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沉了下去，海風(fēng)很大，天邊飄來烏云，一垛垛的壓了下來。周遭開始分崩離析，無邊的荒涼侵襲，他們再次回到了沙漠。

    “你在說什么？”鄭旦惴惴不安，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你到底在說些什么？！”

    姜特德伸出一只手，將掌心亮在他眼前，上面顯出若隱若現(xiàn)的兩道暗紅，好像新增的生命線。

    “當(dāng)我散發(fā)信息素的時候，就會變成這樣，任何人都可以愛上我。你......也不例外，沒人可以抗拒我的信息素。”

    “不對！不可能！”鄭旦怒吼著，五官幾乎變形，絕望從眼睛里不停外溢，“少來這套，你他媽就是個懦弱的騙子！你不僅要騙我，還要騙你自己！姜特德，不！白亞麒，看看你自己，連承認(rèn)愛的勇氣都沒有！你不是可惡，你是可憐！”

    姜特德?lián)u搖頭，充滿疲憊，“是我活該。”

    巨大的徒勞感攫住了鄭旦，他甚至忘記了自己該作何反應(yīng)。

    就在這里結(jié)束嗎？

    如果愛執(zhí)意要飄走，踮起腳尖伸長手臂也抓不住的。

    這大概就是結(jié)局了，他無力掌控的結(jié)局。

    鄭旦的膝蓋一點(diǎn)點(diǎn)軟了下去，脊椎也跟著軟了，整個人塌陷進(jìn)塵土中。眼淚決堤，啪嗒啪嗒砸進(jìn)guntang的沙里，然后迅速消失。抽搐的嘴角只會囁嚅著：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帶來愛，又恨你帶走愛。

    姜特德不動，目光無神，臉色不明，毫無生氣。

    一道長而彎曲的雪白閃電劈了下來，撕裂天空，撕裂世界。

    鄭旦驚慌地抬頭，對上了一言不發(fā)的姜特德。

    姜特德眼里荒涼著，就跟這個世界一樣。

    “我們該走了。”姜特德終于出聲。

    哪里是路，哪里有方向，他們該怎么走出去？

    “閉上眼睛。”姜特德邊說，邊捂住他的眼睛。

    那兩道暗紅在跳躍，躍進(jìn)視網(wǎng)膜，成為了深紅色的暗痕，大概再也無法忘記。

    “閉上眼睛吧，阿陽?！?/br>
    ***

    鄭旦醒來的時候，喉嚨里又疼又難受。身上束縛著許多管子，應(yīng)該是引流管。他緩緩掀開眼皮，自主呼吸，沉重地抬起手臂，發(fā)現(xiàn)做這個簡單的動作都會扯著神經(jīng)肌rou一塊兒疼。

    我在哪兒？他下意識想。

    “別起來，別說話，什么都不要做，你已經(jīng)昏迷超過十八個小時了?！?/br>
    鄭旦意識回攏，知道說話的人是茉莉。

    等到視線完全清明，嗓子沒那么難受了。他聽見茉莉在對著醫(yī)療屏幕嘀咕著細(xì)胞損壞，等離子清洗之類的話。

    “他在哪兒？”鄭旦嘶啞著，忍不住問。

    茉莉定了定，緩緩轉(zhuǎn)身。

    “白亞麒，他在哪兒？”鄭旦忍耐住不適，調(diào)高嗓子繼續(xù)問。

    “你......”茉莉別開臉，“這種狀態(tài)不適合馬上見到他?！?/br>
    “他醒了，是嗎？”

    茉莉沒說話。

    “回答我，他是不是醒了？！”

    茉莉抿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得到確認(rèn)，鄭旦掙扎著直起身體，拼盡全力扯掉身上的管子，不管不顧地下床，赤腳踩到了粗造的纖維醋酸毯上。皮膚被刺激得一麻，腿也跟著發(fā)軟。

    “鄭先生，”茉莉過來攙扶他，“不要激動，你真得不應(yīng)該.....”

    “讓我見他?！编嵉┫胍崎_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使不上勁。

    “讓我見他！”他幾乎快說得咬牙切齒了。

    醫(yī)療艙的門悄無聲息滑開，鄭旦聽到自己心里驚駭了一聲，誰都沒有說話，甚至呼吸都停止了。

    依舊是蒼白動人的臉，和看向自己的深色眼瞳，冷漠而疏離。

    姜......不，白亞麒走了進(jìn)來。

    “茉莉，出去吧?！卑讈嗺杈瓦B語調(diào)也是淡漠的。

    茉莉看著他，一臉猶豫，忍不住又看一眼鄭旦，最后隱隱嘆了口氣，應(yīng)了聲好。

    走到門邊時，茉莉停住腳步，“伯爵，鄭先生現(xiàn)在受不了更多的刺激?！彼闶翘嵝?，也算是交待。

    白亞麒面無表情，稍稍揮了揮手。

    茉莉咬唇，壓制住被無視的氣憤，心里默默嘆著，夠了吧，再折騰下去，大家都沒有好處啊。

    “茉莉？”白亞麒在趕人。

    茉莉心虛瞟他一眼，識相地退出房間。

    世界再次寂靜，只剩下他和他。

    “站不起來嗎？”

    鄭旦蜷縮在地上，抬頭，白亞麒立在眼前，居高臨下地發(fā)問。

    花了很長的時間咽了咽喉嚨，鄭旦開口：“你還要繼續(xù)錯下去嗎？”

    白亞麒低著頭，目光深沉，然后輕輕笑起來。

    “可真善良啊?！?/br>
    在這種純白的靈魂前，才能發(fā)覺自己有多么骯臟。

    鄭旦以為他在諷刺，心臟和腦都一把抽緊了，“收手吧，這樣你也沒必要以死謝罪?！?/br>
    “嗯？”白亞麒愣下來，旋即明白鄭旦的話，他所指的“死”和他將要發(fā)生的“死”，完全是兩回事。

    “你說要我的允許，允許什么？允許你死，讓我成為你的幫兇嗎？你制裁了別人，現(xiàn)在要我來制裁你，這就是你打得算盤？你以為這是贖罪？！”

    忍了太久，簡直是一股腦地泄憤，他現(xiàn)在只能撕裂喉嚨，用最亢奮的方式來聲明內(nèi)心。

    “贖罪？”白亞麒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他一把揪住鄭旦的領(lǐng)口，發(fā)狠似地將他提得幾乎離地，“我不會跟任何人贖罪，這是他們欠我的?！?/br>
    鄭旦被勒得臉色發(fā)白，四肢虛弱地在空氣里扒拉了幾下，“你、你放手?！?/br>
    “現(xiàn)在相信了吧?！?/br>
    白亞麒緩緩松開手指。

    在鄭旦跌坐在到地毯后，他也跟著蹲下，用一種極輕蔑的語氣，重復(fù)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相信了吧，你根本不愛我，一切都是虛情假意?！?/br>
    忽而喘不上氣，想吐，分不清是白亞麒的話，還是密不透風(fēng)的房間讓他窒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

    鄭旦干巴巴地笑起來，這笑像是扔在了白亞麒臉上，讓他不禁皺起了眉。

    “你......”笑什么。

    還未問出口，鄭旦忽然胃部一陣痙攣，酸楚的胃液逆行向上，他開始大聲嘔吐。

    白亞麒的臉色微微崩了，像是被細(xì)密的針扎漏了氣，冒出細(xì)微的血絲，染紅了臉。

    “你、你不要緊吧?！?/br>
    白亞麒扶住鄭旦的肩膀，無限緊張的觀察對方臉色。

    鄭旦胸前一片污穢，整張臉也看起來狼狽不堪。他虛弱地抬起眼皮，胡亂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咧嘴笑，“死不了。”只是心死了而已。

    “讓開?！编嵉┩崎_白亞麒，手腳并用地爬回醫(yī)療床。

    白亞麒愣在原地，攤著一雙手，手指卷了卷，似乎在留戀剛才的溫度。

    “求求你，走吧。”鄭旦仰躺在床上，無望地說。

    已經(jīng)都吐過了，脫力一般地嘔出了所有污物，彷佛連心也跟著吐出來了。

    只要有白亞麒存在的地方，就會有不可磨滅的壓迫感，盤剝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像只廢物，茍延殘喘著。

    他讓他選擇忘記，選擇不愛，那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白亞麒，你說得對，我不愛你，我都不認(rèn)識你，又怎么會愛你呢?！?/br>
    ***

    白亞麒退出醫(yī)療艙，走到走廊，看見特納正在窗邊抽電子煙。白色的煙霧膨脹著，繞在指尖，纏住無聲的情緒。

    特納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姜特德，慌忙掐滅煙火。

    “安排好了嗎？”白亞麒不以為意，“得到回信了嗎？”

    特納條件反射地躬腰，說：“佟瓦已經(jīng)答應(yīng)本周六會面?！?/br>
    “很好。”

    特納微微仰頭，看見白亞麒的面孔，像是冬夜敗了的月光，冷白孤寂。

    “那鄭先生這邊......”特納感到白亞麒投來的視線，將話又憋回肚子。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白亞麒忽然問。

    特納指腹緊緊貼著褲縫，不安地摩挲，下巴上的血管遽然跳動。他小心翼翼道：“和往常一樣，疲于應(yīng)付董事會，佟瓦爆了水岸星的化合物污染，這件事隱瞞了太久，社會上反感情緒高漲......”

    白亞麒打斷他，“除此之外，你還在忙什么？”

    特納怔了兩秒，瞬間明白過來，白亞麒在詢問他關(guān)于“籠”的事項進(jìn)展。

    “對不起，伯爵，毫無進(jìn)展?！?/br>
    白亞麒不響，隔了好久，似乎輕輕嘆了口氣。“知道了。”他說。

    特納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你會和他決斗嗎？”特納忍不住問。

    白亞麒沒有立刻回答，視線落在了不知哪個去處。“我會讓他死得體面點(diǎn)兒?！碑吘故前作胛羧盏膽偃?，他總會留些顏面。

    白亞麒繼續(xù)說：“如果死的是我，你們依舊要按部就班的活著?！?/br>
    特納心下一緊，極力掩蓋住情緒。

    “我明白。”特納垂下頭，盯著鞋尖，不再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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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得不是后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