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扈聞言，臉上卻露出了一點她看不懂的笑容。

    他撩起眼皮，看了看自己名義上的jiejie，又看了眼寧蘭，啞著聲音道：“世界上的確沒有這么湊巧的事情，我也不是偶然出現(xiàn)在這里。”

    他道：“我仰慕弘安侯女已經(jīng)很久了，今日百花宴就一直在跟著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坐不住了噗哈哈哈。下一章要釣曼曼了。

    第41章

    這是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偏偏被他說得含情脈脈。

    寧蘭抬起頭看著他。男人比自己高一個頭還不止，她需要仰起頭，脖子都有點費力，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她說不清楚他是因為和嫡系不對付借機發(fā)揮，還是真的如他所說只是跟蹤自己，路見不平。

    她道：“我有喜歡的人了?！?/br>
    元扈道：“沒上床我就還有機會?！?/br>
    寧蘭擰眉。

    元扈心里，占有一個女人的方式是由身到心的，所以他對寧蘭總是忍不住動手動腳。

    但是寧蘭心里……

    她沒有再理他，忽略這個小插曲，繼續(xù)投入到剛才楚楚可憐的小白花角色中：“既然有人公論了，我想請問jiejie，為何約我到這里，又故意戴我的簪子給我看，不還給我還打我？jiejie難道要為了一只喜歡的簪子，就把簪子的主人在你舉辦的宴會上推下亭子嗎？還是怕我說出去影響jiejie一貫的名譽，要殺人滅口？”

    她站起來，看到亭子外那些貴女們不可思議的眼神，覺得差不多可以收戲了。

    元露亦看到了那些人的表情，感覺喉嚨里又澀又干。她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做貴女里頭一份得意人物。

    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弘安侯女，她就是拿了她一些簪子衣物，這又有什么大不了？怎么就在這么多人面前被戳穿了？

    她道：“也許是那日游玩在馬車里睡起梳妝時弄錯了，沒有想到是meimei的愛物，為了這么一個簪子和我動手。是jiejie錯了?！?/br>
    寧蘭不管她把事情往什么方向上引，只是直直站著，朗聲問她：“所以jiejie是承認偷了我的簪子嗎？”

    元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我沒有。我會查清是哪個仆從拿錯了，一定從嚴處罰，給meimei出氣?！?/br>
    寧蘭道：“我還丟了琳瑯閣的西域香料，瑯嬛府的牡丹胭脂，雪月居的海珠穿花縐紗裙，鎮(zhèn)海樓的琉璃雨罩子，希望元尚書能幫我在jiejie那里找一找。如果也是jiejie的仆人不小心拿錯了，請一定記得還給我。畢竟我們弘安侯府錢少，比不得元國公府家大業(yè)大，禮教立家?！?/br>
    她和魏妙妙道：“妙妙不是說打過仗的人家里從不出逃鹽稅的事情么？我深以為然。確實還是不打仗的家里容易多東西。”

    亭子外傳來幾聲譏笑。

    元芝亦聽說了魏妙妙和虞安安在花茶席上譏諷寧蘭的事情。作為宴席的主辦者，他原也打算席后囑咐元露，以后要約束好眾人的禮儀，傳出去對元國公府也不是好事。

    但現(xiàn)在，他幾乎不可置信地看著元露。她偷東西？

    為什么？元國公府不短她吃，不少她穿，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元芝本能地不相信meimei會做這種事，他道：“此事事關兩位閨譽，還是慎重些的好。侯女請把短了的東西列個單子，我來幫侯女在可能的地方尋找?！?/br>
    元扈“哼”了一聲，看向自己一邊的下人，吩咐道：“去長房長姐那里找一找，侯女剛才說的一串東西一準都有。夫人回來就能發(fā)落了。”

    元露徹底撐不住了。

    *

    元露多年來苦心經(jīng)營的大家閨秀面具在洛陽貴女們面前被撕個粉碎。東西都被寧蘭和行竹一樣一樣抱回了弘安侯府。

    元國公再寵愛找回來的小兒子，出了這件事依舊是大發(fā)雷霆，狠狠抽了他三十鞭子關進祠堂罰跪。

    寧蘭回了弘安侯府，連忙要來霍起這幾日寫給她的信。

    第一封報平安，讓她勿念。

    第二封說案卷很多，查鹽稅好辛苦啊。

    第三封終于忍不住，問她為什么不給自己回信，是不是真的“勿念”沒有想他。

    第四封質問她是不是遇到其他好看的男人，把他拋在腦后了。他已經(jīng)派出沈厲來洛陽，讓她要本分些。

    第五封聽說她病了，一面關心安撫她，一面說理解她為什么不能給自己寫信了，原來是病了。

    第六封出了她四叔的事，和她說疑點頗多。他會認真查，讓她不要擔心，病好了休息幾日，休息好了還是要給他回信的。

    看到男人一天要她回信，一天又說算了，寧蘭幾乎笑出來。難以想象這么清貴軒朗的人說出這么孩子氣的話。

    她坐在桌前認真給他寫信。說了兩年前的誤會，她看到了他當初的信，也要回了他送給她的東西。中間困難掠過不提，只說他送的東西她都很喜歡。

    寫到這里，恰好寧蓮下了女官的值，聽說她在宴會上受了傷，來云蘭閣看她。

    寧蓮生得與她有三分相像，但是下值就來，還沒換下女官的衣服，倒是顯出一種自律的美感。

    寧蘭：“jiejie真好看?！?/br>
    寧蓮一戳她腦袋，低聲道：“今日沈厲從江都來找太子談事，臨走前和我說了兩句?！?/br>
    寧蘭：“？”

    寧蓮頓了頓，意味深長道：“他說世子在江都查鹽稅案，每晚應酬很多，常常很晚回府衙。不過據(jù)他觀察，世子并沒有亂來?！?/br>
    寧蘭“噢”了一聲，有點不高興，但是想著他是公干，應該理解他。

    不料寧蓮下一句道：“煩就煩在太守、知府、知州不知怎么生了那么多女兒出來，天天往世子居住的府衙送吃的喝的用的。還有一個名頭響亮的什么‘江南第一才女’薛韞，聽說世子棋藝高明，非要抱著珍瓏和他對弈比試?！?/br>
    寧蘭聽到前面還好，聽到后面幾句，臉色沉了下來。

    她問：“那世子和她比了嗎？”

    “比了呀?！睂幧彶逯?，學著沈厲的語氣：“也不知道這才女怎么那么能下，子時更都敲了也不走，還在炯炯有神地對弈。我們這些下人都不能睡陪著，困也要困死啦！”

    寧蘭咚地一聲站了起來。

    她將折好的信紙又攤開，在下面添了幾行字。

    寧蓮瞥了一眼，一句沒有提他在江都的事情，只在信的最后突然問，我想要去江都見你，能讓沈厲帶我一起去嗎？

    第42章

    第二日霍起的回信還沒收到，朝堂上傳來一件大事。

    元國公的侄子在嵩陽逼|jian窮秀才的妻子，女人不堪受辱上吊自盡，秀才癡情，擊鼓鳴冤。嵩陽的地方官恰是元國公夫人的親屬，打定主意替元家遮了羞，將這秀才痛打一頓幾乎斷氣。

    說來也是命大，精通醫(yī)術的鄉(xiāng)里將他救了過來，秀才一路上洛陽滾釘板告御狀，聲淚俱下。元國公府倚強凌弱，逼|jian人|妻還要殺人滅口，一時朝野轟動。

    元國公府傳承百年，往外豎的招牌便是禮教立家。現(xiàn)下元國公自己剛找回私生子，嫡女又偷東西，侄子還強|jian人|妻。這是怎樣的禮教世家？

    皇帝有心回護，誰知不少平時明明是不同派系的朝臣就像看不懂他的意思一樣，紛紛直言上書，讓皇帝也無從判斷是不是有哪股勢力在背后推波助瀾，還是這件事實在是太天怒人怨。最后只得殺了元國公的侄子，杖責、罷黜了元露的表哥，又降了元國公夫人兄長的職，才稍息民意。

    一貫喜愛舉辦貴女宴會的元露顏面盡失，取消了接下來所有外出，據(jù)說大病一場，氣到嘔血，傷了心脈。

    寧蘭覺得這事太巧了，但是霍起的來信只是問她頭撞得還痛么，讓青藥來給她看了看，并沒有提別的。所以她也沒有問，萬一不是霍起做的，他會不會以為自己認為他不盡心呀。

    又過了一日，霍起寫了一封信給她，同意了她去江都。但是擔心沈厲武藝不夠，他會派一位武藝卓絕的人來接她，兩人已經(jīng)說好，讓她做好準備，可以開始整行李了。

    *

    寧蘭原本以為霍起會派一個武藝高強的人偷偷把她帶走。所以墨染來喊她去前廳說見親戚時，她還完全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挽著個家常發(fā)髻披了大袖就過去了。

    只是一進去她就覺得氣氛不太對。

    弘安侯看向她，女兒隨她娘，生得美貌，不用過度妝飾也不會失了弘安侯府的尊重。

    但是今日，他卻向對面的人道：“小女倦怠慣了，不喜梳妝，卻是失禮了。”

    他對面坐著一個面如冠玉，姿容矯矯的男子，手里正握著茶杯，茶葉的香氣從他修長的指尖裊裊而出。聞言他挺直的腰身一頓，微微側過身子放下茶杯，走了一步，目光注視著地面，從始至終沒有看寧蘭的臉。

    他習慣性地像軍人一樣抱了一拳，但姿勢優(yōu)美，毫不魯夫，道：“在下西海令霍寧，見過侯女?！?/br>
    這無疑是個面容俊美的男子，臉上沒有一絲戰(zhàn)爭的陰霾，如一塊毫無瑕疵的美玉。他的家人幾乎全部戰(zhàn)死祁連山，但他挺拔的腰身看不出命運的摧折。

    寧蘭直覺看不懂他，亦乖巧回了一禮：“見過大人。”

    弘安侯道：“你四叔那里正是艱難時。四嬸的女兒又嫁的遠，一個人傷心。本來想叫你同寧蓮一起去安慰安慰她，只是寧蓮又領了公職走不開?！?/br>
    他道：“阿寧的父親和哥哥在祁連山重傷，彌留之際卸刀留糧于我。他們的為人我信得過，這次去江都陪你嬸嬸，便有勞他帶你一程。”

    寧蘭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就是霍起信中說的那個“武藝卓絕”的人。

    這么簡單就讓她去江都了？

    弘安侯下一句立刻擊碎了她的幻想：“這種時候去江都陪她嬸嬸沒有什么不對，但是那里還有一個人，天天糾纏我們曼曼，世侄幫我留心些，不要讓他靠近?！?/br>
    他道：“說起來你們同族，又都在涼州生活過，彼此應該認識。那人姓霍，名起，不是什么好人?！?/br>
    霍寧應道：“的確認識。我會留意的，請侯爺放心。”

    *

    洛陽到江都將近八百公里，即使選了良種馬，每日趕路六個時辰，也要堪堪五日才能到。

    十二衛(wèi)圍著寧蘭的馬車，另跟了弘安侯府的侍衛(wèi)侍從和霍寧的扈從，將近一百人的隊伍，速度愈發(fā)慢了。

    寧蘭隔著帷簾對車夫道：“勞煩讓馬車再快一些吧，我不怕顛簸?！?/br>
    若不是和霍寧不熟，寧蘭其實更傾向于自己騎馬去江都。但是父親似乎和霍寧的父親哥哥感情很好，走之前特意囑咐自己在他面前不得失禮，要像個女孩子的樣子，不要動不動就縱馬狂奔。

    所幸霍寧是個很有禮貌的人，對她一路急著趕路的行為也沒有提出過任何異議。

    事實上，認真想來，除非必要，這人基本和她不怎么說話。

    到了休憩的地方，人馬整頓，十二騎謹慎地在他們二人邊將各個方向圍著?；魧帉幪m的鹿皮小水袋遞給她，自己喝了點酒暖身子。

    秋氣幾乎散盡了，山里面草木都冷，騎在馬上腿和臉都挨凍。寧蘭急著趕路，大家一天大半時間都在馬上，一到休息時紛紛喝酒取暖。

    寧蘭坐馬車也夠顛簸，要是尋常貴女早被折騰散架了。她倒是咬著牙，一句也沒說苦，其他男人自然也不能讓人看扁。

    寧蘭握著水囊擰開了蓋子，乖乖低頭在水袋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想著快要見到霍起了，又是快樂又是擔憂。

    哎，她好想他，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在江都順不順利。那個大名鼎鼎的薛韞才女好看嗎？他喜歡同她下棋嗎？會不會越過喜歡看她？她棋術差，武將的姑娘，就喜歡騎馬。但是武術想來也平平，她覺得好挫敗。

    霍寧看她喝完水，接過水囊掂了掂，道：“我去給你加點水。你在這里不要動?！?/br>
    寧蘭點頭道謝。

    霍寧走了一會，寧蘭還在想霍起。十二騎忽然開始交換位置，男人們胯|下的馬匹躁動了起來。地面升騰起白色的霧氣，太陽被遮蔽在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