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開門。”葉昭在門口固執(zhí)地站著不走，“再不開門我就闖進去了。”

    屋內(nèi)依舊一片寂靜，一絲聲音都沒有。時間一長，甚至讓人心生十分不好的念頭。

    薛白已經(jīng)連續(xù)幾日將自己關(guān)在屋內(nèi)不叫人進去了，而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如今的情況。傅懷依舊昏迷高燒，其間醒了幾回。他體質(zhì)比薛白好，病勢發(fā)展不快。薛白囑咐他們熬了幾副藥，喝過后竟然有好轉(zhuǎn)的趨勢。

    葉昭每日來他房前，卻遲遲等不見人出來。昨日在屋門前愣是站了一夜，屋內(nèi)的燈火也亮了一夜。

    廖山打廚房出來，見葉昭又徘徊在屋門前，嘆氣道：“阿昭，別等了，回去吧?！?/br>
    “……”

    “師父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這樣他也不會舒服。”

    葉昭嗓子有點啞，幾夜沒睡，喉頭發(fā)干：“我就想看看他的病到什么程度了。”

    其實他們也都知道，薛白是多要面子的人，若非到了實屬無法見人的地步，他又怎么會放著醫(yī)館那么多病人不管不顧。

    而他自己想來也想不出什么醫(yī)治的方法。

    連薛白都無能為力，連他都救不了自己……

    葉昭想起那些發(fā)病的人，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紅腫凸起，自上身向下延伸的瘡瘍潰爛，疼得日夜難眠的哼叫聲……

    他還是站著沒走。

    廖山跟著守了會兒，最終嘆氣著去看傅懷。

    傅懷現(xiàn)下醒著，只是精神狀態(tài)不大好。他身上未起紅腫，除了高熱也無其他癥狀。

    “師父怎么樣了？”一見廖山進來，他便問道。

    “……不知道?！?/br>
    “……”

    廖山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低頭叉著手，許久開口：“阿懷，你說……我們能挺過去么？”

    傅懷看向他。第一次，他在素來無所畏懼的廖山眼中看到了迷茫，甚至是害怕。

    不論平日里看著有多么成熟穩(wěn)重，歸根到底，他們也不過是幾個年輕人。師父在的時候，仿佛什么都不怕，再難纏的病人師父都能藥到病除。而這回……

    傅懷沒有回答，只是問：“你昨日新開的藥方怎么樣？”

    “沒用。喝了不過是退燒，不對證……”

    “不對證?！备祽阎貜?fù)道，“你問我該怎么辦，子征，我也不知道?！?/br>
    “阿昭還在外面守著。”

    “讓他回來吧，師父是決計不會見他的?！?/br>
    二人再沒有說話，屋內(nèi)陷入一片沉寂。其實他們都知道，師父不會出來，葉昭也不會回去。要說這個院子里誰最固執(zhí)，沒人比得過這兩個人。

    一旦拗上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半夜二更時，外面洋洋灑灑下了場厚實的雪。

    廖山清晨出來給傅懷熬藥，見葉昭躺在院子正中，雪落了一身，人沒什么動靜。

    “阿昭？！”廖山過去將人從雪里扒拉出來，扛上肩頭。薛白的屋里還亮著燈，似乎也是一夜未息。

    廖山走到薛白屋門前，輕輕喊了聲：“……師父？”

    “……”

    知道沒人回答，廖山轉(zhuǎn)身扛著葉昭準備將人送回屋，剛走了兩步，卻聽見屋里傳來一陣極低的咳嗽。廖山連忙轉(zhuǎn)身，一個瘦削的人影打在門扇上，在燈里隱隱綽綽。

    薛白的聲音從門里傳來：“給他熬一劑小青龍，應(yīng)當是發(fā)燒了，他這個身體得小青龍才壓得住。記著這兩日別叫他再出來?！?/br>
    “師父！”廖山驚喜地喊道，聽見薛白的聲音還算中氣足，而且人能起身，心頓時放下了。

    “回去吧，我沒事?！?/br>
    “好，師父說沒事就一定沒事，我們等著師父?！绷紊焦ЧЬ淳淳狭藗€躬，這才離開。

    薛白在門口站了許久，出神地望了會兒院里白皚皚的雪。

    又到了一年里最冷的時候。也不知道這場大雪過后，活下來的能有幾個人，死了的又會有多少人。

    人們把他當救世主，這些日子，隔著門都能聽得到院外絡(luò)繹不絕來求診問病的人。他們幾個瞞著沒說他染上疫病的事，是怕城里的病人們更加惶恐?；蛟S也是怕他們的師父對自己也失了信心，那就都完了。

    薛白走回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將燈熄滅了，這才將外衫解開，露出了里面的肌膚。

    身上的紅腫已經(jīng)從小塊擴散到了整個肩膀，有向下擴散的趨勢。而起先發(fā)病的那一塊紅腫已經(jīng)潰破成瘡瘍，蔓延到了脖頸。

    他只是輕輕觸了觸，便覺得疼辣無比，再不敢多動。

    這幾日頭腦倒是清醒了，高燒也不會時時都有，但這并不代表病情向好轉(zhuǎn)，而是說明這病往更深一層走了。高熱汗出不過是在表的癥狀，如今病勢入里，若再無法攔住，入了血分，那便徹底無回天之力。

    葉昭醒來時已是正午，下了一夜雪，此刻太陽出來，照得屋內(nèi)也有了些暖氣。院里的雪也被曬得化了些。

    他床邊還放著個火盆，盆里的火烤得正旺。他遲疑著，想起自己在薛白屋前站了一宿，昏倒在院子里了。倒下前，好像隱約瞧見師父的屋門開了，那人披著個外衫便出來了，卻沒敢靠近他，離得遠遠的望著他。

    葉昭揉了揉眉心，心想又在做夢了。薛白此刻應(yīng)當正在床上躺著，或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幾個晚上。

    廖山端著藥碗走進來，看見他醒了，笑著說：“要么我說還是阿昭身體好，那會兒燒得那么厲害，現(xiàn)如今一劑藥下去便退了。人也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