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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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并不答言,轉(zhuǎn)身走了。 五、六指 陸青用袖口掩住鼻孔,湊近那盒中頭顱。 那頭顱已經(jīng)腐化,面部青黑潰爛,爬滿蛆蟲,只勉強(qiáng)能看出五官輪廓。頷下一團(tuán)濃須,蜷曲虬亂,瞧著是個四十來歲男子。頭上戴的那頂黑綢帽倒絲毫未損,綢質(zhì)細(xì)滑,邊沿用細(xì)密銀線繡了圈團(tuán)花紋,看來并非窮寒之人。 那知客這時才爬起身,卻不敢看那盒子,避開目光,忙叫坑里那道人趕緊上來,去稟告監(jiān)院。陸青請他將陳團(tuán)的兩個徒弟也順道叫來。那道人慌忙爬出來,快步跑向前邊。 陸青扣上那盒蓋,心中毫無頭緒,便轉(zhuǎn)頭問:“道長,這盒子里的頭顱,你可認(rèn)得?” “不認(rèn)得,從沒見過?!敝兔嫔l(fā)白,余悸仍在。 “這盒子呢?” “沒??這盒子極尋常,我也不知是否見過。這頭顱難道和陳師兄之死有關(guān)?” “目前尚難定論——”陸青望著那匣子,心頭升起陰云,又問,“陳道長與林靈素可有瓜葛?” “元妙先生?有。前兩年,先生聲望隆極,無數(shù)道士爭相投拜。陳師兄也得幸拜了先生為師,頗得先生眷顧,答應(yīng)傳他五雷法??上壬促H回永嘉??” 陸青聽了,心中一動,至少尋見了王小槐與陳團(tuán)之間關(guān)聯(lián):杜公才曾見王豪與陳團(tuán)在清風(fēng)樓吃酒。王豪那時已有求死救子之念,他來京中四處尋人,替王小槐尋求庇佑。他找見陳團(tuán),自然也是為王小槐,而陳團(tuán)又是林靈素徒弟?? 他正在尋思,兩個葛袍小道快步奔了過來,一高一矮,都尚未成年,瞧著只有十三四歲。 知客指著兩人:“這兩個便是陳師兄的徒弟。你們過來——你們兩個看地上這盒子,可曾見過?” 高的那個瞧了瞧,茫然說:“不曾見過。” 矮的那個也跟著搖了搖頭,陸青卻發(fā)覺他略有些猶豫,便盯著他問:“你見過,是不是?” 矮的那個頓時一慌,見知客瞪著自己,才紅了臉,低聲說:“那天師父回來時,提了個包袱,進(jìn)到里間臥房。師兄出去給師父打洗臉?biāo)?,我心里好奇,便偷偷扒在門邊,透過縫子朝里偷望。見師父打開了包袱,從里頭拿出一只銅鈴,擱到枕頭邊。又抱出一個木盒,小心放到了柜子里。就是這個盒子,角上磕破了一塊?!?/br> 陸青看那盒子,左上角果然有一處漆面磕破,露出原木色,甚是顯眼。他便俯身又揭開了蓋子。知客在一旁吩咐:“你們兩個都去瞧瞧,可認(rèn)得里頭那——” 兩個小道一起湊望過來,隨即一起驚叫起來,矮的那個竟嚇得哭起來。 知客大聲喝道:“莫哭嚷,你們可曾見過?” 高的那個膽子大些,忍著怕,又細(xì)瞅了幾眼:“面目有些瞧不清,不過這頂帽兒徒弟記得?!?/br> “哦?快說!” “寒食前,有個信士來尋過師父,戴的便是這頂帽兒。這臉龐模樣,似乎也像。只是爛成這樣,徒弟認(rèn)不太準(zhǔn)?!?/br> “那是什么人?” “那人進(jìn)到房里坐下后,師父命我端了茶,便叫我們兩個出去了。只聽見師父喚那人為‘朱虞候’?!?/br> “是那個人——”矮的那個抹掉眼淚,忽然說,“這下巴上的胡須我認(rèn)得,是那天來的那人,他的胡須蜷作一團(tuán),我和師兄還偷偷笑說,似個麻團(tuán)兒胡。他進(jìn)門時,抬手施禮,我還見他左手多了根指頭,生在小指邊上,短短一根。我忙偷偷喚師兄看,那人施過禮,把手籠在長袖子里,師兄沒瞧見——” 陸青暗想,陳團(tuán)寒食前離開建隆觀,大半個月后,才回來。他出行恐怕與這六指人有關(guān),這六指人又恐怕與林靈素相關(guān)。王小槐難道是由這六指人引去見的林靈素? 他又問兩個小道:“正月前后,你們師父可曾見過一個七歲孩童?” “孩童?沒有。”兩人一起茫然搖頭,高的那個說,“正月底,師父也出去了幾天,回來沒說去了哪里。瞧著卻有些歡喜,教我們兩個,讓我們好生服侍他,往后跟著他一同享天福?!?/br> 矮的那個忙接過去:“師父仙逝那晚,我給他打洗腳水,他也笑著夸了我兩句,說我這般孝敬,成了仙,必會帶攜我。這幾日,我夜夜都盼著師父能來托夢顯靈,師父卻始終沒來??”小道士眼里淚花轉(zhuǎn)動。 這時,一個緋袍道官快步走來,應(yīng)是監(jiān)院,身后跟了許多青袍弟子。那監(jiān)院走近后,望了一眼陸青,卻無暇理會,徑直來到那木盒邊。一眼看到那頭顱,驚了一下,卻旋即自持。他身后那些徒弟卻都低聲驚呼。 “靜!”監(jiān)院喝了一聲,隨即吩咐一個徒弟,“你快去尋見巡照,叫他立即去開封府報案!”之后又轉(zhuǎn)頭詢問知客,知客忙講起前因后果。 陸青見此處已無可問,陳團(tuán)一死,線頭便斷在這里,便趁著眾道都在聽知客講述,悄步離開了那里。 他想到一個人,那人應(yīng)該知情?? 第十五章 異象 治人利物,即是修行。 ——宋太宗?趙光義 一、心念 趙不尤和甘晦一起騎馬回城。 他發(fā)覺甘晦極關(guān)切耿唯,甚而多過自家胞弟甘亮,再看他神色之間,始終有幾許孤寂之意。猜測甘晦恐怕在家中常年受冷落,而耿唯也是孤寂之人,便自然生出同命相憐之心。聽到耿唯并非行兇者,而是受人脅迫,甘晦渾身一松。 行到觀橋,甘晦下馬拜別,要回家時,眼中竟又露出猶疑畏難之色。趙不尤心中暗想:如今你家中只剩你一個兒,正是父子之間緩轉(zhuǎn)之機(jī)。即便沒有轉(zhuǎn)機(jī),也是你自立自新之時。 于是他溫聲告訴甘晦:“你與耿唯之間,他雖為主,卻不知自救,至死都做不得主;你雖為仆,卻一心救他,于心胸上,你方為主。放心去,只須記住——喜憎由人,進(jìn)退在己?!?/br> 甘晦一愣,低頭尋思片刻,若有所悟,卻說不出話,眼含感激點(diǎn)了點(diǎn)頭,躬身深深一拜,這才轉(zhuǎn)身走了,腳步似乎略堅定了些。 趙不尤不由得喟嘆一聲:人生于世,全憑一點(diǎn)心念??蛇@心念,又時常并非全由自家做主。立定腳跟,談何容易?但若不拼力站穩(wěn),便如耿唯一般,受制于人,害人害己,終至喪命。唯愿甘晦能以此為戒,從此站定行穩(wěn)。 再一想這一連串命案,他心中更是郁郁。多年來,他都堅執(zhí)只憑己心,一力行去。這時才發(fā)覺,一己之力,實(shí)在微弱,如同細(xì)草迎狂風(fēng)。立定腳跟,已屬不易,更何談與這狂風(fēng)相搏? 但轉(zhuǎn)念一想:我立得定,它便奈何不得我,我便已是勝了。至于能否驅(qū)散這狂風(fēng),只在盡力,驅(qū)一分,便勝一分。至于能勝幾分,且隨天意。 他心下釋然,不再多慮,驅(qū)馬向家中行去。到了巷口,先去鞍馬店還了馬,出來后,便見墨兒快步走了過來。 “哥哥,簡莊先生也被銅鈴毒死了。他得的箱子里,是一些程頤書稿,市面上并未見過。他妻子、小妾昨天早上見到他死,都以為他服的那藥害了他,因而沒有報官。唯有他meimei簡貞有些疑心,卻也沒能猜出實(shí)情。” “哦?簡莊在服什么藥?” “簡貞說,宋齊愈那樁事之后,他哥哥性情大變,先是將自己關(guān)在房里,一連兩天滴水未進(jìn),更未吃一口飯。她們死勸哭求,他才開了門。出來卻說,人成不得圣賢,全因一個‘欲’字。功名利祿,他早已放下。唯有食色二字,與生俱來,最是害人。色欲他能割舍,飲食卻一日都斷不得。他為了斷食欲,不知從哪里聽來一個秘方,自己尋買些硫黃、砒霜、水銀之類的藥,合成劑,已經(jīng)服食了幾天,每日飯量倒真是減了不少,人卻已被毒得沒了形狀。無論如何都勸不止,還說再過幾個月,自己便能斷絕飯食,成賢成圣??若不是我瞧見他房里也有個箱子,里頭也有只銅鈴,他家人只以為是他自己服毒送的命?!?/br> 趙不尤聽了,既憐又恨。簡莊犯了錯,不但不知自省悔改,反倒越發(fā)往險僻邪徑偏執(zhí)孤行。這哪里是在修圣賢?孔子何曾這樣教過弟子?何曾絕欲斷念?他只是要人分辨欲之是非可否,曾明言:“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便是最講絕欲斷念的佛家,也不曾這般自殘自毀,佛祖釋迦牟尼當(dāng)年也一樣去化緣求食。 他是生生被其師程頤那句“存天理,滅人欲”所毒害。其實(shí),程頤也并非要人斷絕人欲,他曾解釋分明:“凡人欲之過者,皆本于奉養(yǎng)。其流之遠(yuǎn),則為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未者,人欲也?!彼皇莿袢斯?jié)制,莫要過度,更莫泛濫不止。簡莊這般服毒絕食,何嘗不是另一種不知節(jié)制、過度泛濫? 趙不尤不知還能說些什么,氣悶悶回到家中,卻見萬福候在院里。 “趙將軍,昨晚卑職收到信,立即去拘捕了那冰庫小吏鄒小涼,將他押至開封府。他膽子極小,未等推官審訊,便招認(rèn)了。果然是他下的手,先將銅鈴?fù)低挡卦跁涞紫?,又穿了條細(xì)線到窗外,夜里在外頭扯動銅鈴,引誘老吏開箱查看。他哭著說,是受人指使,并不知那銅鈴有毒,以為只是耍弄那老吏。見到老吏昏死,才怕起來——” “指使者是何人?” “他說認(rèn)不得,那人是在街上攔住他,許了他去膳部宴享案的差事。今早我我去禮部打問,他果然被分派去了宴享案,那里一個簿吏年老辭任,空出一個缺來,鄒小涼又正好算寫得來。面上的確是公事例行,并無不妥。但那是個肥差,掌管柴米酒果出入,多少人盯覷著?越無不妥,便越不妥。只是這底下溝溝汊汊,比汴京城的陰溝暗渠更繁密,實(shí)在無從去查。不過,他倒是留意到一處,說那人左手生了六根指頭——” “六根指頭?”趙不尤頓時想起彭影兒暗室墻上所畫那個六指手掌。 看來,那是彭影兒臨死指證。他將自己被困暗室、渴餓而死之恨,妻子與人通jian私奔之怨,都?xì)w之于清明尋他去游船上演影戲之人,而那人一只手生了六根指頭。 這兩個六指人,應(yīng)是同一人。 此人鋪排梅船神仙降世,干涉朝廷吏職差選,這一連串銅鈴毒殺命案,自然也是他謀劃。連耿唯這等朝廷命官,升降與生死,竟也被他cao控,不知此人是何來路? “說到這六根指頭,怕是和瑤華宮那樁怪事有關(guān)?” “什么怪事?” “幾天前,瑤華宮一只狗子不知從哪里叼了塊rou在吃,有個女道仔細(xì)一瞧,竟是人的手臂?;5妹θ玖似渌溃瑥墓纷幼炖飱Z下吃剩的半只手臂。眾人又沿著狗子一路拖灑的血跡,尋到后園一叢芍藥后面,見土中一大張咬爛的油紙里竟還有另一只手臂,是左臂,那只手是六根指頭?!?/br> “哦?你們可去查過?” “您也知道,那瑤華宮雖為道觀,卻是貶放后宮嬪妃的所在。當(dāng)年哲宗皇帝的孟皇后被廢后,便幽禁在瑤華宮,至今仍在里頭做女道士。那里門禁極嚴(yán),男子不許踏入。開封府接到這案子,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得請宮中內(nèi)侍省代為查問,內(nèi)侍省差了一名殿頭官去了瑤華宮,卻未問出個一二,只得帶了那一只半手臂出來,交給了開封府。開封府也只查驗出,骨節(jié)粗大,臂rou粗壯健實(shí),應(yīng)是男子手臂。男子手臂為何會埋在瑤華宮后園?身體其他部位又在哪里?這些都無從查起,也沒有苦主來訴,加之這一個月來,四處怪案蜂起、兇事不斷,開封府忙個不迭,便將這樁事情擱下了。可眼下看來,這六指手臂得再查一查。只是,內(nèi)侍省再靠不得??” 趙不尤想到一人,抬眼朝堂屋內(nèi)門望去,見瓣兒從簾子后露出半張臉,也正望向他,滿眼急切,不住點(diǎn)頭。 二、兄弟 馮賽隨著周長清來到后院角落一間僻靜空房。 主管扈山打開了門鎖,馮賽走進(jìn)去一看,里頭三人手腳都被捆著,分別拴在兩根房柱和一條床腿邊,譚力不在其中。三人年紀(jì)相當(dāng),都不到三十。面目尋常,行走街頭,恐怕都難以認(rèn)出。其中一個矮壯、一個高大魁梧,接近之前聽到的于富和朱廣二人。另一個中等身材,恐怕是樊泰。 三人一齊扭頭瞪向馮賽,眼里都沒有懼意,反倒有些嘲憤。馮賽原本是來問罪,看三人這神情,都是市井間熱血漢子,并非貪諂怯懦之輩,胸中積的惱恨頓時散去許多。 “你們是于富、朱廣和樊泰?” 三人仍瞪著他,都不答言。 “譚力藏在何處,你們自然也絕不肯說?” 三人眼中嘲意更增。 馮賽一時間竟不知還能問些什么,也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三個人。 “我是樊泰——”那個中等身材漢子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啞,“我們幾個做了對不住你的事,雖說是吃了那白臉jian人的騙,卻也是自家失了眼、昏了頭。落到這地步,也是合該。如今做已做了,該打該殺,由你,只是,心里吞不下這恨。汪兄弟不顧性命,救我們逃出那銅礦,又帶我們來京城,這三個月里,享盡了人間富樂。那柳jian人先哄汪兄弟,說謀到官府那些錢,全都拿來救濟(jì)困窮,汪兄弟信了他,我們也跟著一起信了。等得著那百萬官貸,柳jian人卻變了臉,將那些錢全都私卷走了。汪兄弟尋他算賬,卻被他害了性命??” 樊泰眼圈頓時一紅,其他兩人也一起垂下頭,朱廣拴在柱子后的雙手更是捏緊拳,骨節(jié)咯吱吱響。 馮賽應(yīng)了句:“我也要捉他。” 樊泰忙抬起眼:“那jian人已取走了那些錢,馮相公若想捉他,恐怕不易。我們手里卻有一樣要緊物事,他一定想拿回去。我們能幫馮相公捉他?!?/br> “哦?什么物事?” “是個人?!?/br> “什么人?” “馮相公可聽說清明那天那只梅船?那船上有個紫衣人——” “紫衣人?”馮賽大驚。 “清明那天,我們幫那jian人捉到了紫衣人。那jian人反復(fù)叮囑,讓我們看緊。聽他那語氣,那紫衣人無比緊要,他自然正在四處找尋。” 馮賽越發(fā)吃驚。周長清卻似有些不信,滿眼疑慮盯著樊泰。 馮賽忙問:“譚力看著那紫衣人?” “嗯。這一向,我們?nèi)齻€在一處,譚力藏在另一處,守著那紫衣人?!?/br> “譚力一直藏身在一只船上?”馮賽猛然想到,清明那天,譚力便是躲在一只船中等候李棄東。這些天,與其去陸上尋找隱蔽之所,不若一直躲在那船里,只要不到下關(guān)鎖頭,他可讓船來回游動。汴河之上,每天來往船只不斷,誰會留意到他? 樊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可以幫馮相公捉到那jian人?!?/br> 馮賽心頭迅即升起一絲隱憂:“你們每天在虹橋一帶會面?” “嗯,只照面,不說話?!?/br> “昨天也沒有說話?” “昨天說了,我得到那錢袋的消息,便靠近他船邊偷偷告訴了他?!?/br> 馮賽忙說:“我能猜到,他也能猜到!你得趕緊帶我去尋見譚力!譚力聽你們說了那錢袋之事,一定會在附近探看。柳二郎若是猜到,昨夜恐怕已經(jīng)帶人去尋譚力了!” 樊泰聽了,又驚又疑。 朱廣在一旁忽然開口:“馮相公說得在理,你趕緊帶馮相公去尋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