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那可是她的親孫女啊! 梁氏看著老夫人淡漠的眉眼,覺得她對五丫頭也未免太過涼薄了些。 老夫人似看出梁氏所想,冷哼一聲,提醒道,“你可別忘了,我是為什么要這么做?!?/br> 梁氏聞言猛然一怔,她又如何能忘? 前天,她去定國公府看望女兒,在離開時突然被沈四姑娘派人請到了她那里。 沈四姑娘模樣生得溫柔嬌俏,說出的話卻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她說,她瞧上了威北侯世子陳昔,沈家有意和威北侯府結(jié)親。 問她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梁氏有些愕然,心想威北侯世子不是同他們家五丫頭簡寧有了婚約嗎?當(dāng)年還是世子親自求了侯夫人來提的親,這些年,二人感情也一直很好。 沈四姑娘卻是笑意盈盈道,“陳昔早厭煩了她,只是還沒想好怎么跟她說,這才沒提退婚一事。只希望簡家能識趣一點,也多替二嫂嫂想想,切莫讓二嫂嫂難做?!?/br> 梁氏聞言大駭,沈四姑娘的二嫂嫂就是她的女兒簡瑜。 她這分明是拿自己女兒來威脅他們,讓他們主動和威北侯府退親! 可她又能怎么辦?女婿雖是定國公府二公子,卻不過是個不受寵的二房庶出。而沈四姑娘,說定國公府的掌上明珠也不為過,其母是今上最疼愛的meimei榆陽長公主,親兄長沈昭是大齊開國以來第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現(xiàn)官拜正二品,深得今上看重。甚至今上,也憐沈玉珺自幼喪父,對她百般寵愛。 這樣一個天之驕女若想為難她的瑜兒,他們簡家又能幫得上女兒什么忙? 她惶惶不安地回來同老夫人說了此事,老夫人聽后,只是輕描淡寫道,“你去回沈四姑娘,說五丫頭病重,也就這兩天日子了,讓她不必憂心?!?/br> 梁氏震驚地看著老夫人,她雖早知老夫人因著三弟妹的關(guān)系厭惡五丫頭,但怎么也沒想她竟厭惡到這種程度。 沈四姑娘只說希望簡家能夠退親,從沒說過要五丫頭的命。退親的法子有千百種,老夫人卻偏要置五丫頭于死地。 梁氏不忍看小丫頭就這樣喪命,有心想勸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知你心有不忍,但你別忘了她母親是個什么德行,若日后她也像她那不知廉恥的母親一樣,同世子爺做出什么傷風(fēng)敗俗的事,簡家和瑜兒怎么承受得起定國公府和威北侯府甚至是圣上的怒火?” 梁氏聞言愣了許久,終是沒再求情。 翌日,老夫人就尋了個由頭罰著五丫頭在雨中跪了一天。 這秋日漸涼,五丫頭本就是個身子骨弱的,淋雨當(dāng)晚便發(fā)起了高燒。眼看已經(jīng)燒了四天,她還昏迷不醒,再這樣下去怕是真熬不了幾天了。 梁氏雖可憐簡寧,但思及三弟妹當(dāng)年所為,以及三弟妹娘家最后的下場,到底還是沒再說什么。 老夫人昨晚被雨聲吵得一晚沒怎么睡,有些乏了,見梁氏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心里也煩,不耐地擺了擺手道,“你回去吧,切莫太過婦人之仁,這些事也別讓大丫頭和珩哥兒知道?!?/br> 梁氏應(yīng)聲,帶著人退下。 途經(jīng)青黛苑,她停下腳步,見護(hù)衛(wèi)將此地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院子里好些日子沒人打掃,落了一地枯葉。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想起簡寧幼年剛回簡家時怯生生喚她“大伯母”的模樣,梁氏眼眶有些濕潤。 她嘆了口氣,終是什么都沒做,只拭了眼角的淚,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此時,簡寧正愣愣看著幔帳上的纏枝蓮圖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寫滿了茫然。 這是在哪兒?她不是應(yīng)該死了嗎? 腦中走馬觀花般閃過許多東西,頭疼得仿佛要炸裂一般。簡寧習(xí)慣性抬起手,揉了揉太陽xue,卻在眼角余光看到光潔的手腕時愣住了。 手腕上那兩道被挑斷手筋時留下的疤痕……竟不見了蹤影! 她猛然坐起身,掀開被子,果見腳踝處亦是光潔如初。 一個荒誕不可思議的想法浮現(xiàn)在腦中…… 她起身穿了鞋,匆忙奔到梳妝臺前,在看到鏡子里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龐時,越發(fā)的懵懂。 鏡子里的她,分明才十四、五歲的模樣。 原以為是借尸還魂,卻沒想是回到了從前。 簡寧這才發(fā)現(xiàn),這兒是她在簡家時的房間,多年沒回來過,竟一時沒有認(rèn)出來! 只是不知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時間點。 簡寧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因著時間太過久遠(yuǎn),一時半點頭緒也無。 這時,外頭有腳步聲傳來,還伴隨著婦人冷淡的聲音。 “那死丫頭怎么樣了?” 隨即便有人恭敬回道,“剛剛?cè)タ催^,還沒醒來,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兩日了?!?/br> 簡寧腦袋一懵,下意識竄到床上,蓋上被子裝睡。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有人走了進(jìn)來,簡寧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后在她床前停了下來。 第3章 刁奴 “居然退燒了?” 溫?zé)岬氖指采项~頭,簡寧心臟怦怦直跳。 事到如今,她又怎么會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她的未婚夫,威北侯世子陳昔和定國公府四姑娘沈玉珺有了私情,卻又遲遲不愿退婚。沈玉珺便用了她大jiejie的處境敲打老夫人,想逼簡家主動退婚。 她自幼隨外祖母在鄉(xiāng)野長大。 六歲那年外祖母病故,她被接回簡家后,老夫人就一直不待見她,全因父親常年在外奔波,有她這個牽掛在,方會偶爾回來一趟,這才一直留著她。 然而就在前不久,父親遭遇山崩,喪了性命,老夫人再沒了留她的理由,便決定干脆賣給沈玉珺一個大人情,讓她“病故”,以絕后患。 想到此,簡寧心里發(fā)涼。 老夫人存心要她死,若讓她們知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醒,指不定會怎么對她。 察覺到那人又伸出手來想探自己的鼻息,簡寧悄悄調(diào)整了呼吸。 就在這時,外頭又傳來一道頗為焦急的聲音,“孫嬤嬤,孟夏……孟夏那丫頭不見了!” “什么???!” 正探她鼻息的手猛然縮了回去,緊接著便是急促離開的腳步聲和關(guān)門聲。 簡寧心里頭也是猛然一震!腦中模模糊糊浮現(xiàn)出一個小姑娘的臉。 小姑娘哭紅了眼,緊緊抓住她的手安撫她,“姑娘別怕,我這就去找世子爺,求他來救你,姑娘不會有事的?!?/br> 她看著小姑娘離開的背影,心底很不安,想叫她別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叫不出聲,急得她直想哭! 那是簡寧最后一次看到活著的孟夏。 老夫人既想要了她的命,又不愿留下把柄遭人病垢,在讓她“病故”一事上,可謂是煞費苦心。 她被罰病倒后,家里大夫沒少請,藥也沒少熬,各類補品膳食更是不要錢的往她房里送,也不管她到底醒沒醒。 就連她的住處都因為要養(yǎng)病不讓任何人打擾。 外頭都說老夫人平日里待她是冷淡了些,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疼愛她的,可沒人知道,那些藥和食物一滴都沒有進(jìn)到她的肚子。每天送到她房里的藥,都被老夫人派來“照顧”她的人倒進(jìn)了花盆里,而補品和膳食則被她們瓜分得半點不剩。連所謂的靜養(yǎng),也不過是變相軟禁,就等著她被活活拖死以后,好對外宣布五姑娘藥石無醫(yī),撒手人寰。 她身邊的丫頭要么見她沒了活路,自個兒尋了去處,要么收了她們的好處,與她們坑壑一氣。唯獨孟夏一心為她著想,在發(fā)現(xiàn)其目的后,氣得要去找老夫人討個說法。 老夫人身邊的人哪會讓這事鬧大? 孟夏還沒見到老夫人,就被孫嬤嬤關(guān)了起來。 她沒辦法,只能轉(zhuǎn)而去找陳昔求助。 這傻丫頭絲毫不知陳昔和沈玉珺的私情,費盡心機逃出去求陳昔救她,自己卻沒能活著回來。 還是大jiejie得知了所有事情,親自帶著大夫闖回簡家,她才沒至于就此病故。 醒來后,簡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尋孟夏。 最后是在亂葬崗找到的。 直到現(xiàn)在,簡寧都忘不了那時孟夏的模樣。 這個從小陪著她、護(hù)著她的小姑娘圓睜著眼,似死都死得不甘心。 大jiejie說,孟夏是被陳昔親自下令杖斃的。 老侯爺前些日子不知何故惹得圣上勃然大怒,是沈玉珺花大心思討了陛下歡心,又替老侯爺苦苦求情,這才保住他的性命。 孟夏去找陳昔時,陳昔剛好和沈玉珺在一起,她的舉動惹了沈玉珺不快,后果可想而知。 若非為了救她,孟夏不會死。 簡寧終是忍不住抱著孟夏已經(jīng)被野狼咬得殘缺不全的尸體嚎啕大哭起來。 以往只要她有一點點難過,孟夏都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出來,而后想方設(shè)法讓她開心??赡且蝗?,她哭到嗓子都啞了,孟夏卻還是一動不動。 她不得不接受那個總是不顧一切護(hù)著她的小姑娘已經(jīng)死了的事實,擦干眼淚帶著孟夏離開。 哪知剛走兩步,便看到陳昔站在不遠(yuǎn)處。 他手持長劍,眼底滿是愧疚。 簡寧意識到不對勁,轉(zhuǎn)身就要逃,然而最后還是沒能來得及。 那一日,她被陳昔挑斷手筋腳筋,親手丟下了山崖。 所幸她命大,崖底是一汪深潭,又恰逢薛宴路過,才有幸活下來。 思及前世種種,簡寧咬了咬牙。正欲起身,外頭又有腳步聲傳來。 這次來的,是孫嬤嬤的兒媳徐氏,今年三十五、六,長得白白胖胖。 她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掩著鼻子踏進(jìn)了青黛苑,在看到滿院無人打掃的落葉時,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平日里青黛苑的飯菜都是孫嬤嬤親自送到簡寧房間,今日孫嬤嬤因為要去尋孟夏無暇顧及這邊,簡寧的事又不能為旁人所知,孫嬤嬤便讓了徐氏來送。 只是徐氏本就是個慣于偷懶?;?,現(xiàn)在又嫌棄簡寧這將死之人太過晦氣,只肯把飯?zhí)岬椒块T口,怎么都不愿再進(jìn)去。 還是今日值守的白露覺得不妥,主動接過飯盒,討好道,“我來幫mama送進(jìn)去吧?!?/br> 徐氏看了白露一眼,小姑娘臉上明顯的討好讓她很是受用,她點了點頭,捂著鼻子把食盒遞給白露,吩咐道,“動作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