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阿銀……” 岑照輕輕地喚出這個柔軟的名字。 “實乃我珍視之人。她肯為照犯禁殺人,照何妨為她出山入世?!?/br> 張鐸聞言拍手朗笑,跨步往里走,“我不需要幕僚。江凌,絞死?!?/br> “什么,絞死?張退寒,你給我回……” 趙謙急著要去追他,卻身后聽岑照道: “中書監(jiān)不想要一雙,在東郡的眼睛?” 張鐸已跨過了門,一步不停,冷應道“我不信任何人?!?/br> 誰知后面的人一揚聲音: “那中書監(jiān)信不信自己刑訊的手段?!?/br> 張鐸回頭:“呵,你想試試?!?/br> “有愿一試。” “岑照,你若求利,大可應晉王之請,其定奉你為上賓。何必做我的階下囚。” 其人在梅蔭下淡然含笑,松弛如常,全然沒有臨山之崩,臨rou身之碎前的驚懼。 “誰讓阿銀無眼,慌不擇路,上了中書監(jiān)的車輦?!?/br> “好。熬得過,我就讓你去東郡,也給席銀一個活著的機會?!?/br> “等等?!?/br> “嗯,后悔也來得急。痛快的死法也多?!?/br> “不是,在這之前,我想見見阿銀?!?/br> “可以,江凌,把人帶到西館。再告訴你爹,把那只半鬼也帶過去?!?/br> “是?!?/br> “兩人都綁了。” 趙謙憨問了一句:“綁了做什么?” “撿來的女人,養(yǎng)了十年,兄妹?” 他冷哼一聲:“不臟?” 第9章 春蔭(三) 趙謙跟著張鐸一道穿過蓮枝雕花垂門。 青石上苔蘚濕潤,險些讓大步流星地趙謙滑了一跤。他撲騰了幾下站穩(wěn)身子,追聲道: “欸,我說你又要動那些血淋淋的東西啊?!?/br> “你不是第一次見了?!?/br> “我是不是第一次見了,我就是,欸,實覺非有此必要,你要不信他,大可攆他走,他雖名聲在外,但……” 他實在不肯說出口,但為了拉住寒蔭下的人,還是昧心道:“他就是個山野村夫,還是那種什么……哦,廢的,你硬不肯把那塊小銀子給他,他能怎么樣啊?!?/br> 前面的人猛一止步,趙謙顧著自說自話,沒留意一下子撞在他的背脊上。 “啊呀!沒撞到……” “你以為我是喜歡那個女人?” 趙謙看不見他的正面,不知其表情。只是覺這句話從張鐸嘴里說出來,雖然冷冰冰的,卻頗為好笑,于是走到他身邊,繼續(xù)不怕死地續(xù)道:“陛下能看入眼的,難道不是絕色?再有,認識你這么多年,你有過女人?你那清談居,除了平宣能,誰都不能進去,這六日,平宣來過嗎?你那觀音相染不得塵我是知道的,平宣不在,誰在替你灑掃,你別說是你自己啊?!?/br> 他越說越得意,“我是不如人家一賢公子,抽絲剝繭,清清楚楚,但男人的心思,我,”著拍了拍胸脯,“我最會猜了?!?/br> 一席話說說完了,身旁的人卻沉默無語。 趙謙有些尷尬,拍在胸脯上手尷尬的垂下,又悻悻地抬起來,抓了抓后腦勺。 “我這個……說錯話了?!?/br> “金衫關死局都教不會你,活而無畏,你日后還是死局。” “哈……” 他打了個哈哈,“這不有你嘛,死不了。不過,話說回來。” 他稍微收斂了些神色,正道:“就算他熬得過酷刑,你真肯把他放到晉王身邊去啊,青廬余一賢,這可未必是浪得虛名啊,你不怕東郡至此不受控?” “如今就授控嗎?劉家子孫,盡數(shù)蠢貨。” 他說罷邁步續(xù)行,“東郡本來還該有兩年氣數(shù),現(xiàn)而全泄,他若非浪得虛名,就看得明白。不過劉必不盡信我,這是個暗疽,我剜不盡,要換一個人?!?/br> 說完,低頭理袖:“讓他熬吧,試試,死了就算了。反正那女人也就活到四日后?!?/br> 趙謙追來道:“都活了十日了,梅辛林不在,你那滿背的傷也是她給你上的藥吧。還殺什么呀。要不你留著做個小奴婢吧,毒???找跟鐵鏈子拴著?讓她給你擦擦觀音像也是好的啊?!?/br> “拴著,你以為是狗嗎?” “我可沒這樣說……不過,你以前那么怕狗的,如今怎么……” 話未說完,已至清談居庭門前。 奴婢們正將大抔大抔的落梅掃出,見張鐸回來,忙退避在一旁。 張鐸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落花,冷道:“怎么回事?” 一個奴婢小聲道:“郎主,那位姑娘抱著矮梅死活不肯出來。江伯勸她也不聽,問她什么也不說?!?/br> 趙謙見張鐸跨步往里走,忙扯住他的袖子跟進去:“欸欸……那是個姑娘,憐香惜玉啊……” 趙謙一聲不應,直跨入庭中。 那老奴見他進來,躬身行禮,而后又看向了樹下。 席銀的姿態(tài)著實不雅,雙臂環(huán)抱,死死摳著樹干。 樹上滿開的梅花被搖落一大片,因知張鐸不喜歡庭院草木草木狼藉,大半已被奴婢們掃了出去,如今剩下的,沾了她一身。 她似乎被扯拽過,身上的那件寬袍松松垮垮,半露出肩膀,一雙雪腿也露在外頭,腿上鞭傷將將發(fā)黑結痂。 趙謙驚道:“你連女人都打,夠狠啊。” 張鐸側身,“江沁,拿鞭子來。 趙謙聽著要動鞭子,連忙擋住,大聲道:“我在呢!看不得這些!” 張鐸冷笑一聲: “你以為我要打她?” “那你要干什么?” 張鐸懶得再應他,反手接過一柄舌皮鞭,指向蹲在角落里那只雪龍沙。 “過來。” “不要!” 趙謙被那女人尖銳的呼聲給刺疼了耳,忙伸手摁著耳后/xue:“嘖,得了,和你以前一樣怕狗。” 張鐸回頭道:“早叫你不要多事,你給我出去?!?/br> 趙謙應其話,擺手噤聲,退了一大步。 席銀死死地盯著那只雪龍沙,雪龍沙也戒備著她,時不時地低吠。 “怕就松手過來。” 她聞言渾身一顫,手指卻越抓越緊,眼中含著水光,不住地搖頭。 “不想被咬死就給我松手!” 她嚇得牙關亂咬,卻還是死死不肯松手。甚至把頭埋進臂彎,一副就死的模樣。 張鐸沒了耐性,寒聲道:“你不是想見岑照嗎?” “公子……奴不能這樣見他。” “什么意思?!?/br> “奴要一身衣裳,一身完整的衣裳?!?/br> 完整的衣裳。 他原本不打算讓她久活,也就懶怠給她找身得體的衣裳。 相處六日,她也如同一個卑賤的娼妓一樣,從來沒在意過他隨意給她的這件避體之物。今日忽要起“完整”的衣裳。他到有些詫異。而這又是太瑣碎無趣的想法,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問緣由,好在她自己開了口。 “兄長是皎皎君子,是天下最干凈整潔的人,奴……奴不能這樣臟了他的眼睛?!?/br> 趙謙聽了這話,忍不住道:“姑娘,你兄長是個盲眼人啊,看得見什么?!?/br> “不是!你們都欺他盲眼,但我知道兄長比誰都清明!” “你這……” 趙謙無話可說,看向張鐸。 張鐸放下鞭子沉默了一時,那只雪龍沙也識意,重新退回了角落里。 “江沁?!?/br> “是,郎主?!?/br> “去宣平那里,找一身衣裳給她?!?/br> “可是郎主,女郎君怕是不喜……” 他不耐,出聲打斷了老奴的話。 “她要多少做不得。” 老奴也不再多語,躬身行禮。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