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锜忙低聲安慰道：“夫人，不要害怕，那些無賴傷不到你的?！?/br>
    吳氏輕輕點頭，想起自己既然下了與城共存亡的決心，還有什么好怕的呢！她猛地扯下蓋頭，用目光直視著起哄的人群。

    人群中的哄笑變成了驚嘆。眾人在這一瞬間忘記了自己還身處金軍的圍城之中。

    “大美人！”

    “能娶到這樣的娘子，一定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所以，等吳氏一開口，人們立即仔細(xì)傾聽。

    “諸位父老，你們都見過奴家了，想來不會再有懷疑。還請你們聽從劉太尉的安排，忍耐幾日，不要自己亂了陣腳。援軍不日即可趕到。呂宣撫、岳宣撫一定會率領(lǐng)大軍把四太子打個丟盔棄甲的?！?/br>
    吳氏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的。她知道些張俊的劣跡，既不愿也不會提起張俊的名字。而私心屬意，自是要把呂祉放在第一位。

    有吳氏這個身份顯貴的女子做保證，讓眷屬們放心了許多。好多淮西軍中的半大小子，正處在特別愿意向異性顯示自己勇氣的年齡段。于是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不知有誰喊了一句，“就盼著宣撫救兵早點到了?！?/br>
    這句話立即引起了全場的共鳴。

    連劉锜也感慨道：“我們盼望兩位宣撫就像是大旱后盼甘霖，孤兒眼睜睜望父母呀?！?/br>
    劉锜指得其實是岳飛，他知道呂祉所部必然是損失慘重。吳氏、琴娘都覺得，劉锜這句話說進了自己的心坎里。

    作者有話要說：

    大旱后盼甘霖，孤兒眼睜睜望父母！

    公若不出，奈天下蒼生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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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五年平金（40）

    宮里高燒的紅燭將皇帝的寢閣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照見了御案之上整整齊齊擺的三份奏疏，也將官家的形容照得有幾分猙獰。不過十余天，官家已經(jīng)眼窩深陷，臉色青白，連下巴上的胡子茬都不復(fù)平日的整潔。也怪這五百里急腳遞的時間趕得不巧，每次有重要奏章都是在深夜呈上。官家就一宗最大的好處，自揚州之后，碰到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總算是能收斂幾分素日的荒唐行徑，以保命為第一要務(wù)。所以逢到急奏都不會耽擱。眼下，官家案上擺得正是淮西、鄂州、江東三大宣撫司發(fā)來的急報，末尾處呂祉、岳飛、張俊三人的押字看得他心煩。

    官家心情糟糕，等著官家發(fā)話的三名宰輔大臣趙鼎、張浚和李光同樣頗有焦頭爛額之感。君臣之間彼此沉默已久，可三人誰也不敢先說話，都指望著對方先開口。誠然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但是人都不希望官家的雷霆落在自己身上。

    在一片靜謐中，忽然從大殿方向傳來一陣接一陣的鴉鳴?！鞍?、啊”地叫聲在幾人聽來像是驚嘆又像是取笑。張浚微微側(cè)頭，明亮的天色從細(xì)紗蒙住的窗欞間透了進來。不知不覺間，天已經(jīng)亮了。

    官家忽然厲聲呵斥了一句：“張去為，天都亮了，還點什么蠟燭，打量著宮里錢多，能讓你們這些奴才可勁糟蹋呢！”

    內(nèi)侍張去為嚇了一跳，差點跪到地上。今天這事跟他也多少有些關(guān)系。張去為作為官家的心腹，不少將領(lǐng)一直都殷勤巴結(jié)他，萬一打了敗仗全指望著他在官家面前替自己美言。田師中就是其中最出力的之一。張去為不知道官家是否清楚自己與田師中的關(guān)系，但官家這腔無名業(yè)火撒到自己身上，總是大事不妙。他忙將案頭的蠟燭一一撲滅，然后跪地上回稟道：“是奴才讓豬油蒙了心，只想著官家已經(jīng)夠委屈自己了，南渡以后省吃儉用不算連宮殿都不造，平日里一處所在晚上是寢閣，早上換個牌子就成了內(nèi)殿。官家要是再在燈燭上節(jié)省就連尋常小戶人家都比不過了。奴才就按祖宗留下的制度給官家備了燈燭。誰想官家打一更熬到現(xiàn)在，天都亮了，奴才光顧著給官家打扇，倒沒注意這件事?？傊уe萬錯都是奴才的錯，官家千萬別氣壞了身子?！?/br>
    趙構(gòu)陰沉著臉，似笑非笑地接續(xù)道：“錯了不怕，又不是圣人，誰還能沒有個錯漏呢。不過，這人就貴在知道錯了立刻改上?！?/br>
    趙構(gòu)話里有話，聽得張去為又是一驚。他見剛才吹捧趙構(gòu)節(jié)儉的頌語沒有奏效，繼續(xù)垂頭深刻檢討：“官家教訓(xùn)得是，奴才從今以后就擦亮了雙眼，時刻警醒著。做奴才的心里無時無刻不有官家，才能，給官家當(dāng)好差?！?/br>
    趙構(gòu)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這話倒是說得話糙理不糙。私心太盛，再七竅玲瓏，那顆心也難免讓豬油蒙了?！闭f著趙構(gòu)擺手示意張去為下去。

    “官家這是不讓奴才侍候了？”這當(dāng)口張去為可不愿意離開趙構(gòu)。眼見得官家要與宰輔們議論此次淮西兵敗該如何處置，雖然剛剛挨了一頓訓(xùn)斥不可能再為田師中說話。但這商議內(nèi)情要是透露給田師中或者張俊，可又是幾千貫的錢鈔到手了。張去為貪得無厭，哪里舍得把這好處拱手相讓。

    趙構(gòu)冷冷哼了一聲。

    趴在地上的張去為又嚇得翻了一下眼皮，得虧趙構(gòu)居高臨下地看不見下面人的小動作。張去為忙爬起來躬身退著急步走出殿外，心中暗道，田十七，看來這回你要自求多福了。

    宰執(zhí)們目睹官家拿張去為撒了一頓火，都是心頭沉重。平日官家多少還知道收斂自己的脾氣，剛才雷霆震怒想是氣到了極點。沒承想，官家再開口，卻是云淡風(fēng)清。

    “都議議吧，這仗接下來該怎么打？”

    沒人吭氣。張浚看著趙鼎，意思是趙鼎是首輔，該第一個發(fā)言。趙鼎朝張浚攤手，都督府職權(quán)凌駕于政府之上，你張德遠(yuǎn)不說話，拿我當(dāng)槍使嗎？李光這個樞密使也不過畫押而已，自然更不愿意出聲。

    “張卿，先說說你的意思吧?！壁w構(gòu)異常地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