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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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一所體育高中,門楣上刻著一行簡短的拉丁語箴言,或許來自于維吉爾的作品。從現(xiàn)在直到六月的學期末,Violetta是這里的漢語代課教師,所有擁有漢語課程的班級都歸她,一個星期的六天都有課。 曾在學習意大利語以前,Violetta學過法語和德語。雖然現(xiàn)在忘得差不多了,但她了解學生第一次接觸異國語言時的感情。她自己多年的應(yīng)試思維根深蒂固,失去語言自然習得的樂趣,會越發(fā)僵硬而辛苦。這里的學生和過去的她可不一樣。 她每天需要提前一個多小時起來,洗了澡換上前一晚準備的衣服,再化上妝。妝容往往可以多少遮蓋住臉上的倦容,她也想讓自己能夠稍微好看一點兒。很多年以前,在她的中學時期,愛打扮的女孩一向受到各種輕視。再加上年齡漸長以后,她經(jīng)常在外面遭遇放肆冒犯的注視,甚至身體上的碰觸,她感到異常羞辱。雖然知道這和自己的衣著無關(guān),可還是盡量讓自己不那么惹目。 直到第一次來到異國,發(fā)現(xiàn)多年來習慣了的樸素原來是沒有必要的束縛。她更加討厭以前刻意的拘謹和保守。 而在這里的高中,很多老師格外注重外表,想必那是得體的一部分,早上要特別留出時間來裝扮自己。老師們到了學校之后,會把外套掛在教師休息室外的一排衣鉤上,每次都可以在那里看到打理得整潔漂亮的各樣大衣。過去在Violetta當助手的學校也有這樣的地方,那時礙于自己的助手身份,又不會講意大利語,她經(jīng)常不太好意思呆在教師休息室。現(xiàn)在她也是老師,只是和其它教師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把自己視為學生。 學生們對她也許只是出于對外籍教師或者外國人的好奇。與周邊其它高中不同,這里沒有外國學生。她曾和以前的房東meimei來這里等待朋友放學,會有路過的學生看她?,F(xiàn)在她對自己的教學倒是自信,像之前作為助手的時候那樣。她在課堂上表現(xiàn)十分活潑,很少會選擇坐下來。為了讓學生們覺得她友善,自然每時每刻臉上掛著笑容,放學的時候往往疲憊不堪,但唇角微笑的弧度抹不掉,像是一張面具。 年輕的異國女教師,會和高中生出現(xiàn)浪漫感情嗎?她自知絕對不會。確實有幾位陽光而好看的學生,她格外留意。但師生之間的戀情只是少年時代漫畫的情節(jié),或者是大學以后青澀的想象。一旦真的發(fā)生,反而顯得乏味。而且那是完全不能允許的事。以前當助教的時候,班里有男生表示和她住得不遠,她可以高興地說,以后有時間可以一起出來玩?,F(xiàn)在她可不敢說這種話。 如果她的課程能夠讓學生們對中文有興趣、以后愿意繼續(xù)學習,那就是她的莫大榮幸和成功。其實那些學生們能夠在教室里好好聽她講課,她已經(jīng)很滿意了。 自從成為代課教師,她每天中午回到住處,簡單吃過午飯以后就去睡了,有時連洗澡的精神也沒有。而晚上休息的時候,她也能很快入睡。即使這樣,每天早上還是感到筋骨在隱隱地酸痛,沒有休息好的跡象。 那是星期六的夜晚,第二天終于不用上課,中午的時候房東mama要帶她們?nèi)ネ馄偶?。如果Violetta是在自己家里,恐怕會選擇睡一整天。臨近午夜的時候,她洗完澡吹好了頭發(fā),手機用酒精擦干凈放到床上。明天可以輕松一些,不急著睡。窗外可能有月光,她把百葉窗打開一道縫隙,發(fā)現(xiàn)只是沉沉夜色。天氣已經(jīng)不是很冷,這里幾乎屬于平原,不比山上的寒意。以前住在Alessio家,記得最開始并不是很喜歡住在那里,老房子固然漂亮,但山間太冷,進入初夏以后也冷,五月份的雨天需要點壁爐。那時深夜偶爾聽到經(jīng)過的汽車或者摩托車聲,說不定是Michele或者Matteo 和他的哥哥。哦,不,應(yīng)該不是,那時候他們還是高中生。其實他們比她現(xiàn)在每天面對的學生大不了幾歲。 她隱約聽到手機信息的提示音,有一種奇妙的預(yù)感。發(fā)現(xiàn)竟然是以前助教時期的房東家的meimeiElena。她曾帶Violetta感受星期六夜晚的市中心生活。直到Violetta搬了住處,甚至回國以后也同那家姐妹保持著聯(lián)系,她們?nèi)€人在p上面建了組群。這次她再回來,也見過幾次面。 而這個時間,發(fā)給她的語音信息就是在叁人的組群里,點開聽到Elena的聲音:“嗨,姐妹!對不起沒有提前和你說,但是愿意現(xiàn)在出來跳舞嗎?” 聽背景音應(yīng)該是在汽車上,大概是她的jiejie開的車。她們之間有約的話都會提前幾天。不過,Violetta喜歡驚喜。當年住在她們家的時候,Elena也叫Violetta去過夜店,那真是激動萬分的事,她可從來沒去過,父母要是知道了也不準她去??上М斕焱砩蟅ioletta不舒服,只好呆在家里?,F(xiàn)在也是這樣,她只能拒絕,打字回復(fù)道:“對不起,親愛的。我想睡了。下次請叫我一起吧?!?/br> 她回復(fù)完,確實應(yīng)該睡了。準備躺下的時候又收到信息,本以為還是前房東meimei??蓪嶋H上卻是Michele:“晚上好,您近來還好嗎?” 當然很好。每周有六天的課程,如果身體再健康一些能應(yīng)對得更好,還是自己的經(jīng)驗不夠??涩F(xiàn)在的一切已經(jīng)算是交了好運,幾年前的自己都會感到羨慕。 “一切都好?!彼喍痰貙懙?。 “如果您還沒休息的話,可以見面么?” “現(xiàn)在嗎?”她真的笑了出來,覺得對方是在開玩笑。 “是的,如果不會讓您感到困擾?!?/br> “您認真的嗎?” “為什么不是?” 她想起他垂眸微笑時的樣子。 這樣的自己實在不好——拒絕房東姐妹的邀請,卻想要同意別的男生。 她躺了下來,百葉窗還留著縫隙,想到那年輕男生也許可以攀著樹枝來到窗前,給她帶來一束橄欖枝,或者月桂,也許是桃金娘……Michele應(yīng)該不是這樣的男生,雖然他會送花給她——已經(jīng)送了這么多,她都留著——書桌一隅擺了好幾束風干的花,窗臺上還有一盆仙客來。而且窗邊也沒有樹,鄰居家的樹不僅遠,又太矮。 唉,越想越不像話了。這樣的故事,可是莎士比亞作品里面她最不喜歡的?;蛟S只是想象出這樣的情節(jié),不是自己進入角色。 又躺了一會兒,覺得應(yīng)該起來換衣服。想必待會兒回來以后又要重新洗澡洗頭發(fā)。她從衣柜里面拿出一件印滿了大朵的花和枝葉的無袖連衣裙,那還是幾年前和Alessio一家在解放日去附近的半島觀光時買的。那次短途旅行真是極為美妙的回憶。只是那時她沒從國內(nèi)帶來多少衣服,在島上的商店里特意買了好幾件,回想起來覺得讓家里其它人等她,實在是失禮。 這件花花的裙子,她穿上竟然有一種莫名的風塵感,當時身為初中的實習助教,絕不會穿到學校去。和國內(nèi)的朋友發(fā)信息時開玩笑說:“穿上之后簡直可以去站街!”也只有和極為親近的朋友,她才能罕見地講出這種話來。后來回到國內(nèi)當然一次也沒穿過。 也不知為什么今晚會選這條裙子。那裙擺在膝蓋以上少許的位置,有些修身。她最近胖了,自從成為代課教師,每天吃飯時忍不住吃很多,食物里含有芝士,很容易發(fā)胖。 本來不愿化妝,可想到自己最近實在很難看,還是簡單涂了底妝之后用不惹目的唇膏連帶著當作胭脂,看上去確實好了些。 她套上一件寬松的黑色毛衣開衫,出了房間。發(fā)現(xiàn)那位上大學的房東meimei還沒睡,也許是在寫作業(yè)吧。 “我出去一下哦,見一位朋友。過會兒就回來,我?guī)Я髓€匙?!盫ioletta說。她的裝束,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特意打扮的痕跡。她早已是成年人,又一向規(guī)矩穩(wěn)重,房東家不會干涉她夜晚外出。 “好啊。你冷嗎?” “還行,晚安。” “晚安?!?/br> 夜露下來了,還沒到真正暖和起來的時候,到了室外被潮濕的空氣包圍。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全身收緊起來抱住身體。雙目低垂向街角走去,猜測那位也許在等她,心里就多了點緊張的歡躍。果然一輛轎車出現(xiàn)在了她的余光里,她對于Michele的車印象并不深,但知道那是他。想必他也遠遠地看到她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她當然盡收眼底。 漸漸走近的時候,她才抬起眼睛,猜測臉上應(yīng)該不是平常那種僵硬的笑容。 “晚上好,小姐?!彼h首,沉沉說道。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沒有人這樣稱呼過她。幾年前只會用英語交流的時候,在外面陌生人都是用英語叫她“女士”。自從這一次回來可以講意大利語,還沒有多少獨自出行面對外界的機會,到時候說不定人們會用到這個稱謂,但無論如何Michele是第一個。她覺得他的發(fā)音格外好聽,讓這個單詞瞬間更加可愛起來。 “那晚上好,先生。”她調(diào)笑著回應(yīng),眼中的神色越發(fā)莊重,望向他的眼眸深處。 “我正巧要到市中心去,路過這附近?!彼f。 “啊,在這個時間?” “是去找朋友們喝些東西?!?/br> “原來是到夜店去哦,”她心想,“也是。這是星期六的晚上。不過,從他家到市中心經(jīng)過這里未免遠繞遠……”她想到這,發(fā)覺又自我意識過剩,忍不住羞澀起來,不易察覺地低頭嘲笑自己。 “那么,您想一起么?”他問。 突然的邀請總能帶來驚喜。Violetta實際上很少拒絕別人,更何況是是對這位。可方才拒絕了以前的房東姐妹,要是再答應(yīng)了別人,她會覺得心里有愧。而且和他去那種五光十色的地方,自己一定表現(xiàn)得像個傻子一樣。 “我還是不打擾你們了,”她想到這樣的表達或許顯得生硬,又認真地補充說:“雖然,我很愿意和您一起。很想見到您的朋友。”這當然也是真心話。 “好吧,”他輕笑著,“我想到您或許不喜歡那樣的地方?!?/br> “也不是。很多年以前,比現(xiàn)在的您年齡還小,我mama和她的朋友們帶我去德國人開的酒館,喝酒聽歌,看別人跳舞。我不會跳。那年是我陪mama出差,在上海?!彼⑿χ貞浾f,“那個年代很少有小孩子去那樣的地方玩,我就覺得很不一樣?!?/br> 后來隨著齡漸長,國內(nèi)的夜生活也漸漸盛行起來,她反而很少出去。身邊的朋友們都不是愛玩的人,而即使和朋友吃飯看電影,父母都不讓她太晚回家。在當初到這異國他鄉(xiāng)之前,父母告誡她不要去夜店,也不要喝酒 。那是因為生怕她會處于危險境地,她太了解了。不過,酒是早喝了,在之前的每一任房東家里——是她感到安心而且信任的環(huán)境里。 如果家人知道她和Michele之間發(fā)生過的事情,一定會為她擔心,怕她遇到的不是好人。Vieletta當初決定那樣做,自然不是為了違背她的家人。那件事在她心里實際上極為重要。她自認為很會看人,如果發(fā)現(xiàn)他哪怕有一絲令人討厭的地方……希望不會有那一天,或者永遠不要知道。 “我確實很想去。可這段時間,學校里的工作實在很辛苦。我現(xiàn)在可是真正的老師了呀?!彼湴劣謳еc無奈地說,“和您講真心話,方才我之前房東家的姐妹也有問我想不想去,我是拒絕了的。所以也不好意思再答應(yīng)您?!?/br> “原來是這樣,”他說,“那么,您愿意我們一起離開這里,到別處走一走嗎?” “去哪兒呢?”她問。如果這是他家所在的山村,可以到山崖邊看夜色中湖面的景象。可是這一帶位于平原,沒有好看的風景,附近的咖啡館和冰淇淋店在這個時間應(yīng)該早就關(guān)門了。 “去市區(qū)好么?就我們倆。”他說。 “好啊,非常樂意?!彼吲d地回答。本以為只是臨時和他講上幾句話就要回到住處去,她的衣服不那么像出來約會的樣子,也不像隨意拿起來穿的。真想不到接下來還會有新的一幕發(fā)生。 “那您快上車吧,不冷么?!?/br> 是挺冷,她這才發(fā)現(xiàn)。 “還是聽古典音樂好么?”到了車上,他問。 “別的也可以?!彼皇侵宦牴诺湟魳?,也早就猜測他應(yīng)該并不喜歡。 “那么,您可以選您想聽的?!彼褦?shù)據(jù)線交給她,示意她可以連上自己的手機里面的音樂。 “您來選好啦?!?/br> “那好。”他說著,連上了自己的手機,播放出的果然是時下流行的說唱歌曲。 “怎樣,您喜歡么?”他開著車,沒有完全看向她。 “喜歡啊?!彼吲d地說。這幾首確實還不錯,也不是太吵的類型。 她發(fā)現(xiàn)之前在后視鏡上面掛著的松樹墜飾已經(jīng)取了下來,儀表臺上新擺放著一個絨布玩偶。像是白色的小狗,但眼圈、鼻子、耳朵和四肢又都是黑色的,有點像熊貓。 “難道是因為我么?”她想著,心里好像打翻了起泡葡萄酒,酸澀又甜蜜,軟綿綿地向臉上涌。她暗自感到竊喜,又覺得怪不好意思。 她默默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心說:“想多了。這里遇到的所有人都喜歡熊貓。” 好像聞到一絲縹緲的芳香。其實自從上車以后,偶爾就會感受到那香氣,像是清幽的茉莉花香,又含著細密的蜂蜜般的味道,也許像檸檬花。不知是來自于什么,是香皂或者芳香劑么? “怎么了?”或許感受到了她的猜測。 “好像有什么很好聞?!彼赂业卣f了出來。曾經(jīng)大學時代,系里有一位不是很熟的師兄,每一次和他講話的時候都能聞到他衣服上好聞的氣息,不是常見的洗衣液芳香,而是一種說不清的潔凈味道。她還把這件事告訴了要好的女同學,說真想問問師兄是用什么洗衣服??勺罱K也沒好意思問?,F(xiàn)在她不想再像那時一樣錯過機會。 “您原來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請稍微?!彼粗胺降穆沸χf。 待前方的路口正巧顯示紅燈,他停下車。拿出一小枝帶葉的花枝來,“這是帶給您的。” 原來是山梅花枝,潔白的花瓣半含著鵝黃色的花芯,記起了這甜香的味道。在Alessio家的時候,中午散步路過鄰居家的院子,在柵欄邊看到一大叢花朵盛開的灌木,花瓣撲簌簌落了一地,花香非常迷人。那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花,還不知是什么,后來在山崖邊上很難走過去的地方似乎也遠遠地見過。直到回國以后才知道那是“山梅花”。 她低頭聞了聞花香,說:“謝謝。” “特意在家附近為您摘的,猜想您也許會喜歡?!?/br> 現(xiàn)在不是山梅花的季節(jié)。這應(yīng)該是生長在陽光極為充沛的地方,所以比正常的花期提前。說不定真的是山崖邊的那一叢。 車開上了市區(qū)的環(huán)山路,兩旁是依山蔓延的葡萄園。記得沒錯的話,這一帶有許多考古遺跡,最早可以追溯到鐵器時代。山上遍布著中世紀晚期的教堂和修道院,還有一座建造在歷史遺址中的博物館。把車停在了停車場,走在山間的人行道上,本想找一家咖啡館,可惜在山麓間經(jīng)過的幾家都已經(jīng)不在營業(yè)時間。 Michele向她表示歉意。 她覺得完全沒關(guān)系,到這個城市那么長時間,只來過這座山上兩次,今天正好可以走一走。 Michele問她是哪兩次。 她說到當年住在房東meimeiElena家的事情。有一天山上的博物館夜間的開放日。一家人一同前去參觀,下著微雨的夜晚——實在太喜歡那種天氣,她第一次來到這座山上,難以想象的驚喜與浪漫。但是,在博物館的庭院間,光線很暗,一位老奶奶拿著的雨傘不小心碰到了她。 “真的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人家立刻向我道歉,還用的是謙敬的詞匯?!盫ioletta說,“那時的我能夠聽懂,可是不會用意大利語回應(yīng)??刹恢趺?,也沒能反應(yīng)過來用英語。所以什么也沒說。我很快為自己感到難為情。等到了學校,在課堂上講這件事,問學生們應(yīng)該如何用意大利語回答。也為了和學生們距離更近一些。可直到現(xiàn)在,我還在為那時的失禮感到難過?!?/br> 她也記得,從博物館離開之后,房東帶她到山腳下市中心的餐館吃Pizza。臨近的一桌應(yīng)該也是一家人,在慶祝生日。店員端來的蛋糕上面插著一支蛋糕煙花,好漂亮。那家的男孩子長得很好看。或許也算不上好看,只是像童話中的人物,黑發(fā)黑眼,像黑暗角色。旁邊的女孩也許是他的meimei,有一頭柔軟的棕色直發(fā)。那家人的表現(xiàn)都很平靜,看不出是誰在過生日。但那支蛋糕煙花實在引人注目,Violetta的房東姐妹都看了過去,Violetta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看,還能看好長時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實際上在看什么。這當然沒有告訴Michele。 “那么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我在那個家庭的契約到期。可是和下一任房東簽訂的時間還差一天,以致于我面臨無家可歸。是不是聽上去有點慘?”她說。心想,恐怕Michele并不能夠體會她那時的感受,“好在學校的一位老師好心收留我。老師家離這不遠,甚至在窗口可以看到這里。老師的女兒把她的房間借給了我,白天帶我從市中心來到這山上,看到幾座美麗的教堂。對于那次招待,我心里充滿感激,中午回去之前在糕點店買了各式各樣的巧克力作為禮物?!?/br> 這時,他們路過一座修道院,看到一扇窗內(nèi)的昏黃光線。如果不是在市區(qū),而是作為誤在荒山間的旅客,可以去要杯熱紅酒甚至是晚餐。這像是電影中的橋段,其實也不全是。 “我講了這么多,您一定覺得很無聊?!盫ioletta說。 “您忘了么,是我先問的您。”Michele說,“要不要到前面坐一會兒?” 路旁面向山崖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架長椅。要是在白天,可以坐在這里俯瞰山下部分的市區(qū)風光。但現(xiàn)在看下去,只有一片幽暗中零零落落的燈光,以及遠方起伏的山巒輪廓。Violetta想,如果此刻在湖邊的山崖上,看到的應(yīng)該是相似的景象。 “對了,我們身后可是墓園,您介意么?”Michele說。 “真的嗎?” “我什么時候開過這樣的玩笑。” Violetta記得這山上是有一座建于19世紀初期的公墓。她轉(zhuǎn)過身,在路燈的光線中果然看到一座白森森的圍墻,冰冷肅穆,是印象中屬于墓地建筑的白色。 “沒事,”她說,“我也曾到過幾座公墓。有米蘭的,也有住處附近的?!?/br> “我們村子里的呢?” “并沒有走進去,因為當時帶著Alessio家的狗?!蹦鞘怯幸淮瓮聿颓耙粋€人散步。道路兩旁的草地間開滿野花,和野草一起差不多生長到她的腰間。 “您現(xiàn)在教的學生們怎么樣?” “他們很好,都是大孩子。我一直盡力讓他們喜歡我。記得以前,我在您曾經(jīng)讀過的那所中學,看那些十一二歲的孩子,就覺得他們好小啊。而我在他們那個年齡,卻被mama教育到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要總像個小瘋子?!?/br> “什么,您小時候很……活躍么?” “您是沒看到……我小時候的假期,我爸爸經(jīng)常帶我上班,同事們非常喜歡我。您不要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br> “哪個樣子?” “就是現(xiàn)在這樣。我小時候可是很討長輩們喜歡,越是受到喜歡我就越是活躍。其實,我現(xiàn)在的授課方式應(yīng)該也算活躍的類型?!?/br> 談話間,留意到他外衣上面的徽標,Violetta心里有點驚訝。這個品牌她是認識的。在埃馬努埃萊二世拱廊最明顯的位置有一間店鋪,櫥窗布置得相當優(yōu)雅漂亮。幾年前在人潮涌動的中午,她只遠遠地看了看,拍了張照片發(fā)給國內(nèi)的母親。記得母親有那個品牌的東西,但Violetta并沒有興趣,即使有興趣她也無法承擔。一直認為Michele不是在服飾上講究奢華的人……哦,不,對他這樣好人家的孩子來說,那沒有什么大不了,更何況剪裁和用料都很不錯。她又忍不住悄悄多看了看,隨即為自己的想法和舉動默默感到羞愧。 “怎么,您是不是很冷?” 是啊,是很冷。她猜想腿可能已經(jīng)凍得青紫。 “還好,沒事?!彼f著,心里想,“唉,真是的?!?/br> “這個周末,我父母帶著meimei去米蘭看戲了?!?/br> “是斯卡拉劇院?”她有些激動,一直以來都沒能到劇院去,即使這座城市的劇院。最近斯卡拉在上演普契尼的《曼儂·萊斯科》。 “不是的。”他微笑著垂睫,隨即望向她,認真地說,“其實,我想問,您現(xiàn)在愿意到我家去么,回到那個山村?” “我么?” “總不會是那墓園里的游魂。” 她有點想笑,因為很多種思緒混在一起,低頭自嘲地微笑了一下,說:“真是抱歉,臨出來的時候,我告訴房東meimei很快回去?!?/br> 其實在低頭的片刻她動搖過無數(shù)次。又猜測說不定自己會錯了意??墒?,以前哪一次出過錯?他們之間有著無法解釋的奇妙默契。 “下一次吧。”她垂下眼瞼說。 “在解放日那天,您是否去看湖邊的慶典?” 那是她珍貴的記憶。她望著山下的燈光,想起為他慶祝生日的夏末夜晚,看湖面上鐵路橋的時候,也像是現(xiàn)在的這般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