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錢宗寶老老實實站起來喊姐夫。 謝士洲擺手讓他坐,自己走到媳婦兒身邊,靠她坐下:“嫃嫃你今兒個咋樣?小討債鬼鬧你沒有?” 聽見“小討債鬼”這稱呼錢玉嫃就腳癢癢,想踹他。 “那是你娃兒?!?/br> “好吧好吧,我娃兒他鬧你沒有?” 錢玉嫃看著自己平平的肚皮,嘆口氣說:“要不是王太醫(yī)來把的脈,我都懷疑是庸醫(yī)哄人,從摸出喜脈到現(xiàn)在快有一個月,我還沒任何感覺。” 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沒照顧到錢宗寶的心情。 錢宗寶突然聽說jiejie懷孕,人懵圈了。 等他緩過來都是一會兒之后,錢宗寶瞅著她jiejie扁平的肚皮:“姐你有了?啥時候的事?” 兩口子說起話來就容易忘了旁邊人,錢玉嫃才想起她把弟弟撂邊上了,她道:“上個月把出的喜脈,我家書上還寫到了?!?/br> “早知道還該多備一份禮!” “這都拉了一車東西,還要多備,趕那么遠路你也不嫌麻煩!” 謝士洲也讓他不要見外,像最初那么相處就好,又問他是不是拿推薦信去國子監(jiān)求學?這就去嗎?“看你不像今兒個剛到,找歇腳處整頓過了?” “姐夫眼神好,我在客棧歇了一覺,收拾妥當才過來的,前兩天蓬頭垢面不好意思過來。” “住客棧干啥?你就搬進王府來住著?!?/br> 錢宗寶不肯,動身之前爹提醒過他,讓他別跟落魄親戚似的住在王府里頭打秋風,家里給他備了銀票,可供他在京中置辦一處院落。反正是一個人住,也不用多好。 “你jiejie想你得很,你就過來住幾天,等置辦好院落再搬出去我又不會攔著,哪有到了jiejie姐夫家里不住下非要在客棧里歇的?”謝士洲堅持要他搬過來,說王府里有空的客院,還說住這頭方便,正好趕明領他認識幾個人,別等進了國子監(jiān)還孤零零一個,連朋友都沒。 話都說到這份上,錢宗寶也不好再推辭,便答應下來。 謝士洲這就要找人去給他提行李,錢宗寶離家時帶了個小廝,這會兒打發(fā)小廝帶王府的奴才過去,把他們放在客棧里的東西搬這頭來。他沒過去,他跟jiejie姐夫說起蓉城的事。 “你們走得倉促,當時還有好多人不知道,后來消息就傳遍了,不光本城,挨著這一片都知道謝家三少爺原來竟是王爺?shù)膬鹤?,這事在地方上造成很大轟動,別說咱們家茶樓里,我在學堂都聽到好多人說?!?/br> “家里天天有客,那些好多年不上門的遠親都來道喜,娘起初高興,后來把人送走了關上門就抱怨,說客人來多了也煩?!?/br> “從jiejie動身之后,家里總念叨你,都盼著你到京城把日子過順了就送個信回來。咱娘受不了跟你分隔這么遠,咱爹盤算著看能不能把生意往北邊做一做?!?/br> “對了!娘讓我千萬告訴你一聲,玉秀jiejie跟吳鵬離了,她帶著娃娃回了娘家。玉敏也在說親了,好多人打聽她,雖說還沒定下應該不難嫁個好人?!?/br> “……” 錢宗寶說了好些,都是些家常話,錢玉嫃就是愛聽。他們姐弟兩個說的時候謝士洲沒插嘴,看差不多了,他才問了一下跟陳六那生意。 錢宗寶想了想,說:“我真沒太關注那頭,依稀聽說陳六少爺搞的那個挺好,我走的時候就裝得差不多,現(xiàn)在應該掙上錢了。反正那玩意兒噱頭搞得足,應該少不了人光顧?!?/br> “謝家呢?怎么樣了?” 自從謝士洲被他王爺?shù)幼?,謝家就成了全城百姓關注以及吐槽的焦點。 事發(fā)那會兒他們踩謝士洲有多狠,后來反彈就有多厲害。 尤其那些聽過姨太太們抱怨的,都笑死了。 當初罵他是野種,說他鳩占鵲巢在別人家里作威作福,還道報應來了,他身世揭穿人就該落魄了。等大家伙兒知道謝士洲他親爹是京里的王爺,還是權(quán)勢滔天的實權(quán)王爺,就有人心疼起他。說哪怕是王爺在外面跟人生的,那也是天潢貴胄,多倒霉才會淪落商戶人家? 這些看熱鬧的人把自己帶入到謝士洲的處境,說他要是沒遭遇這出,要是一早就生在王府,那得是多好的日子? 還說呢,王爺咋沒找謝老爺算賬呢? 謝老爺多厲害?把小王爺養(yǎng)成了個廢物蛋子! 謝老爺還不是最厲害的,柳姨娘啊,她可真是太能耐了!那天燕王去謝家接兒子,柳姨娘姍姍來遲不說,還在得知謝士洲親爹身份之后當場暈了過去,當時大家伙兒就納悶了,柳姨娘多張揚一人?能僅僅因為這么點事就嚇暈? 后來聽府上奴才說了才知道,這位前些天等不及去三少爺院里轟了人,罵他是野種不說,讓他識趣就自己滾。 得知這事就輪到謝老爺喘不上氣了。 柳姨娘畢竟給他生了個兒子,他還不至于真把人怎么著,可只要看到這人聽到她名字就不禁想起她曾經(jīng)指著王爺?shù)膬鹤悠瓶诖罅R說人家是野種讓他滾回去投奔他倒霉親爹……謝老爺再不敢直視柳姨娘,于是她失寵了。 謝老爺想到養(yǎng)子沒供出這事恐怕是看在老太太的情面上。 意識到這點,他到親娘跟前去反省了自己,讓老娘千萬保重身體,哪怕為了謝家也要長命百歲。洲哥兒對謝家其他人根本沒多少感情,要說府上有哪一個是他割舍不下的?也就是素來疼他的老太太了。謝老爺甚至打算以老娘的名義在年前往京城送點東西,他怕洲哥兒離開之后漸漸忘了蓉城這頭的人,打算三不五時提醒他一下。 謝老爺打算了很多,老太太聽說以后又罵了他。 她說你以前要能對洲洲好些,何至于這樣? 謝老爺說:“哪知他是王爺?shù)膬海恳缰?,我當祖宗供著他?!?/br> 話音方落,謝老爺又挨了親娘的瞪:“你是后悔沒早巴結(jié)是嗎?我問你,若洲洲他親爹不是王爺,只是個普通的小商戶,你怎么說?” 這都不用想! 正因為養(yǎng)子本來是王府出身,他才覺得這人在自己府上受委屈了,他要是普通人的兒子,那這些年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可這話,能對老娘說嗎? 謝老爺正打算說兩句好聽的哄一哄她,就讓老太太看穿了。老太太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兒子,她氣得拿手在椅子扶手上拍,拍了好幾下才說:“做買賣時你要算回報我不說什么,跟人相處還像這樣,總有你后悔的時候?!?/br> 燕王帶著人走了之后,謝家那頭精彩極了,笑話一出接一出的傳出來,錢宗寶沒說這些,他料想姐夫真正關心的是謝老太太,只說老太太很好。 謝士洲問他:“我娘呢?” 剛問出口,想起邊上還有人,他又補了一句:“養(yǎng)母她都還好嗎?” “倒是沒太聽說謝夫人的事,可她抱養(yǎng)姐夫你將近二十年,期間對你也很不錯,料想日子不會差的。” 所有人中,最瘋的其實是錢二姑那一家,當初錢二姑帶唐旭鬧上龐大人家挨了打,等他們養(yǎng)好傷,人都走了。錢二姑不甘心啊,找不著娘家侄女她還能找大哥小弟,就在錢玉嫃走了之后,那一家子折騰了個夠,目的就是要娘家人松口,繼續(xù)當親戚走動,然后她就能借著世子妃娘家二姑的身份獲利,帶著兒子東山再起。 錢玉嫃還不是世子妃的時候,錢家都不敢在跟她往來,別說現(xiàn)在。 錢炳坤也怕有這么個親戚拖他閨女的后腿,對這個二姐,他都避而不見。 錢二姑特別后悔,她一方面怪娘家人心狠,另一方面怨唐瑤當初辦哪些蠢事。唐旭也怪他jiejie壞了他本來能有的好日子,眼看著大舅家錢玉秀錢玉敏都沾了光,大姑家也得了好處,就自家被撇到一邊……他氣死了。 反正現(xiàn)在那一家子在鬧內(nèi)訌。 錢二姑認不回兄弟,唐瑤的處境自然就不會好,早先謝士洲身世穿幫的時候她還快樂了幾天,后來就太苦了,她整個人好像泡在黃連水里,日子一天天是熬著在過。 這些事,錢宗寶不確定他jiejie想不想聽,就沒主動提及。錢玉嫃早把唐瑤等人拋到腦后,也沒問,姐弟兩個嘮了些家長里短,等到府上奴才將錢宗寶留在客棧的行李搬過來,燕王也回府來了。 他在蓉城見過錢宗寶一回,對兒媳婦這個親兄弟有些印象,看到他就問:“是來國子監(jiān)讀書的吧?” “難得您給了機會,實在忍不住想試試看?!?/br> 燕王點點頭:“有上進心是好事情。你好好讀,要真能讀出點名堂,日后改了門庭,這部光對你自己,對你jiejie也有助益?!?/br> 燕王又瞅了他兒子一眼:“臭小子你也是,不加把勁往后你媳婦兒靠你不住,還得靠他娘家兄弟,那就笑死人了?!?/br> 王爺回來不多會兒,就有管事過來,講側(cè)妃聽說世子妃娘家兄弟來了,剛才就吩咐備下好菜,問王爺是不是可以擺了? “擺吧,人大老遠上京城,是要給接個風?!?/br> 第55章 錢宗寶住進了王府客院, 他出門時就帶了個小廝,錢玉嫃怕小廝伺候不周到, 暫且將青竹撥了過去,側(cè)妃也給安排了幾個丫鬟婆子, 客院那邊倏的就熱鬧起來。 要說燕王府, 那肯定比蓉城任何一家都要寬敞氣派。蓉城本地的院落包括園林景觀瞧著風情且隨意許多, 王府大院天然有種高高在上, 瞧著十分矜貴工整。 這邊哪怕客院的陳設都是極好的,各種擺件全有出處, 錢宗寶對其他不甚了解,因著自家做茶葉生意, 他懂茶,也識茶具,瞧著擺出來的茶碗就知道這是官家督造的,是御窯瓷。無論花樣或者釉色都很漂亮,觸手的感覺比自家用的茶具瑩潤細膩。 茶碗是好的,茶葉也不遜色。 錢家經(jīng)手的茶葉里頭, 本地賣出去的全是最好的貨, 從外邊拉回蓉城賣的就略次一點,出去外邊不比在當?shù)?,特級茶葉到不了他們手里。關于自家生意錢宗寶了解其實并不深, 只是在家的時候聽老爹說過一點, 他還沒正式接觸那些。 錢宗寶正在品王府的茶, 就有管事過來, 那管事身后跟著倆人,抬著個四條腿兒的木箱子,走近一點就能感覺到那玩意兒放出的涼氣。 這也是冰鑒,又叫冰箱子,和專門用來冷藏食物那個銅制的大疙瘩不同,這箱子是木制的,兩側(cè)做了銅把手可供人抬著走,底下有四個腳方便放置。箱子做過防水也上過漆,擺房里美觀,它又分上下兩層,下層裝滿冰塊兒,上層分出格子,里頭擺了些小碟,放著各式瓜果。 管事看錢宗寶一臉的稀奇,笑道:“聽世子爺說南邊最冷天也不落雪,錢少爺該沒見過這個,這是官造的冰箱子?!惫苁麓蜷_給他瞧了瞧里面,又趕緊捂回去了,說這個擺邊上人涼快,要吃口瓜果也方便。 錢宗寶太稀罕這,有這個三伏天里讀書多松快,他圍著涼悠悠的木箱轉(zhuǎn)了一圈,問這一箱能涼快多久? “反正天越熱化得越快,現(xiàn)在還沒到那時候,這箱總能撐上半天。” 反正房里伺候的感覺不涼快了就知道抬去放水加冰,世子吩咐了,讓客院這邊只要有人就把冰供上,別熱著他小舅子。 次日錢宗寶再見他jiejie,就說起他房里那個冰箱子,過了一夜他還感覺稀奇:“要是我們南邊也有這個多好!那三伏天好過得多!” “冰箱子好造,關鍵是咱們那頭冬天不結(jié)冰?!?/br> 錢宗寶很不好意思告訴他姐,連房里伺候的都司空見慣他卻跟土包子似的,他丟人了。 錢玉嫃笑了笑,她回想起前段時間的自己:“王府這邊經(jīng)常會用各地運來的珍貴食材,那些敞著放不住,一個月前剛有點熱后廚就用上這玩意兒,那個比你房里的要大得多,是個銅疙瘩。白梅給我端點心的時候見識到,回來說了半天,我聽她說得心癢癢也溜達去看了稀奇。從那時候府上就知道南邊冬天不結(jié)冰,夏天也不用冰箱子。聽我說咱們老家熱起來比京城還要熱得多,他們都納悶咱們怎么熬得住?!?/br> “衣裳做松些,料子選最輕薄透氣的,還覺得熱就去莊子上避暑唄,有大片荷塘那些地方都涼快,只是蚊子多。” 他們聊得正熱絡,謝士洲就進屋來了。 錢宗寶老老實實喊聲姐夫,問他這么熱天還出門去? “你不是安頓好就準備去國子監(jiān)?我聯(lián)絡了幾個人,回頭吃個飯認識一下,你在那頭萬一要是給人欺了,也知道該找誰幫忙?!?/br> “我在書院不惹是生非,姐夫用不著擔心?!?/br> 謝士洲一擺手:“哪個擔心你喲?我怕我不安排妥當你jiejie總惦記著,她放不下。京城里什么怪人都有,蠻不講理的也多,加上我跟你姐得罪的人不少,回頭你不惹事事情興許都會找你,人家不敢明的羞辱我小舅子,還不在暗處給你挖坑設套?” 錢宗寶說他以前聽人說過國子監(jiān),里面絕大多數(shù)都是學問很好的人,只有一小部分捐錢進的。在這種地方,腌臜事應該不會很多。 “弟弟啊,你要明白學問和人品壓根沒什么相干,要是書讀得好的都是高潔之士,那通過科舉出來的貪官污吏怎么說?我不跟你說貪官污吏,就哪怕他人品還行也可能因為不喜歡我連帶著討厭你,他討厭你,不見得一定用齷齪手段對付你,還可能向你提問約你斗詩斗文……你這學問在原先那書院算好,擱國子監(jiān)排不上吧?反正現(xiàn)在肯定排不上,到時候不得丟臉?” 錢宗寶挺樂觀的,說他來之前就想到了,還決定來就不怕丟臉。 他想得開是好事情,不過謝士洲已經(jīng)安排下去,也不能再跑一趟把事兒推了,就說:“還是認識幾個人,又沒壞處?!?/br> “我怕太麻煩姐夫……” “那倒不會,你看我這樣像是認識讀書好的?我只跟七皇子他們打了聲招呼,他們給聯(lián)絡好,回頭說個時間來,我?guī)氵^去就是?!?/br> 錢宗寶聽著心里一突突。 咋的說了兩句還扯上七皇子了?為他的一點小事去麻煩皇子好嗎? 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沒完,錢玉嫃叫了停。她看謝士洲那領口都有汗?jié)竦暮圹E,伸手輕推他一把:“你沖個澡換身衣裳再過來?!?/br> 謝士洲去了,她又讓白梅走一趟告訴底下奴才不許提涼水,還是燒鍋熱水來給他兌一兌,人剛從外邊回來,一時熱一時涼的怕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