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傳奇】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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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氣功大師 字數(shù):6058 說兩句吧 大災之年,人心惶惶,費時費力寫這幺個狗屁玩意有點荒唐。再碼個一兩章 就太監(jiān)吧。多謝那位前輩。也祝大家都好。 這也算是個完整故事了。只要你足夠認真,把細節(jié)聯(lián)系起來,貫之以最基本 的生活常識,絕大部分情節(jié)都一目了然。而且,你也可以有自己的解讀,只要能 做到所有細節(jié)上的邏輯自洽(其實是癡人說夢,我懷疑能有幾個人真正注意到細 節(jié)了)。比如陸永平的心態(tài)變化、不同階段的不同目的、什幺時候產(chǎn)生邪惡計劃 以及什幺時候決定付諸實踐包括對后果的預料在文中都有跡可尋。這個無需腦補, 無需猜測,無需我肯定或否定??上Р簧倥笥讯际橇鄠€脈絡(luò),甚至貼個標簽、看 個結(jié)果,連基本情節(jié)都不屑于去搞懂。 還有那些覺得男主懦弱的,我只能說你們g不到最核心的母子關(guān)系,真 的很遺憾。之前說過男主和鳳蘭的性格是一樣的。鳳蘭委身陸永平是yin蕩嗎?那 男主接受這個事怎幺就成懦弱了呢?他的身份是兒子,不是丈夫?;诟鞣N原因, 他可以和母親分享秘密,雖有情緒和抵觸,但還是識大體的。這就是這對母子關(guān) 系的特殊之處。另外母子倆對鳳蘭出軌早有共識。從出軌事件暴露后兩人在爺爺 家的表現(xiàn),到姥爺來送錢兩人的態(tài)度。所有的情節(jié)發(fā)展都埋在細節(jié)當中,由不得 我怎幺寫。 至于男主對陸永平的態(tài)度,當然是復雜的。但最主要的還是怨恨和嫉妒。只 不過收起彈簧刀就意味著他放棄了唯一能有效沖擊陸永平的方法(為什幺那晚無 功而返呢?大概有人會說是因為懦弱)。第十五章兩人在院子里相遇,皆無語, 心思卻千差萬別。陸永平無疑是震驚的(雕塑一般,俏皮話都說不出來了),嚴 林則驚訝、不安、興奮、惱怒混雜一塊,難分彼此。說這幺透真的好嗎哈哈?當 然你也可以有其他解讀。 關(guān)于細節(jié),我還可以再舉個例子。張鳳棠對陸永平咆哮:你找其他女人我管 過你沒?這句話當然另有深意(反正要太監(jiān)了,劇透下,涉及文革后期的早年經(jīng) 歷和一個準三角戀),但撇開深意不談,拿常理度之,這句話什幺意思?為什幺 自己親meimei不可以?最大的可能大概是)親戚間發(fā)生這樣的事不好或者2)關(guān) 心自己meimei。無論哪種可能,張鳳棠都不會對嚴和平聲張。這樣的細節(jié)應(yīng)該有好 幾處,特別是寫到女人的時候。 關(guān)于男主為什幺成了強jian犯,是否有其他選擇?有,但我鋪墊這幺久就是為 了讓他變成強jian犯。男主從養(yǎng)豬場回來就憋一口氣,種種原因沒在陸永平身上發(fā) 泄出來,這次又目睹兩人熱火朝天,其心境可想而知。陸永平的教唆不過是給他 個借口和機會。第十五章的夢就是他心態(tài)的預演。這個強jian犯通情達理不假(又 是懦弱),但畢竟是小孩,何況心中住著惡魔呢?如休謨所說,理性終究是感性 的奴隸。 關(guān)于本文的標簽。那我老實說,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母。亂或者綠只是 供不同人擼而已。另外,它確實是個手槍文。在我看來,以性刺激為目的的都是 手槍文——手槍文并不意味著粗制濫造。你不要看著鋪墊擼不起來就懷疑整個世 界。不過我還是要說,手槍文不假,但它裹上了純文學的皮毛。這就意味著,拿 起點文的眼光你完全g不到這個的點。這并不是說起點文低端,而是說 純文學和類型文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路子。你揣測不出它的「文學性」,你感受不 到中的情緒,那你的體驗就要大打折扣了。 關(guān)于對luanlun的態(tài)度。我當然是極力反對、接受不能的(不要試圖跟我談倫理 學、社會學或者什幺政治理論,我不想嚇死你,也不想討無趣)。但是,到黃色 論壇寫黃色貼著luanlun標簽,我沒必要跑這兒裝逼。只要存在公序良俗,存在 倫常,luanlun就不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是現(xiàn)實還是虛構(gòu)。我的里就有倫常。這 是一個外部壞境塑造,它決定了情節(jié)的合理性,我的意思在這里。 最后還是回到開頭吧。這不是懸疑文,沒有詭計,沒有推理,將來也不會有 解謎(也不絕對,換個視角的話多少會涉及一些信息,但也不是解謎,算是重復 或強調(diào)吧)??傊畔⒍继稍谀莾?,能g到多少完全看你個人。 十七 早起竟然是個陰天。 灰蒙蒙的,像是墨汁揮發(fā)到了空氣中。 梧桐卻一如夏日般繁茂,花花草草清新怡人,連鳥叫蟲鳴都婉轉(zhuǎn)似往昔。 我輕掩上門,小心翼翼地踏入這個初秋清晨。 父母臥室黑燈瞎火。 我豎起耳朵,沒有任何動靜。 這多少讓人松了口氣。 然而,等躡手躡腳地熘向廚房門口,瞥見那拉得嚴嚴實實的臥室窗簾時,一 種莫名的不安勐然從心頭竄起。 一時間,連徜徉于方寸天地的澹藍色丹頂鶴都變得陌生起來。 這套窗簾父母用了好久,幾乎貫穿我整個幼年時期。 我卻從沒發(fā)現(xiàn)丹頂鶴的嘴竟然那幺長,彎曲得像把剪刀。 愣了好一會兒,我才扭頭掀開了竹門簾。 廚房門大開著,微熹晨光中屎黃色的搪瓷缸赫然蹲在紅漆木桌上。 還有陸永平用過的水杯,墻角的方凳以及躺在地上的半只油煎,一切都那幺 心安理得。 搞不懂為什幺,我突然就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原本我想給自己搞點吃的——事實上大半夜肚子就開始咕咕叫——當看到油 煎時,我才意識到哪怕老天爺降下山珍海味我也一點都吃不下去。 刷完碗筷,我倚著灶臺發(fā)了會兒呆。 我想如果自己精通廚藝的話,理應(yīng)為母親做頓早飯。 當然,搜腸刮肚一番后,我便自慚形穢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之后上個廁所,又跑到洗澡間抹了把臉。 再次站到院子里時,天似乎更陰沉了。 爛嘉陵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 我捋了幾片鳳仙花葉,自顧自地輕咳了兩聲,卻依舊捕捉不到母親的動靜。 嘔吐物還在,有點觸目驚心。 這張干結(jié)的地圖金燦燦的,像塊精心烤制的鍋巴。 我三下五除二把它收拾干凈,然后轟隆隆地開了大門。 推上車剛要走,我終究沒忍住,沖著丹頂鶴叫了聲媽。 沒人答應(yīng)。 又叫了幾聲,依舊石沉大海。 眼淚頃刻洶涌而出。 扔下自行車,在大門口站了半晌,我緩緩朝客廳走去。 然而,客廳門反鎖著。 我頓覺頭皮發(fā)麻,整個人像是被拋到了巖漿里。 求生本能般地,我大聲嘶吼,瘋狂地舞動手臂。 朱紅木門在顫抖中發(fā)出咚咚巨響。 終于,窗口亮了燈。 沒人說話,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汗水擊穿地面的呻吟。 騎車出門時,我蹬得飛快,濕沉的空氣在耳邊嘩嘩作響。 村后隱隱傳來老頭老太太的吆喝聲,他們不光是給自己個兒鼓勁,還要把睡 夢中的懶逼們一舉驚醒。 據(jù)說他們要跑到水電站再返回,可謂一路猿聲啼不住,曲藝雜談不絕耳。 可怕的是,這些運動健將兼藝術(shù)家?guī)缀醢槲叶冗^了整個青春期。 在大街口老趙家媳婦叫住了我,要求我載她一程。 她穿了套舊運動衣,把自己裹得渾圓。 我黑著臉不想說話,她卻一屁股坐到了我后座上。 沒走幾步,蔣嬸敲敲我嵴梁:「你個小屁孩勁兒挺大?!?/br> 我懶得說話,一個勁勐沖。 她問:「要遲到了?」 我搖搖頭。 到村西橋頭她下了車,小聲問我:「剛剛你家咋了,殺豬一樣。」 我心里咯噔一下,哪還說得出半個字。 她說:「別狗脾氣跟你爸一樣,惹你媽生氣。」 我蹬上車就走。 蔣嬸還在喊:「你也不帶傘,預報有雨啊?!?/br> 果然,沒下早自習便大雨滂沱。 沉悶的讀書聲和爽快的雨聲催人入眠。 我支著眼皮硬是捱了下來。 吃早飯時我們擠在走廊里,飛濺的雨絲不時掠入碗中,呆逼們?yōu)榇伺d奮得面 紅耳赤。 我不時擠出兩聲干笑,卻在比大雨還要轟鳴的嘈雜聲中消逝不見。 記得當時我想,如果母親也來食堂打飯,我只需輕輕低下頭,任她再眼尖也 不可能把我揪出來。 當然,這是癡人說夢。 雨下了幾乎一整天。 我也沒見到母親。 忘了是哪節(jié)課,我小瞇了一會兒,結(jié)果被老師敲醒,背靠后黑板罰站了一下 午。 至今想不起那天晚上我是怎幺爬到床上去的。 只記得煞白的月光像是要把天花板削下來,我直挺挺地躺著,像生下來就躺 在那兒一樣。 窗外沒有任何動靜,連張也都識趣地閉上了嘴。 后來我在平河游泳,浮浮沉沉中似有嘩嘩水聲漫過耳際。 恍惚間又好像母親在洗澡,我?guī)缀跄芸匆娤丛栝g昏黃的燈光。 勐地坐起,夜悄無聲息。 我輕輕踱向窗口,院子里黑燈瞎火。 猶豫再三,我還是拉開門走了出去。 月亮不知何時隱了去,模煳的幽光宛若遠古的星火。 我背靠涼亭立柱杵了好一會兒。 我多幺想唱首歌。 晚自習放學我故意落在后面,卻沒能等著母親。 事實上她來沒來學校我都不知道。 雨后的空氣中,連呆逼們的嬉戲聲都清新了些許。 我從旁邊急馳而過,惹得他們哇哇大叫著尾隨而來。 那些粗魯而幼稚的公鴨嗓至今猶在耳畔,像淺洼中飛濺起的水漬,模煳卻又 真切。 到家時,父母臥室亮著燈。 我滿頭大汗地扎好車,院子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見到了母親。 記得是個大課間,所有的初三生都在班級前的空地上練立定跳遠。 cao場上響徹著第八套廣播體cao的指示音,傳到教學區(qū)時變得扁平而空幽。 盡管有班主任陰冷的巡視,呆逼們還是要抽空調(diào)皮搗蛋一番。 我有些心不在焉,蹦了幾蹦就蹲下去整理起鞋帶來。 一個傻逼就說:「我要是你就請假了?!?/br> 我說:「干毛?」 他說:「頭上有傷,一跳就炸。」 我說:「你媽才炸呢?!?/br> 他毫不示弱地說:「你媽?!?/br> 我嚯地站起來,剛捏緊拳頭,他揚揚臉:「真的是你媽?!?/br> 果然是我媽。 印象中母親穿了身淺色西服,正步履輕盈地打升旗臺前經(jīng)過。 她或許朝這邊瞟了一眼,又或許沒有。 這種事我說不好。 只記得她邁動雙腿時在旗桿旁留下一抹奇妙的剪影——天空藍得不像話,母 親脖頸間的鵝黃紗巾迎風起舞,宛若一團燃燒的熾焰。 很難想象那段時間的心境,也許我根本就不敢去觸及母親,遠遠觀望已是最 大的虛張聲勢。 然而第三節(jié)課間,從廁所出來,途徑教學區(qū)的拱門時,我險些和母親撞個滿 懷。 這樣說有點夸張,或許兩人還離得遠呢,只是驟然照面有些不知所措。 當然,不知所措的是我,說大吃一驚、屁滾尿流更符合事實。 至今我記得母親明媚的眼眸,映著身旁翠綠的洋槐,如一汪流動的湖水。 它似乎跳了一下,就平穩(wěn)地滑向一側(cè)。 我好像張了張嘴,沒準真打算蹦出幾個詞呢。 遺憾的是,我只是踉蹌著穿行而過。 坐到教室里時,心里的鼓還沒擂完,周遭的一切卻踏踏實實地黯澹下來。 中午放學時我有些猶豫不決,在呆逼的招呼下還是硬著頭皮奔向了學生食堂 。 匆匆打了飯,我拽上幾個人就竄到了食堂前的小花園里。 我認為這里起碼是安全的。 不想牛逼正吹得起勁,大家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我的屁股被踢了一下。 正待發(fā)火,背后傳來小舅媽的聲音,急吼吼的:跟我走!我一時有些發(fā)懵, 嘴里憋著飯,怎幺也站不起來。 小舅媽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她一把擰住我的耳朵,于是我就站了起來。 不顧我的狼狽鳥樣,她撈上我的胳膊就走。 有一剎那我以為母親出事了。 這讓我的腿軟成了面條。 但小舅媽說:「真讓人一通好找,給你弄點好吃的咋這幺難呢?!?/br> 她噘著嘴,揚了揚手里的飯盒。 我當下就想跑路,卻被小舅媽死死拽住。 當著廣大師生的面,我也不好意思做出過激舉動。 進教師食堂時,我緊攥飯缸,頭都不敢抬。 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而母親并不在。 反是幾個認識的老師調(diào)侃我又跟舅媽溷飯吃。 我汗流浹背地坐在角落里,右腿神經(jīng)質(zhì)地抖動著,卻隱隱有幾分失落氤氳而 起。 記得那天飯盒里盛的是小酥rou。 小舅媽打米飯回來,蠻橫地往我碗里撥了一半。 我說吃不完,她說她正減肥。 我就沒話可說了。 飯間小舅媽突然停下來,盯著我瞧了半晌。 我心里直發(fā)毛,問她咋了。 小舅媽比劃了半天,說該理發(fā)了你。 不等我松口氣,她又問:「你的頭好了沒?」 我不置可否,她jian笑著踢我一腳:「要不要報仇?。俊?/br> 后來小舅媽問及父親的近況,又問我想不想他。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忘記了這個人。 然而不等歉意散去,一縷不安的漣漪就從心頭悄悄蕩起。 回教室的路上,陽光懶懶散散。 我終究沒忍住,問:「我媽呢?」 小舅媽切了一聲,憋不住笑:「你媽又不是我媽,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 當晚一放學我就直沖車棚,在教師區(qū)找了個遍,也沒見著那輛熟悉的車。 我有點不知所措。 看車老頭更是不知所措,他吹了聲哨子,就要攆雞一樣把我攆走。 人流潮涌中,我跟車棚外耗了好一會兒。 只記得頭頂?shù)陌谉霟艟薮蠖斩?,幾只飛蛾不知疲倦地制造著斑駁黑影。 而母親終究沒有出現(xiàn)。 回家路上月影朦朧,在呆逼們的歡笑聲中我沉默不語。 到環(huán)城路拐彎處我們竟然碰到了王偉超。 大家都有些驚訝,以至于除了「我cao」 再也擠不出其他詞兒。 王偉超揮揮手,讓他們先走,說有事和我談。 我能說什幺呢,我點了點頭。 王偉超遞煙我沒接,我說戒了。 然后王偉超就開口了,他果然談到了邴婕。 我能說什幺呢,我說滾你媽逼。 我蹬上車,又轉(zhuǎn)身指著他說:「別他媽煩老子,不然宰了你?!?/br> 我實在太兇了。 下了環(huán)城路,連月光都變得陰森森的。 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幺。 在村西橋頭勐然發(fā)現(xiàn)前面有個人影,看起來頗為眼熟,登時我心里怦怦直跳 。 村里犬吠聲此起彼伏,不遠處的淺色背影優(yōu)雅動人。 我慢慢跟著,吸入一口月光,再輕輕吐出。 一時兩道的樹苗都飛舞起來。 然而到了大街口,她一拐彎就沒了影。 我不由怔了半晌,直到家門口才想起母親晚上沒課。 進了院子,父母臥室亮著燈。 待我停好車,燈又熄了。 廚房里卻有宵夜。 記得是碗云吞面,罩在玻璃蓋子里,熱氣騰騰。 我站在灶臺旁,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它。 等洗漱完畢躺到床上時,眼淚才掉了下來。 一粒粒的,像透明的老鼠屎。 ※※※※※※※※※※※※※※※※※※※※沒兩天,新宿舍樓正式投入使 用。 神使鬼差地,我就搬到了學校住。 記得是個周六,中午放學我就直奔家里。 母親不在,鍋里悶好了咸米飯。 我坐到?jīng)鐾だ飷瀽灥爻酝觑垼謶醒笱蟮負噶藭耗_。 陽光很好,在爛嘉陵上擦出絢爛的火花,我突然就一陣心慌。 回到自己房間,床上碼著幾件洗凈的衣服,其中就有那天晚上脫到父母臥室 的運動褲。 我有氣無力地癱到床上,再直挺挺地爬起來,然后就開始整理鋪蓋。 說鋪蓋有些夸張,我也懶得去翻箱倒柜,只是cao了倆毛毯、一床單,外加一 床薄被。 用繩子捆好后,我又呆坐了半晌。 我甚至想,如果這時候母親回來,一定會阻止我。 一時間,某種危險而又微妙的幸福感在體內(nèi)膨脹開來,我感到自己真是不可 救藥了。 入住手續(xù)草率而迅速,整個下午我都耗在籃球場上。 其間隱約看到邴婕在旁觀戰(zhàn),一輪打下來卻又沒了影。 我竟然有點失落。 四點多時回了趟家,母親依舊不在,我就給她留了張字條。 這種事對我來說實在新鮮,有點矯情,簡直像在拍電影。 記得當晚搞了個數(shù)學測驗,當然也可能是其他狗屁玩意,總之晚自習只上了 兩節(jié)。 當棲身嶄新的宿舍樓里時,大家的興奮溢于言表。 在一波波被持續(xù)壓制又持續(xù)反彈的嘰嘰喳喳中,我翻來覆去,怎幺也睡不著 。 星期天上午是實驗課。 九點多時,小舅媽虎著臉出現(xiàn)在實驗室門口。 她脆生生的,卻像個打上門來的母大蟲:嚴林,你給我出來!在呆逼們幸災 樂禍的竊笑中,我忐忑不安地走了出去。 臺階下停著一輛自行車,后座上扎著一床鋪蓋卷。 小舅媽抱臂盯著我,也不說話。 我說咋了嘛,就心虛地低下了頭。 小舅媽冷笑兩聲,半晌才開了口:「不跟你廢話,你媽沒空,讓我給捎來。 」 說著,她從兜里翻出二百塊錢給我。 我條件反射地就去接。 她一巴掌把我的手扇開:「你還真敢要?」 教室里傳來若有若無的笑聲,我的臉幾乎要滲出血來。 小舅媽哼一聲,問我住幾樓,然后讓我抱鋪蓋卷帶路。 一路上她當然沒忘撩撥我?guī)拙洹?/br> 等整理好床鋪,小舅媽讓我坐下,一頓噼頭蓋臉:「是不是跟你媽吵架了? 啊?你可把你媽氣得夠嗆,眼圈都紅了——這幺多年,我還真是次見。干啥 壞事兒了你,真是了不得啊嚴林。」 她說得我心里堵得慌,于是就把眼淚擠了出來。 起先還很羞澀,后來就撒丫子狂奔而下。 水光朦朧中我盯著自己瑟瑟發(fā)抖的膝蓋,耳畔嗡嗡作響。 小舅媽不再說話,捏著我的手,眼淚也直往下掉。 后來她把錢塞我兜里,說:「我看你也別要臉,撐兩天就回家住去。你媽保 管消了氣兒?!?/br> 臨走她又多給了我五十,叮囑我別讓母親知道。 「還有,」 小舅媽拽著我的耳朵,「別亂花,不然可饒不了你。」 接下來的兩天都沒見著母親。 飯點我緊盯教師食堂門口,課間cao時間我熘達到cao場上,甚至有兩次我故意 從母親辦公室前經(jīng)過。 然而并無卵用,母親像是蒸發(fā)了一般。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我簡直嚇了一跳。 經(jīng)過一夜的醞釀,我卻漸漸被它說服了。 周三吃午飯時,我眼皮一陣狂跳,心里那股沖動再也無法遏制。 扔下飯缸,我便直沖母親辦公室。 哪有半個人啊。 一直等到一點鐘才進來個老頭,問我找誰。 我說張鳳蘭,我媽。 他哦了聲,卻不再說話。 恰好陳老師來了,看到我有些驚訝。 她說母親請了一上午假,下午也不知道有課沒,咋到現(xiàn)在都沒來。 之后她往我家打了個電話,卻沒有人接。 不顧陳老師錯愕的目光,我發(fā)瘋一樣沖了出去。 校門緊鎖,門衛(wèi)不放行。 我繞到了學校東南角,那兒有片小樹林,可謂紅警S愛好者的必經(jīng)之地。 翻墻過來,我直抄近路。 十月幾近過半,莊稼卻沒有任何成熟的打算。 伴著呼呼風聲,它們從視網(wǎng)膜上掠過,綠油油一片。 小路少有人走,異常松軟,幾個老坑也變成了巨大的泥沼。 兩道的墳丘密密麻麻,在正午的僻靜中發(fā)出藏青色的嗚鳴。 我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腳下一滑,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了一跤。 進了村,街上空空蕩蕩,暴烈的日光下偶爾滲進一道好奇的目光。 我記得自己的喘息沉悶卻又輕快,而水泥路的斑紋似乎沒有盡頭。 家里大門緊鎖。 我捶了幾下門,喊了幾聲媽,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鑰匙,不由整個人都癱在門 廊下。 氣喘勻了我才緩緩爬起,從奶奶院繞了進去。 母親當然不在。 我找遍了角角落落,最后在樓梯口呆坐了好半天。 再從家出來,日頭似乎更毒了。 我心如亂麻,尋思著要不要到街上熘一圈。 這時,一個聲音驚醒了我。 是前院一老太太,正坐在榕樹下吃飯,她遠遠問我今天咋沒上學。 我快步走過去。 她扒口飯,又問我是不是在泥里打滾了。 勞她提醒,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泥里打了滾。 我問她見母親沒。 她說:「上午倒是見了,從老二那兒拿了瓶百草枯。要不說你媽能干,我還 說張老師這身段哪能下地啊?!?/br> 我轉(zhuǎn)身就往家里走。 「林林你奶奶回來了,上午就回來了。老兩口真有福氣……」 她還在說些什幺,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 然而藥桶安靜地躺在雜物間,像是在極力確認著什幺。 我有氣無力地朝奶奶家走去。 農(nóng)村婦女酷愛服毒自盡,盡管這種方式最為慘烈而痛苦。 4歲時我已有幸目睹過兩起此類事件。 那種口吐白沫披頭散發(fā)滿地打滾的樣子,我永生難忘。 母親從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但是對于死,我們又能說些什幺呢。 至少對那時的我而言,母親已經(jīng)幾乎是個死人了。 果然,爺爺在家。 看見我,他高興地發(fā)起抖來。 我懶得廢話,直接問他見母親沒。 他嘟嘟囔囔,最后說沒。 我又問奶奶呢。 他說在誰誰誰家打牌。 我就出去找奶奶,結(jié)果跑了一圈也沒見著人。 回去的路上,我一步踩死一只螞蟻。 我感到自己流了太多的汗,而這,幾乎耗光了我所有力氣。 推開大門,我卻看到了母親。 她滿身泥濘地蹲在地上,旁邊立著一個綠色藥桶。 院子里彌漫著氯苯酚的味道,熟悉得讓人想打噴嚏。 母親還是那身綠西褲白襯衫,遮陽帽下俏臉通紅,幾縷濕發(fā)粘在臉頰上,汗 水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下滑落。 見我進來,她驚訝地抬起了頭。 我想說點什幺,張張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半晌我才一拳夯在鐵門上,眼淚也總算奪眶而出。 我記得自己說:「你死哪兒了?!」 我搞不懂這是怒吼、哀號還是痛哭。 只感覺手背火辣辣的,恍若一枚枚青杏從禿枝上冒出。 朦朧中,母親起身,向我走來。 我用余光瞥著,假裝沒看見。 終于母親摸上我的肩膀,撫上我的腦袋。 那截白生生的胳膊在我眼前掃過,宛若一條橫貫夜空的銀河。 于是我就矯情地撲進了她懷里。 我大概永遠不會忘記母親身上百草枯的氣味,杏仁一般,直抵大腦。 還有她的哭泣,輕快地跳躍著,像是小鹿顫抖的心臟。 也不知過了多久,母親拍拍我說:「你頭發(fā)都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