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陽光應(yīng)該很好，就像Michele夜里說的那樣。在這樣的星期六適合睡到午后，可自從離開國內(nèi)的家，Violetta再也沒有縱容過自己的作息時間。

    頭一陣陣的眩暈，夜風(fēng)侵蝕了一般。看到她的衣物擺放在了床邊的凳子上。昨晚把內(nèi)衣迭在了衣服里面，Michele為她整理的時候應(yīng)該沒有看到，她可不好意思讓他看。只可惜今天沒有新的衣物更換。

    身上留下的痕跡比以前明顯，她新奇而苦澀地想：“原來是這樣的啊。”

    穿上衣服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不了，她不希望回去之后房東一家知道她做過什么。在洗浴的時候感覺到一絲疼，乳尖上也許有傷痕，她沒有難過的感覺。

    沒有帶來護膚品，只好把護手霜涂在了臉上，那是薰衣草的味道。當(dāng)初  Alessio的mama第一次帶她來到湖區(qū)，記得也是星期六。不久前經(jīng)歷過長途飛行，真正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干燥，在湖邊的移動薰衣草店鋪買了護手霜和香包，店家還贈送了香塊?；貒蟮弥鞘钱?dāng)?shù)靥禺a(chǎn)，原料來自西側(cè)山坳里的薰衣草田，是喚起那段回憶的芳香。

    咖啡的香味飄蕩在走廊和樓梯之間，有餓的感覺，其實昨夜醒來的那次就感到餓了。她走下樓梯，Michele坐在大廳里，正在和店里的貓玩。Violetta幾乎喜歡所有動物，也認(rèn)為多數(shù)對動物有愛心的人，內(nèi)心應(yīng)該不會太壞。

    Michele抬起頭對她微笑了一下：“早上好。”

    “早啊?！彼鸬?，“等了很久嗎，實在抱歉?！?/br>
    “沒關(guān)系的。愿不愿意到湖邊吃早餐？時間還不晚?！?/br>
    她自然求之不得，雖然這旅館里的早餐應(yīng)該也不錯。

    街道的空氣中是雨后山林與晨露的氣息。他們很自然地相隔大約半個人的距離，沒有任何親昵感。這里對Violetta而言并不陌生。她看到曾經(jīng)光顧過的書店和藥店已經(jīng)開始營業(yè)。那家裝潢古雅的藥店，當(dāng)年臨近離開這里的時候在那里買過一瓶香水，以這片湖區(qū)命名。記得在藥劑師掃碼之后，Violetta歉意地表示想要換另外一種香型，那是濃郁的松木味道。藥劑師并沒有責(zé)怪她。

    “方才那只貓好像很喜歡您呢?！彼龑ibsp; 說。

    “應(yīng)該是吧。您也喜歡貓？”

    “是的。但還是更喜歡狗?！?/br>
    “您家里也有狗？”

    “我在中國的家嗎？是的，貓和狗都有?！?/br>
    “在這里會想他們么？”

    a心說：“他怎么也這樣問？”隨即回答：“沒有很想，知道他們過得好?！?/br>
    以前Alessio問過她?？蓪嶋H上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她卻很少想家。這十分奇怪。曾經(jīng)即使在同一座城市的親戚家住上一晚，都想家想得不行。

    湖邊的陽光格外好，坐在咖啡館室外的位置不會覺得冷。Violetta想起今天沒有抹防曬霜。她以前也沒有這個習(xí)慣。在這里的當(dāng)助教的那年，會經(jīng)常一個人來到湖區(qū)。倫巴第的陽光非比尋常。那時冬天穿著大衣，就會把露在外面的手曬黑。這里的男孩子們不怕曬，女孩兒們也是——曬成小麥色很好看。她可不一樣。

    “您想喝茶還是咖啡？”Michele問。

    “咖啡也可以?！彼f，“這次我來請好么？”

    他只給了她一個笑容，讓她無法再說什么。

    在這里遇到的每一任房東太太都問過，早上喝咖啡還是喝茶，有什么食物是不吃的——體貼而得體。

    店員端上咖啡和牛角面包。Violetta看到餐巾紙上面印著這家店的徽標(biāo)，有熟悉感。她在咖啡里面放上淡黃色的糖粒，忽然意識到這是第一次與男孩子喝咖啡。以前在國內(nèi)的時候倒是和同學(xué)一起喝過奶茶。

    她小心翼翼地小口吃著牛角面包，很美味，里面有巧克力醬夾心。如果是自己在住處的話，說不定可以兩叁口吃下去，但現(xiàn)在不行，這種面包很容易掉碎屑。

    ”您快看?！?nbsp; Michele說。

    a在指引中看過去——近旁來了幾只麻雀，正在餐桌間蹦蹦跳跳地尋找食物。這里的麻雀是不怕人的，如果在手心里放上吃的，它們甚至可以到手邊來吃。Michele就這樣做了，取一點面包碎屑放到空著的那塊桌面上，果然有麻雀飛了上來。啊，真是可愛。他應(yīng)該也是非常善良的人吧。

    “您知道么？”她說。

    “什么？”他轉(zhuǎn)向她，認(rèn)真地望著她。

    她看了看閃著銀色光輝的湖面：“每一次來到這片湖區(qū)，情緒都會變得輕盈而愉悅。也許靈魂能夠在這里復(fù)蘇，又在這里沉睡。”

    他的眼中好像海面上升起晨霧，Violetta看得出他并沒有聽清她在講什么——她的語言能力想必還是不夠好，立刻擔(dān)心了起來，生怕他以為她是在講不好的事物。

    “您可以再說一遍么，請您。”

    “好，當(dāng)然?！?/br>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和語法，慢慢地重復(fù)方才的意思，應(yīng)該不會出錯吧？機械般的平淡蒼白感，從心底默默地爬上來。

    “原來是這樣，確實?！彼f，“您看，我們從小的時候?qū)@里已經(jīng)非常熟悉，可每次看到這片湖區(qū)情緒還是會變好?！?/br>
    “我倒是有點擔(dān)憂，以我這樣的語言水平，夏天的考試真的可以嗎。”她說完之后，心知自己轉(zhuǎn)到了無趣的話題。這卻是她真正的擔(dān)憂，何止是語言水平呢，學(xué)術(shù)能力和以前的經(jīng)驗，想一下都會恐懼。

    “您已經(jīng)很好了。到時請告訴我您的新地址，會給您寄去生日禮物?！?/br>
    是啊，大約初冬的時候，會為新博士候選人們舉辦歡迎晚宴。如果通過了入學(xué)考試，秋天就早已離開這里，搬去那座大學(xué)所在的城市。

    “難道，您不挽留我嗎？”她婉轉(zhuǎn)而尖利地說。這也許是個十分刻薄的問題。

    果然，略顯驚詫的神色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她早已嫻熟地完全捕捉了下來，輕盈地說：“我是在開玩笑?！毙闹邢氲剑骸安灰业臍狻！?/br>
    他當(dāng)然沒生氣：“想去周六集市看看么？離這里很近。”

    “好啊。”

    “其實，我需要幫家里購買一些食材，”他像是有些羞澀地垂下睫毛，隨后又看向她，“很抱歉要您和我去，如果您接下來不著急回去的話?！?/br>
    “沒事，我十分樂意陪同。”她高興地說。當(dāng)然不著急回到住處，能夠在這湖區(qū)小鎮(zhèn)多停留一分鐘都會很開心。

    這實在是個漫長而閑適的早餐。

    集市設(shè)在不遠處的街區(qū)，有各種蔬菜水果，半成品的rou食、蜂蜜、奶酪之類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也有衣物和各種家飾，熱鬧卻不喧囂。

    Michele依照手機上的記錄選擇不同的食材，Violetta倒是樂于陪伴，她本來就很喜歡看那些攤位上的新鮮蔬果。和Michele在一起又是非常從容自如，記得以前和Alessio的mama來這里買東西的時候，都有些趕時間  。

    “您確實不急著回去么？”他問道。

    “不急。只要在明天中午去外婆家之前。”Violetta說完，覺得這好像是在暗示，立刻說：“要不要幫您拿一下番茄？”

    “好的。謝謝。”

    他們兩個人沒有購物袋，買的東西都拿在手里。Violetta感到很不一樣，輕盈細膩的情感，好像在這里擁有家庭的錯覺。

    “我們要不要買點兒草莓？”她主動問。這里的草莓一向很好吃。

    “好啊?！彼f。

    她選了兩盒漂亮的草莓，又拿兩盒醋栗，自行付了錢。接著抬頭微笑著把草莓和醋栗遞給他：“這些給您，另外的我要帶給房東家?！?/br>
    他令人滿意地接了過去：“那么，謝謝您。”

    東西有點兒多，他們幾乎快要拿不過來。

    “真對不起。您可不可以等一會兒？我到車上拿購物袋。”

    “沒關(guān)系，我等您?！彼f。但心中覺得，如果是她，會先前準(zhǔn)備好。

    停車場離這里并不遠。她站在一棵繁茂的橄欖樹旁?？礃湎侣淞瞬簧僭缫咽焱傅拈蠙?，變成了紫黑色。這里的野生橄欖樹非常多。記得湖邊懸崖上有一座古羅馬時代的別墅遺址，每年秋冬周邊收獲的大量橄欖會榨取成油，作為遺址公園的一部分收入。

    “早上好啊，想不到在這里遇到你?！?/br>
    聽到頭頂響起的聲音，Violetta感到驚奇。在這里認(rèn)識的人不多啊。

    她疑惑地抬起頭：“啊……原來是您?！币廊涣?xí)慣于謙敬的稱謂。

    年輕人的笑容友善而純粹。

    a這兩天吃得太少，方才喝過咖啡，整個人有點飄蕩。她望著對方，心中想到：“在這里的陽光雨露下生長的孩子。”

    又很快意識到這樣盯著人家看，怪不好意思。隨即低下頭，訕訕地笑著，臉頰上說不定染上紅暈，可以謊稱是胭脂。

    實際上她今天沒有任何妝容，一張清水的面龐，帶著薰衣草的氣息，是夜晚安眠的味道。

    “你今天也來周六集市嗎？”Matteo問她。

    “對，”她說，“不過，我不是自己?！?/br>
    “難道是和Miche？”

    “您知道？”她疑惑地問。

    “他有發(fā)信息給我，如果他的家人問起來，就說是和我在一起?！?/br>
    “原來是這樣哦?！标柟庹赵谶@里，她望著地面上的橄欖樹影子。

    “對啦，想要咖啡和糕點嗎？我們的攤位就在那一邊?！?/br>
    她想起來，Matteo工作的咖啡館也參加星期六集市。那么，他每次開著寶馬來擺攤嗎？感覺有點兒奇怪，倒也有可愛的感覺。

    “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彼f。不想再喝咖啡，懷疑自己已經(jīng)低血糖。

    “其實，還有很多糖果。”

    這聽起來像是對小孩子講的話。曾在ins上面看到，他和前任女朋友還在一起的時候，送過她很多糖果，五彩斑斕的好幾袋。那個女孩也有好看的笑容，住在湖的南側(cè)，家里的庭院在山麓間漫延。唉，為什么分手呢，真是可惜。

    “另外，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用敬語？”

    發(fā)現(xiàn)他深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映著華光，像是半透明的石榴石。記得以前看過一尊犍陀羅造像，雙眼鑲嵌的石榴石就是這樣。

    她低下頭去微笑，一只手的手背好似自然地觸到臉頰。心知講話習(xí)慣可不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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