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崔總，請喝茶?！?/br>
    “謝謝，叫我小崔就好了?！贝拗痉宥似鸩?，吹了吹茶面。

    江琛坐在旁邊，心里忐忑不安。崔志峰看起來斯斯文文，卻不是省油的燈，他居然親自找上門來了。

    賀云翔這事兒，實在太過玄乎，江琛不知該怎么解釋好。

    時間快十一點了，崔志峰還慢悠悠地喝茶，他這一坐，顯然不達目的不罷休。江琛有點兒后悔把他放進屋了。但轉念一想，如果遮遮掩掩，不給他進屋，恐怕自己的嫌疑會更大。

    江琛搜腸刮肚，正琢磨什么理由能忽悠過去。崔志峰放下茶杯，客客氣氣道：“小江，不瞞你說，我這趟過來是找賀云翔?！?/br>
    標準開場白。

    崔志峰說話禮貌，舉止得體，但那視線底下卻帶著審視的意味。他在懷疑江琛，沒有明說而已。

    江琛只好兵來將擋，道：“崔總，真是非常不湊巧，他不在家?！?/br>
    “他什么時候回來呢？”

    “抱歉，他沒說?！?/br>
    “他去哪兒了？”

    江琛脫口道：“回老家了?！?/br>
    說完，后悔了。

    這萬能的“回老家”他用太多次，被人問起，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瞥到賀云翔的手機，江琛心里一下涼了半截。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崔志峰哪里是好忽悠的人，他拿起茶幾上的手機，說：“他回老家不帶手機？”

    他開機，沒電。于是從包里拿出自己的充電器接上。

    崔志峰沒有生氣，表情也很淡定，他等了一會兒，見江琛沒吭聲，于是挑起話題，道：“小江，算起來，我來到這城市，也快一周了?！?/br>
    江琛額上冒汗，正如他所料，崔志峰為了賀云翔，從另一個城市飛過來了。崔志峰道：“我去了他的公司，他沒來上班。我那個項目……呵呵，還是我自己把材料報上去的。你知道，申報這事情，拖不得，阿翔跟這項目很久了，卻在最關鍵的時候不見蹤影。要是說我不急，那是不可能的。我急這項目，同時也非常擔心他。”

    崔志峰喝了口茶，繼續(xù)道：“阿翔已經好幾天沒有去上班，他秘書對下屬說阿翔出差了。她這說法，能穩(wěn)住公司里的人，但騙不了我。她并不知道阿翔去了哪兒，阿翔居然沒有跟秘書上報行蹤，你說奇怪不奇怪？”

    江琛默默給他續(xù)上茶，就聽崔志峰問：“小江，你是知道的吧？阿翔他到底去哪兒了？”

    “抱歉，崔總?！苯∫姄醪贿^了，只好搪塞道，“我昨天才回來?！?/br>
    崔志峰眉頭一跳，倒是相信了。他進門時早覺得不對勁。鞋柜上，地板上，臟臟地鋪著一層薄灰，空氣里也彌漫著灰塵的味兒，仿佛家里空置已久，沒人住似的。往沙發(fā)坐去時，他心中早已確定，這幾天，家里確實沒有人。

    如果有人，他坐的獨立沙發(fā)上，不至于落滿一層灰。

    難怪摁了幾天門鈴，只有今天才開門。

    崔志峰想了想，決定攤牌，問了江琛一句話：“前幾天，你失蹤了，也回鄉(xiāng)下了？”

    江琛心里咯噔一下，納悶崔志峰為什么會用“失蹤”這個詞兒。

    “是……回去了一趟，家里有事兒。”

    “黃教練給你打了好多次電話，你居然一個都沒接著？鄉(xiāng)下信號不好？”

    江琛驚了，隨即反應過來，詫異道：“你去了健身館？！”

    “嗯，白金會員。阿翔在朋友圈里成天說健身館不錯，我早就想來鍛煉一下了?！贝拗痉搴炔?，給自己續(xù)杯。

    這崔志峰，明顯有備而來。他居然去了健身館，開的還是白金卡！江琛覺得什么都被看穿了，包括他失蹤期間，客戶與教練是怎么議論的，崔志峰全都一清二楚。

    沒準他們合租的事情，黃教練也提起過，難怪崔志峰能找上門來。

    這崔志峰，就像武羿，默不作聲地徘徊在邊緣，試圖尋找突破的缺口。

    賀云翔的手機可以開機了，崔志峰不知道鎖屏密碼，解不開。信息聲音一聲接一聲，丁丁咚咚，全是未讀信息。至于多少條，他們是沒法數(shù)了。

    崔志峰關機，把手機放茶幾上。他的腦子清醒得很，“回鄉(xiāng)下”根本騙不著他。但崔志峰再聰明，也只能猜出個大概，具體的事情，他是完全無法知曉了。

    “小江，你失蹤那幾天，去了哪兒？阿翔跟你在一起么？”

    江琛望著崔志峰，崔志峰也望著他。

    崔志峰已經猜到這種程度了，再多的謊言只是浪費時間。

    江琛只好坦言道：“崔總，我……實話對你說吧?！?/br>
    崔志峰就等著他說實話，點頭道：“嗯，你說吧。”

    “賀云翔……他……他……”江琛支支吾吾，然后下了決心般，嘆了一聲，道，“他在那邊過得很好。”

    崔志峰眼皮直跳。

    那邊？！哪邊？？？？？

    是他想的那邊嗎？？？

    崔志峰抖著手，遞給江琛一支煙，自己也叼起一支，呼出一圈煙氣，道：“真的？”

    江琛點點頭，輕聲道：“真的?！?/br>
    “哦，那你詳細說說，阿翔他去什么地方了？”

    “他去另一個世界了?！?/br>
    “…………?。。。。。?！”

    ————————————

    “哈嚏！哈——嚏——！”

    賀云翔頓了頓，悶頭又打出一個噴嚏。

    肯定是哪個王八蛋在說我！賀云翔揉揉鼻子，把寫滿字的紙反過來，在背面繼續(xù)記錄著。

    他今天找了一輪，有一個新發(fā)現(xiàn)——那面能照出他們的不銹鋼小圓鏡不見了。

    似乎在江琛“消失”的那天，小圓鏡也消失了。

    這與敏慧的情況相似，敏慧失蹤時，把一面庫洛魔法使的鏡子帶走了。

    賀云翔本以為這是敏慧留下的某種提示，看來不是。鏡子被帶走的原因很簡單，是因為失蹤那一刻，鏡子被拿在手里，于是人消失了，鏡子當然也消失了。

    “帶走鏡子”，不是刻意留下的提示，而是自然發(fā)生的事情。

    賀云翔望著自己的筆記，皺眉思索。粉紅化妝鏡，顯然是他們帶到這一邊來的。那么，不銹鋼小圓鏡呢？除了他們還有誰？……對了，蔡文強！難道是蔡文強帶過來的？！

    蔡文強也來到這個世界了？！

    賀云翔拿起粉紅化妝鏡，鏡子里的賀云翔也在看著他。

    前幾天還有江琛能商量，如今只剩下自己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沒有臭皮匠，諸葛亮只好硬著頭皮親自上陣。

    賀云翔去到洗手間，把粉紅化妝鏡立在臺面上。江琛當時應該在上藥，往后腦勺上藥。前面立著粉紅化妝鏡，而不銹鋼小鏡子應該拿在手里。

    所以他消失時，把不銹鋼小圓鏡帶走了。

    房間門敲響，江琛道：“賀總，我做了水果奶昔，一起來吃呀！”

    賀云翔應道：“好。”

    這個世界的江琛，廚藝也非常了得，會做包子會炒菜，水果奶昔也與那個江琛做的分毫不差。

    賀云翔跟他聊天，說：“蔡哥好像回去快半個多月了哦?！?/br>
    江琛用勺子扒拉水果粒，道：“是啊，哎，沒辦法，他母親病了?！?/br>
    “你認識敏慧嗎？”

    “??？什么敏慧？”

    賀云翔心下了然，笑笑說：“沒什么，我記錯了。”

    江琛道：“哦，對了，賀總，這卡是給你的。”

    他從包里拿出一張《霸道影帝愛上我》的聯(lián)動紀念卡，說：“里面有一百塊錢贈送金額，送的優(yōu)惠券都在里面，直接刷就可以了?！?/br>
    賀云翔接過卡，道：“謝謝，這卡好像挺受歡迎。”

    “哎，還不是霸道影帝帶動了銷量嘛！”江琛笑道，“賀總，你是白金會員，能獲得一張，金額有時間限制，記得有空要常來哦！”

    賀云翔笑笑說：“最近忙，等有空就去。”

    這個江琛對于他來說比較陌生。半夢半醒間，賀云翔總以為那熟悉的江琛還在，往枕邊摸去，卻是空無一人。

    想到這兒不是他熟悉的世界，賀云翔一點兒也不想去健身館了。

    ————————————

    “未來一周……天氣晴朗……嘖！”江琛關了天氣預報，邁進大門。行政小妹喊住他：“江教練！你可來得巧?。≮s緊過來幫忙貼海報！”

    地上堆著一堆海報和三角形掛條。行政小妹忙著分揀，黃教練與張教練一邊扯著一段掛條，往天花板的橫木上掛。

    江琛展開海報，畫面是真人古裝劇，名叫《江山美人》。這古裝劇近期很火，出了小說又出漫畫，男的帥女的美，常有客戶嘰嘰喳喳地討論劇情。健身館參與了《江山美人》的聯(lián)動活動，推出限量版紀念卡。

    為了這張卡，不少客戶圍在柜臺等著升級vip。

    這個世界沒有《霸道影帝愛上我》，聯(lián)動的只有《江山美人》。

    前臺小妹見江琛正在貼海報，順口問他道：“最近賀總沒來啊，他很忙？”

    江琛道：“嗯，他最近很忙，沒法來?！?/br>
    那前臺小妹遞給江琛一張紀念卡，說：“里面有一百塊錢贈送金額，優(yōu)惠券都在里面，金額有時間限制，記得提醒賀總常來哦！”

    江琛道：“白金客戶能免費拿？”

    前臺小妹道：“對，只有白金客戶才可以?！?/br>
    武羿每天堅持鍛煉，刷時間硬生生把青銅卡升級到了黃金卡。黃金往上是鉆石卡和白金卡，得花錢才能升級。前臺小妹都認識他了。好說歹說勸他升級，武羿嗯嗯應著，卻始終不見掏錢包。

    趙副總也跟他聊過，洗腦失敗，武羿不為所動。

    武羿一個人練跑步。旁邊上來一個年輕男人，自己開機，也一聲不吭地跑了起來。

    武羿記得那男人是黃教練的客戶，不熟，也沒怎么搭理。反而那男人說話了，他道：“小武？”

    武羿沒料到對方居然認識自己，微微一愣，道：“……你好?！?/br>
    那男人點點頭，客客氣氣地自我介紹，然后跟他聊起天來。這人能說會道，啥都能聊。武羿就當是隔壁開了個收音機，聽聽新聞也不錯。

    對方見武羿沒主動跟他聊起什么，似乎也不介意，慢悠悠地跑著，說：“我有個朋友，他也經常來鍛煉，但前些日子，他忽然不來了，你知道為什么嗎？”

    武羿沒吭聲，他知道要聊正題了。跑步機一排空閑，這人卻非得選他旁邊的機子，顯然有事情要聊。既然他要聊，武羿聽聽就是了。如果是勸升級vip，那也就隨他勸，不掏錢就是了。

    那人卻道：“他與你表姐一樣，失蹤了。”

    武羿：“哦。”

    武羿回過神，陡地一驚：“你知道我表姐？！”

    “昨天去小江那兒，聽他說了一下。”崔志峰道，“小武，我的朋友也不見了，情況與敏慧一樣。那幾頁信，可以借我看看嗎？”

    江琛貼完一面墻，回頭看見武羿和崔志峰往外走。

    江琛沒想到崔志峰動作那么迅速，詫異道：“啊，你們認識上了？”

    崔志峰道：“剛認識，跟小武去拿一下信?！?/br>
    他們倆來去自如，自由自在，江琛倒是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貼完海報，三三兩兩的客戶又來了。

    崔志峰跟著武羿回去，這一去，直到中午還沒回來。江琛又忙了一個下午，趁休息間隙跑去找黃教練。黃教練說崔志峰上午就走了，好像有事兒，一個下午都沒有回來。

    崔志峰跟武羿聊事情去了，不知這倆個諸葛亮有沒有聊出一朵花來。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江琛直奔便利店。武羿已經上班了，穿著制服站在柜臺后忙著結賬。便利店人多，結賬還得排隊。江琛遠遠望著，心道便利店也不是聊事情的好地方，只得作罷，隨便買些菜就回家了。

    正在炒菜，門鈴響了。

    崔志峰晃晃手里的信：“借個地兒？”

    江琛讓他進來，問道：“吃飯沒有？”

    “還沒，剛回公司處理一些事情?！贝拗痉鍙墓陌锬贸鲆桓焙诳蜓坨R，咋舌道，“這字真小……”

    江琛多炒了一盤菜，拿了碗筷放茶幾上。崔志峰也不跟他客氣，大口吃菜，贊口不絕道：“阿翔真有口福，我還以為他娶了姑娘，還直夸他老婆賢惠。你猜阿翔怎么答復我？”

    江琛被他逗樂了：“他怎么說？”

    “他還能說啥？他說你想要，還沒有呢！”崔志峰夾菜道，“我這不就嘗著了嘛！”

    這相當于拐彎抹角地把江琛夸了一通。江琛服了，這些做老板的，嘴上功夫真是厲害。崔志峰能說會道，一個人一臺戲，與沉默寡言的武羿剛好相反。

    江琛道：“去小武家了？”

    “去了，本來想著回健身館，后來一琢磨，健身館不是談事情的地方，于是留在他家了。”

    江琛心想，一個下午，總得談出什么來了吧？問道：“那你們談了什么？”

    “啥都沒有。”崔志峰道，“我看信，看了一個下午。他在旁邊陪著，看書看了一個下午！說實話，這信里寫的事兒……嗯，真是難以置信！”

    江琛表示理解：“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事情就是這樣。我從那邊回來了，賀總卻還留在那兒?！?/br>
    “唔?！贝拗痉逋屏送坪诳蜓坨R，神秘兮兮道，“小江，我有個想法，你要不要聽聽？”

    “什么想法？”

    “我在想，既然你和阿翔鬧失蹤過去了，那么，敏慧和蔡哥是不是也同樣道理？”崔志峰用筷子點著碗，道，“那邊的敏慧和蔡哥，其實是這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