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幻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29
李義見他全不顧惜自己臉面,說查賬便要查帳,登時慌了,低聲懇求道:“方大人,署中賬目一向由署丞管著,他今日正好不在,煩請大人歇息一晚,等明日我叫了他來,再呈給大人看不遲!” 方犁冷笑道:“署丞不在,難道賬本也不在么?若是嫌重,搬不過來,我這里有兩個人,李兄盡管使喚!” 李義無計可施,只得讓人去尋署丞過來,隨從去了半日,才從縣中妓館里把署丞拖過來。那署丞本來酒醉未醒,聽說鐵市長丞來此查賬,嚇得魂飛魄散。見方犁守在鐵署里盯著,沒奈何,只得帶人胡亂搬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賬薄過來。本來指望長丞一介書生,看不懂賬,卻萬萬想不到人家經(jīng)商數(shù)年,最拿手的就是看賬篇子,翻了幾頁,便丟在地上,道:“拿這個來糊弄我呢?正經(jīng)帳目在哪兒呢?莫非不敢示人?” 署丞立刻撲通在旁邊跪下了,不停拿眼看李義,身上篩糠似地抖。李義也曉得,此時并非年尾,必定有很多賬目還來不及做假,真被看見可就糟了。當下一橫心,湊過去斥退了署丞,低聲道:“都怪屬下無能,不能任人唯才。大人,安陵王殿下的第三子,乃是屬下姊夫,曾跟我多次夸贊過您,說大人是我大夏朝難得的才俊。還望大人看在安陵王他老人家的面上,寬恕屬下治下不力之過?!?/br> 方犁見他抬出安陵王,想了半天,只記起一個模樣威嚴的老頭來。想了想,也推心置腹地笑道:“李兄,你可曉得我為什么忽然到這縣里來?都是奉了皇命啊!陛下人雖在宮里,四方卻有耳目,他老人家指派我來查賬,我能不來嗎?李兄,你想想,下頭鐵署若查出了事,我這長丞不跟著你們吃掛落么?我勸你痛快些把賬目拿出來,若有問題呢,我還能提前想法子替你遮掩遮掩。若等到欽差過來,可就悔之晚矣……” 李義被他咋得一楞一楞的,左思右想,眼見也瞞不住了,只得信他一回,一咬牙,讓署丞搬出賬薄來。此時天色已經(jīng)黑了,方犁讓人把沙老兒和那后生都看管起來,自家坐在廳前,就著燈光看帳目,看了兩頁,打了個呵欠。李義聞弦音而知雅意,忙再四地請方犁去用飯歇息,賬目留著明天看。方犁想了想,點頭允了,卻拒絕了李義的宴請,只讓人把賬目搬到房里,飯菜也送到房里去。 李義無奈,只得照方大人的要求做了,卻于半夜里,叫人送進去一個箱子。小殷揭開箱子一看,就見里頭滿滿一箱上等綾羅,價值千金。方犁過來看了一眼,點頭讓小殷收了,關(guān)了門自去用飯。 李義在門外候著,聽人回報說方大人肯收東西,心里這才稍稍松了口氣。署丞和陳七在旁邊覷著李義眼色,都道:“大人,這長丞說的到底是真是假?真是皇上派他來的?” 李義沒作聲,沉著臉往前廳走,后邊兩人亦步亦趨地跟著。就見李義走至廊下,忽然踢飛了旁邊一個花盆,恨聲道:“他想把這事捅出去,也得要出得了這個縣城!” 第一百零九章人心危 方犁站在窗前,往院子里看了一會兒,回過頭來,就見小殷站在桌幾邊,正拿一根銀簪子,挨個插進飯菜里。方犁忙小聲道:“做甚么?你那簪子哪兒撥下來的?也不曉得干不干凈,就往飯里戳!” 小殷嘆著氣,也聲音低低地道:“長丞!如今哪還能管干不干凈?保命要緊!” 方犁走過去坐下,拿起筷子笑了笑,道:“放心,他們暫時還不敢下毒。既送了東西來賄賂咱們,便是寄希望于拖咱們下水,又怎么舍得輕易下毒?” 說著招呼百里過來吃飯,小殷想了想,覺得有理,這才略略放心,也坐下來,主仆三人吃起了飯。桌上雖只有六個菜,卻都是極精致的菜式,用料講究,味道也足。方犁本就餓了,吃完一碗還又添了一碗。 飯畢小殷喊外頭伺候的人進來收了碗筷,便把院門關(guān)了,卻不回屋,只靠在門后聽了聽,便知道院外必定留了不少人把守,--竟是將他們軟禁起來了。 小殷不禁憂心,深悔這趟出來帶的人少了。自己死不足惜,若長丞有個好歹,卻不是辜負了君侯重托?回去屋里后,見方犁正就著燈鋪紙,百里在旁硯墨,忙道:“長丞,咱們?nèi)缃裨撛趺崔k?就這么住下了?” 方犁看看他,又看院外,輕聲道:“今晚我讓百里孤身出城,回京送信去?!?/br> 小殷不由臉上變色,道:“若被他們發(fā)現(xiàn)百里不在,豈不是要對長丞不利?不如今晚等到夜深,我二人護著您殺出去!” 方犁搖頭,一邊提筆寫字,一邊道:“萬萬不可!我不會武功,只怕連大門都出不了便要遭人毒手。那李義又貪又蠢,一心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官位,只要我們小心周旋,我賭他未必會發(fā)現(xiàn)不見了一個人。到時百里回京中搬人,來去不過兩三天,諒也不會有事,就有了事,他也未必敢對我怎樣……” 小殷急道:“長丞,這種性命攸關(guān)的事怎敢打賭?就算他不敢殺人,若惱起來要挖鼻子剔眼,到時可怎么辦?” 方犁停筆想了想,淡然一笑,道:“我諒他不敢。若真到了那緊要關(guān)頭,不還有你么?” 小殷本來憂形于色,聽了這話,忽然也點燃心頭一腔熱血,心想,反正也沒有更好的法子,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那些人若想為難長丞,須得先踩著自己尸體過去。計議定了,便也不去聒噪方犁了,只打著手勢,和百里商量起出城路線來。 兩人剛商量出個大概,方犁便把信寫好了,拿著紙吹干墨,折起來交給百里道:“這兩封信,一封交與徐久,一封給鄺小將軍,事態(tài)緊急,務(wù)必親手交給他們?!?/br> 百里已將渾身上下都扎束好了,聞言鄭重點頭,把兩封信都收進懷中。方犁又轉(zhuǎn)頭對小殷道:“弄出點動靜來,把外頭人引開,好教百里出去。” 說著便先砸了個茶碗,大聲道:“你這潑才!叫你倒個洗腳水,你弄一桶開水來,是想燙死我么?” 小殷也是個機靈的,忙跟著道:“長丞息怒,息怒!我這就去接冷水!”說著踢踢踏踏跑去院里,邊跑邊恨聲道:“這遭瘟的,叫你倒個洗腳水,你把涼水都撒了,光拿開水來!害我挨長丞罵,看回去不捶死你!” 說著開了門,對外頭道:“快些!再提桶涼水來!” 外面候著的人忙飛跑著去提冷水。就聽里頭劈里啪啦,似乎在打人。小殷忙連聲催促,十萬火急地要冷水,眼角卻偷偷往回一掃,就見一條黑影從屋山頭竄出院墻,消失在黑暗中不見了。 小殷捏著一把汗,聽外頭動靜,生怕叫喊起來,幸而并沒有。不一刻,有人提了冷水來,要幫著拎進去,被小殷劈手奪了,斥責道:“小些兒聲!長丞不喜生人伺候,夜里睡覺又警醒,連蛐蛐兒叫兩聲也嫌煩,你們守在外頭,手腳務(wù)須輕些!” 說著依舊關(guān)了門,提著水進去了。進屋后就見方犁獨自坐在燈前,忙張嘴作口型道:“走啦?” 方犁點頭,又指指地上,大聲嚷嚷:“外頭跪著去!今兒不叫不準起來!”小殷見他煞有介事,緊張之余,又覺好笑,忙把地上打碎的碗盞收拾了,給方犁倒水洗腳。收拾完畢后,見他還不睡,湊過來道:“不見了一個人,咱們明兒怎么對他們說?” 方犁自己倒了盞茶,喝了兩口道:“剛才不是說了么?就說伺候洗腳時冒犯了我,被關(guān)在屋外罰跪。過一天找個由頭,說他私下里跑了不就完了?” 大戶人家里,若碰到刻薄些的主子,奴仆挨打受罵是家常便飯,有那實在受不住打的,私下逃了也是常有的,這么編倒也不牽強,就算李義起疑,表面上也挑不出什么理來。小殷心下稍安,看方犁還在燈下看帳薄,便躡手躡腳,四下里查看了一番,把門戶收拾得嚴謹了,這才枕著劍,也不脫衣裳,就在門后面睡了一晚。 方犁則是看了大半夜的賬。到凌晨時,已經(jīng)把幾本賬薄都翻完了,心中一腔怒火,只恨不得立刻將這些人抓起來吊打一頓。挨到天明,兩人收拾好之后,依舊開了院門,李義早就帶人在外頭候著了,見他們起了身,忙命人端熱水來洗漱,又請方犁去前廳去早飯,因見前前后后只有小殷伺候,便道:“大人,還有位貴長隨,也請到前頭去用飯罷,休餓著了!” 方犁哼了一聲,道:“餓便餓了,還怕他死了不成?”手里拿著本帳薄,提腳出了院門,又道:“我同你說,昨兒晚上看了幾頁賬,氣得我胸口疼,你是攮干飯的么?管著縣里偌大一個鐵署,手底下連個做賬的人也沒有……” 邊說邊把整本賬薄摔在李義身上,李義手忙腳亂地拾了賬薄,躬腰跟在后頭不敢作聲。一路去了前廳,早齊齊整整擺下一桌飯來,旁邊還立著兩個請來侑酒的花魁娘子,見了方犁,都含羞帶嬌地福下身來。誰想方犁卻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一見玉人臉上便勃然作色,甩著袖子道:“李大人,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功夫喝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