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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公子他霽月光風在線閱讀 - 第53節(jié)

第53節(jié)

    “他們都在譏諷我?!?/br>
    大家活在一個充滿了異見的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積極地各抒己見, 想要得到理解,卻又無法真正地理解他人, 也不相信別人能夠理解自己。

    除非親身經(jīng)歷, 感受那種切膚之痛, 否則確實不太會明白聞岄此時的這種害怕,害怕到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大家都在對著她指指點點, 尖聲細笑。

    聞岄的驕傲讓她想要盡力去克服,但——

    她對著寂靜如墓的大殿高喊:“都閉嘴!”

    她對著低眉順目沒有抬頭的人說:“不許看我!”

    她……

    ——她終于還是被太子逼得崩潰了。

    駙馬趕忙上前,擋在了王姬面前, 充滿了憐惜地保護著她,想要做到密不透風。王姬已經(jīng)這樣了, 他必須為她堅強, 維護住聞岄最后的尊嚴,不給太子留下日后的把柄:“抱歉, 殿下,我們可以先一步告退嗎?內(nèi)子遭受重擊,需要緩緩。”

    “自然?!碧勇務拷o了王姬一個“真可憐啊”的眼神,就像當年她無數(shù)次霸凌欺負了他而別人卻勸他要忍讓王姬之后, 她給他的眼神,充滿了“你奈我何”的得意暢快, 以及“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幸災樂禍。那個時候,他真的以為她是他的親jiejie,他不明白為什么在這么難的情況下,傷他最深的不是王賢不是司徒家更不是諸侯藩王,而是他的親jiejie。

    幸好,原來她真的不是他的親人。

    太子聞湛笑瞇了一雙眼睛,充滿了假仁假義的關(guān)懷,對駙馬道:“快帶皇姊回去吧,她看上去情況不太好,孤會派御醫(yī)去給皇姊醫(yī)治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來。都是孤的錯,孤應該再忍她一些的?!?/br>
    在場的幾個要臣齊齊點頭,覺得太子果然還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太子,飽讀詩書,禮賢下士,待每一個人都有著一份大度包容。

    甚至有人開始為太子義憤填膺:“殿下萬萬不可再忍讓了,正是因為以前一直如此,才會放任王姬越來越放肆!這不是在愛護她,是害了她啊?!?/br>
    本來已經(jīng)在駙馬的安撫下變得安靜下來的王姬,再一次變得激動了起來。

    不過,不等駙馬來趕忙摁住她,她就先自己沉默了下去。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了,原來被人誤會,被人踩著自己立人設,是這樣的感覺啊。委屈,憤怒,憋到想要爆炸,恨不能撬開所有人的腦袋,告訴他們,真正有心機的是對方,錯的是對方,不是我。

    可是沒有用,做什么都沒用了。

    而這,正是當年她對太子做過的。原來聞湛是這樣的感覺啊。

    失了神的王姬,任由駙馬把她半強迫地帶了出去。

    許三娘都蒙住了,她朝著王姬怯生生地伸出了手,在伸到一半時又縮了回來。

    不管是王姬還是駙馬,都不想再給這個背叛了他們的女人一個眼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對王姬的刺激,只會讓王姬的情況更加無法控制。

    但駙馬最后還是不得不帶上許三娘一起離開。

    因為她是王姬的生母。

    也因為所有人都在看著。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都在瞧不起許三娘。她的那點小聰明就是典型的市井傻精,自以為自己的小算計只有自己知道,殊不知它就像是曝光在陽光下的泡沫,每個人都能看見它的誕生與破滅,在五光十色中讓內(nèi)在的丑陋暴露無遺。

    但,就是這樣的一群人,卻同時還在要求著王姬,我們可以瞧不起你的生母,但你卻不可以。

    道德綁架不外如是。

    王姬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暇自顧,幸好,她還有駙馬為她挺身而出。

    太子成為了最后的大贏家,不僅報復了王姬,讓她再沒辦法給他找碴,還踩著王姬博得了一片贊譽與美名。

    祁和看著被群臣圍繞著的太子聞湛,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句話:太子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太子了,他現(xiàn)在是鈕鈷祿·聞湛,所有得罪過他的人,都得死。

    莫名地,祁和聯(lián)想到了天子告訴他的太妃之死。

    一瓢冷水,兜頭澆下。

    讓祁和止不住地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寒涼,祁和也想告退了,但很顯然,太子并不會就這么放過祁和,輕輕松松讓他離開。

    “您現(xiàn)在應該很忙,我就不打擾了?!逼詈蛯μ拥溃肓讼?,這么委婉肯定會被太子鉆空子,就又明確地補充了一句,“而且,我也想回去了,還希望您能夠恩準?!?/br>
    太子因為祁和突然變了路數(shù)而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醒了過來,苦笑一聲:“你我之間不要這么客套好嗎?我送你離開?!?/br>
    “不用!”祁和一刻也不想與聞湛在一起,他讓他感覺毛骨悚然。

    “本來還想留你吃頓飯,但是你想回去了,我便送你。”

    太子說的話也很委婉,祁和卻不知道該如何鉆空子拒絕。他只能點點頭,那就一起走吧。

    祁和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司徒器,他明知道他不應該這般,也不需要,在沒有司徒器的日子里,他已經(jīng)應付了各式各樣的危機與問題,甚至司徒器也是他當時需要解決的問題之一。祁和不能說自己解決得有多好,但至少他可以說,他都解決了。

    可是,莫名地,在真正與司徒器相交之后,祁和總?cè)滩蛔∪タ此就狡髟谀睦?,尋求支持?/br>
    而司徒器也從沒有讓祁和失望,他站了出來,不容置疑地跟上,陪到了祁和身邊,警惕地看著太子。

    但太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對于司徒器,他早有安排。

    謝望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這一回幫助太子,絆住了司徒器。在這方面,司徒器很難玩過謝望的話術(shù),三言兩句就被攔了下來,而且他也確實離不開,這是職責所在。

    祁和只能匆匆與司徒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被太子裹挾著離開了。

    ……

    祁和與太子漫步在宮道之上,祁和也不知道太子又是抽的什么瘋,放棄了輦車,非要走走。走走就走走,但是還不讓人跟著,只能遠遠地綴在兩人身后,在有限的范圍內(nèi),他們二人自成一個世界。

    一開始兩人都很沉默,仿佛他們要這么一直沉默地走到門口。

    其實這樣想一想,還蠻好的。

    可惜,太子就是來打破祁和所有期望的,他還是開了口:“你是不是因為聞岄的事情在怪我?”

    祁和搖搖頭。

    “不,你肯定怪我了,但是你知道她曾經(jīng)怎么傷害我的嗎?在過去長達十幾年間,她標記我為勁敵,處處找碴,讓我飽受奚落,還不能反擊,因為太子要大度,因為男人要讓著女人,因為弟弟要讓著jiejie……”太子的眼睛里閃著火焰,是仇恨的種子,早已經(jīng)生根發(fā)芽。

    “她可以刁難,我卻不可以反擊她,憑什么呢?”

    “她做了那么多的錯事,那樣傷害我,只因為她太蠢,做的事都沒有成功,所以就都變成了無傷大雅的小事,所以傷害就不存在,我就必須原諒她?”

    “你能,你真的能?!逼詈蛷臎]有因為這種事而責怪過太子。

    先撩者賤,這道理亙古不變。不是說她做的事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造成重大傷害,這事就不存在了。惡意一直都在,它就是如此惡劣。

    太子有完全的理由去報復。

    “只是為什么一定要選這一天呢?”

    女天子剛剛昏迷,她的兒女就斗了起來。不管他們的身世到底如何,在天子心中他們就是她的孩子,無所謂姓氏,也無所謂性別。

    “如果你愛她,就不應該這么對她,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個局面,你知道,我知道?!?/br>
    “但這一天的發(fā)難不是我選的!”太子覺得自己委屈極了,是,他給王姬設套了,是,他算計好了要出現(xiàn)這個反轉(zhuǎn),給王姬一個畢生難忘的難堪,在群臣面前。但時間不是太子選的,他再聰明也不可能算到這一步。

    什么時候決定逼宮,是由王姬來決定的。她選擇了這一天讓太子難堪,太子自然只能陪著她唱完這場大戲。

    祁和長嘆一口氣,所以他才不想解釋,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無法理解太子,而太子也永遠無法理解他。祁和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只能選擇沉默。

    太子不甘心就此罷休,繼續(xù)道:“你不能這么就把我排除在外,這不公平。”

    “好,”祁和雖然沒打算選在這個時候、這種場合下與太子徹底攤牌,但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份上,就實在是沒必要再繼續(xù)回避了,“我就問一句,你必須誠實?!?/br>
    “你說?!?/br>
    祁和看了眼周圍,確定后面的宮人是聽不到他們說話的,才小聲問:“你早就知道你也不是天子的孩子了,是嗎?”

    “是,不是,你聽我說……”太子終于慌了。

    祁和打斷了太子,抬手:“我就想問你,你是在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是在你向我提親之前,還是你向我提親之后,希望你能如實地告訴我?!?/br>
    北風吹過,他們都沉默了下來。

    太子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你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了不是嗎?我再說這些還有什么意思?”

    祁和很認真地想了想,給了一個回答:“意思就是別讓我瞧不起你?!?/br>
    “在和你提親之前?!碧舆€是承認了,只是說完了時間線,他還要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強行解釋一下,“但這并不是我和你提親的理由……”

    “不用說了,”祁和再次打斷了太子,他真的很少這樣不斷地打斷一個人說話,可是這一天,他真的忍不下去了,“這就是我們?yōu)槭裁礋o法在一起?!?/br>
    祁和心里想著,也就終于解釋了,為什么公子和都換人了,太子依舊喜歡他。

    太子喜歡的不只是祁和這個人,還有“祁和”所代表的信息,或者是太子以為祁和所能代表的信息。

    “不,我一定要說!”太子徹底慌了,這一刻,他的眼神作不了假。

    他可以騙過任何人,卻想要祁和相信他的真心。

    祁和看著聞湛,別無他法,只能對著對方后退半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表哥,殿下,還請您放過我?!?/br>
    太子上前想要扶起祁和。

    但祁和只是后退,直至退到太子放棄為止,祁和才繼續(xù)道:“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歡過我,這同時也是我相信你可以成為盛世明君的原因,或者說特質(zhì)。你的心夠狠,夠硬,哪怕是喜歡的人,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利用。我自認為做不到,也絕對不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是,你提親是因為你喜歡我,但你敢對天發(fā)誓,在你心中的某一個角落,在某一刻,你沒有因為懷疑我的身份,而更想要和我在一起嗎?”

    祁和死死地盯著聞湛,不想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因為聞湛的這一個回答,有可能會讓他決定很多事,又或者改變很多事。

    聞湛也看著祁和,仿佛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個被王姬欺負之后只會弱弱地問祁和“孤不想原諒她,所以孤就不是一個好太子了嗎?”的倔強少年。

    那個時候的太子或許真的很弱小。

    但與此同時,他也很厲害。

    他有他的堅持,有他的想法,有他的善惡是非,哪怕全世界都告訴他那是錯的。

    可現(xiàn)在的太子……

    祁和也說不準了,所以他在等待太子的回答。

    太子雙手緊握,咬著唇,眼睛都紅了,能看得出來他的內(nèi)心在劇烈掙扎。他唇瓣微動,幾次張口,幾次都沒能發(fā)出聲音,仿佛脖子被誰狠狠地掐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一直等到司徒器終于以武力鎮(zhèn)壓了謝望的阻撓,抑或是謝望終于到達目的放過了他,讓他剛剛好能在這個祁和與太子已經(jīng)徹底割裂,再說不出任何話的時候,趕了過來。

    太子急了,對祁和脫口而出:“你就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他一開口,他就輸了。

    “我沒有逼你,只是想要一個答案?!逼詈推届o地看著太子,“這個答案不會改變?nèi)魏问?,但我覺得我值得一個答案?!?/br>
    那一天,祁和等到了很晚,也沒能等到太子的回答。

    祁和在心里點點頭,他懂了,這就是太子的答案了。祁和帶著司徒器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了,也更加堅定了他要離開大啟的想法。

    天子馬上就要去世了,而姜老夫人,就在之前的塢堡,陳神醫(yī)免費為姜老夫人診過了脈,她……也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陳神醫(yī)無法解釋發(fā)生在姜老夫人身上的事情,但在他過往的治療里,他遇到過不少,病人的某個器官徹底壞死,過往明明可以起效的藥,都忽然沒了作用。

    祁和差不多已經(jīng)有了猜測,陳神醫(yī)說的應該是癌癥。有了司徒器這個日常任務,祁和覺得他可以精準地控制到自己回家的倒計時。

    一旦姜老夫人去世,那就是祁和與大啟告別的時候。

    已經(jīng)沒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