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霍公拍案定戰(zhàn)策 公主聞變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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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風(fēng)光似酒濃,千里碧色映群峰,南來北往有舊客,誰睨翠屏護芳叢。 近午時分,麗陽高照,暖風(fēng)拂來,幾樹桃花余芳紛飛,散落在延州府衙的堂前屋后。大堂內(nèi),延州駐軍的將領(lǐng)們齊聚一處,在軍帥柴紹面前各抒己見,爭論不休,或攻或守,莫衷一是。 驃騎將軍向善志雙手叉在厚厚的豹皮護腰中,氣呼呼地說道“說了那么多,我就講一個字——‘打’!我看吶,那個姓梁的在太和山還沒有被打怕,還敢派兵出來挑戰(zhàn),竟然在小里溝殺了咱們的十幾個邏騎,這口氣我向善志是忍不了的!” “向?qū)④娬f得有理,梁師都在太和山一戰(zhàn)中精銳盡喪,諒他也派不出多少人馬來,咱們延州兵多將廣,分出三成的兵力來,足以制服入境小寇!”胡人將軍何潘仁捋了捋紅胡須,眨著藍眼睛說道。 “我聽聞,兵書上說,”馬三寶用鼓突的雙眼看了看向、何二人,接過話來,說道,“與敵合戰(zhàn),‘道吾所明,無道吾所疑也’,目前在小里溝一帶出沒的梁軍,到底有多少人馬?是誰人指揮?意欲何為?即使要出戰(zhàn),這些軍情咱們也必須先搞明白?!?/br> “馬將軍的話,我贊成!”騎兵將軍馮弇點點頭,說道,“據(jù)小里溝逃歸的游騎弟兄說,在伏擊我軍的敵人中,看到有稽胡的旗幡和裝束,這一狀況不容小視!畢竟,稽胡騎兵的戰(zhàn)力是梁軍無法比擬的?!?/br> “況且,”騎兵副將岑定方也憂心忡忡地說道,“去冬,咱們追擊梁師都的騎兵,在稽胡領(lǐng)地全部覆沒,稽胡的軍力的確不容小覷!” 女將軍秦蕊兒眉頭一皺,理了理胸前絳色領(lǐng)巾,抬頭說道,“我聽聞,稽胡騎手能在三百步外,用鐵尾翎箭取人性命。面對這樣的強悍對手,咱們不能不防??!” 驃騎將軍郝齊平一邊聽著眾將的話,一邊將手中的小折扇打開了合上,合上了又打開,時而抿抿嘴唇,時而看看屋頂,始終沒有言語。 軍帥大椅上的霍國公柴紹正襟危坐,側(cè)耳傾聽,不時地低頭端詳,參閱軍圖。抬頭看時,見郝齊平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便問道“郝將軍以為如何?” 郝齊平聽到軍帥點名,便收起了小折扇,在座中朝主帥拱了拱手,然后看看眾人,回答道“霍公,諸位,郝某以為,今日延州的形勢只可守,不可攻!” 此話一出,引得大堂內(nèi)嗡嗡一片,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柴紹將手一揮,大聲說道“肅靜!” 郝齊平朝主帥點點頭,待眾人聲音消退時,方才說道“延州只可守,不可攻,其由有三第一,從北線大勢來看,我軍在晉陽失利,并州全境淪陷,劉武周長驅(qū)直入,有威脅關(guān)中之勢,延州若貿(mào)然出擊,獲勝則罷,若有差池,劉、梁二賊將形成東西夾擊的態(tài)勢,則我大唐雪上加霜,危如累卵;其二,敵情不明,不可擅動,誠如馬三寶將軍所言,‘道吾所明,無道吾所疑也’,梁師都雖然遭受了太和山的慘敗,但短短數(shù)月之內(nèi),仍有力量派兵南下,咱們切不可大意輕敵,暫且不論是否有稽胡助戰(zhàn),據(jù)目下局勢而言,以靜制動,扼關(guān)阻敵,應(yīng)是我軍最為穩(wěn)妥的策略;第三,時值暮春,青黃不接,我軍糧草匱乏,雖然去冬在太和山繳獲頗豐,但以軍械居多,芻糧實少,加之當前晉陽戰(zhàn)事吃緊,朝廷對延州的供給時斷時續(xù),若我軍冒險進擊,一旦被梁軍掐斷糧道,則延州難以持守,數(shù)萬人馬將陷于滅頂之災(zāi)!故而,郝某以為延州只可守,不可攻——守,以待時變,尚可回還;攻,進退無據(jù),反受其咎?!?/br> 眾將聽聞,一時語塞,有的皺眉深思,有的頷首微笑,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凝望屋外。剛才熱鬧非凡的大堂,突然之間鴉雀無聲,只有幾片隨風(fēng)潛入的桃花碎瓣兒,無聲無息地在原地直打轉(zhuǎn)轉(zhuǎn)兒。 “啪”地一聲,軍帥案桌上傳來響亮的一擊,驚得眾人紛紛扭頭顧望,只見柴紹雙手摁在楠木大桌上,虎虎有神地注視著眾將,不容置疑地說道“郝將軍的話,正合我意!當下局勢,延州只可守,不可攻,眾將聽令——” 堂上眾人立即起身,豎耳聆聽。 “各自值守防區(qū),以逸待勞;有擅自出城接戰(zhàn)者,軍法從事!” “謹遵軍令!”眾將彎腰拱手,齊聲應(yīng)道。 …… 日頭偏西,樹影斜長,柴紹理完公事,回到上房時已進申時,李三娘正在桌前低頭刺繡,見丈夫回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快步迎到門邊,一面接過丈夫身上的滕蛇紫袍和玉環(huán)腰帶,一面吩咐侍女銀釧兒熱菜熱飯,盛進屋來。 “不必了,”柴紹換上妻子遞過來的白紗單衣,擺擺手,說道,“今天議事一上午,我在前堂胡亂地對付了一頓,現(xiàn)在不覺饑餓,給我沏碗茶上來吧!” 李三娘點點頭,銀釧兒應(yīng)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柴紹抬腳走到坐榻邊,斜靠在大迎枕上,長舒氣息,閉目養(yǎng)神。李三娘也坐回桌邊,拿起針線來,一邊低頭做著手上的女紅,一邊絮絮聊道“我聽秦蕊兒說,梁師都又派兵入境了,此人如此固執(zhí),倒也有幾分倔勁兒??!” “嗯。他派兵南下,大概是為了策應(yīng)晉陽方向的劉武周吧!”柴紹閉著眼睛,回應(yīng)道。 “可他并未與劉武周結(jié)盟呀?”李三娘拿起一顆紅線,繃直兩端,從中咬斷,打結(jié)收尾,隨口問了一句。 柴紹“呃”了一聲,說道“敵之敵,即為友,這在策略上是心照不宣的事兒。” “聽說,父皇讓四弟領(lǐng)兵,收復(fù)晉陽,不知進展怎樣了?晉陽是咱們李唐的發(fā)祥之地啊,可不能讓敵寇長久占據(jù)了,”李三娘拈起手指,從小竹箕中拾起一絨綠線,分作幾絲,穿入針尾,在繡布上輕扎細繡。 “戰(zhàn)況不妙啊!”柴紹睜開眼睛,摸著自己寬大的額頭,嘆息一聲。 “怎么了?”李三娘聽聞,停下手中的針線,抬頭看著丈夫,問道。 柴紹從坐榻中站起來,走到妻子身邊,彎腰坐在圓凳上,眉頭一皺,咂咂嘴唇,說道“齊王派先鋒官張達出戰(zhàn),結(jié)果,張達所部在黃蛇嶺全軍覆沒。” 李三娘正要開口說話時,銀釧兒端著一碗剛剛沏好的熱茶走了進來,李三娘呶呶嘴,示意銀釧兒放在桌上,待她轉(zhuǎn)身離開后,才扭頭看著丈夫,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古往今來,前鋒失利而能最終獲勝者,比比皆是。想必四弟定會調(diào)整部署,尋找戰(zhàn)機,設(shè)法擊敗劉武周的,”說罷,又低下頭去,繼續(xù)飛針走線。 柴紹端起茶碗,吹開浮葉,輕啜了一口,沒有吭聲兒。 “怎么不說話了?”李三娘抬頭看著丈夫,一邊針線飛梭,一邊輕聲笑問。 “哎,戰(zhàn)報說,齊王只給了張達百余名步卒作先鋒。我知道,張達……張達曾經(jīng)與齊王有過結(jié)?!?/br> “什么?!”一不小心,針尖扎了李三娘的手,血珠子頓時滲了出來,李三娘放下針線,用嘴吮起手指來。 “哎呦,讓我看看,”柴紹見狀,“咣當”一下把茶碗放到桌上,一把將妻子的手拉過來,湊到鼻尖前仔細端詳,口中喃喃說道,“這些事兒本不想給你說,讓你平白無故地擔(dān)驚受怕?!?/br> “元吉怎能…怎能挾公報私?”李三娘怔怔地看著桌面,呆若木雞,似乎并沒有聽到丈夫的話語,只在那兒自言自語地說道,“大敵當前,身為軍帥,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柴紹用左手捏壓著妻子的指尖,右手從桌上的小竹箕中取出一只布條,給妻子包裹牢實了,這才嘆了一口氣,說道“齊王如此用人,前方戰(zhàn)局堪憂??!” 半晌,李三娘回過神來,杏眼圓睜,盯著丈夫問道“張達真的與四弟有過結(jié)嗎?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柴紹搖搖頭,輕嘆一聲,說道“當年晉陽起兵后,齊王曾掠地上郡,時任陏軍上郡都尉的張達出城力戰(zhàn),大敗齊王,令其單騎奔還,甚是狼狽,齊王揚言必報一箭之仇。后來,煬帝被弒于江都,張達便率軍降于我朝,授職車騎將軍,”柴紹頓了頓,百感交集地說道,“不想此番晉陽告急,朝廷竟將張達配屬齊王擔(dān)任先鋒官,而齊王……竟成這親痛仇快之事!” 李三娘聽聞,低下頭去,摩挲著指尖的布條,不再言語,臉上陰云密布,青灰一片,不祥之感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