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兒仰著腦袋，看娘幾乎飛到樹葉間，震驚的瞪大鳳眼，一句話說不出來。倒是妞兒活潑，也跟著拍手：“啊啊，奶奶好厲害!”

    風(fēng)吹動腮發(fā)，孩子就在身邊，青娘臉上的笑容明麗無雙：“再高點~”

    “行嘞~”譚蕓芬胳膊運力。

    中午青娘問著孩子們想吃什么，出銀子讓廚房加菜，滿滿一桌。也沒有什么主仆之分，大家團團坐了，算是回京后相聚。

    吃完飯，思云沒回自己屋和弟弟一床睡了。

    褚青娘體貼許松年這幾年辛苦，對他說：“云兒休沐這兩天放我這，你有什么事只管去處理，或者歇歇也好?！?/br>
    “行，我去京里轉(zhuǎn)轉(zhuǎn)，明兒再回來?！痹S松年也不扭捏。

    妞兒也睡了，譚蕓芬看著女兒睡顏：紅撲撲軟波波臉蛋，即便睡著了嘴角也帶著笑，異常健康甜美。

    “也就奶奶寵著你?！蓖娑加浀媚悖T蕓芬滿眼愛意，想要點點女兒額頭，到底沒舍得，只把額發(fā)順整齊，起身去正屋伺候。

    正屋褚青娘正在桌上比較幾塊緞料，都不大，鵝黃、梅蕊綠、寶石藍。

    “奶奶這是要做什么？”譚蕓芬壓低嗓子問。

    青娘低聲：“給穎兒找雙鞋面?！?/br>
    譚蕓芬心里一頓，想起大小姐態(tài)度，覷著褚青娘臉色，沉吟著勸慰：“以后總歸在一處，奶奶一心待大小姐，大小姐會明白奶奶愛她的心。”

    青娘溫溫一笑，選定寶石藍鞋面，轉(zhuǎn)身對譚蕓芬笑道：“思云以后我會多些關(guān)愛，童兒有松年引導(dǎo)哥哥疼愛，也還好。我現(xiàn)在心里只有兩件事，一，想辦法把穎兒性子扳過來；二，摸清京城衣料流行趨勢，給陸家做參考，把生意做起來。”

    褚青娘接過譚蕓芬遞過來的繡撐，笑道：“阿譚，別擔(dān)心，日子會越來越好的?！?/br>
    時間已經(jīng)過了戌時，各家各戶燈燭已經(jīng)漸次熄滅。魏文昭臉上幾分疲色，帶著酒味和脂粉味回來，那脂粉味極淡，像是在什么地方熏的。

    后邊跟的呂頌、魏奇，也是肩背微垮，衣裳汗味混著雜七雜八的味道。

    白天那個清秀小廝迎上來：“老爺辛苦了?！?/br>
    “嗯”魏文昭淡淡應(yīng)了，轉(zhuǎn)身吩咐兩個常隨“你們下去早點歇著，這些日子辛苦，事情了結(jié)都有重賞?！?/br>
    呂頌魏奇一邊道不敢，一邊退下去洗漱歇息。

    小廝接手伺候魏文昭，魏文昭隨口問：“今天府里有什么事？”

    “……也沒別的什么”小廝不想說，可魏家不存在欺瞞老爺?shù)氖隆熬褪邱乙棠飦碚?，說老爺不管什么時候回來，都要通稟她。”

    “不用管她”魏文昭淡漠道，穿過院子走到廊下，又改口“讓她來?！?/br>
    褚青娘來的時候，魏文昭已經(jīng)梳洗過，換上了輕薄的寢衣寢褲，腋下一根帶子，露出脖子和兩根鎖骨。

    身上也只有淡淡澡豆清香，一盞紅色宮燈，斜倚在羅漢榻上，幾分慵懶：“你找本官做什么？”

    褚青娘顧不上魏文昭衣著，冷聲道：“我今天去看穎兒，你知道她說我什么？”

    “什么？”魏文昭眉宇間，多出幾分隨意。

    “她說我自私自利，拋棄丈夫兒女?！瘪仪嗄飳χ何恼阎皇M臉冷漠。

    “嗤”魏文昭懶洋洋輕嗤“難道穎兒說錯什么，你沒有只顧自己拋棄丈夫兒女？”原來是為了孩子口角，魏文昭心里淡淡不耐。

    褚青娘冷冷看著他：“穎兒說，將來遇到同樣事情，她會退一步去做外室?！?/br>
    她敢！怒火瞬間燒上魏文昭雙眼。

    第30章

    褚青娘一雙鳳眼淡淡看向魏文昭, 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的問他：那么你憑什么逼我去做外室？

    怒火從心頭退去, 魏文昭冷靜了一會兒重新躺回去，冷漠道：“本官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落到那一步。”

    褚青娘挑眉：所以是我爹沒本事？

    魏文昭反倒給自己找到理由，帶著幾分清冷，教訓(xùn)褚青娘：“所以父母才更應(yīng)該辛苦一點，給兒女創(chuàng)造更好的條件，以免他將來落到不好的境界。”

    呵, 褚青娘不想理會魏文昭狡辯, 開口：“穎兒，我會自己帶好, 你以后別再插手。”

    魏文昭微怒：“那也是本官的孩子?！?/br>
    褚青娘臉上淡漠：“沒說不是, 只是一來你時間不夠, 二來穎兒性子左了，我不能讓她是非不分?！?/br>
    魏文昭斂下眉頭微微皺起, 褚青娘的話沒說錯，他確實時間不夠，不說穎兒, 就是云兒過兒也沒時間細心教導(dǎo)。

    家族傳承, 后繼有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魏文昭在思考, 褚青娘觀察到他的煩惱, 忽然靈光一動：魏文昭如果真的封爵，呂氏大約會從云兒身上想主意！

    青娘立刻決定未雨綢繆，杜絕一切意外！神色緩了緩，語氣就帶些溫和商量的意思：

    “云兒一天天大了, 我想親自給他找個書童，還有男孩子不能養(yǎng)的過于精細，丫鬟什么就免了?！?/br>
    魏文昭冷嗤諷刺道：“當(dāng)年你拋下一雙兒女，這會兒倒想起自己是娘了？不必，我看呂氏把后院照料的挺好。”

    青娘心里生出些怒火，但還是按耐住，發(fā)火無濟于事，從魏文昭手里撬到兒女看護權(quán)才重要。

    青娘淡淡道：“難道你覺得呂文佩的眼光，會比我好？”

    當(dāng)然不覺得，但是事事都如褚青娘意思，魏文昭又覺得心里不舒服。

    褚青娘仔細觀察魏文昭眉宇：眉頭壓平薄唇抿起，是幾分不甘被自己說服的意思。不是眉頭下壓，眉尾豎起的怒色。

    不是針對的怒氣就好，青娘心里安定些，神色緩了緩，看向魏文昭手邊矮桌。桌上有茶壺和湯盅，褚青娘將湯盅打開，里邊是百合綠豆，隨手把湯盅推到魏文昭身邊：

    “這幾日披星戴月，是為了上朝后的大事吧？魏家前程將不可限量，幾個孩子的教育尤為重要。”

    魏文昭也不是傻子，輕輕輕蔑地看了眼湯盅，湯盅里漂浮的百合里微微蕩漾：“你這是在賄賂本官，想將幾個孩子的權(quán)利都抓在自己手上?！?/br>
    這么快就被堪破，褚青娘頓了頓，很快心里有了計較。

    平和的眉目，被紅色宮燈染上幾分暖色，素手執(zhí)起湯勺。褚青娘在魏文昭眼皮下，慢悠悠撇開百合舀一小碗清湯，帶兩片百合做點綴放到他手邊。

    魏文昭看著湯碗神色稍融，這是他的小愛好。

    楚青娘神色平和，開口道：“在我心里，即便你有百般不是，棄我于不顧，我也從不否認你是聰明的?！?/br>
    哼，魏文昭心里哼一聲，他想起青娘告訴兒子：你爹爹很聰明。

    青娘繼續(xù)道：“你是聰明的，不會在這件小事上，拿孩子的前程，拿魏家的前程為難我。這一碗湯是我替孩子們舀的，謝謝父親為了魏家如此辛苦?！?/br>
    所以不是賄賂。

    哼，魏文昭懶洋洋挪過小碗兒，舀了一勺到嘴里，滋味似乎比平日清甜些。心里伴著幾分熨斗燙過的妥帖，另外還有幾分感嘆：單論會說話還是褚青娘。

    一碗湯、一勺、一勺下去，紅色宮燈在屋里打出幾分靜謐祥和。

    一勺一勺姿態(tài)舒緩悠閑，魏文昭心思卻沒停：論識人能力，論眼力胸襟，褚氏都遠勝呂氏，由她照看自己可以放心。

    再說，魏文昭放下還有余湯的瓷碗，他知道自己以后會更忙，孩子們確實不太顧得上：“隨你吧。”

    青娘一顆心穩(wěn)穩(wěn)落下。

    第二□□陽一點點升過屋頂，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跳躍，小院里孩子們都醒了。

    嘻嘻哈哈的笑鬧聲，很快給小院染上明快的色彩。

    青娘由著孩子們在院里玩，招呼譚云芬進屋吩咐幾句：“你去大小姐那里，這樣……”

    譚云芬面色古怪聽完，憋不住好笑：“有您這樣逗自家女兒的？”

    褚青娘笑：“去吧?！?/br>
    譚云芬笑著搖頭出去，褚青娘看著她的背影笑容淡下幾分。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把女兒接到一個院子住，讓她和弟弟們一起無憂無慮玩耍。

    可是思穎對她還有心結(jié)，她天天去怕孩子越發(fā)反感，不去

    又擔(dān)心孩子多心，只能這樣了。

    小小的繡房里，如意伺候魏思穎給夫人繡裙子。魏思穎不過將將十二，那有什么好手藝，不過裙腳一圈水草紋應(yīng)個景。

    她繡的極認真，不是因為這是給呂氏的，而是她明白，女孩兒有一手好女紅，將來說親也高一層。

    修好一處水草須子卷折處，要換淺墨綠絲線，魏思穎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抬頭發(fā)現(xiàn)如意朝院子外張望。

    思穎拉下臉：“你等她做什么，換線?！?/br>
    如意瞥一眼小姐冷臉，乖順的遞上準備好的針線，心里嘀咕：您沒等，怎么奴婢看一眼，就知道奴婢等什么？

    分明還是想的。

    如意心里有些難過，姨娘怎么來一天就不來了？不知道小姐會更難過么，當(dāng)然來了小姐可能更心煩。

    真是來不來都不對，如意嘆口氣認真幫小姐分線穿針。

    “奴婢來的不巧，沒打攪小姐吧？”笑吟吟的聲音在客廳響起，譚蕓芬?guī)е鴰追执猴L(fēng)般笑容，走進去福身：“奴婢譚蕓芬見過大小姐?！?/br>
    魏思穎停下針，一幅清冷端正樣：“譚jiejie過來有什么事？”

    譚蕓芬似乎沒發(fā)現(xiàn)大小姐的拒絕，笑吟吟走進幾步，欠身看繡架上的活計：針法簡單單一、針腳還有些稚嫩，不過繡的很認真。

    讓譚蕓芬驚訝的是配色：“大小姐真厲害，不愧是姨娘女兒，墨綠、褐綠、黃綠、淺綠，配的真好，這水草柔嫩的簡直活了?！?/br>
    魏思穎不想聽到母親的事，只清冷自持的模樣：“譚jiejie還沒說，來我這里做什么?！?/br>
    譚蕓芬也不在意，起身道：“姨娘挑了一塊寶石藍緞面，想給大小姐做雙繡鞋中秋節(jié)穿。當(dāng)然大小姐要是不喜歡寶石藍，還有鵝黃、梅蕊綠、蟹殼青、大紅；花樣的話，蝶戀花、臘梅、芍藥、君子蘭，都行?！?/br>
    褚青娘的意思：娘的乖女兒不是要討好夫人嗎？沒事，娘討好你。

    “不要”魏思穎想都沒想一口回絕，回絕完猶覺得不刺心，冷冷笑道“我的份例自有夫人料理，不勞姨娘費心?！?/br>
    “哦”譚蕓芬笑“那就翹頭鸚鵡嘴，奶奶說華麗又好看?！闭f完也不管魏思穎什么反應(yīng)，福了福揚長而去。

    魏思穎氣個倒仰，憤憤道：“既然決定了，又何必來問我？”可惜院子空空，早沒了譚蕓芬身影。

    小姐都快養(yǎng)成泥塑美人兒了，結(jié)果姨娘兩句話，就給氣成炸毛貓兒了。果然還是親娘有法子，小姐又活過來了，哪怕生氣也是好的。

    不過要是能高興就更好了，如意心思一轉(zhuǎn)，有了!

    如意走到魏思穎身邊，切切慫恿：“小姐繡半天眼睛也該歇歇，不如咱們試試姨娘昨天送來的裙子？”

    “試什么試？”劈頭蓋臉給如意一句，魏思穎又對著院子發(fā)火道“還有，叫什么奶奶，叫姨娘才是！”

    如意跟了魏思穎三四年，才不怕小姐貓兒樣張牙舞爪，把人往臥房推：“走啦、走啦，不試白不試，反正咱們關(guān)上門，誰還知道不成？”

    不一會兒，如意經(jīng)驗的睜大眼，圍著魏思穎轉(zhuǎn)圈：“天哪，太好看了！”

    輕薄的質(zhì)地，鮮亮的顏色，裙腳向上蝴蝶漸次飛起，到膝上翩翩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