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⑥
他沉默片刻,輕聲問道:“傻丫頭,你知道怎么要孩子嗎?” “男女抱在一起,就會有孩子吧?”她遲疑著,“可是,我們抱了許多次了,還抱著睡過兩夜,也沒有孩子,我想著,是不是還得有個儀式?比如一起許個愿什么的,送子觀音就會送一個孩子過來,雙胞胎有趣,如果許愿讓送子觀音送一對,是不是太貪心了?” 他忍著笑又問:“傻丫頭,你幾歲了?” “十五了,五月初一生辰?!彼龘溟W著眼,“我問過我娘怎么有孩子,我娘說等我及笄后再告訴我,可是沒來得及……” 她哽住了,他忙忙拍撫著她的后背,軟著聲音說道:“十五歲太小,還不能生孩子?!?/br> “為什么?”她不解問道。 “身子沒長好,生孩子會有危險,性命危險?!彼嵵卣f道。 她哦了一聲,歪著頭想了想,身邊確實沒有十五歲生孩子的,她噘嘴看著他:“那,你欠我一個孩子,別忘了啊?!?/br> “只要我活著回來,別說一個,要幾個給幾個。”他親親她噘起的嘴。 “不許說死啊活啊的?!彼盅谏纤剑霸趹?zhàn)場上可不能爭強好勝,寶來說得對,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br> “你放心?!彼嵵乜粗盀榱四?,我也會愛惜性命?!?/br> “光想著愛惜不行,得有個護身符?!彼敢恢讣喥镣?,“燭臺端進來給我用用?!?/br> 他起身向外,卻沒有立即進來,喬容奇怪隔著紗屏看去,就見他站在窗戶前向外張望,然后門吱呀一聲響,他出去了。 院子里有什么吸引了他?喬容有些好奇。 過一會兒又是吱呀一聲,他回來了,腳步輕盈繞過紗屏。左手抱一個大迎枕,右手端著燈,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喬容忍不住,嗤一聲笑了。 他擱下燭臺,仔細拍一拍大迎枕,沖她挑眉道:“小丫頭,怎么把爺?shù)挠斫o扔在院子里了?” “剛剛只顧著抱你,順手就丟在地上了。”她吐一吐舌頭,“再說了,那是我的迎枕,我想扔就扔?!?/br> “我想帶著走,可是太大了,不方便,他們看見了,還得偷著取笑我,有礙我的威嚴?!彼f著話解下腰間的香包,“里面的驅(qū)疫避瘟香不要了,換成枕頭里的燈芯草吧。” 她看著那香包笑道:“就是這個,最大的,繡著麒麟,你怎么知道是給你的?” “這個跟別的不一樣,自然是給爺?shù)??!彼麕е┖⒆託獾蔫铗?,“給他們,他們敢戴嗎?” 她將香包系回他腰間,抽出自己的帕子對折,飛針走線縫一個小枕,從大迎枕中取兩束燈芯草裝了進去,封了口遞給他,笑問道:“如何?” 他捧在鼻端輕嗅著滿意笑了:“是你才會有的香氣?!?/br> 她嗔他一眼,拿出袖筒里的玉珮,重新打了繩扣,為他戴在頸間,笑說道:“既是信物,又是護身符。” 他低低嗯了一聲,專注看著燈下的她…… 她歪頭端詳著他腰間的香包:“這個做得倉促,你這兒有沒有絲線?我再打幾個穗子就好看了?!?/br> “不許再忙了?!彼直廴υ谒g往懷里一帶,帶著她一起倒在床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得睡會兒?!?/br> 她哦了一聲,支起身子吹滅燭火,縮回去窩在他懷中,柔聲說道:“那睡吧?!?/br> 他雙臂環(huán)住她,親親她頭發(fā)問道:“容兒,準我叫容兒了嗎?” “準了?!彼p笑著說道。 “這一個多月,我在心里叫了無數(shù)次了。”他笑著又叫一聲,“容兒,還有一件事告訴你,我派人去京中面見齊王的時候,具陳喬財神之事,齊王正看直隸總督礙眼,想要借機將他扳倒,于是給我下?lián)茔y子,命我徹查此事?!?/br> “原來你的銀子是這么來的?!彼氖咐p繞上他的,低聲問道:“既有齊王,為何要找鐵頭御史宋昀風聞言事?” 他撫著她的發(fā)辮,“因直隸總督與太子過從甚密,皇上已有猜忌之心,按照原計劃,喬財神一案明了后,齊王進宮面奏皇上,皇上定會下旨徹查??墒俏鬟厬?zhàn)事一起,朝堂必須一致對外,誰若挑起內(nèi)斗,定會惹來皇上厭惡?!?/br> 她沉默著,在他懷中轉(zhuǎn)個身,臉埋進他胸前,心緒復(fù)雜難言。 他拍撫著她的肩背安慰著她,嘆息說道:“情勢所逼,找宋御史是無奈之舉,卻能讓你置身事外,我也料到你不會聽我的,你打算如何報仇,可愿意告訴我?”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道:“那夜里,是不是你讓葉先生陪著我的?” “知道喬財神的遺言后,我痛不欲生,我寫好書信,想到你會和我一樣煎熬,就拜托葉先生照顧你。”他抱她更緊了些,“葉全過去跟我稟報說,你總算肯留下了,讓我放心,可我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趕他回來,他藏在街角看到你離開后,連忙問葉先生你怎么樣,葉先生說你一直哭,哭得癱軟在榻上,我……” 他的聲音哽住,她忙說道:“奇怪的是,那夜里我睡著了,睡得很沉?!?/br> “葉先生在你茶水里放了安神的藥。”他深吸一口氣,話音依然有些發(fā)顫。 “我還以為自己沒心沒肺呢。”她伸手撫上他臉,“其實,最難受的是你,不是我……” “我不難受。”他咬牙說道:“我恨,恨自己不能替你,我恨喬財神沒眼光,我去過天竺寺后山,到他墳頭質(zhì)問他,我小時候,你就見過我,你在獄中,我數(shù)次進去探望,你出獄,也算有我一份功勞,出獄后,我曾為你到處奔波,可你交待遺言的時候,想到的卻是只見過一面的寶來,而不是我……” 喬容嘆一口氣:“我替他回答你,他曾是巨富風光無限,卻一朝落魄,臨終前一無所有,他對官場與商場絕望了,而你是一品大將軍與郡主的兒子,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再卷進豪門里的是非,最重要的是,你那會兒還沒有喜歡我……” “我雖然沒有喜歡你,可是在延溪的那個清晨,我對你一見難忘,他若有相同的遺言給我,我定會豁出命去遵守??伤x了寶來,我嫉妒寶來,甚至想過殺了他……” 他猛然頓住,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她卻笑了起來:“那你怎么不動手?” “只是在心里想想,都怕你罵我,哪里還敢動手?!彼蠈嵳f著話,忿然說道,“你對寶來比對我好,他劃破點兒皮,你就緊張成那樣,由著他一個大男人抱著你哭……” “我當他是弟弟,自然要緊張他,你不是一樣緊張嗎?汗都下來了?!彼齼墒植迦胨l(fā)間摩挲著,親著他的臉,跟他說起自己的那個夢,“應(yīng)該是父母交談時,我聽到了,只不過那會兒年紀小,記憶模糊,在夢里清楚得想了起來,我父親很喜歡你,我母親自然信著我父親,只是她忌憚將軍夫人的郡主身份……” 提到郡主,她不說話了,他輕聲嘆息著,臉貼進她懷中撒嬌一般挨蹭著:“你如今覺得,金二太太的擔憂沒有錯,是嗎?” 她嗯了一聲:“繡珠是替我挨的打,若是我在,被打成豬頭的就是我。” “容兒?!彼麩o奈得喚著她,“我娘曾三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我不忍對她有任何忤逆,她的任何吩咐我都會答應(yīng)……” “我知道?!彼驍嗨斑@次與學(xué)士府聯(lián)姻,你忤逆了郡主,她一定很傷心?!?/br> “可能有些傷心,更多的是憤怒,她得到消息后,一氣之下回西安找我爹打架去了?!彼行┚趩?。 “將軍會讓著郡主嗎?”喬容有些好奇。 “我娘脾氣暴躁,有了不如意,就找我爹發(fā)泄,我爹總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我娘被激得更加生氣,向我爹cao刀揮劍,我爹就出門上馬,一路疾馳到軍營里去,過個十天半月,打聽到我娘消氣了,他再回來?!彼f著話有些好笑,“原來總覺得他們是怨偶,今日跟你這么一說,我爹確實是讓著我娘的?!?/br> “也許將軍愛著夫人吧?!彼ζ饋恚爸灰ぶ鞑皇窃箣D,就不會那么可怕?!?/br> “為何這么說?”他笑問道。 她與他說起孫太太:“自從知道靈芝懷了孫正義的孩子后,她就有些瘋癲了。” “我知道?!彼帕艘宦暎拔疫€知道,孫府起了變故之后,你一直陪在仲瑜身邊,他有沒有抱著你哭?你是不是心疼著他,由著他?” 他說著話泛起酸意,圈在她腰間的手臂猛然收緊,箍得她生疼。 她發(fā)出一聲輕叫,撫摩著他的后背嗔怪說道:“是他讓我來看你的,若不是他,我們兩個依然別扭著。” “我知道?!彼恐吐曕洁?。 “可你就是忍不住嫉妒,對嗎?”她笑了起來。 他也笑:“其實,有仲瑜護著你,我也放心?!?/br> “既有小公子護著我,為何還要讓葉先生留在杭城?”她問道。 “你猜到了?總是瞞不過你?!彼蠈嵳f道:“原本是讓葉全留下來保護你,他想要上陣殺敵,又不敢違抗命令,跑去跟葉先生訴苦,葉先生找到我,向我提出交換條件?!?/br> “什么交換條件?”她輕聲問道。 “她留在杭城照顧你,我在戰(zhàn)場上保護葉全。”他低聲說道,“你說,葉全會不會在心里恨我?” “你若讓他留在杭城,他才會恨你?!彼f著話,在黑暗中找上他唇,密密得親吻著,良久與他分開,唇貼上他耳畔,小聲說道,“唐棣,復(fù)仇的事,我愿意聽你的……” “為何?”他詫異不已,“葉全說,你要用自己的方式,向仇人問罪?!?/br> “孫太太瘋了,此時找她報仇,太過無趣?!彼砷_他,翻個身靠著他,柔聲說道,“將我當做大迎枕,睡會兒吧。” 他兩手圈上她腰,下巴抵著她頭頂,前胸貼著她后背,腿纏住她腿,舒服得嘆息著低聲問道:“小丫頭,跟爺說實話,究竟為何?” “那你呢?為何不給我留個孩子?”她窩在他懷中輕聲問道。 誰也沒有再說話,她扯過被子,將二人裹在其中,暗夜深濃厚重,籠罩著相依偎的兩個人影。 她被他的氣息包圍著,在心里說道:“因為,我知道你會擔心我,我要你安心上戰(zhàn)場,不想讓你擔心,在你平安歸來之前,我會按兵不動?!?/br> 軟玉溫香在懷,他壓下灼燙奔騰的欲望,默然說道:“若我平安歸來,定娶你為妻,與你生兒育女。若我沒有回來,請你忘了我,幸福得活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