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賀思嘉洗漱好，在靠墻的桌邊坐下，陸馨又提起剛在酒店遇見了梅慶，也就是他們在日本見過的那位國民老演員。

    梅慶上周才和《玩古》劇組談好合同，將以“特出”身份飾演電影里的重要配角。

    賀思嘉拿起勺子喝了口粥，“梅老和我們一趟航班？今天沒看見他啊?！?/br>
    “人家提前兩天就到了?！?/br>
    原來梅慶年輕時當(dāng)過兵，有援藏經(jīng)歷，本想先見見k市的老戰(zhàn)友再去八塔縣，哪知臨要走卻遇上了封山。

    “我們和梅老約好明早一起出發(fā)，六點，別起晚了?！标戃敖淮?，再次謝過吳臻才離開。

    人一走，賀思嘉立馬放下勺子，他實在沒什么食欲，何況粥菜的味道都不合胃口。

    室內(nèi)沒有窗戶，霉味混雜著食物的味道有點糟心，可賀思嘉半點都不想收拾，干脆摸出手機登錄微博小號。

    不管幾點鐘，首頁永遠熱鬧，賀思嘉看見自家大粉轉(zhuǎn)了真人秀的預(yù)告。

    想到拍攝那天發(fā)生的事，他轉(zhuǎn)頭看了眼吳臻，對方半躺在床上，同樣在玩手機，一只耳朵還掛著耳塞。

    “不想吃了？”吳臻就跟有感應(yīng)似地抬起眼。

    賀思嘉沒想到對方這么敏銳，微愣著點了點頭。

    “那就扔了吧，屋里不通風(fēng)?！?/br>
    賀思嘉愣是從這淡淡的語氣中聽出點兒漫不經(jīng)心的嫌棄，冷著臉說：“我待會兒知道扔?！?/br>
    吳臻倏然一笑，起身走了過來，在賀思嘉詫異的視線下收拾好桌子，拎著垃圾說：“我去抽支煙，賀老師隨意?！?/br>
    k市晝夜溫差很大，吳臻披上羽絨服上天臺。

    煙霧繚繞間，他望著高原上廣袤的星空，接通了經(jīng)紀人打來的電話。

    “喂？”

    聽筒里響起一道粗獷的聲音，“今天還順利嗎？”

    “封山了，你不是知道嗎？”

    那邊安靜了幾秒，“聽阿水說你和賀思嘉住一間房?！?/br>
    “嗯?！?/br>
    “你覺得他怎么樣？”

    吳臻吐出口煙，無聲一笑，“你指哪方面？”

    經(jīng)紀人像是被問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才說：“為什么要推薦他演《玩古》？”

    “我好像回答過你這個問題，他哥是我在英國的同學(xué)，拜托我的?！?/br>
    “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好說話？”

    “那你認為呢？”

    “賀思嘉口碑褒貶不一，但有一點是公認的，他長得好。”

    “所以？”

    經(jīng)紀人似沒了耐心兜圈子，直接說：

    “從你出道就是我在帶，你喜歡哪樣的我還不清楚？但賀思嘉不行，他來娛樂圈純粹是玩票，當(dāng)初得罪了星洋娛樂的陳總，他公司照樣捧他?！?/br>
    “像他這種可以任性無視規(guī)則的人，一旦對你上心，完全敢把你倆的私事鬧得人盡皆知你信不信？”

    然而他真情切意說了那么多，卻只聽見吳臻幾聲笑。

    “我沒和你開玩笑！”

    “嗯，只是有點兒意外你對我這么有信心，賀思嘉可是直男。再說，”吳臻收了笑，“我也沒興趣伺候少爺。我推薦他，只因為他適合角色，僅此而已。”

    掛斷電話，吳臻攏了攏外套，站在原地吹了會兒冷風(fēng)。月色堆積在他肩頭，為他鍍上一層朦朧的暗光。

    一直等身上的煙味差不多散了，吳臻才轉(zhuǎn)身下樓。

    剛一進門，他就聽見浴室里傳出一聲慘叫。

    吳臻快步上前，敲了敲門，“怎么了？”

    門內(nèi)沒人吭聲，就在吳臻再度抬起手時，門忽然被拉開一條縫。

    賀思嘉從門后探出頭，一腦袋的泡沫，他半瞇著眼聲音發(fā)顫：“我洗澡洗一半熱水沒了！”

    “你先拿毛巾包著頭，穿好浴袍去床上等著。”吳臻邊說邊從小行李箱中拎出件厚實的浴衣，遞給賀思嘉，“我下樓問問?！?/br>
    吳臻回來得很快，手里還拎著倆開水瓶和一個塑料盆。

    見賀思嘉穿著他的浴袍縮在被子里，可憐巴巴的像只小奶狗，吳臻輕笑了下：“多半是熱水器壞了，先兌點兒熱水將就洗吧，盆是新的。”

    賀思嘉長這么大從沒用過開水瓶洗澡，不甘心地問：“你開玩笑嗎？”

    吳臻笑容不變，“賀老師也可以不用?！?/br>
    賀思嘉一噎，滿心煩躁地跳下床，搶過開水瓶和盆子回浴室，關(guān)門聲震天響。

    快速沖了個戰(zhàn)斗澡，賀思嘉仍舊手腳冰涼，幾乎是連跑帶跳地鉆進被子，順手將浴袍扔還給吳臻。

    他正要躺下，吳臻開口了：“不吹干頭發(fā)容易感冒?！?/br>
    賀思嘉一頓，見吳臻以眼神示意床頭柜上插好電的小型吹風(fēng)筒，“借你用?！?/br>
    短暫的遲疑后，賀思嘉拿起吹風(fēng)筒，摁下開關(guān)前忽然說：“熱水給你留了一瓶?！?/br>
    吳臻有些意外，怔了怔便笑了，“謝謝?！?/br>
    等賀思嘉吹干頭發(fā)，吳臻還待在浴室。

    其實睡了一下午，賀思嘉并不覺得困倦，但明天要早起，他只能強迫自己閉眼。

    正醞釀睡意間，浴室的門開了，賀思嘉沒有睜眼，他聽見吳臻輕輕走動的聲音，感覺到另一半床塌陷的重量。

    吳臻睡在了他身旁。

    單人床很窄，他們只能挨擠在一塊兒。

    在賀思嘉的記憶里，還從未和哪個成年男性睡那么近，一時感覺很奇怪，甚至有種說不上來的壓迫感，以至不自覺繃直背脊。他試圖放松些，暗自深吸口氣，呼吸間不再是特殊的冷香，而是沐浴乳的氣味。

    “啪——”

    燈關(guān)了。

    賀思嘉突然轉(zhuǎn)頭，借著一點月光打量吳臻。

    吳臻側(cè)撐著上身，垂眸看他：“怎么？”

    “沒怎么。”

    吳臻微微一笑，仰躺下，“晚安?！?/br>
    一切安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賀思嘉終于來了睡意。

    當(dāng)他被鬧鐘叫醒，時間顯示是早晨五點四十八分。

    賀思嘉猛一個激靈坐起來，發(fā)現(xiàn)房里亮著一盞暗燈，吳臻已經(jīng)穿好衣服坐在桌邊，手里捧著瓷杯。

    “你怎么不叫我？”賀思嘉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發(fā)，理直氣壯質(zhì)問。

    吳臻絲毫不見心虛，反問：“你不是上過鬧鐘？響了三次也沒把你叫醒?！?/br>
    賀思嘉心頭上火，可時間緊迫，他只好穿上鞋沖進浴室，卻聽見吳臻不慌不忙的聲音：“司機通知七點才允許上山，不用著急?！?/br>
    “……靠！”

    賀思嘉大清早就被氣飽了，飯都沒吃幾口，上車后沉著臉一言不發(fā)，任誰跟他說話都愛答不理的。

    陸馨只當(dāng)他起床氣沒消，打開筆記本開始工作。修改完ppt，她抬頭看向窗外，驟然一驚：“怎么又下雪了，不會還要封山吧？”

    司機cao著他口音濃重的普通話安撫：“我們已經(jīng)上山了，封山也不礙事，只是有可能遇上堵車?！?/br>
    一語成讖。

    原本翻山只需要兩個半小時，可一直到中午，汽車仍堵在半山腰。車龍順著山路蜿蜒而上，窗外一側(cè)是懸崖，另一側(cè)是白雪高山。

    賀思一覺醒來，見車停在原地十來分鐘都沒動，索性下去透透氣。

    推開車門，冷風(fēng)霸道地直往領(lǐng)口里鉆，折多山上若沒有太陽，哪怕時入五月氣溫也只有幾度。

    賀思嘉將外套拉鏈拉高，望著陰沉天色下的壯麗雪山，遠遠可見細雪寒風(fēng)中飄搖的五彩經(jīng)幡。

    他走到路邊，蹲下身，手插進雪里，試圖堆個雪人。

    這時，他聽見背后有腳步聲。

    賀思嘉轉(zhuǎn)回頭，就看到一身黑色羽絨服的吳臻，對方發(fā)梢肩頭落著幾粒雪碴子，表情像是藏著壞，“折多山一下雪就容易堵車，堵上七八個小時是常事，司機大都不太講究，一旦生理問題憋不住……”

    賀思嘉身形一僵，生出不祥的預(yù)感。

    “他們就會尿在路邊的雪地里?！?/br>
    賀思嘉猛地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人也跟著晃了晃。

    吳臻趕緊扶住他，等他站穩(wěn)了才松手，“你真信？山邊的雪隨時都在融化，早被新雪替代了。”

    賀思嘉無從分辨吳臻話里的真?zhèn)?，也不想分辨，他低罵一句“有病”，撞開吳臻回了車里。

    正當(dāng)他奮力拿濕巾擦手時，車窗被叩響了，見是吳臻的助理阿水，賀思嘉略一猶豫摁下窗戶，語氣微冷：“有事？”

    阿水緊張地遞出個小瓶子，“吳臻哥讓我把免洗凝露拿給您，還有……”她從兜里掏出幾顆心形巧克力，“他說您可能有點低血糖。”

    第4章

    臨近五點，汽車終于翻越折多山，抵達八塔縣時天已經(jīng)黑了。

    由于從縣城到劇組所在的伽羅村還有一個多小時車程，而且路況很差，出于安全考慮，他們決定在八塔縣住一晚。

    縣城不大，只有幾家賓館，好在沒什么游客，賀思嘉如愿住到了一間還算湊合的大床房。

    坐了一天車，他感覺尾椎都快斷了，草草吃過飯就回房，一覺睡到次日早上，下樓時又遇見了吳臻，對方?jīng)_他點了下頭當(dāng)作招呼，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向飯廳。

    途徑花園時，賀思嘉突然駐足，仰頭望天。

    此時還不到七點，繁星未褪，漫天銀亮，星星近得仿佛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