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平寧侯一行回到了臨安。許琛提前十多天從北疆出發(fā)往回走，在一隊驍騎衛(wèi)的嚴密護送之下秘密回京。這一路上，他命人一點一點把自己受傷的消息往家里送。而歸平則代替他，和紀寒一起帶著大部隊以行軍的速度班師回朝。在他的安排之下，兩隊人馬幾乎同時進入京城，沒有人發(fā)覺其中的問題。

    （）

    夏翊清雖然提前知道了許琛受傷的消息，但那些消息語焉不詳，院里的暗探回報說許琛一直親自帶隊，所以他認為只是小傷而已。夏翊清聽到許琛進宮復命的消息十分開心，他在宣政處滿心歡喜地等著許琛，卻在看見“許琛”的那一刻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當頭棒喝。

    （）

    夏翊清走到“許琛”面前，小心地問道：“他人呢？”

    歸平頂著許琛的臉跪在夏翊清的面前，讓夏翊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那是他日夜思念的一張臉，他對著這張臉說不出一句重話，可跪在地上的又不是他日夜思念的那個人……

    （）

    “王爺恕罪，少爺他已經(jīng)回府了，大長公主說暫時不見客?！?/br>
    （）

    夏翊清踉蹌了一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心里松了口氣：最起碼他還活著。

    即墨允此時推門進宣政處，他一瞬間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立刻擋在歸平面前說：“殿下，你別著急————”

    “即墨允！你又騙我！”夏翊清吼道。

    （）

    即墨允嚇了一跳，這么多年來夏翊清就算是再生氣，也只是陰陽怪氣地喊一句“即墨大人”，從來沒有這般指名道姓地叫過自己。

    （）

    歸平連忙開口：“少爺下令瞞著所有人，大人也不知道?！?/br>
    夏翊清起身就要往外走，即墨允和歸平連忙阻攔。二人眼見攔不住，最后即墨允狠了狠心，直接一個手刀把夏翊清打暈了。

    “這次真的慘了……”即墨允心說，“不僅騙了他，還直接把他打暈了?！?/br>
    “大人……”歸平有些惶恐地問道，“這……怎么辦??？”

    （）

    即墨允：“你回去照顧侯爺吧，這里有我。”

    歸平如蒙大赦一般出了宣政處，就剩下即墨允一個人在屋里苦笑地看著夏翊清。

    即墨允這一個手刀，讓夏翊清直接昏了一個下午，到晚上才悠悠轉醒。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寭王府了，身邊只有晟王和許季亭，即墨允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晟王開口說道：“翊兒你別急，聽我慢慢說，知白他沒事————”

    “我知道他沒事，”夏翊清打斷道，“他要是有事我已經(jīng)死了?！?/br>
    晟王和許季亭面面相覷。

    （）

    “那個……”許季亭整理了一下措辭，“他就是受了點小傷，現(xiàn)在不方便走動。下午的時候你太激動了，根本聽不進去話，你最近老是心口痛，即墨允是怕你身體受不了，才出手把你打暈的?！?/br>
    夏翊清看向晟王：“許公子太會騙人，但是伯父您不會騙我，您告訴我是什么小傷能讓他不方便走動。又是什么小傷能讓姑母直接閉門謝客？”

    晟王眨了眨眼，心中總算是明白即墨允為什么躲了。他開口說道：“這是知白的意思，他……他大概是不想讓你看見他現(xiàn)在的樣子?！?/br>
    （）

    （）

    “我知道了，”夏翊清點了點頭，“我要睡覺了，不送?！?/br>
    （）

    說完這句話夏翊清就真的拉上了被子，轉過身背對著晟王和許季亭，沒再出聲。許季亭嘆了口氣，拉著晟王離開了寭王府。

    知白怎么傷得這么重？”晟王皺著眉，“阿箐，現(xiàn)在知白都回來了，你還有什么可瞞我的？你跟我說實話好不好？”

    “你一向不擅撒謊，我是怕你跟三嫂說漏了。不過既然他回來了，也就無所謂了?！痹S季亭開始講述，“那年他回京的第二天就請我去他府上，你見過我三哥剛回來時候的樣子吧？他那個樣子比我三哥剛回來時候還嚇人。說著話人就突然不行了，臉色慘白，全身癱軟用不上力。后來在我的逼問下，他才告訴我實話，這樣突然無力的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快一年了，我問過陵谷主，按照他當時的情況，最少要休養(yǎng)兩年才行?！?/br>
    “兩年？”晟王心疼又無奈地說，“結果他只休養(yǎng)了三個月，期間還碰上那么多事，又是春獵的時候遇刺，又是身世被翻出來，這哪是休養(yǎng)！”

    許季亭繼續(xù)說：“后來他在南境那一年多，家書雖然看起來還正常，但我看得出他字里行間的憂慮，所以我讓即墨允瞞下了他跟戚燁的關系，讓寭王名正言順地把他叫了回來?；貋碇笪宜较聠栠^他，他確實有些撐不住了。結果草原偏偏這個時候出事，他到了草原之后就寫信給我，告訴我說他已經(jīng)穿不住甲了，他是用暗信寫的，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沒多久陵谷主以游歷的借口帶著孫白薇離開，其實是我請他們去了北疆。后來他每封家書中都有暗信，里面詳細記錄了他的身體情況，他……其實是在交代后事?！?/br>
    （）

    （）

    “他……”晟王輕輕嘆了口氣，“他交代什么后事啊！”

    “如果他真出了意外，這些東西我會交給寭王，寭王懂醫(yī)術，看到之后就能明白?！痹S季亭越說聲音越低。

    晟王蹙眉說道：“他還不到二十三歲！他怎么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這京城中哪家公子過得是他這種日子？！”

    （）

    許季亭沉默了許久，說：“還好，他還有牽掛。我沒想到他和寭王的羈絆已經(jīng)這么深了，竟然能在冥冥之中能感知到彼此。你也聽到平留說的了，琛兒幾次氣息全無的時候，只要握住玉佩就又能緩過來?！?/br>
    （）

    晟王握住了許季亭的手：“阿箐，知白回來了，你……你也辛苦了?！?/br>
    許季亭回握了晟王，低聲說道：“我這次是真的累了。阿禤，等琛兒好了，我們一起離開吧。”

    晟王笑道：“你也就現(xiàn)在說說，等知白好了，你就又要躍躍欲試了。”

    （）

    “我認真的，”許季亭看向晟王，“我下定決心了?！?/br>
    “到時候再說吧?！标赏醯?，“反正知白這個樣子，一時也好不了?！?/br>
    （）

    許季亭笑笑沒有說話，拉著晟王往外走。

    （）

    “壞了！”晟王突然說道，“翊兒會不會去侯府了？”

    許季亭輕輕搖頭：“隨他去吧，攔不住的。”

    侯府。

    夏翊清十分嫻熟地翻窗進入臥室，可當他看到那個垂下的床幔的時候卻怎么都邁不開腳步了。他跟正在床邊守著的平留四目相對，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他……傷到需要人在床邊守著了?！毕鸟辞逍牡?，“剛十月初，一向不怕冷的他卻在屋里籠著這么大的熏籠?！?/br>
    （）

    平留心里卻在想：“壞了，我要怎么解釋？王爺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崩潰？少爺說了只有醒著的時候才能見王爺，可少爺現(xiàn)在醒不了……我該怎么辦？”

    夏翊清緩緩開口：“你……你出去一下，讓我看看他?！?/br>
    “不行！”平留心里這么想著，腳下卻不自主地往門邊走去，甚至還輕聲幫他們關好了門。

    （）

    歸平在門外拍了一下平留：“怎么出來了？”

    平留這才回過神來：“我……啊那個，王爺，王爺來了?！?/br>
    （）

    歸平看著緊閉的房門，嘆了口氣：“罷了，少爺沒讓我們封住窗戶，大概心里還是想見到王爺?shù)陌??！?/br>
    平留木然地說：“歸平，你說少爺會不會……”

    “閉嘴！”歸平紅著眼眶說道，“你不相信少爺嗎？”

    （）

    “不是不信，只是……只是我娘當年……她當年撐了小半年，然后……”平留猶豫了半天，才哽咽著說出了后半句話，“在我爹回家的第二天就咽了氣。”

    歸平愣了半天，才抬起手拍了拍平留的后背，安慰道：“不會的，少爺他……他不會的。而且表姑娘不是說少爺已經(jīng)好轉了嗎？還有……對，還有王爺，王爺?shù)尼t(yī)術那么好。少爺他好人有好報，不會的，會好起來的?！?/br>
    “可是少爺……兩天沒有醒過了。”平留喃喃地說道，“上次醒來就說了一句讓我攔住王爺，然后問了我還有多久到家，沒有一盞茶的工夫就又睡過去了。我真的是怕……”

    （）

    歸平皺著眉問：“路上到底怎么了？”

    平留搖頭：“一路上都沒事，表姑娘只說是路上顛簸勞累才會睡得多?？赡邱R車是四爺親自設計，讓樞修院定制的，比普通馬車穩(wěn)得多，一路又都是走的平穩(wěn)官道，有時候我都感覺不到馬車在行進，可少爺就是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br>
    歸平聽不下去了，他轉身走到廊下，低著頭對著廊柱一言不發(fā)，肩膀微微顫抖。

    （）

    屋內。

    （）

    夏翊清慢慢走到床邊，深呼吸了一下，才掀開床幔，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許琛，蒼白、瘦削，毫無往昔的樣貌。他輕輕坐在床邊，從被子里拉出許琛的手，那手腕骨節(jié)突出，瘦得似乎只剩一層皮，冰涼又無力。他顫抖著把手搭在了許琛冰涼的腕間，片刻之后終于無法抑制地哭了出來。在他竭盡全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讓他日思夜想的聲音————

    “多大了還哭鼻子？”

    夏翊清抽噎著低聲說道：“對不起，我吵醒你了?！?/br>
    “過來，”許琛的聲音十分虛弱，但語氣卻異常堅定，“我跟你說句話?！?/br>
    夏翊清不敢碰這樣虛弱的許琛，他只俯**子，把耳朵靠近了許琛。許琛輕輕地抬起頭親了一下夏翊清的耳垂，然后才開口說道：“我告別了我的來處，回到了我的歸宿。”

    （）

    “克烈是我的來處，而你是我的歸宿。”

    一瞬間，這兩句話在夏翊清的腦內交疊在了一起，他再也堅持不住，抱著許琛的手臂大哭了起來。

    “別哭……”許琛喃喃地說道，“我回來了?！?/br>
    夏翊清淚流滿面，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此時他只能緊緊地抓住許琛那只冰涼的手，哭到不能自已。

    （）

    許琛稍微動了一**體，夏翊清抽噎著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讓我靠一會兒……”

    （）

    夏翊清小心翼翼地扶起許琛，讓他靠在了自己懷中，就這么一點簡單的挪動，許琛就已經(jīng)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

    這兩個人一個在哭，一個在喘，一時誰也說不出話來。

    （）

    許琛勉強抬起手來，把夏翊清的一只手抓在手里。

    “別哭……”許琛喘息著說道，“我最怕你哭了?！?/br>
    夏翊清抽噎著點頭，又想到此時許琛根本看不到他的動作，只好努力平復了半天，擠出一句：“我不哭?！?/br>
    許琛終于喘勻了氣，可人也累到了極點，他眼皮低垂，似乎再也用不上一絲力氣。

    （）

    許琛輕聲地說：“我有點冷?！?/br>
    夏翊清趕緊又摟緊了許琛，問道：“還冷嗎？”

    （）

    （）

    “真好……”許琛氣若游絲地說出這兩個字。

    （）

    “什么？”

    “……”許琛攥著夏翊清的手稍稍松了些，“我累了……”

    （）

    夏翊清立刻反手握住許琛，可那只手卻徹底松了開來。

    夏翊清慌亂地攥住那手，顫抖著去摸脈————探不到了！

    “知白？！知白！”夏翊清整個人都在發(fā)抖，“哥！你不是說你回來了嗎？！你別嚇我啊！”

    夏翊清驚慌失措地把許琛放平，腦內一片空白，此時什么xue位針法全都不記得了！他提起許琛的下頜，嘴對嘴地給他渡氣，可氣息根本到不了他的體內。

    夏翊清在心里嘶吼著：“許??！你不能死！你不能丟下我！”

    他握緊拳頭直直地砸向了許琛的胸口，一下！兩下！……

    許琛的頭一直歪向里側，在夏翊清捶到了第五下的時候，那瘦削緊繃的頸側突然有了一絲微弱的搏動，喉嚨里發(fā)出了極輕的嗆咳的聲音，胸口也終于有了起伏。夏翊清試探著去摸脈，倏然松了口氣。

    隨著許琛那虛弱無力的脈搏氣息一起回來的，還有夏翊清剛剛消失不見的理智。他飛快地掏出隨身攜帶的護心丹放入許琛口中，緊接著用銀針把許琛扎成了個刺猬。

    做完這一套之后，夏翊清癱坐在了床邊的腳踏上，這一次，他連眼淚都沒有了。

    夏翊清依舊驚魂未定，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他勉強抬起手來，把床邊的凳子推倒。

    在門外的歸平和平留聽到這響動立刻推門進來，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二人對視一眼，連忙上前把夏翊清從腳踏上扶起來，讓他靠在床柱上坐穩(wěn)。

    平留倒了杯水送到夏翊清面前，夏翊清手抖得根本拿不穩(wěn)，最后還是被平留喂著喝完了水。

    夏翊清坐在床上說不出話來，歸平和平留二人也不敢出聲，低著頭站在夏翊清面前，屋里就這樣安靜了大約一刻鐘。

    （）

    “再……”夏翊清的嗓音有些變調，他清了一下嗓子才繼續(xù)說道，“再給我杯水?！?/br>
    平留立刻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夏翊清，這一次夏翊清終于拿穩(wěn)了水杯。

    “我手有些抖，歸平去幫他把針起了?！毕鸟辞宸愿赖?，“平留你去給他撤下一床被子，兩床被子太沉了，他禁不住，晚上把薰籠靠近些就好。還有，把他頭腳都墊高，頭部略高于腳部。”

    （）

    倆人立刻照做。

    等二人做完了這一套工作，夏翊清才算徹底回過神來，他抬頭看向二人，說道：“他剛才說著話就……就過去了。他……之前一直是這樣嗎？”

    平留心里發(fā)緊，斟酌著措辭回答道：“原本少爺已經(jīng)好些了，只是醒來的時間不確定。表姑娘說……說少爺今天原本是醒不了的。今天……大概是一路顛簸回來太累了，才會氣息不穩(wěn)……”

    “我知道了。”夏翊清點了點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但肯定醒不過來，我留在這里也……也沒什么用。我把護心丹留下，麻煩你們今晚照顧他?！?/br>
    歸平：“王爺您也注意身體?！?/br>
    “只要他沒事，我就沒事?！毕鸟辞宸鲋仓玖似饋恚従彽卣f道，“你倆辛苦了，明早去請孫姑娘給他看看。就說他晚上突然氣血翻涌，探不到脈，服了護心丹之后醒了過來，叮囑你們不要打擾孫姑娘，所以你們到了白天才去請她。明天白天我……他若醒了就用木鷂傳信給我，我明晚再來?！?/br>
    “是。”二人低聲回話。

    一陣輕微的窗戶響動之后，屋內只剩下了歸平和平留，還有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許琛。

    平留依舊低著頭，肩膀抖動不停。歸平紅著眼眶拍了拍平留，然后坐到了許琛床邊的腳踏上。

    （）

    平留顫抖著說：“我以后再也不說胡話了?！?/br>
    “噓……”歸平把食指放在了唇邊，然后壓低了聲音說，“你來看！少爺睡得很安穩(wěn)！”

    平留抬起頭看向躺在床上的許琛，接著坐到了歸平身邊，壓低了聲音卻難掩激動地說：“三個月了！少爺?shù)臍庀ⅰ谝淮芜@么穩(wěn)！”

    許琛之前的呼吸一直長長短短，時而急促時而緩慢，甚至中間會有長時間的停頓?？蛇@一次，他的呼吸雖然依舊輕淺，但胸口起伏規(guī)律，再沒有像以前一樣讓人揪心了。

    歸平抹了一把臉，說：“我覺得這一次少爺真的回來了?！?/br>
    第二天，宣政處。

    即墨允推門要進，卻被安成攔在門外：“大人，主子說他不見您?！?/br>
    （）

    即墨允：“我有事跟他說?！?/br>
    （）

    安成：“主子說了，院里的事情他都能知道，要是有什么其他消息，您告訴奴才就行?！?/br>
    （）

    即墨允無奈，轉身要去翻窗，安成又說：“大人，窗戶都從里面鎖住了，您進不去的。主子說讓您好好休息，這段時間辛苦了。”

    即墨允停住腳步，走回到安成面前：“他什么意思？”

    （）

    “大人，您這玩笑可開大了，主子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卑渤蓧旱土寺曇?，“昨天主子半夜才從侯府回來，今早起來眼睛都還紅著呢?！?/br>
    夏翊清略帶怒意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鞍渤?！?/br>
    安成立刻說：“奴才知錯！是奴才多嘴了?！?/br>
    安成朝即墨允擺了擺手，即墨允無奈，只好轉身離開了宣政處。

    晟王府。

    （）

    即墨允趴在桌子上，撥弄著空杯子說：“我這次真的死定了……我不僅騙了他，還把他打暈了?，F(xiàn)在他連見都不見我了?！?/br>
    許季亭笑著說：“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倆有什么jian情呢！”

    “去去去！”即墨允沒好氣地說，“你不幫我想辦法也就算了，怎么還拿我調侃？”

    許季亭：“你忍過這一段時間吧。他心里那么苦，總得找個地方發(fā)泄才行?！?/br>
    “我心里不苦??？”即墨允哀嚎道，“我更苦好不好？！我招誰惹誰了？”

    晟王有些無奈地說：“你行了吧，他今天早上讓人來傳話，說‘請晟王在府中好好休息’。你聽聽這話說的，這是要把我軟禁了，我都還沒說什么呢，你嚎什么嚎？”

    “他真這么說的？”

    （）

    許季亭點點頭：“是，這回我們也慘了，他倆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了。我們這么瞞著他，他總得撒撒火才行。他現(xiàn)在生氣，總比秋后算賬要好。”

    （）

    即墨允又問：“侯爺怎么樣？”

    許季亭：“沒有個三年五載的好不了。前幾年積攢下來的傷全都爆發(fā)了，幸虧之前身體底子好，又年輕，如今回了家，總能養(yǎng)好的?！?/br>
    “你說說這都叫什么事？”即墨允指著許季亭和晟王說，“以后這種事別再讓我干了，我真受不了！”

    當晚，侯府。

    許琛還在睡著，夏翊清坐在許琛的身邊，把手輕輕搭在他的胸口，只有在感受到他胸口淺淺的起伏和胸腔里傳來的跳動聲時，夏翊清才算安心。

    許琛似乎是睡得有些恍惚，嘴里發(fā)出了幾聲囈語。夏翊清原本只是輕輕拍著他讓他安穩(wěn)，可卻在那夢囈之中聽到了幾個字，于是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前，果然在書桌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盒子，里面都是許琛提前準備好的家書。

    夏翊清心中泛起一陣陣酸楚：“果然他的身體早就不好了。這一次大概是怕像上次南境一樣被識破，在戰(zhàn)前就準備好了這些?！?/br>
    夏翊清一封封地打開來看，心里疼得根本說不出來————這個人到底要強撐到什么時候才肯示弱啊！

    （）

    在那一摞未寄出的信的最下面，有一封與眾不同的信。信封上端端正正寫著“寭親王親啟”五個字。

    （）

    之前許琛給他的信全都是寄到晟王府，套在給許季亭的家書里面的，他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形式寫信。不過一瞬間，夏翊清就明白了這封信里是什么。

    夏翊清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打開了那封……遺書。

    （）

    “此身許國，來世尋你?！?/br>
    （）

    夏翊清的呼吸都帶了些顫抖，他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情，竟是用了半個多時辰才穩(wěn)住了心神。

    （）

    “和光？”許琛的聲音傳來，“是你嗎？”

    夏翊清飛快地回到床邊：“我在，怎么了？”

    （）

    （）

    許琛：“我是不是在做夢？”

    （）

    夏翊清俯**子，在許琛蒼白的嘴唇上印上一個吻，然后輕聲問道：“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更像是夢了……”許琛笑了笑，“我很想你。”

    夏翊清吸了吸鼻子，低聲說：“我也很想你?！?/br>
    許琛：“昨天……嚇到你了，對不起?！?/br>
    （）

    （）

    夏翊清搖頭：“不，你還活著，就沒有對不起我?！?/br>
    （）

    “和光，抱抱我吧?！?/br>
    夏翊清伸出手臂環(huán)住許琛，把上半身輕輕靠近許琛，他怕壓壞了許琛，整個人都緊繃著不敢放松。

    許琛伸出手臂摟住夏翊清的背，把他按在了自己懷里：“王爺是連怎么擁抱都忘了嗎？”

    夏翊清悶聲說道：“我……我怕弄疼了你?！?/br>
    許琛摸著夏翊清的后背，輕聲說：“我不怕疼，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知白……”夏翊清用無比鄭重的語氣說道，“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br>
    這句話從十歲那年他看到許琛手臂上噴涌而出的鮮血的時候就跟自己說過。之后的這十余年間，許琛每一次受傷都讓夏翊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這個信念。

    那一年他跟即墨允說，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真的自由。如今他不再是那個躲在深宮里，事事都“不能要”的皇子。他擁有了權勢地位，有了說“不要”的自由，他終于能把這句話堂堂正正地說出來了。

    這一次，他言出必行。

    太康三年十月十八，宥親王夏衍清代皇帝與玄狼部簽訂了國書，新的國境線往北推進到了渾鄂。

    同時，為紀念平寧侯的卓越功績，坐落于渾鄂的關隘正式更名為平寧關。

    （）

    （）

    （）

    ※※※※※※※※※※※※※※※※※※※※

    還沒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