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白露欣喜地接過食盒福了一禮,轉身進了房間。 房間里因著好些日子未曾開窗通風有股濃郁的藥味,白露嫌惡的以手扇風,待得稍稍適應這氣味之后,才慢慢行至桌邊,將食盒打開。 剛一揭蓋,便聞到一股撲鼻的香味。 白露咽了咽口水,將里頭的飯菜一一擺上桌。 湯是烏雞鮮筍湯,菜是清蒸鱸魚和炒蝦仁,還有一碗糖蒸酥酪,一碟桂花糕。 這些東西她們這些粗使丫鬟一年到頭都吃不到幾次,白露撇了撇嘴,心道老夫人還真是做戲做全套了。 她原本只是想在徐氏面前表現(xiàn)一番,看能否有機會調去靜安堂,可現(xiàn)在倒還真的食指大動。 她也沒怎么猶豫,就拿了湯匙舀了碗鮮濃的雞湯。 恰這時,床上的人兒似乎動了動,緊接著又聽到一聲嘆息傳來。 白露心底一驚,下意識朝那邊看過去。簡寧還是緊閉著眼,仿佛剛才她所聽所見只是錯覺。 她到底還是不放心,放下湯匙想去看個究竟。 簡寧依舊安安靜靜地躺著,面色蒼白,呼吸輕淺到幾乎看不見胸膛的起伏。 “姑娘?” 白露試探性的喚了一聲,床上的人兒連眉目都沒有動一下。 她又伸出手去探了探,卻發(fā)現(xiàn)姑娘的呼吸似乎比早上還要弱了一些。 白露松了一口氣,想是這些日子沒有睡好,才生出了錯覺。 桌上飯菜的香味飄過來,白露也沒再管簡寧,又欲回到桌邊繼續(xù)吃飯。 然而她剛一轉身便被人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一陣異香襲來,白露心底一突。 姑娘醒了! 她有心想通知外頭守著的徐mama,可人卻被簡寧死死鎖住,手腳也軟得厲害,連床頭小幾上的茶盞都碰不到。 簡寧赤腳站在地上,面色蒼白如紙,額頭上也溢出薄汗。 不知是緊張還是餓了太久,簡寧只覺心臟怦怦跳得飛快,震得她幾乎聽不到旁的聲音。她不敢有絲毫松懈,用盡全力死死鎖住白露的手腳,捂住她的口鼻。 直到白露徹底停止掙扎,才漸漸松開了她。 看著倒地不醒的白露,簡寧松了口氣,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著,待得心跳平穩(wěn)一些,她又脫了白露的衣服,把她拖上了床。 可能是真的餓得狠了,這一番動作下來,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簡寧看著桌子上的飯菜,想了想還是擦掉額頭上的汗往桌邊走去。 伙食倒是比她平日里吃的還要好。 她剛醒過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便只稍稍喝了點湯。 將肚子填了六分飽以后,簡寧又換上白露的衣服。 這時外頭傳來徐氏不耐煩的聲音,“我說你好了沒?能不能快一些?” 簡寧沒理她,徑直回到床邊,先是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個細長的桃木盒子,又從床底下拿出一個楠木所制的多寶匣。 匣子是陳昔送她的,他每每出去外頭,總是會給她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回來,這里頭裝滿了這些年他送她的小東西,有白瓷小人、有鬼怪面具、有精巧的連環(huán)鎖、還有首飾釵環(huán)…… 簡寧在匣子里翻出一盒脂粉,這盒脂粉是陳昔去年初時在南疆苗醫(yī)那兒所得,有易容功效,雖比不得人.皮.面.具亦或是移骨修容那般逼真,但若不近看還是看不大出來。 不一會兒,梳妝柜上的鏡子里,少女便換了容顏。 那張臉乍一看上去和白露像了個七八分,可當簡寧一抬眼,卻又不難看出是她本人。 簡寧對自己的手法很滿意,又從梳妝柜的第一個抽屜里找出一枚玉簪,玉簪通體碧綠,溫潤透亮,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唯一的瑕疵是中間有一條細微的裂縫,似是被摔斷之后連接起來的。 外頭徐氏還在催促,簡寧依舊沒理她,自顧自編好頭發(fā),又將玉簪小心翼翼插入發(fā)間。 徐氏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總覺得眼皮跳得厲害,原以為是昨晚和她家當家的纏綿太晚沒睡大好,過些時候便會好。但來到青黛苑以后,她眼皮跳得更歡了,整得她心里都有些發(fā)慌,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然而白露那小蹄子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這都進去好久了,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在催促了幾聲沒得到回應之后,徐氏心底不安的感覺越發(fā)強烈,正擔心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時,又忽地聽到一聲茶杯摔碎的聲音。她心底一驚,也顧不得晦氣,推開門便闖了進去。 第4章 對恃 入眼的便是桌上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 徐氏下意識往床上看去,透過輕紗幔帳隱約能看到里面躺了個人,一顆不安的心這才平靜一些。緊接著她才想起來要尋白露,房間并不算大,徐氏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多寶閣前的少女,少女背對著她,正拿著一個聽風瓶,似在觀察,腳下還有碎掉的瓷片。 徐氏在看到那道身影時,心口的火是蹭蹭蹭地往頭上冒。 敢情這小蹄子是故意不理她的!害得她在外頭捂著帕子擔心受怕一陣好等! 她想也沒想就罵罵咧咧道,“好你個小賤人,老娘在外頭吹冷風等你,你竟在這兒玩瓶子?” 方才在外頭還對她畢恭畢敬的小丫鬟轉過頭,笑著問她,“不知徐mama在等我的婢女做什么?” 徐氏心底猛地一緊~ 這……這哪里是白露?分明就是簡寧那死丫頭! 雖然乍一眼看上去有些像白露,但那雙眉眼可比白露柔媚好看了許多。 她竟然醒了! 可不能讓她出了這屋子! 徐氏想也沒想,就關上門要去敲暈簡寧。 簡寧卻是輕飄飄開了口,“老夫人前些日子不見的那些嫁妝其實是徐mama拿的吧?” 徐氏聞言頭皮一炸,下意識停了動作,惡狠狠打斷簡寧,“你胡說什么?”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五姑娘似乎跟往常不大一樣。 她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眼底滿是倨傲,哪還有半分往日的畏畏縮縮? 徐氏一時間竟有些慌了…… 簡寧見她如此,只笑了笑,將手里的聽風瓶放回多寶閣,“東西在榮升當鋪,只要老夫人派人去查一查,應該就能查到。” 徐氏原以為簡寧只是詐她的,可現(xiàn)在見她連東西的下落都能準確說出來。她心里慌得越發(fā)厲害,腦袋也嗡嗡嗡的,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對策,想也沒想就朝著她撲了過去,只本能的想撕了眼前這人。 簡寧早料到徐氏會如此,也早留意好了退路,輕輕松松就避開了徐氏,又在徐氏撲空沒反應過來之際,反手從多寶閣上抓了個大瓷瓶高高舉起,有恃無恐地笑道,“看來徐mama是想滅口,反正我大概是活不了了,徐mama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砸了這滿柜瓷瓶把外頭的護院引來。徐mama覺得,如果你和孫嬤嬤監(jiān)守自盜嫁禍他人的事傳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會不會讓你們給我陪葬?” 輕飄飄的話語猶如一桶冷水,將徐氏澆了個透心涼,卻也讓徐氏徹底冷靜了下來。 她恨恨看過去,果見她身后的多寶閣上頭擺滿了瓷器。 只要她把多寶閣一推,鬧出來的動靜絕對能讓外頭的護院聞聲趕來。 徐氏看著簡寧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恨得牙癢癢。 外頭的護院都是老夫人的人,若他們一進來,死丫頭只要叫上兩句,她做的那些事情便會傳到老夫人那里去。 這死丫頭是擺明了告訴她,她一個光腳的不怕她們穿鞋的,大不了他們魚死網破! 可真是狠! 徐氏雖現(xiàn)在就想弄死她,但也不敢真讓她把外頭的人引進來,只能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死死盯著簡寧。 這死丫頭捏著他們家這么大一個把柄氣定神閑地威脅她,不可能只是為了讓她住手。 徐氏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說罷,你到底想做什么?” 說起來也怪她兒子不爭氣,年紀輕輕就染上賭癮,把家里的錢輸了個精光不說,還欠了地下錢莊一屁股債。 他們一家人再怎么能干,一時間也拿不出那么多錢來還那些利滾利的高利貸啊! 還不上錢,那些惡霸竟割了她兒子的一根手指,并揚言一天割一根,割完手指還有五官四肢,割到他們還錢為止。 那可是她們家的獨苗苗! 她沒有辦法,只能和婆婆一起利用打掃靜安堂的便利,從老夫人那兒偷拿了些嫁妝出去當掉贖回兒子。 老夫人是前朝忠勇伯之女,她出嫁時伯府還未被抄,帶來簡家的嫁妝自然都是極好的,他們靠著老夫人的嫁妝很快便填平了兒子那個窟窿。 原本想著老夫人向來不怎么清點嫁妝,只要她們慢慢把東西贖回來放回原位,就可以瞞天過海。哪知前些天,三姑娘簡瑤討了老夫人歡喜,老夫人突然想在嫁妝里尋幾樣東西給她,那幾樣東西中就有她偷拿出去的。 她們這才慌了神了…… 奴才命賤,若讓老夫人知道她們監(jiān)守自盜,只怕他們一家人都沒好果子吃。 她同婆婆合計過后,便又從老夫人庫房拿了兩樣東西嫁禍給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一個掃灑丫鬟,人證物證俱在,再加她和婆婆在老夫人身邊煽風點火,那丫鬟便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被老夫人活活杖斃了。 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也不知這小賤蹄子是怎么知道的! 簡寧自然是知道的,前世她在徐州養(yǎng)病時,薛宴怕她無聊,沒少打聽盛京地事兒給她解悶,其中就有這一樁。 徐氏那不成器的兒子死性不改,沒過多久又欠了好些賭債。孫嬤嬤和徐氏上次嘗到了甜頭又故技重施,然而這一次她們卻沒有那么好的運氣,被人逮了個正著。大伯嚴審之下,將她們先前監(jiān)守自盜嫁禍他人的來龍去脈也全都扯了出來,老夫人氣得不行,把這幾個人杖斃的杖斃,發(fā)賣的發(fā)賣。 她當時只把這事當笑話聽聽,沒承想,現(xiàn)在竟成了她手里的籌碼。 簡寧笑了笑,道,“老夫人現(xiàn)在一心想要我的命,而我所求的也不過是活命而已。徐mama幫我出去,我便當從不知道這事,如何?” 孟夏逃跑的事情過后,老夫人那邊的人肯定會防著她院子里的人,哪怕是像白露這樣已經背了主的,若沒有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帶著她,別說出簡家了,就連出這青黛苑只怕都難。 徐氏問白露時,她故意不出聲,就是為了等到徐氏心里發(fā)慌時,引徐氏單獨進來同她談條件。 這是個膽小又沒腦袋的,稍一受刺激,就只會憑著本能行事,要拿捏她簡單得很。 徐氏下意識反對,“那肯定不行!”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顯,務必要讓她這幾日病死在青黛苑,若放了她出去,老夫人不得扒了她的皮? 簡寧聞言也不意外,她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那只能麻煩外面幾個護衛(wèi)進來一趟了。” 徐氏心中一顫,慌忙叫道,“行了行了,我?guī)湍氵€不行嗎?” 心底卻是恨得咬牙切齒,要出去是吧?那就讓你出去,反正左右是個死,外頭沒了顧忌,老娘更好弄死你。 到時或許還可以將功抵過! 至于殺人償命?那也得有人愿意替你伸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