩解夾臂的痛意?!扒懊婺銕土宋液芏啻?,我說過要償還你的?!?/br> 尤其是借出將軍的那次,他在非衣面前許下誓言,說是日后有機會,一定殞身償付。今晚這個局面很緊急,眼看尸體都倒在二院門口了,最后要不要他殞身,他并不知道,不過,他倒是實打?qū)嵉赜幸环N冒死跑進來償報非衣的心思。 非衣失笑:“局面已經(jīng)控制住了,你跑進來只能拖后腿,哪里需要你償付什么?!?/br> 閔安昂首站立在非衣面前:“你和大公子只知道打打殺殺壓制旁人氣勢,就從來沒想過講法理也能解決事情的么!”他挺了挺胸,轉(zhuǎn)眼看到李培南的背影在火光映照下,依然顯得凜冽,迫于那種無形氣勢,他就將下面的一句“你們身為天潢貴胄,法理在眼里形同虛設(shè)”咽了下去。 “唔,說得也是?!狈且虏灰詾槿坏匦α诵?,“看你擺出的這副自信模樣,想必是掌握著兇案鐵證了?” 閔安低頭翻腰包向非衣展示關(guān)鍵的證物泥蠟,突又想起他見不得這些臟亂的東西,索性放下手,去拍了拍袖子上的灰?!翱傊梢詭湍惴?,我摔了一跤才找來的,不是你說的這樣容易?!?/br> 閔安全身破敗不堪,絹衣撕破做了綁手的帶子,布袍上也沾了許多泥土和草灰。聽他這樣一說,非衣才知道斷手是怎樣來的,心底委實酸痛了一下。他連忙收起玩笑的神色,拍了拍閔安的頭,低聲道:“多謝了,我其實很感激?!彼钌羁戳碎h安一眼,躍上墻,繼續(xù)守住了攻路。 閔安左右看看,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職,沒人注意到他。若是依照李培南的吩咐,他帶傷在身連夜奔波,實在是可以去花廳休息一下的,只是豹子還團在了里面,與外面的威脅一比,也不見得如何能讓他放心。 閔安躊躇一下,走到李培南身側(cè),低聲說:“公子,今晚一定要廝殺才能成事么?” 李培南淡淡道:“我一向挑最簡單的方法解決問題?!?/br> 那就是還要動刀槍決意勝負(fù)了,閔安語塞一下,又怏怏退后。李培南轉(zhuǎn)頭看了他那蒼白的臉色一眼,說道:“當(dāng)真不休息一下?” 閔安暗地在袖中握了握拳,果敢回道:“我不累,還撐得住。”他的手臂摔得很痛,腦子還是清醒的,提醒他要抓住此時緊急的局勢,來表現(xiàn)身為下屬的忠誠和決心。 李培南倒持蝕陽劍柄,將長劍遞了過去:“我有些累了,不如你來替我鎮(zhèn)守一刻?!?/br> 閔安抓了抓頭,十分遲疑地接過蝕陽,只覺手上突然一沉,險些抓掉了長劍。他鼓勁持好劍身,正面對著柵欄口,轉(zhuǎn)眼看到李培南當(dāng)真要走開,連忙追著問:“公子,要是他們真的沖進來了,我該怎么辦?” 李培南不回頭道:“見人就殺,寶劍會助你三分力?!睆街弊哌M了花廳。 閔安拿著長劍低頭一陣恍惚,凜冽劍身散發(fā)著淡淡寒氣,與月色一映照,流淌出一層紅光華彩。他心想,寶劍雖好,可殺人無數(shù),我難以掌握吶。回頭又看看一旁待命的侍衛(wèi),他輕輕向熟人張放招了招手:“真的要拿著公子的寶劍一陣砍殺么?可我武功很低啊?!?/br> 張放平時與閔安賭慣了的,私交甚好。他凝神想了想,醒悟到自家公子不可能臨場卸了擔(dān)子,將重責(zé)轉(zhuǎn)到旁人身上的道理,也低聲說:“你進去問問公子不就成了?” 閔安在一院將士安靜的對峙姿勢中磨磨蹭蹭走進了花廳大門。李培南正坐在椅中,看樣子似乎是知道他要來,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豹子趴睡在他腳下,助長了冷峻氣勢。 閔安怯怯地走上前,還沒開口說話,李培南就迎頭丟來一句:“為什么不聽話?” “我不是故意要進來的,是張放大哥提醒我——” “進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非衣?” “公子怎會這樣想?我只是覺得重要關(guān)口,不能放我這個武力低弱的人來把守——” “你與非衣說的話,我聽得很清楚?!?/br> 閔安納悶地看著李培南:“我與二公子說了什么啊……不就是勸他放棄打殺憑法理翻案的意思嗎……” “還有呢?” 閔安使勁想了想:“難道是償還二公子的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