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⑦
她從酣眠中醒來,閉著眼睛微笑著,身子向后,靠在一方綿軟上,愣怔著伸手去摸他結(jié)實有力的胸膛,觸手清涼,她唬得一下翻身坐起,睜開眼看過去,在身旁陪著她的,是那個大迎枕。 轉(zhuǎn)頭看向紗屏外,正午的陽光熾熱灼亮刺進眼中,她猛然垂下頭,大滴大滴的淚珠一顆顆滾落,滴進床頭香爐的香灰中,滋滋作響。 他走了,在她睡著的時候,他燃了聞思香,悄無聲息得走了。 恍惚中曾感覺到他緊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得親吻著她,難道是做夢嗎? 手指撫上嘴唇,疼得嘶了一聲。 環(huán)顧四周,跳下床沖向紗屏,上面貼著一張素箋,拿下來看著他的筆跡,仿佛他揚唇笑著站在她面前,他說: “小丫頭,別哭,我最怕看到你哭,看到你哭,我會舍不得離開,所以,趁著你睡得沉,我溜走了。” “小丫頭,我買這面透明的紗屏,是因為既能透光又能遮擋,還方便向外觀察提防,你卻能從中看出美妙,留給你放在床頭,陪著你夜夜好眠。” “小丫頭,你送我玉珮做信物,我送你一把防身的匕首。” 她繞出紗屏,窗下條案上放著一把匕首,正是他常常帶在身上的那把。 她一手拿著素箋,一手握著匕首,看著窗外怔怔發(fā)呆。 門吱呀一聲開了,繡珠走了進來,哎呀一聲道,“姑娘醒了?怎么光著腳站在地上?手里怎么拿著刀?” 說著話撲過來一把奪了過去,看到她臉上又是哎呀一聲,“哭了?怎么眼皮沒腫,嘴唇倒腫了?” 她刷得一下通紅了臉,假作鎮(zhèn)靜轉(zhuǎn)身繞回床上,輕咳一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葉先生的丫鬟寧兒叫我過來的,說等來等去不見姑娘醒,鐘府接人的馬車眼看到了,讓我來陪著姑娘?!崩C珠說著話麻利打了水來,侍奉她梳洗。 梳洗罷猶豫著問她:“姑娘還去孫府嗎?” “不必去了?!眴倘輷u了搖頭,她答應(yīng)了唐棣按兵不動,自然沒有再進孫府的必要。 繡珠松一口氣,為她換了家常的衣裳,笑說道:“這下好了,從此以后,真的喬四姑娘回來繡坊,我再也不用假扮你了?!?/br> “若不是假扮我,也不會替我挨了打?!眴倘菸兆∷?,愧疚看著她,“是我連累了你,害你受苦?!?/br> “沒打壞,還是好好的?!崩C珠指一指自己的臉,“再說了,唐公子那么傲氣的人,昨日過去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跟奴婢賠禮道歉,又拍著胸脯保證,要將那婦人的手剁下來給我,我們?nèi)齻€挺愧疚的,打人的又不是唐公子,我們不該折磨他?!?/br> 喬容嘆一口氣:“都過去了,咱們不提了,如今只盼著他平安歸來?!?/br> 繡珠重重點頭:“唐公子,葉將軍,還有他手下那些彪形大漢,一看就是能打勝仗的人?!?/br> “借你吉言。”喬容笑著揉一揉肚子,“有吃的嗎?” “有,葉先生給姑娘留了點心。”繡珠說著話出去端進一個碟子來,為喬容斟了茶笑道,“姑娘吃幾口墊墊,好有力氣回家去,等咱們到家,估計飯菜正好上桌?!?/br> “這院子呢?”喬容問道。 “葉先生已經(jīng)交待了孫府的人,咱們走的時候,將院門鎖上就好?!崩C珠回道。 點心軟糯香甜,她忍不住多吃了兩塊,起身吩咐繡珠道:“拿上紗屏與迎枕,回家吧?!?/br> 到了門口忍不住回頭,屋中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只不知他何時才能歸來。 酸著鼻子出了院門邁下石階,身后咔噠一聲響,繡珠將院門鎖上了,她徑直向前,不敢再回頭。 沿著幾所小院往前,幾位男子且走且談迎面而來。 她避讓道旁,繡珠在耳邊呀了一聲,小聲說道:“姑娘快看,好俊俏的公子?!?/br> 偷眼看過去,幾位男子已經(jīng)從身旁走過,她只看到行在最后的那個人的背影。 那人身穿月白色衣衫,腳穿銀色軟緞鞋,銀色發(fā)帶隨意束了烏亮的長發(fā),身形清瘦飄然若仙,正是小公子。 她疑惑著心想,從來足不出戶的他,怎么出來了? 正盯著他的背影發(fā)呆,他突然站定腳步,轉(zhuǎn)身向她看了過來。 她心中一陣慌亂,顫顫得低了頭,眼前輕紗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拂動,方想起自己戴著帷帽,心下略安之后,又是一慌。 他不認(rèn)得我,可他見過繡珠。 果然,小公子往前幾步,看著繡珠和煦問道:“這不是繡珠嗎?” “沒錯,我是繡珠。”繡珠面對著唇紅齒白風(fēng)度翩翩的小公子,笑成了一朵花,殷切問道:“這位公子認(rèn)得我?” “我姓孫,去年在徽州的一座山神廟里,我們碰到過?!毙」游⑿φf道。 “原來是小公子。”繡珠忙福身施禮,“今早剛聽寶來提起過,說是昨夜里和小公子一起喝的酒,寶來還說,原來孫府就是小公子的家,沒想到我們離得這樣近?!?/br> “近在咫尺。”小公子一笑,看向喬容問道,“那么,這位就是四姑娘了?” 喬容福身說是,客氣問候道:“孫公子別來無恙?” “托四姑娘的福,有了四姑娘送的《養(yǎng)生十誡》,我的身子越來越好?!毙」幼饕镜?,“一直想要向四姑娘致謝,可惜緣慳一面?!?/br> “不過是舉手之勞,孫公子的身子能好起來,我也高興。”喬容又是一福,“繡坊里還忙著,告辭。” 說罷匆匆而走,她不敢多說話,也不敢在他面前停留,他是何等錦繡心腸,一不小心就會露出破綻。 繡珠對小公子一福身,小跑步跟在喬容身后,一邊走一邊嘀咕:“沒想到孫家小公子這樣好看,倒與唐公子分不出上下。” 喬容不說話,繡珠又問:“姑娘在孫府就侍奉的他嗎?他這么溫柔的人,做他的丫頭是不是比千金大小姐還要舒服?” 喬容頭也不回說聲閉嘴,繡珠哦了一聲。 她不敢回頭,她怕小公子還站在那兒,聽到繡珠說的話。 與他在一起的那幾個人,應(yīng)該是居中的掮客或者看房子的買家,看來他已經(jīng)在著手賣房子了,一切都按著他的計劃在進行,即便沒有四兒在身旁陪著,他也一定能度過難關(guān)。 就讓四兒從此以后消失了吧,喬容心想。 回到家中摘下帷帽,松一口氣問繡珠道:“小公子看起來面色可好?精神如何?” “臉色有些白,看起來很疲憊?!崩C珠笑道,“不過呢,就是好看,怎么都好看?!?/br> 飯菜一上桌,四人圍坐著用飯,喬容看寶來與巧珍別別扭扭的,不怎么正眼看她,笑著說道:“有件事跟你們說,唐將軍答應(yīng)了我與唐棣的親事,連太后都知道了,我這輩子生是唐棣的人,死是唐棣的鬼?!?/br> 巧珍忙道:“唐公子上了戰(zhàn)場,四姑娘別死啊活啊的?!?/br> 繡珠也道:“巧珍jiejie說她對不住唐公子,每日在菩薩像前燒香,祈禱菩薩保佑唐公子他們得勝歸來。巧珍jiejie,四姑娘說了,那件事過去了,咱們以后不提了?!?/br> 巧珍如釋重負,寶來臉色依然凝重,硬梆梆問道:“喬財神呢?我們怎么跟他老人家交待?” “我娘的忌日快到了,我去上墳的時候會向父親稟明一切,他會托夢給我的?!眴倘菀槐菊?jīng)說道。 寶來神情松弛了些,想了想對喬容道:“你如今跟著之遠學(xué)得越來越狡猾,你的話不能信,喬財神得給我托夢才做得準(zhǔn)?!?/br> 喬容手藏在桌子底下捏一下拳頭,心想愛哭鬼可真是難纏。 臉上依然笑著說道,“那是自然,巧珍和繡珠作證。” “我們信寶來?!鼻烧渑c繡珠齊聲說道。 “這還差不多?!睂殎斫K于動了筷子。 飯后,喬容打發(fā)巧珍與繡珠收拾廚房,留下寶來問他道:“你跟唐棣還有小公子喝酒的時候,說什么了?” “先是我與仲瑜廝認(rèn)敘舊,然后之遠說他要上戰(zhàn)場,拜托我們照顧保護四姑娘?!睂殎碚f道。 “可提到了四兒?”喬容又問。 “四兒不就是四姑娘嗎”寶來問道。 “我的意思是,唐棣和小公子的對話里,可提到了四兒?”喬容蹙眉問道。 寶來琢磨著:“之遠提了一句,剛說四兒兩個字,仲瑜就生氣了,皺著眉頭大聲說道,你能不能別提她?之遠就打住了,后來就再沒提起。四姑娘,你怎么得罪仲瑜了?” “我沒有得罪他?!眴倘輷u搖頭,“以后只有四姑娘,沒有四兒了,寶來,你得空常去看看小公子,他若問起四兒,你就推脫說不知道,他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夜里的時候,寶來出去了一趟,回來對喬容說:“孫府連夜搬走了,孫太太抱著卸下的門匾不肯走,孫太太哭著說,進府剛過百日,還沒住熱乎呢,怎么就得搬走?說著話舉著門匾要打小公子,小公子也不躲,還是陳叔給攔住了?!?/br> “孫太太神志清醒了?”喬容忙問道。 寶來搖頭: “眼神很嚇人,一看就是瘋婆子,多數(shù)時候糊涂著,偶爾也明白?!?/br> “可見到一位小媳婦?長得挺好看的,懷著身孕……”喬容比劃著。 “你說的是靈芝吧?肚子沒大,看不出來有沒有身孕,仲瑜讓她坐了小轎,還跟著一名侍奉的婆子,孫太太看到她,撲過去抓她頭發(fā),被仲瑜攔下了,孫太太罵他吃里扒外,仲瑜沒說話?!?/br> 喬容心中一陣嘆息,又問道:“宅子賣了?” “還沒有,仲瑜說人先搬走,里面的東西該搬的搬,該賣的賣,宅子騰空了,更方便買家來看。對了,仲瑜還說,等家中安頓好了,再來探望四姑娘。” 還是別來探望了吧,喬容咬著唇心想。 ※※※※※※※※※※※※※※※※※※※※ 小畫手又上新圖,感興趣的親可以去看看~~微博用戶名,晉江丁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