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嗎？”吳臻同樣停下來，問他。

    “嗯?！?/br>
    “比起烏蘭草原的呢？”

    賀思嘉是靠一部武俠劇走紅的，劇中取景地之一就在烏蘭草原，他隨口猜測：“難道你看過我的?。俊?/br>
    “收視率很好，我看過很奇怪嗎？”

    “哦，我以為你不會看這種?！?/br>
    哪怕吳臻知道他扮演的角色名叫“付霖嵐”，也應(yīng)該僅限名字。在賀思嘉心里，吳臻會喜歡那些晦澀的、燒腦的、有深度內(nèi)涵的作品，而非快餐式爽片。

    “那得看誰演的。”吳臻手揣進衣兜，繼續(xù)往前走。

    賀思嘉挑眉，“什么意思？”

    吳臻打趣地說：“賀老師難道不知道，你很有觀眾緣嗎？”

    “觀眾緣”這種事很玄妙，不需要你有多好的演技，但你得有一張讓觀眾喜歡的臉。而賀思嘉就長著這樣一張臉，不論小學(xué)生或是家庭主婦，都很難拒絕他。

    賀思嘉心里得意，臉上也帶了點兒笑，自鳴得意地說：“他們管我這樣的叫初戀臉?！?/br>
    “嗯，我也是你的觀眾?！?/br>
    這是賀思嘉印象里吳臻說過最中聽的一句話，以至他看對方都順眼不少，到了餐廳還主動和吳臻坐一塊兒。

    酒店早餐簡單，味道也一般，賀思嘉正喝著粥，忽聽吳臻問：“你真覺得童三民比我適合拿影帝？”

    “咳、咳咳——”

    賀思嘉忙拿紙巾擦嘴，有點兒跟不上吳臻的思路，怎么毫無鋪墊就開始翻舊賬了？

    童三民，便是與吳臻競爭奪影帝的提名者，賀思嘉口中那位無冕之王。

    但賀思嘉也不心虛，“又不只有我覺得，很多人說童三民演誰像誰，你演誰都有自己的影子?！?/br>
    他還真沒胡謅，盡管吳臻影帝榮譽在身，可演技依然被人挑刺，“演誰都像自己”就是批評中最常見的一條。

    “其實這種說法也沒錯?！?/br>
    吳臻神情淡淡，似乎對賀思嘉的評論無動于衷，“都說電影是導(dǎo)演的藝術(shù)，演員只是工具，可也不是所有演員都甘心當(dāng)工具?！?/br>
    “童老師演技返璞歸真，從不會搶走觀眾對劇情的關(guān)注，但許多人只記得他的角色，想不起他本人?！?/br>
    “相反，多一些自我表達的設(shè)計，觀眾不但會記住我的角色，還能記住我本人?！?/br>
    賀思嘉若有所思。

    “當(dāng)然，還有一類，觀眾只記得他的人，不記得他的角色。這只能叫明星，不能叫演員?！眳钦槟曋?，誘導(dǎo)性地問：“你喜歡哪種？”

    賀思嘉想也不想，“你那種?！?/br>
    吳臻含蓄一笑，“所以影帝是我，不是別人?！?/br>
    賀思嘉這才明白，吳臻不是要翻舊賬，而是在反擊他當(dāng)初的言論。對方看似理性地分析原因，實則是在強硬表態(tài)：我的影帝實至名歸。

    他輕輕一笑，語帶戲謔，“吳老師很在意啊?！?/br>
    “不是在意。”

    吳臻將盤中煎蛋切成兩半，撥開其中一半說：

    “是分享經(jīng)驗。我始終認(rèn)為演員不能輕易放棄自己本性里的東西，賀老師在鏡頭下天生引人注目，余導(dǎo)一定會盡力消減你的星光，讓你成為他作品中的道具?！?/br>
    余導(dǎo)，全名余楓，今年四十，已拿過數(shù)次最佳導(dǎo)演獎。但向來只拍文藝片，《玩古》是他執(zhí)導(dǎo)的第一部 商業(yè)片。

    余楓的電影完成度很高，可從未捧出過影帝影后，在他的作品里，演員都沒什么存在感。

    賀思嘉曾聽陸馨說過，余楓對“流量”很排斥，如果不是遇上商業(yè)轉(zhuǎn)型，絕對不會向資本低頭。

    “想不到吳老師還挺樂于助人?！辟R思嘉知道吳臻在教他。

    吳臻淺淺一笑，“因為你是我弟弟?！?/br>
    在電影中，賀思嘉和吳臻飾演的角色，正是一對兄弟。

    八點，眾人準(zhǔn)時出發(fā)，一路顛簸到伽羅村。

    副導(dǎo)演和村長領(lǐng)著幾個人等在村口，由于村里都是土路，他們還貼心地安排了牛車。

    賀思嘉頭回坐牛車，雖然有點兒晃，但比悶在汽車?yán)锸娣嗔恕?/br>
    “好多年沒坐過牛車了……”

    同輛車的梅慶感嘆，年紀(jì)大了總愛憶往昔，他講起當(dāng)年援藏的經(jīng)歷，以及那個年代特有的故事。

    “那時候真苦啊，拍戲苦，干啥都苦?！?/br>
    梅慶口中說苦，臉上卻在笑著：

    “現(xiàn)在條件好多了，這么短的路還有牛車來接。你們年輕人路子也廣，不喜歡拍戲還可以參加綜藝，去國外走紅毯看秀，只要有話題度，怎樣都能紅?！?/br>
    “但如果真想朝演員這條路發(fā)展，還得立足于作品?！?/br>
    賀思嘉聽得很認(rèn)真，他喜歡聽梅慶講話，對方身上的軍人氣質(zhì)總能讓他想到自己外公，于是格外乖巧地點點頭。

    陸馨也立刻捧場，“您說得是，作品才是根基?！?/br>
    “哈哈，人老了就啰嗦，見了小年輕總?cè)滩蛔≌f教，別嫌我煩?！?/br>
    “哪會啊，還盼著您多教教我們思嘉?！标戃皾M面笑容，余光瞟見吳臻，忙補充：“吳老師也是。”

    忽然，牛車猛顛了下，賀思嘉沒坐穩(wěn)往前一撲，幸而被吳臻扶住，后者唇角輕揚：“倒也不必現(xiàn)在就拜師。”

    賀思嘉：“……”

    牛車走得很慢，二十來分鐘后才到了片場。

    導(dǎo)演余楓正在給兩位演員說戲，見了幾位主演忙笑著招呼。

    一陣寒暄后，余楓說：“大家路上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吳臻和思嘉注意調(diào)整下狀態(tài)，今晚有你們的夜戲?！?/br>
    其實本不是夜戲，但他們遲來一天半，統(tǒng)籌只好臨時調(diào)整了通告單。

    盡管馬上就要進入正式拍攝，賀思嘉依舊沒什么緊張感，回到房間后甚至還有心情打游戲。

    等陸馨幫忙收拾完行李，見他還在玩，皺了下眉說：“你要不想休息就去看劇本，都什么時候了？”

    “我又不需要背臺詞，有必要翻來覆去看劇本嗎？”

    《玩古》是部犯罪劇情電影，講述了一對擅長偽造文物的兄弟與一位老公安斗智斗勇的較量。

    賀思嘉在電影里的角色叫金小寒，是名藝術(shù)天賦極高的自閉癥患者，全劇只有一句臺詞。而吳臻飾演的金立夏，以及梅慶飾演的老公安都有現(xiàn)實原型，唯有金小寒是為了豐滿劇情所虛構(gòu)的。

    “梅老戲份比你少，劇本卻厚厚一大疊，全是自己準(zhǔn)備的資料，他還寫了人物小傳?！标戃皼]好氣道：“梅老都這么認(rèn)真，你呢？”

    “劇組不是有給主要角色寫小傳嗎？而且我能和梅老比嗎？”

    “不和梅老比，那吳臻呢，他——”

    “好了好了！我馬上就看，姐你別再念了?！?/br>
    賀思嘉說干就干，找出劇本隨意翻著，作為男二號他戲份僅有吳臻的三分之一，可通讀下來也需要不少時間。

    讀到一半，他有點兒餓了，拿上房卡去了餐廳。

    他們住的地方是劇組臨時搭建的板房，不過內(nèi)里裝修都是按照酒店標(biāo)準(zhǔn)布置的。除此之外，還有餐廳、酒吧、健身房等配套設(shè)施，條件盡可能做到了最好。

    到了餐廳，賀思嘉并沒見到熟人，等他點完一份餐坐下后卻有人來搭訕，對方叫葉聞飛，飾演的角色是梅老徒弟，一名初出茅廬的小警察。

    兩人歲數(shù)差不多，很有共同語言，正聊得興起，賀思嘉突然接到陸馨的電話，說余導(dǎo)找他。

    余楓約的地點在化妝間，見賀思嘉來了，和善地請他坐。

    “你劇本看得如何了？”余楓問。

    賀思嘉謹(jǐn)慎回答：“還行。”

    “有做角色體驗嗎？”

    “我有去特殊學(xué)校觀察學(xué)習(xí)。”雖然只有一天。

    余楓微微頷首，又問：“對這個角色有什么感想？”

    賀思嘉心說都自閉了還能有什么感想？他答不上來，便將病癥特征背了一遍。

    余楓眼中帶了幾分審視，片刻后問：“知道我為什么選你來演金小寒嗎？”

    這回，賀思嘉很自信地點了下頭，“知道。”

    “哦？”

    “因為我是帶資進組的關(guān)系戶?！?/br>
    作者有話要說：余楓：過于誠實

    第5章

    帶資進組，沒錯。

    賀思嘉所在的公司的確是《玩古》六大資方之一。

    關(guān)系戶，也沒錯。

    賀思嘉是吳臻親自推薦的。

    但，未免也太實事求是了。

    余楓莫名想到早年租的一本偵探懸疑小說，第三頁某個人名被圈了出來，旁邊用彩筆標(biāo)注著“這就是兇手”。

    雖然兩件事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帶給他的震驚和憋屈是一樣的，或許還有一點憤怒。

    余楓眉宇間擠出了滄桑的刻痕，好半晌才說：“確實有這些因素，但同樣背景的還有別人，我之所以選中你，是因為你的綜合條件最符合角色。”

    賀思嘉愣了愣，他和自閉癥患者很相符嗎？

    “金小寒這個角色需要讓觀眾產(chǎn)生疼惜之情，所以他必須是精致的、纖瘦的、脆弱的，這也是我先前要求你減掉十斤的原因?！?/br>
    余楓耐人尋味地看了眼賀思嘉，話鋒一轉(zhuǎn)：“盡管我們對自閉癥做了一定美化，某些方面更近似于阿斯伯格綜合征，可它終究是一類疾病?！?/br>
    “按照角色設(shè)計，金小寒智力低下，有明顯的交流溝通障礙，并且暴躁易怒，這些都需要夸張的肢體語言和面部神態(tài)來表現(xià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