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可她只是做得不夠好,卻并沒有做錯。為什么該死?!憑什么該死?! 在那顆石子離她只有一寸時,有五指修長的皙白大手護住了她的太陽xue。 她淚眼迷蒙地扭頭看去,霍奉卿竟憑空出現(xiàn)在身旁。 夢里的云知意劫后余生,委屈得像一個摔倒在地被人扶起的孩子,脫口哭喊道:“霍奉卿!”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反正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里,她無話想說,就只想喊他的名字。 霍奉卿的手護著她的頭,卻照例繃著冷漠臉,薄唇微啟:“叫奉卿哥哥?!?/br> —— “知意,快醒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云知意在宿子碧的低喚輕晃下醒來。 見她睜開眼,宿子碧趕忙拿絹子為她擦拭額頭冷汗,神色憂心忡忡:“這是認床還是怎么的?看你睡得又哭又蹬腿的,嚇死我了?!?/br> “我,說夢話了?”云知意啞著嗓子坐起來,眨了眨淚眼,心跳仍舊劇烈。 她自重生以來就時常夢到前世臨死的場景,這不奇怪。但這次夢里出現(xiàn)了霍奉卿,不但救了她,還狗里狗氣讓她叫他“奉卿哥哥”,這不是奇怪,簡直就是荒唐! 宿子碧去倒了杯水來給她:“沒呢。咿咿呀呀?jīng)]說出來?!?/br> “哦,那就好。”云知意抿了一口水,稍稍定神后,發(fā)現(xiàn)天色已暮,肚子也餓極,便下床梳洗。 宿子碧替她打來了半盆熱水,笑吟吟道:“好巧,初五來的兩位客人竟是霍家大公子和你的一位同窗薛公子?!?/br> “你怎么知道?”云知意還在想著夢里的事,應(yīng)得漫不經(jīng)心。 宿子碧答:“那位薛公子半個時辰前來找了一趟,說你約了他們晚上一道吃飯的。我說你還沒醒,他就說先去前堂點菜等你。大哥說,既你與同窗約了共餐,我們兄妹晚上就與兩個護衛(wèi)大哥一起吃好了,免得與你同窗說話不方便?!?/br> “沒什么不方便的,一起吧?!?/br> 宿子碧道:“哦,那好。大哥方才去沐浴了,也不知回來沒有。你先去前堂,我去喚他?!?/br> —— 霍奉卿與薛如懷已客棧前堂尋了角落靠窗的好位置,坐下喝茶等菜。 這個位置推窗可見雪景,但是被廊柱遮著,從后頭進來時第一眼看不到。 薛如懷瞥見柜臺旁的小門簾子被撩起,便歪著身子探頭看去:“云知意!” 云知意循聲走來,唇畔揚起點笑:“薛如懷,史學溫習得還好嗎?” 先前那個夢讓她心情復雜,此刻看著霍奉卿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于是只向他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她不理人,霍奉卿自然也不理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就兀自捧了自己的杯子望向窗外。 約莫是因為之前黑市賭檔案的緣故,薛如懷承了她的情,待她的態(tài)度再不像以往那般敵對了。 她一來就扎心,慪得薛如懷齜牙咧嘴做了個鬼臉:“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若再提史學兩個字,信不信我滾地哭給你看。” “史學,史學,史學,”云知意端起茶喝了一口,挑釁地揚眉笑指身側(cè)空地,“你可以開始哭了?!?/br> “奉卿救命!”薛如懷笑嚷起來。 霍奉卿以目光斜睨二人,最后落在薛如懷臉上:“君子當言出必行,哭吧?!?/br> 說笑間,那頭的門簾又被掀起。 云知意像先前薛如懷那般,傾身探出頭去。走在最前的人是宿子約,她便揮了揮手,喚道:“子約,這邊?!?/br> 一回頭,就見霍奉卿眉心輕擰:“你這位朋友,姓‘子’?” “姓宿,宿子約,”云知意疑惑蹙眉,“你那什么表情?有問題嗎?” 霍奉卿指指薛如懷,神色怪異地盯著云知意:“你叫他什么?” “薛如懷啊。” 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呢?” “霍奉卿,你到底想說什么?”云知意被他這一出鬧得云山霧罩。 霍奉卿輕哼一聲,目光犀利地看向漸近的宿子約,緊咬的牙根酸軟到不像話。 薛如懷?;舴钋?。子約。 呵,這問題可太大了。 第二十四章 落座后,云知意簡單為大家做個引薦。她對宿家兄妹道:“霍奉卿、薛如懷,我同窗。” 又指指宿家兄妹,對霍奉卿與薛如懷道:“宿子約、宿子碧,我朋友。” 宿子約今年二十一,其余四人年歲相近。都是年輕人,又出門在外,大家便不拘那么多虛禮,通名過后就算認識了。 云知意招呼宿子碧坐在自己身旁,宿子約便坐在了霍奉卿對面的空位。 宿子約眼神頗有深意地看向霍奉卿,唇角輕揚?;舴钋涞匾曀?,皮笑rou不笑。 云知意、宿子碧、薛如懷三臉茫然,面面相覷。 薛如懷向?qū)γ鎯晌还媚镄÷暤溃骸八麄z這是什么個意思?” 宿子碧愣怔搖頭:“不、不太懂。” 云知意就直白多了:“霍奉卿,你這是一見傾心了?” 霍奉卿沒好氣地輕瞪云知意一眼,端起茶杯道:“我從前似乎見過宿兄一次?!?/br> 宿子約訝異挑眉,繼而爽朗笑開:“不過數(shù)年前錯身一瞥而已,沒想到霍大公子竟還有印象,佩服。”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不要小瞧讀書人的記性?!痹浦庑Φ?。 之前為了黑市賭檔案,宿家兄妹按云知意的吩咐監(jiān)視州牧府動靜時,云知意曾特意提醒過宿子約,千萬不要被霍奉卿發(fā)現(xiàn),否則一定會被認出來。 那時宿子約還將信將疑,此刻總算心服口服。 “大小姐英明?!彼拮蛹s舉起茶盞與云知意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霍奉卿突兀開口,打破了他倆之間那種隱隱約約的無言默契:“倒也不是每個讀書人都有記性?!?/br> 語畢,似笑非笑地瞥向薛如懷。 “哈、哈、哈?!毖θ鐟研奶撚中呃?,不敢接這茬,忙不迭揚聲喚了掌柜的上菜。 “怎么是掌柜的親自上菜?沒有跑堂小二的嗎?”宿子碧好奇地四下打量了一圈。 云知意也覺得奇怪。 宿子約便解釋:“槐陵山高水急,夏多洪汛冬苦寒,這兩季甚少有外來客,客棧沒太多生意可做。為節(jié)省開支,冬夏兩季通常不請跑堂小二,掌柜的自家人就顧得周全了。” 他時常走南闖北,在人情世故上有分寸,再加上薛如懷這個見人自帶三分熟的人來瘋,氣氛逐漸熱絡(luò)。 “先前掌柜的說冬日天寒,怕菜涼得快,就推薦了‘巖板炙’,”薛如懷覷向云知意,“我聽著新鮮,就自作主張了。不介意吧?” 云知意笑答:“有勞了?!?/br> 閑話之間,掌柜的將提前腌漬過的各種rou片擺在桌上,又端來一座長方小桌爐,爐上是一塊被提前燒到guntang的薄巖板。 云知意將一個頭頂紅塞的精致小竹筒交給掌柜:“下午在院中遇見一個小孩兒,眉眼與您很像,似乎是令郎?我與他說好會請他吃梅子糖。方才一路過來沒再見到他,只好煩您轉(zhuǎn)交了?!?/br> 掌柜的愣了愣,旋即尷尬道:“這倒霉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竟向客人要東西吃?!?/br> “不是的,是我自己說要請他?!痹浦庑πΑ?/br> 一桌人在等著開吃,掌柜的便連聲道謝:“多謝多謝。您可真是太客氣了!哎呀,小孩子不懂事,讓您見笑。各位慢用,rou片放在巖板上炙熟就成,我就在柜臺后,有事喚一聲就成。這爐里有炭火煨著,貴客們留心些,別燙了手?!?/br> —— 掌柜的離去后,宿子約便對坐在云知意身旁的meimei道:“子碧,別只顧著自己吃,記得照應(yīng)著大小姐?!?/br> 宿子碧點頭,云知意卻擺手笑道:“讓子碧安安生生吃她的,我沒那么嬌氣?!?/br> 霍奉卿沒再插言,只是問掌柜多要了個空盤。 薛如懷道:“云知意,喝酒嗎?” “可以,但我只能小酌兩杯,”云知意看看外頭的夜色,“若明日不下雪,我還得出門辦事,不敢敞開喝的?!?/br> 于是薛如懷又請掌柜的溫了一小壺酒來。 霍奉卿酒量不佳,婉拒參與后,慢條斯理將炙熟的rou片逐一擺在盤中。 “誒對了,云知意,”薛如懷一邊斟酒,一邊發(fā)問,“聽說你是來槐陵看一座什么橋的?” 云知意偷瞄著霍奉卿盤中的rou片,又拉不下臉在眾目睽睽之下打劫,一時間有些心不在焉?!澳懵犝l說的?” “顧子璇??!小考結(jié)束那天她來找我說事,隨口提了兩句。奉卿就是聽說你要來槐陵,這才受了啟發(fā),問我要不要也來槐陵的。” 薛如懷也盯上了霍奉卿盤子里那些烤熟的rou片,一邊說著,一邊就試探地將筷子伸過去,卻被霍奉卿眼疾手快地擋開。 霍奉卿并不看他,兀自又夾了一片雞rou放在巖板上,口中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岔開了:“青山君曾在見龍峰下造了一座橋,云氏家主讓云知意趁冬假得閑,親自來看看那橋是否需要修繕?!?/br> 薛如懷果然被他牽著鼻子跑:“哦,原來是這樣。不過云氏遷離原州都有近百年了,為什么還要記掛偏遠槐陵的一座橋?青山君又是誰?他建的橋是否需要修繕,為何是云氏家主來過問?” 薛如懷這一連串疑問惹得云知意和宿家兄妹皆愣住,繼而笑開。 他被大家笑得發(fā)懵,環(huán)顧眾人后,才發(fā)現(xiàn)好像只有他一人稀里糊涂:“怎、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 霍奉卿淡聲哼笑:“諸侯爭霸時期,縉王李恪昭治下是誰主政原州?若你能答對,這盤rou就給你。” 云知意詫異地看向霍奉卿。察覺到她的目光,霍奉卿飛快地輕夾左眼眼尾,打了個暗號給她。 云知意莫名懂了他的意思,抿緊笑唇低下頭去。 “吃飯就吃飯,怎么還突然考起史學來了?”薛如懷惆悵地抿了一口酒,想了又想,不是很肯定地答,“云、云嗣遠?” “那,云嗣遠的封號是什么?” “青山君!”薛如懷總算恍然大悟,“嗐!原州史里至少有一半能算云氏家史,原州學子考史學,就屬云知意最占便宜?!?/br> 說著,他便喜不自勝地去夾那盤子里的熟rou片。 霍奉卿卻再度揮開他,直接將那盤子推到了云知意面前。 薛如懷傻眼:“不是說好答對就給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