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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紗發(fā)起燒來,還躺在床上,勾玉去照顧他,虞藥在清掃院子,把破墻補好,從日出忙到日落。 虞藥掃著地,這是這些年間他做的最多的修煉,他手腳利落,掃著掃著笑意就爬上臉。 現(xiàn)在好了,現(xiàn)在他有力量了,不會再失去任何人了。 虞藥把他的家認認真真地修補好,盤點了一下剩的錢,湊了湊,準備下山買些米和面,再買些砌墻的石灰,明天把墻壘好。 于是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虞藥這么想著。 他收拾完外面的時候,正好天黑,他急忙洗了洗手,準備下山去買些東西準備晚飯。臨行前跑去跟師父道一聲別。 湯一碗被放了下來,安放在床上,疲憊地垂著眼。 虞藥敲門探了個腦袋:“師父,我下山去買些東西,馬上回來?!?/br> 湯一碗睜開了眼,沖他勉強地抬了抬嘴角:“虞藥,你先進來一下?!?/br> 虞藥便走了進來,關(guān)上了門,走過去,跪在他師父身邊。 湯一碗垂著眼看看他,透著一種氣數(shù)將近的憔悴,來自整日整夜地不眠不休。 虞藥小心地問:“師父有什么要交代弟子的嗎?” 湯一碗笑了笑:“辛苦你了?!?/br> 虞藥不好意思起來,紅了紅臉,低下了頭:“如果我能……” 他剛說到這里便住了口,因為他突然明白,連他都尚且有保護同門而不能的悲憤,他的師父又當如何呢。 湯一碗仰頭望著窗外的天空,長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像極了死人的最后一口,沉重而轟鳴,在這口氣之后,湯一碗有那么一會兒甚至沒有呼吸,只是干巴巴地眨著眼。 虞藥愣愣地抬起頭,望著他師父,他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今晚師父會死。 師父轉(zhuǎn)頭看他,眼睛里有淚光:“虞藥,師父再拜托你一件事?!?/br> 虞藥搖了搖頭,他往后移了兩步。 湯一碗望著他:“我沒有辦法……我不能……” 虞藥馬上道:“我會照顧師父的,衣食起居我都會照顧師父的!還有師兄弟,七金的人,我一定!” 湯一碗笑了笑:“我知道你會的?!?/br> “所以!”虞藥哭起來,“請相信我?!?/br> 湯一碗的目光,悲傷至極,他道:“拜托你了。” 虞藥轉(zhuǎn)開頭,不看他,顫抖著啜泣。 湯一碗望著虞藥,師父也在流淚,他的淚不為自己流,現(xiàn)在也不為他死去的師弟、愛人、弟子、散去的門派流,他為虞藥流,因為他還是要說:“對不起。師父真的沒有辦法,再繼續(xù)活在世上了。” 虞藥咬緊了牙,拼命搖頭。 湯一碗看著他:“大人們……不是那么堅強,給你添麻煩了?!?/br> 虞藥撲在地上,顫抖起來,他哭著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說了!我來!” 他蹭地站起來,沖出去,拎著劍又沖回來,哭的花臉盯著師父,眨掉眼里的淚水以便能看清,他把劍抵在師父的心口。 湯一碗最后看了一眼他,輕輕地笑了笑:“辛苦了?!?/br> 虞藥咬緊牙,一劍捅穿了他師父的心口。 勾玉聽到響動便沖過來,目睹了虞藥奮力地一刺,師父的頭便猛地垂了下去。 他沖過去,撲向師父,可銀龍劍一擊便奪干凈了師父的生命,連一刻的殘魂停留都沒有。勾玉站起來拽著虞藥的領(lǐng)子,拼命地嘶吼著什么,可虞藥什么也聽不清。 虞藥暈倒了過去,手里的劍落在了地上。 他再醒來,睜開眼,便是七金的屋頂,那破敗的慘梁,臨時搭出的遮風擋雨的小空間,他愣愣地盯著。 勾玉坐在他身邊,看了他一眼。 勾玉給他遞了口水,虞藥搖了搖頭。 勾玉放下杯子,嘆了口氣,問他:“接下來怎么辦?” 虞藥慢慢地轉(zhuǎn)了頭:“我留在這里,還有些墻沒有補好?!?/br> 勾玉看他:“我也留下來?!?/br> 虞藥慢慢地坐了起來,他只覺得渾身乏力:“也許會有人來報仇?!?/br> 勾玉聽這個輕蔑地笑了一下,又看著自己的手:“我記得有人說,同門當死七金道?!?/br> 虞藥舔了舔嘴唇,眼神放空了一點:“我以為我要死了。劍刺丹的時候我還有意識,火燒山的時候我也有意識,之后就昏過去了。那把刺我丹的劍就是銀龍劍,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從哪里出來的。但是銀龍劍刺丹,使丹被銀龍所煉,再加上仙煞火強催,金丹入仙,這劍,好像也認我了?!?/br> 勾玉轉(zhuǎn)頭看了看他,有些感嘆:“雖然上山尋銀龍劍的人眾多,但是會用這種絕命法煉丹的會有幾個……” 夜深了,七金觀那顆斷掉的樹上,停了一只野鳥,咕咕地叫起來,在靜謐的夜里分外清晰,虞藥和師兄弟埋葬了死去的同門,正坐在院子的地上吃素菜。 紅紗給虞藥夾菜,還幫他倒水。 虞藥看著他笑了笑:“我不會趕你下山的。” 紅紗眼睛一亮,往虞藥身邊湊了湊,虞藥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勾玉轉(zhuǎn)頭看了看破破爛爛的七金:“如果我們倆都下山去給別人念經(jīng),不用兩個月,就能把這里修補好?!?/br> 虞藥也跟著師兄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嗯嗯?!?/br> 勾玉伸著筷子指指點點:“把七金的匾修大一點,外面掛一個,下山貼一些告示——以前師父就不愛宣傳,悶起頭招不到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