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嗯……好的，李總，那我們明天見！”賀云翔打開電箱，摁下電閘。

    大廳亮起來。

    如他們所料，打雷弄跳閘了。賀云翔四處打量，大廳還是那個大廳，窗戶依舊霧蒙蒙。

    似乎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江琛從陽臺進來，道：“跳閘了？”

    “是跳閘了……”賀云翔心里閃過一絲異樣，“你去陽臺干什么？”

    江琛道：“收衣服呀。”

    賀云翔進洗手間，臺上有一瓶洗劑，一管消炎藥膏，還有一面立著的粉紅化妝鏡。

    本應該在這兒上藥的江琛，居然去陽臺收衣服了？賀云翔收起臺面上的東西，走出大廳。江琛神情非常茫然，見他出來，問他道：“怪了，賀總，好像事情有點不對勁?！?/br>
    賀云翔不動聲色道：“怎么不對勁了？”

    “我的衣服不見了，好像收起來了，而且……”他拎起濕答答的鞋子，“我記得我好像沒有洗過鞋子呀！”

    “不是你洗的，還能是誰洗的？”

    “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江琛納悶地撓撓頭，“還有就是……怎么忽然下起雨來了？”

    江琛頭上并沒有花里胡哨的頭箍發(fā)夾，后腦勺也沒有傷口。江琛茫然四顧，望著臺上的啤酒罐，像是發(fā)現新大陸，忍不住拿起來晃了晃。

    賀云翔從冰箱拿出一罐，丟給他：“喝完睡吧，時間不早了。”

    “嗯?！?/br>
    賀云翔走到房間門口，回頭道：“對了，你的東西……被子枕頭什么的，拿回去吧……今晚我要工作，可能會影響你休息。”

    江琛放下喝了一半的啤酒，進房間捧出枕頭和被子，不放心道：“賀總，如果再遇上什么事情，你就喊我一下。”

    賀云翔：“好?！?/br>
    賀云翔關上房間門，心中的驚駭宛如巨浪般席卷而過。

    這個從陽臺進來的江琛，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江琛。意識到他熟悉的那個人不見了，賀云翔有些虛脫地靠在門板上，腦子里一片空白。外面響起拖鞋聲，江琛關了大廳的燈，進次臥了。隨著一聲輕輕的關門聲，次臥的門關上了。

    如果這個江琛，不是他熟悉的江琛，那么……他熟悉的江琛去了哪兒？

    賀云翔思緒紛雜，反手鎖上臥室門。

    他坐在床邊，有些茫然地望著霧蒙蒙的窗戶。

    他想起江琛說的那番話，敏慧失蹤那天也是雷雨天氣。

    與雷雨天氣有關。

    難道是跳閘后，他……消失了，回去了？！

    回去原來的世界了？！

    江琛離開了，所以，這個世界的江琛出現了！

    賀云翔連忙拿過紙和筆。如果他猜的沒錯，那么一個世界，只能存在一個人，兩個相同的人無法共存。

    這個世界的江琛回來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消失的那一刻，去陽臺收衣服。對于這個江琛來說，可能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實際上……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以至于他回來后，發(fā)現衣服已經收了，鞋子被人洗了，好好的天氣卻忽然下雨了。

    賀云翔停下筆，他忽然意識到，他的手機是怎么回事了！他用的手機，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這個世界的賀云翔的！

    由于他的到來，這個世界的賀云翔被替換了。他過著的生活，其實是應該屬于這個世界的賀云翔！

    想明白這事情，賀云翔推斷出，這個世界的賀云翔可能也遇上了與他們類似的“靈異事件”，所以江琛晚上來陪他了。

    至于是什么事情，賀云翔沒興趣知道。

    他心里有個聲音，一遍一遍地告訴他，這兒，不是他原來的世界。他過的并不是他的生活。他只是一個……外來的人！

    想明白這問題，賀云翔心里一陣酸楚。他感覺像是被世界拋棄了。他在這邊世界遇上的所有人，所有客戶，簽的所有合同，認識的所有朋友……其實都不屬于他。

    包括那個從陽臺進來的江琛。

    既熟悉，又陌生的江琛。

    “怎么會這樣……”賀云翔頹然地支著額，喃喃地喚道，“江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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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晴朗，陽光燦爛。

    江琛望著窗外飛過的鳥兒，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歐經理訓了一大通話，也不知江琛有沒有聽進去。她喝完水，“哐”地放下空杯子。

    “江教練，希望你好好記??！你是公司的一份子，就算是家里有事也不能一聲不吭地走人！”

    江琛低聲下氣，重復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經理，真是對不住。”

    趙副總坐在椅子上，一直沒吭聲，直到歐經理訓完，放他出去時，趙副總追上去，喊住他：“江教練！”

    “副總?！?/br>
    “你還好吧？”趙副總皺眉道，“怎么丟了魂兒似的？”

    “副總，我沒事?！苯∫粋€晚上沒睡覺，揉揉通紅的眼，“家里人出事兒，我只是……太擔心了?！?/br>
    這話半真半假，趙副總打量片刻，拍拍他道：“去吧，把請假申請表補一下?！?/br>
    等他填完表出來，被張教練一個熊抱撞到墻上。

    “小江！小江！你可回來了！”張教練激動極了，“電話也打不通，真是急死人了！”

    黃教練擂了江琛一拳：“小江，你到底是去哪兒了？怎么電話也不接？”

    幾個熟悉的教練和客戶圍著他七嘴八舌，張教練轉頭一看，道：“噓！趙副總出來啦！”

    眾人呼啦一下又散了。

    這老鼠見著貓的架勢，恍如陳部長出巡的場面。說趙副總是貓，其實也不恰當，他應該是一匹狼，藏在暗處幽幽盯著獵物的狼。

    眾人聚集的場面，趙副總早見著了，只是沒吭聲，隨他們聊而已。

    武羿若無其事地練習跑步，跑了多少時間他都忘了。江琛失蹤后他歸到張教練名下，如今江琛回來了，他的檔案又物歸原主。

    見江琛走來，武羿停了機器，走下機。他早已猜到，江琛肯定遇上了意外。

    “小武?！苯￠_口了，他抱住武羿，顫聲道，“你終于來了?。　?/br>
    武羿滿頭問號，他拍拍江琛，道：“我每天都在呀?！?/br>
    “江教練！你終于回來了！”幾個女孩兒如小鳥入林，嘰嘰喳喳跑過來，挨個跟江琛抱一抱。

    “江教練！我還以為你辭職了！”

    “就是啊！微你也不回，電話也不接！”

    “呵呵，鄉(xiāng)下信號不好……”江琛給蔡文強編的理由，如今用到自己頭上了。

    雖然蹩腳，好歹有人相信。

    武羿休息了一會兒，去練習其它項目。江琛也若無其事一般，盡職盡責地接待轉交回來的客戶。

    健身館人來人往，不是談事情的好地方。

    一口氣練完一百次的趙副總放下啞鈴，贏得客戶們的鼓掌喝彩。

    他朝張教練使了個眼色，兩人去到消防通道。

    趙副總點燃煙，吸了一口，道：“他怎么說？”

    張教練跟趙副總相處一段時間，也不怎么怕他了，朝大灰狼伸出手：“給我一支就告訴你。”

    趙副總把整包煙拋給他，張教練叼起煙，剩下的收兜里，說：“他家里有事，回鄉(xiāng)下了?！?/br>
    “你信嗎？”

    “嘖！”張教練沒想到趙副總也覺察到了。江琛心里藏著一件秘密，卻自以為藏得很好。這蹩腳的借口，只能騙騙客戶，對于精明的趙副總，顯然忽悠不過去。

    張教練咬咬牙，道：“當然信！”

    消防門忽然開了，江琛愣了一愣。

    張教練煙都掉了，心道這貨真夠曹cao，說到就到。趙副總倒是不介意，他摁熄煙頭，拉開門出去了。

    江琛這才坐下來，接過張教練的煙。

    張教練在他旁邊坐下，兩人并肩在臺階上坐了一會兒，張教練道：“小江，如果你有什么困難，要跟哥們吱一聲，可不要憋在心里?。　?/br>
    江琛有點感動，拍拍張教練，搖搖頭道：“謝謝，小張，我……其實沒什么?！?/br>
    張教練勾著他的肩膀，道：“小江，下周三我生日，一起喝酒唱k好不？”

    這句話，江琛是聽過的。他當時還答應了那邊的張教練。而這邊的張教練，同樣對他發(fā)出了邀請。

    江琛點點頭，笑道：“好哇，謝謝！”

    “謝個屁！”張教練用肩膀撞他，摘下煙頭道，“我先出去了?。　?/br>
    走到門邊，張教練又道：“小江，下次要走，至少跟我們說一聲，發(fā)個信息也好……我們聯(lián)系不上你，差點兒就去報警了?！?/br>
    江琛愣了一愣，苦笑地搖搖頭。

    他只不過是個小職員，失蹤幾天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賀云翔呢？日理萬機的大老板賀云翔失蹤了，豈不是堪比隕石砸地球了？

    賀云翔的手機在茶幾上放著，早已經沒電了。江琛沒有給那手機充電，充了也沒用。與其被人追問，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放著不搭理。

    昨晚，他把自己的手機充好電，開機時，信息丁丁咚咚響了好幾分鐘，一大堆未接電話他已經不敢去看了。

    武羿穿好外套，走到門口。江琛追上他：“小武！”

    “江教練?！?/br>
    “小武，抱歉，今天太忙了……哎，陳姐，你好，現在才來??！好……一會兒見！”

    等陳姐進去了，江琛匆匆道：“小武，改天再約好嗎？我……我不知怎么跟你解釋，給我一點時間，好好想一想?！?/br>
    武羿沉默片刻，道：“江教練，如果是白天的話，我可以調整休息時間，你看什么時候方便，給我發(fā)個信息吧！”

    “江教練，哇！你回來啦！”有幾個熟客進門，朝江琛打招呼。

    武羿見她們走過來了，于是道：“我先走了?！?/br>
    江琛一直忙到夕陽西下。

    八點半，江琛回到家。

    他好累，在沙發(fā)上躺了一會兒，起來進廚房做面條。

    之前買的番茄已經爛了，水果也不能吃了。江琛昨晚在客廳坐了一個通宵，家里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綜合市場買來的金龍魚掛面沒拆封，醬油陳醋也還在袋子里。他挑挑揀揀，把不能吃的蔬菜清理出來，一股腦兒丟進垃圾桶。

    煮面條時，江琛聽見客廳有些響動，出去才發(fā)現原來是塑料袋被風吹著打旋兒。地上散落幾張宣傳廣告，江琛撿起來，用瓶子壓著。他站了一會兒，又移開瓶子，拿出一張廣告紙。

    “霸道影帝愛上我……”他用手機搜了一下，沒有漫畫，某文學城的小言文倒是一大堆。

    那邊世界與這邊世界，相似的事情有很多。

    但有些事，卻宛如岔開的平行線，在這邊未必會發(fā)生。

    江琛回來了，賀云翔卻被留在了那邊。

    江琛戴上頭箍，用不銹鋼小圓鏡照了照，望著鏡子里的自己，他嘆了一聲。

    雷雨季節(jié)要過了。下一個打雷下雨的天氣，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而讓雷電把電閘弄跳，又是一個概率問題，不知哪一次才會成功。

    雷小了，電小了，萬一電閘挺住沒有跳，時間可就白白浪費了。

    是不是該改裝一下電閘，讓他它接觸不良，容易跳？

    江琛搖搖頭，還是不要冒險了，萬一弄壞電閘，賀云翔回不來了怎么辦？

    江琛心煩意燥，食不知味地吃完面，點燃一支煙。

    太.安靜了……真是太.安靜了。江琛孤零零地坐在沙發(fā)上，望著裊裊的煙氣，喃喃喚道：“賀云翔……”

    正在吃飯的賀云翔微微一愣，朝江琛看去。

    這個江琛正在與張教練打電話，聊周三唱k的事情。掛了電話，江琛坐到沙發(fā)上，說：“賀總，周三小張生日，晚上我不回來吃了?！?/br>
    “好，玩得開心點?！辟R云翔夾菜，心道，可能聽錯了。

    江琛抬眼看了一看，道：“賀總，你不吃辣？”

    賀云翔當然不吃辣，但這個世界的賀云翔吃辣。平時，這個世界的江琛給他做的便當里都會放上辣椒。

    今天的便當也是，紅燒茄子，京醬rou絲，全放了天殺的辣椒。

    賀云翔道：“這幾天有點上火，吃辣不太舒服?！?/br>
    “哦，那明天的便當就不給你加辣了。”

    “好的，謝謝。”

    江琛笑笑，說：“不客氣?！?/br>
    這個江琛，總有一種距離感。明明是一樣的面孔，但給他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江琛一個人躺在沙發(fā)里，不知不覺睡著了。他夢見賀云翔坐在沙發(fā)上吃飯。門鈴響了，江琛從夢里醒來，揉揉眼。

    “叮咚——叮咚——”

    門鈴還在響。

    “來啦！來啦！”江琛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江琛不認識他，問道：“你是……？”

    “我是阿翔……賀云翔的朋友。我姓崔，你好?！蹦侨松斐鍪?，江琛與他握了一握。

    那人又道：“賀云翔住在這兒吧？”

    江琛不知他來找賀云翔什么事，敷衍道：“對，不過他現在不在?！?/br>
    那人沒走，還站在那兒，似乎想要說點什么。江琛這時回過神。

    姓崔？！賀云翔的朋友？?。?！

    “你……難道你是崔志峰？！”

    崔志峰微微一愣：“咦，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