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魏廠督,你未免太放肆了!”禮鐘那頂頂傲然地臉裂了,他急走到魏濂身前,指著他的鼻子道,“誰給你的權力敢這樣對待首輔大人?!” 魏濂嘴邊地笑就拉成了一條線,他探手去掐住禮鐘地手腕,輕輕一折,就聽到一聲咔擦,禮鐘登時疼的往后倒,正正被緹騎抓住胳膊背到身后,壓著他跪在地上。 魏濂走下來,站到言岑面前,微躬身與他笑,“首輔大人讓咱家好等?!?/br> 言岑鼻尖滲出汗,猶自憤恨道,“魏濂,你想造反嗎?” 好大一頂帽子,抓他就是造反了,他可真把自己當皇帝待了。 魏濂瞥著他,忽地一聲哼,“首輔大人一張嘴這么會說,回頭進詔獄再好好說吧?!?/br> 他重又坐回到上座,斜眼瞟著底下噤若寒蟬地大臣,道,“汪袁,你替咱家說說為何就抓了首輔大人。” 秉筆太監(jiān)汪袁是魏濂的心腹,只消他一句話,下頭的事一般都交到汪袁手里,汪袁是他的臂膀,汪袁也是他最依仗的人。 “去年丟鹽案東廠番子查到了新得線索,孫大人和傅大人都是被冤枉的,真正主使是首輔大人,那運司和禮大人都是首輔大人的走狗,昧下了五千斤鹽還將罪過推到兩位大人身上,傅大人一家已在流放途中被人殺了,諸位想想,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將人全家都殺光?”汪袁陳述著話,又在后面拋出了一個問題,內(nèi)閣里都是人精,些微一點撥,大家心里都門兒清。 底下人皆面面相覷,無人答話。 魏濂摸著手上的戒指,添了句話,“首輔大人,你們言家的祠堂用著黑心錢修繕,不知道你們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會不會記恨你,老話說的好,子孫造孽,祖宗遭罪,就是投胎只怕也只能投個畜生道了?!?/br> 言岑汗津津,他粗著聲道,“你們含血噴人!本官自問清白,你們?nèi)詢烧Z就想污蔑本官,太后娘娘若知悉,定不會由的你們胡來!” “瞧瞧咱家這記性,竟忘了件極重要的事,”魏濂咂了嘴,眼尖的小太監(jiān)趕忙泡好茶送到他手里,他飲一口解了渴,緩緩道,“太后娘娘因太過悲痛,已于五日前在鳳璋殿自縊了。” 他們算好時候,對外隱瞞言太后的死,讓所有人以為隆德帝一去,那皇位必定是言家人的囊中之物,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原來就是他們的緩兵之計,先殺言太后,再緝拿言岑,破了言家的權,方能走出一條他們的路。 言岑剎那驚怔,隨即張口欲罵,卻被緹騎眼明手快的塞了紗布,不待人反應,就綁著他和禮鐘出去了。 魏濂一杯茶喝盡,揀起一本奏折翻了翻,又丟回原處,他站起身理著衣袖上的褶皺,道,“各位學士大人暫且歇幾日吧,遇見事兒能解決的自行解決,解決不了的再上報,司禮監(jiān)近日有的忙,等新帝即位了才得空,勞大人們體諒?!?/br> 他撂下話人就踏出門,也不管聽著話的人作何感想,只留一殿人忍著怒。 傅晚凝拖拖沓沓干完活,日頭已偏西。 徐富貴過來尋她,看見她滿手傷,連連罵著那個周聽事。 “個狗雜種,竟知道欺辱弱小,瞧著面兒大,不就是個賣□□兒的!” 他罵的難聽,傅晚凝聽過的臟話少,并不很懂他罵的意思,她澀然的問道,“富貴,什么叫賣□□兒?” 她的神色有微微懵懂,撇去平日的溫順,乍看真如稚兒。 徐富貴陡生出一股罪惡感,總覺得要帶壞她,他煩躁的伸手亂劃兩下,“說了你也不懂。” 傅晚凝便不追著問了。 徐富貴跟她進到屋里,先幫她包扎手,才在袖中掏出一只小瓶,從里面倒點蜂蜜出來和水給她喝。 蜂蜜是好東西,傅晚凝自是知曉,她喝了一半就推給徐富貴,“你喝吧?!?/br> 徐富貴擺手道,“我瓶里還多,不用特意留給我。” 傅晚凝難免又生感激,進宮這些時日,多虧他照顧,要不然她受得苦有的數(shù),她喝過水,思考片刻道,“你哪兒來的蜂蜜?” 徐富貴哈哈著,“我下午不是在蒼蘭殿嗎,皇后娘娘要遷去鳳璋殿,蒼蘭殿里好多東西得搬過去,我跟著他們搬完,如意姑姑就賞了我這瓶蜂蜜?!?/br> 傅晚凝點點頭,她疲憊的躺床上,眼睛要閉不閉的,那睫撲動的像蝶翅,引人的很。 徐富貴看的晃神,忙搖頭背對著她道,“串兒,若不然明天我過去替你吧?!?/br> “不用,”傅晚凝拒絕了,她將手展開翻看著傷痕,“替不了一世,總要習慣的?!?/br> 天快暗下來,監(jiān)欄院又來人,指名要找串兒。 傅晚凝酸著腳跟那人去了。 天黑全了,他們走到一戶衙門前,上首寫了直殿監(jiān)三個大字。 傅晚凝在宮里待到現(xiàn)時,門路雖是看的不透,但也覺出怪異來,忽然叫她來直殿監(jiān),定不會是好事,她低垂著眼進門里,那太監(jiān)催著她往堂屋走,正走到堂屋,那太監(jiān)就悄沒聲的離開了。 堂上坐了個人,著紅貼里,描唇抹彩,隔遠都能聞到他身上得香氣,濃的嗆人。 傅晚凝杵在門邊,一下子趴到地上,身體打著顫,“奴才拜見劉總管。” 直殿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劉路,是個不陰不陽的人,太監(jiān)有的劣性他都有,太監(jiān)干不出的爛事他也敢干,底下的小太監(jiān)見著他都如老鼠見到貓,怯的耍不了滑。 劉路捏著汗巾子抹汗,望著她道,“爬過來?!?/br> 傅晚凝心底沒譜,只得往前爬,那香味重得她想打噴嚏,待近了,她又聞見了劉路身上的尿sao味,太監(jiān)沒了根兜不住尿,長期下來,伴著那味能熏死人,所以只能用香料遮一遮。 堂里燈暗,劉路瞧不清她的模樣,道,“把臉仰起來?!?/br> 傅晚凝屏住氣抬臉,眼眸發(fā)慌。 劉路嘖了一下,富態(tài)的身體依進靠背里,“下午那會兒,你在崇政殿當差,見了魏廠督過來,就不知讓道?”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卑微求收藏…… 謝謝觀閱,鞠躬。 第6章 六個串兒 傅晚凝徒驚一身汗,白日里她若真擋路,哪用得著等到現(xiàn)在教訓人,太監(jiān)陰險,摸不定是她什么地方招魏濂不快了,他跟前的人往下一指派,劉路尋個掛名的由頭就是為了揭她一層皮。 傅晚凝伏在地上,卑微著聲道,“……劉總管,您饒了奴才這次吧,奴才一定謹記在心,下次絕不再犯?!?/br> 劉路將汗巾子放到把手上,視線黏著她白皙的后頸,他將手揣進袖中,還端著姿態(tài)訓斥她,“你個沒眼力勁兒的,碰見頂上的人腿是斷了還是瘸了,就不知避一避,緣著你,咱家被汪公公好一頓說,你說咱家怎么饒你?” 傅晚凝恍然,她沒錢也沒人,劉路不會饒她,她來這兒就回不去,她不過多活了兩個月,輪到底還是死。 傅晚凝眸中水潤,瞬間覺得無望,她求饒也不會了,跪坐在地上,迷茫的驚怕著。 敲打這一招是劉路慣用的手段,就是性子野的到他手里,也得軟腳,更別說這么個看著就耐不住糙的,隨便兩句話也夠她嚇。 劉路翹起腿,故意捏住肩膀道,“咱家這幾日睡落枕了,這肩疼的要命……” 傅晚凝曲起手指,這個時候她應該殷勤的湊上去給他捶肩,再說兩句好話,大約就能被他放走,可她不愿,她自小受的禮儀教養(yǎng),沒有一條教她親近男人,誠然太監(jiān)不是真男人,她也不再是侯府小姐,那些俗禮條規(guī)都拘束不了她,但她放不下身,她的矯情讓她在此刻變成了硬氣。 劉路看她不動,那白臉上的神色亦是怔忡,心下猜她聽不出話里的意思,就啐了她一句,“咱家就沒見過你這么蠢的!” 傅晚凝輕咬住下唇,將頭抵在地上。 劉路面上呈惡,想著怎么再提點她。 門外進來人,踩著小碎步到他身旁,撇嘴道,“劉總管都快半夜了,您還不來,奴才等的心急……” 聞聲是那周聽事。 劉路順勢將他摟抱到腿上,往他嘴上親了一口,“周鼓兒一刻也等不了,沒看見咱家有事?” 周鼓那清秀的面龐上顯出嬌俏,他忌憚的望了一眼地上人,轉而拉劉路手臂,“再大的事您也得休息,懲治個小太監(jiān)用得著您大晚上勞心勞力?” 他說到這,臉色一轉有哀怨映出,“還是您瞧上他了,準備拋棄奴才……” 傅晚凝腦中一炸,驀然想起徐富貴跟她說過的一句話。 不就是個賣□□兒的。 傅晚凝倏然清楚它的意思,她淺薄的認知被打碎,這世間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能夠敦倫,太監(jiān)和太監(jiān)竟也可行此道,她胸口一陣作嘔,周身也發(fā)寒,她今晚要么挨一頓打,要么像周鼓一樣委身給劉路,她寧愿去死! “真真是個小冤家,咱家哄著你都沒精氣了,哪還留眼給別人,”劉路肥厚的手蹭著周鼓的臉,色相畢露,他再看不到地上跪著的人,一心想跟懷里人親近,“咱們回屋,咱家剛得了個緬鈴,保證你□□?!?/br> 周鼓忸怩著羞紅臉,拽著他往外走。 他們快走出門,劉路才記起傅晚凝,他不耐煩道,“去院兒里跪著?!?/br> 傅晚凝靜候著他們走開,暗松一口氣,抻手起身走到院里,尋了塊松土跪好。 天亮時,傅晚凝被人一腳踢醒,她皺起眉看人,細密的睫毛交錯,上面還墜著水,很有一種□□欲。 “你不用去崇政殿了,從今兒起,你就待在馴獸所,哪里也不準去,要是再叫我發(fā)現(xiàn)你惹事,就不是跪這么簡單了,”周鼓俯望著她,眼里的厭惡不加掩飾,娘氣的太監(jiān)他見多了,這是頭一個招他恨。 傅晚凝低低回是,她佝著身起來,步伐蹣跚的離了院子。 周鼓拍拍手,晃著身回了屋。 傅晚凝沒直接去馴獸所,她跪了一夜沒睡好覺,左右周鼓罰她,她干脆在監(jiān)欄院歇了一日,這一日安寧,不見一人來找她。 她睡醒時,徐富貴在床邊擰毛巾。 “你醒了,我下午回來就見你發(fā)燒了,”徐富貴將毛巾敷在她頭上,看著她莫名別扭,“串兒,你去了直殿監(jiān),那劉總管沒怎么你吧?” 劉路是出了名的色鬼,有點顏色的太監(jiān)他都想沾手。 傅晚凝胸口悶,她拿下毛巾啞著嗓子道,“我明天就去馴獸所了……” 馴獸所里養(yǎng)著珍禽猛獸,一般太監(jiān)都不愿去,從前就有太監(jiān)伺候老虎被老虎吃掉的傳言,誰去誰怕。 她若是從了劉路,定不會被遣去那種地方。 徐富貴瞅著她蒼白的臉頰,同情道,“串兒,要不你求求劉總管?” 傅晚凝將毛巾摔到他手里,蓋住被子不理會他。 徐富貴訕著臉,只得吹滅蠟燭回床睡了。 …… 隆德帝停靈七日,下葬后新帝被趕著登基了。 新帝才十四歲,于政事一竅不通,經(jīng)內(nèi)閣商議,由孫太后垂簾聽政,直等到他能親理朝政再行獨立。 言家人鋃鐺入獄,傅家和孫懷安也趁此平反了,孫太后借著時機重提了孫懷安做禮部尚書,朝中局面大改,孫家又起來了。 內(nèi)閣失了首輔,沒幾日就吵著要太后定人選。 “內(nèi)閣那幫書呆子叫哀家找首輔,哀家到何處去找?”孫太后拍著桌子,氣的無法鎮(zhèn)定。 魏濂執(zhí)著筷子往她碗里夾了兩塊鵝rou巴子,又盛一碗蒜醋白血湯放到她桌前,溫聲道,“娘娘莫急,內(nèi)閣首輔不就在咱們眼前?!?/br> 孫太后舀著湯喝,沒好氣的瞪他,“哀家以前怎沒發(fā)現(xiàn)你愛賣關子?” 魏濂低笑,“娘娘忘了一個人?!?/br> 孫太后喝掉湯,慢聲問道,“何人?” 魏濂不慌不忙的為她盛飯,“江寒英江大人?!?/br> 刑部尚書江寒英是皇帝龍潛時的先生,教了他近五年,江寒英現(xiàn)年三十三,正值壯年,且儀表堂堂,于典史民法有深入,是個難得的學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