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梅追出去了，錢玉嫃回過頭，看兄弟盯著自己，問怎么著？

    “算來jiejie出嫁還沒一年，這次見面感覺你變了好多?！?/br>
    問他哪方面？他說不好，就感覺jiejie還是那個jiejie，同時又不是之前那個jiejie了。她依然保留著家里人都熟悉的小習(xí)慣，又學(xué)了一些王府的規(guī)矩和氣派，以她如今的身份來說，是好的變化。

    昨個兒跟前人多，錢宗寶都沒敢問，這會兒他才問起最近幾個月的事：“那時候得知我姐夫是這個來歷，爹娘又為你高興又很擔(dān)心。哪怕尋常當(dāng)官的都未必會同我們商戶人家結(jié)親，娘想著王爺?shù)暮笤嚎峙戮瓦B侍妾都是官家小姐，她很怕你上京以后受了刁難?！?/br>
    “你看我這樣，像過得不好？”

    錢玉嫃不想娘家人為自己牽腸掛肚，她都撿好事情說，錢宗寶當(dāng)時沒表示出懷疑，回頭屏退其他人單獨問了jiejie撥來伺候他的青竹。

    青竹猶豫再三，覺得有些事還是應(yīng)該跟少爺說說，至少得讓他知道姑娘在王府也不是那么容易，興許能激勵他更發(fā)奮用功。

    從三月份進京到現(xiàn)在，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起先是五皇子夫妻，后來是王妃的刁難，還有毒湯那事，解決之后云陽郡主又鬧上門……他們每一個都不敢直接將矛頭對準(zhǔn)姑爺，全想挑軟柿子捏。

    “姑娘倒是沒吃什么苦，心里的委屈少不了的。以前在蓉城老家，錢府不說有多大體面，也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到京城之后，別說王妃和那些官家夫人，哪怕伺候人的都在說酸話，都說咱們姑娘就是占了個命好在姑爺身世曝光前嫁給他，要不她壓根沒可能進王府大門……那些人說得比我這話難聽多了，姑娘肯定聽到過?！?/br>
    “幸好王爺沒有不滿，他凡事都隨姑爺便，宮里面也沒說什么，這世子妃的位置才能坐得穩(wěn)當(dāng)?！?/br>
    青竹說了很多，錢宗寶聽著將拳頭都攥緊了，他明白這丫鬟的意思，京里面的大戶人家連蓉城首富謝家也看不起，別說他們錢家。要想幫到j(luò)iejie的話，光會賺錢沒用，做個商人永遠只能依靠她，要想反過來成為她的靠山，就必須在國子監(jiān)讀出名堂。

    他姐夫是王府世子，只要他真有能耐，不至于懷才不遇。

    靠著家里的財力支持和jiejie這邊的幫助，他得很快成長起來才行。

    剛從蓉城出發(fā)北上的時候，錢宗寶想的是他割舍不下還是想來試試，不進國子監(jiān)學(xué)幾年心里總不甘心。這會兒聽了青竹說的，他想到j(luò)iejie的處境興許比青竹說的還要艱難，能讓青竹聽到的話絕不是最刺耳的，人家背后還不知會怎么議論。

    王府世子妃的位置太招眼了，多的是人想把她擠下去，換自個兒坐坐。

    “回頭jiejie問起來，你就說沒跟我講什么，別讓她知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br>
    像這么吩咐過后，錢宗寶每次去jiejie跟前還是裝出沒心沒肺的樣子，他瞧著是真心實意在為嫁入高門的jiejie高興，錢玉嫃很滿意這樣，有些事她不愿意娘家知道，因為就算他們知道了也幫不上什么，只會跟著擔(dān)心。錢玉嫃還叮囑過白梅，如果宗寶少爺問起，讓她只管撿好事情說。

    白梅答應(yīng)下來，錢玉嫃還不知道青竹已經(jīng)xiele她底。

    作為在錢玉嫃跟前伺候很多年的老人，白梅跟青竹都太清楚姑娘的不容易，當(dāng)初在謝家就難，現(xiàn)在更是要處處小心，最近甚至到了吃穿用度都需要仔細檢查生怕稀里糊涂就掉了孩子的地步。

    再說每回進宮，姑娘看似同皇后同太后都很親熱，說話也像是家里的晚輩對長輩似的非常討巧，可其實她每次進宮前都會想想，先有個準(zhǔn)備，今兒個大概聊些什么。

    有些看起來輕巧的事，要費很多心思才能做好。

    姑娘從來也不抱怨，哪怕在姑爺跟前也沒說過一個苦，說起來都是講她命好，嫁得好，非常幸福。

    白梅其實很想抽個時間同宗寶少爺說一說，姑娘不準(zhǔn)，她只得打消這年頭。

    錢宗寶在王府住了好多天，其間還跟謝士洲去見了七皇子約出來的人，都是得祖輩父輩蔭庇進國子監(jiān)讀書的，學(xué)問好或者差的都有，出身倒是都還不錯。

    這些人幾乎都是幾位皇子的表兄弟，也就是他們親娘娘家的人。

    被皇子、王府世子以及勛貴之家的少爺夾在中間，錢宗寶小心肝都在顫抖，尤其聽到七皇子跟著他姐夫喊宗寶弟弟……錢宗寶特想抹一把臉：我何德何能？！

    錢宗寶請教他們?nèi)颖O(jiān)之前該準(zhǔn)備什么？

    人家說帶上錢，國子監(jiān)里有門道的，那些地方上貢的優(yōu)秀學(xué)子幾乎不用花什么，他們不花錢，朝廷又不會撥很多錢下來，他們錢從哪兒來？就靠捐錢進來那些，別看是少數(shù)，卻負(fù)擔(dān)了絕大多數(shù)的開銷。像錢宗寶這種拿王爺?shù)耐扑]信進去的，是不用交很多錢，也沒太多優(yōu)待。

    又因為許多監(jiān)生都是從地方上來的，考慮到他們在京城沒家，國子監(jiān)會提供住宿，就是一個個的大通間，里頭并排擺上床鋪。

    “那地方不讓帶書童，吃飯是大家一起，要想添菜你給做飯的塞錢。你住那屋得自己收拾，衣裳是統(tǒng)一發(fā)的，里面會繡上名字，穿臟了也有人收去洗，洗好之后他們會按名字分好，疊起來放你床上……算下來多數(shù)的事都有人做，也有些你要自己動手，實在不想做可以找人幫忙，那邊也有手頭緊的?！?/br>
    錢宗寶聽著，心想地方上興許是跟京中學(xué)的，很多規(guī)矩都差不多。

    看他們當(dāng)真聊起國子監(jiān)來，七皇子懶得聽，他往謝士洲跟前靠了靠，兩人嘀咕了幾句。

    七皇子最想說的是他學(xué)謝士洲搗鼓那個，這么多人在，他不方便提，索性聊起盛惟安。

    “父皇好像準(zhǔn)備放我五哥出宮了。”

    提到這個，九皇子也跟過來，說他也聽到風(fēng)聲：“本以為他要在宮里待兩年的，這么看著咱們五哥還是有能耐，他回來沒幾個月，搞出三條人命，本來就有個一歲多的兒子，聽說五嫂還有兩個通房又齊刷刷的懷上了，父皇聽說之后氣得不輕，懶再管他，打算分他出去，隨他折騰?！?/br>
    “那總得封個郡王，他郡王府設(shè)在哪處？”

    七皇子搖頭：“沒聽說，反正不可能挨著你們王府，那片都住滿了?！?/br>
    九皇子沖他擠了擠眼：“洲哥你放心吧，就哪怕離你們不遠，他也不見得會登門?！?/br>
    “我還聽說最近半個月太后娘娘特別高興，你們知道宮里添了什么喜事？要知道給提個醒，咱們該準(zhǔn)備就準(zhǔn)備起來。”

    是九皇子問的，七皇子說他有些時候沒去壽康宮了，真不清楚，并明示九皇子讓他問謝士洲去。

    謝士洲嘿了一聲。

    “這個我真還知道?！?/br>
    “怎么說？”

    “暫時不方便告訴你們?！?/br>
    “切！咱們聽說五皇子要出宮了第一時間告訴你，到你這兒就藏著掖著不肯說。”

    “反正不是要提前準(zhǔn)備的事，再過些天你們自然就知道了?！?/br>
    聊得差不多，他們坐一起吃了個飯，才各自散去。因為不忙，謝士洲領(lǐng)著小舅子慢慢走，邊走邊問他咋樣？吃了這頓飯有沒有踏實一點？

    “我這還興奮著，從前沒想過能認(rèn)識這么多勛貴之家的少爺。姐夫也是，竟同宮里的皇子稱兄道弟，太威風(fēng)了吧！”

    “聽說你已經(jīng)置好宅院，在收拾了？是趕著想搬出去？”

    這是親姐夫，錢宗寶也不怕告訴他：“我在王府住過幾天，就知足了，總不能跟上門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似的，有些事姐夫你不介懷，但我得顧著jiejie的面子?！?/br>
    謝士洲喜歡他這個為jiejie著想的覺悟，便沒有勸，只道：“你在京中也沒有別的親人，遇上任何事都來王府，要不想讓嫃嫃跟著cao心，給我遞個話也行?！?/br>
    錢宗寶也答應(yīng)了：“其實最早的時候，是jiejie說想嫁你，家里其他人都有顧慮。你最清楚，沒幾個紈绔子能為女人改德行，多數(shù)人成親前是什么樣，成親后也差不多。我們當(dāng)初只是不舍得逆了jiejie心意，現(xiàn)在看來，姐夫你特別好，我能想到以我們錢家的出身jiejie跟你上京肯定會聽閑話，大小要受些委屈，可她看起來并不難過，就和當(dāng)初在蓉城一樣的開心，整個人氣色也好，你把她照顧得很是不錯。”

    這話，謝士洲聽著挺得意的。

    他道：“還用你說？那是我媳婦兒！你小子過幾年也該娶媳婦兒了，你跟我學(xué)學(xué)，回頭多把心思用你媳婦兒身上，至于你姐，有我管她?！?/br>
    這么聊過以后，沒兩天，錢宗寶就搬出去了，他在京中置了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國子監(jiān)放假的時候就準(zhǔn)備在那邊待，平時那院子由他帶上京的小廝看著，他還添了個看門的老叔以及負(fù)責(zé)做飯洗衣裳的婆子。

    都張羅好了，錢宗寶才拿著王爺寫的推薦信去國子監(jiān)，持燕王親筆信還能取不上嗎？

    當(dāng)然不會。

    錢宗寶很順利進了那邊，還被分進一個挺不錯的班里，至此開始了他從后段逆襲趕超同窗之路。

    將一切安排好之后還托南下的商人給他帶了封信回去，從京城到蓉城做生意的雖然不多，但還是有。蓉城畢竟是蜀地最繁華的一座城池，哪怕比不得江南，也是有錢賺的富庶之地。

    他這封信少說要個把月才能送到，沒關(guān)系，錢玉嫃送去那封早先已經(jīng)到了。

    那封信是信差騎馬送去的，出京后不足十日便到了蓉城，他遵從世子爺吩咐打聽到錢府，并將信交到太太喬氏手中，喬氏聽說這是燕王府送出來的，一起送到的還有個半尺長的盒子，她心里一陣激動，差點忘了答謝信差。

    這是第一次有人讓差人把信交到商戶人家，商戶人家的太太也闊氣，一出手就給了二十兩的辛苦錢。還問他著不著急，不急的話，請他進去坐坐。

    哪怕還有點事，也可以歇個腳，一直趕路馬兒受不住啊。

    他就進去坐了會兒，喬氏吩咐底下替他把馬喂了，又讓丫鬟上點心上茶，才問起京里的事。

    “聽官爺口音該是京里人？”

    “什么官爺不官爺？我就是給王爺跑腿的，姓趙?！?/br>
    “那我喊你聲趙小哥行不行？”

    “行，太太您高興怎么喊都行?！?/br>
    喬氏就問他京里大概是什么局勢，世子回去之后王府太平嗎？王妃這些都怎么說啊？

    “這些信上恐怕都寫明了，您要還想聽我給講講也成！”這個跑腿送信的就從謝士洲上京城講起，跟說書一樣把前后的事給喬氏過了一遍，最后補了句有些事情是道聽途說未必準(zhǔn)確。

    他講的時候，不光喬氏，候在一旁的管家心都是懸著的。

    聽說王爺有個養(yǎng)子還是從宮里過繼來，他們心里就一咯噔。

    又聽說王爺偏向親兒子，在親兒子和養(yǎng)子起沖突的時候果斷把過繼來的退了回去，他們稍稍松一口氣。

    講到王妃同養(yǎng)子站一頭，跟兒子兒媳過不去的時候，他們再一次把心懸起來。

    得知女兒女婿身后有太后等人撐腰，心里又好受點。

    ……

    整個故事聽完之后，喬氏覺得這人要是歲數(shù)大點送不了信，他練一練還能去茶館說書。聽他說這一場，太太喬氏幾次差點喘不上氣。

    女兒是她親手慣出來的，脾氣稱不上好，這點喬氏心里有數(shù)。

    原以為她進了王府會收著本性，至少暫時收著，憋兩年才會暴露。

    結(jié)果誰知道呢，他們這一上京就斗了一串兒人，幾番都是有驚無險贏下來的。喬氏聽得差不多了，信差也歇得差不多了，他要去牽馬走人，喬氏為了答謝他陪聊又給塞了塊本地特色的茶磚。

    等人走了之后，她這才拆了信，取出女兒寫的家書一點點看起來。

    看得出嫃嫃很想家里，她寫了很多，喬氏看完就一個想法，得虧她剛才留下人問了，要不看完信也無法得知實情。

    這信上寫的全是好事情，說宮里面太后、皇上以及皇后娘娘都很喜歡女婿，愛屋及烏也喜歡她。說女婿跟太子以及諸位皇子相處得非常好，等到六月份他滿二十的時候，皇上會正式冊他為王府世子，還有個好消息是她最近把出喜脈，明年春天就要生崽崽。

    對了，跟著一起送回來的盒子里面裝的是皇后娘娘給的佛珠串子，那是娘娘心愛之物，說是戴了許多年的，送回來給娘戴著，沾點福氣。

    喬氏看著這句刺激壞了。

    她開錦盒的時候手抖有一點抖，打開了也不敢直接去拿，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管家不知道信上所寫，看太太如此鄭重，也瞅了一眼，說：“這串佛珠瞧著真好，光看著都好像能開竅通經(jīng)。”

    喬氏：“……能不好嗎？嫃嫃在信上說，這是皇后娘娘賞給她的。”

    管家聽著腿一軟差點跪了。

    第56章

    對皇后娘娘來說, 千秋節(jié)當(dāng)日收到的平安符才是好東西，至于她平常佩戴這些, 即便貴重，都能有替代。宮里的好東西太多, 賞幾件出去不算什么。

    喬氏不這樣想, 當(dāng)然喬氏最關(guān)注的也不是佛珠本身值多少, 叫她看來, 這串珠子的最大價值就在于它是皇后娘娘用過的東西，是皇后娘娘賞下來的, 就比任何人開光的都要貴重。

    喬氏估了長短，挽三圈套在手腕上, 套上以后她看了又看，等過了癮才退下來裝回盒子里妥善收好，準(zhǔn)備等到隆重一些的場合再戴。

    她才把佛珠收了，老爺就接到有信差上門的消息，趕了回來。

    他還是晚了一點，回家時姓趙那個已經(jīng)走了, 錢老爺找到太太, 問她是不是女兒寫了信送回家里？

    喬氏把剛才疊回去那幾頁信紙遞給老爺：“您看看吧，咱姑娘這一走，遭了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