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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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拍了特寫。 “我去回個消息,”楊剪任他們拍了一會兒,忽然說,“教導(dǎo)主任。” 哦……對了。三天假期是不是已經(jīng)過了?好像是的。但楊剪少有地言而無信了,他好像不打算就此離開,他繞過那團篝火,走到比較清凈的高處找信號去了。李白的目光一路追著他,直到他舉起手機通話,又很快隱入黑暗,之后李白才注意到偷拍,直直地看過去,或許陰惻惻的,那幾個姑娘小伙才故作尋常地轉(zhuǎn)開。 而與此同時,李白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想完了來世,滿腦子就只剩下那座山谷,是山谷中的懸崖,還有險峻的轉(zhuǎn)彎、惡靈的詛咒。他強烈地意識到——只有上去,進入那片充滿迷霧的山地,才能得到真相。可真相也沒有那么重要了,他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楊剪想要告訴自己什么。 深埋心中的,卻又呼之欲出的。 什么問題需要走過這樣的萬水千山來回答。 是很復(fù)雜的嗎? 是很無奈的嗎? 是能夠把楊剪也纏住的嗎? 電話是不是已經(jīng)打完了。 李白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那個影子,卻看見火舌的跳躍,恍然已經(jīng)竄到需要仰面去看的高度,與空地外的小樹平齊,它用火星和熱浪安撫這片土地上被浸濕被沖垮的千瘡百孔。圈子圍得更大了,好像有無數(shù)張面具無數(shù)首歌,那些先祖的舞姿和祝禱,那些雨后的星光,融化在一起,便成為寬廣的銀河……那些生與死的交錯,輪回。 漫漫長夜,始于千年之前的祭禮仍未結(jié)束。 而楊剪孑然如孤影,穿越這一切,走回他身邊。 第70章 往山下去(完結(jié)章) 清早起床后,兩人受到了挽留。那位讓他們借宿的好心老婆婆把早飯端到了房間門前,說了幾句,大概是要他們吃飽了再走。當(dāng)時李白正沉在木板床帶來的腰酸背痛里不想坐直,望著起了霉點竹制天花板發(fā)呆,而楊剪背對房門,正在扣襯衫扣子,“好,”他回了下頭,大聲說道,“一會兒我們下去跟您一塊吃吧!” 老婆婆“哎哎”應(yīng)著,笑呵呵地走了。 也端走了方才的飯食。 李白抱著被子打了個滾,額頭抵在楊剪腰后,鼻尖拱進襯衫下擺,“我想洗澡了。” 楊剪“嗯”了一聲。 李白又道:“雨干了之后衣服發(fā)脆,頭發(fā)糾成一綹一綹,身上癢癢的?!?/br> 楊剪把袖子挽到了手肘。 李白丟開被子,抱住他說:“你想洗澡嗎,楊老師?” 這回楊剪終于沒有對他放任自流??圩涌鄣阶詈笠活w,他站起來,把李白在床面上扶正,又蹲在床邊幫他套起褲腿,“回酒店就能洗?!?/br> “哦?!崩畎渍A苏Q?。 “想回去嗎?”楊剪又道,抬起頭來,跟他四目相對。 “不想。”李白趕緊搖頭。 他可不能松嘴,一點也不能。昨天晚上楊剪還跟他商量過這個問題——說商量是客氣了,楊剪只是在篝火結(jié)束前簡單地告訴他,旁邊這座山非常危險,當(dāng)?shù)厝溯p易都不上去,可能看到的東西也會讓他失望,讓他自己考慮清楚。李白當(dāng)然考慮清楚了,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他甚至已經(jīng)忘了怎么去恐懼,滿心滿眼看到的都是自己將要觸碰到楊剪的秘密,多磨人也多誘人的秘密,他避開尖叫著潑水滅火的人群,迫不及待地把這想法告訴楊剪,楊剪卻搖了搖頭: “明天早上再和我說?!?/br> 是要讓他再考慮一夜嗎? 還帶有冷靜期的。李白覺得好笑,這人竟然也有這么優(yōu)柔寡斷的時候!可能是那座山的確危險極了吧……楊剪覺得他是有可能臨陣脫逃的那種人?還是說昨夜的篝火太漂亮,楊剪覺得他被那種氣氛迷住,做不了正確的決定。 又或者,楊剪在考驗他的決心? 可是結(jié)果恐怕要讓人失望了,一個晚上過去,李白既沒有去考慮什么,決心也沒有動搖。他在楊剪旁邊挨上床面就睡倒了,現(xiàn)在,他醒來,說自己不回去,還說自己走不動道,要楊剪扶著才能下樓吃飯。 人家把拐杖遞給他,他還不肯起身:“可是腰也疼。” 于是楊剪干脆一邊夾著兩條拐,另一邊肩膀把他扛下了樓。 肩骨硬邦邦的,硌疼了李白的一肚子饑腸,他全程都在擔(dān)心自己翻倒在地,可他全程沒有,楊剪似乎也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兩人的重心就是保持了平衡。到了一樓,那間只立了幾根柱子四面透風(fēng)的餐廳,這種親密又怪異的姿勢把老婆婆眼皮上耷拉的褶子都驚得抬了起來,楊剪放下李白,卻還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坐在桌前,專心致志地吃那頓并沒有多么美味的早餐。 “我的腰不疼了?!崩畎卓拷?,悄悄告訴他。 楊剪笑了笑,沒說話,給傷員剝了一顆雞蛋。 在此之后餐桌上三個人的語言系統(tǒng)似乎同時突然出現(xiàn)了某種隔閡,保持著莫名其妙的沉默,他們吃完了這頓飯。看老婆婆起身開始收拾碗筷,不再偷偷盯著自己瞧,李白又挪近了,再次貼上楊剪的耳朵:“你在生氣嗎?”也還是悄悄地問。 “生氣?”楊剪挑眉,是有些意外的神情,“為什么?!?/br> 李白也說不上來,他就是覺得怪怪的,楊剪心里悶著事兒,這樣的時候未免太多,都把他練得能夠隨時敏感察覺了。能跟楊剪這么說嗎?有點頭疼地抬頭望天,卻見楊剪往桌邊一站,非常體貼周到地幫人端碗端盆去了。 確實,人家老太太一個人兩只手,應(yīng)該拿不下。 但我有點生氣了。李白想。 昨晚他把自己的手表戴在了楊剪的手腕上,作為交換,楊剪也給了他自己的,就讓他趴在自己胸口,還親了他到處亂摸的手指?,F(xiàn)在看看表盤,才七點二十六分,看到二十七分李白就消了氣,對著雨后格外清透的陽光欣賞起那幾根手指尖端透出的血色,等到四十三分,楊剪回來了。 “她是不是有話要和你說?!崩畎讍柕馈?/br> 潛臺詞是“背著我”。 “勸我們不要上去?!睏罴粽驹诶畎赘埃瑩踝∧穷w愈發(fā)刺眼的太陽,倒是有一說一,“留吃飯也是想拖時間,午飯也想留,她說早上霧太大了,至少要等到中午?!?/br> “你覺得呢?” “那個懸崖她自己也沒去過,只在下面撒過金紙,對那兒的了解僅限于傳說,”楊剪在褲兜里摸了摸,“我覺得,那里任何時候霧都不會小。” 李白歪過腦袋:“所以楊老師了解得比較深入。” “我去過兩次,”楊剪咬了支煙,“第一次是晚上,第二次是中午。” “你說很危險,但你兩次都平安回來了?!?/br> “陰差陽錯?!?/br> 李白垂眼,頭也跟著抬不起來了,“陰差陽錯,”他低聲笑,“別跟我說你也準(zhǔn)備事到臨頭突然勸我不要上去,或者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那樣的話你就太過分了楊剪?!?/br> “我可以帶你上山,但我沒法保證你的安全,所以必須讓你明白風(fēng)險,”楊剪的影子旁邊也飄起煙霧,從地上看,它也是黑色的,“昨天帶你坐船就非常魯莽,這是事實。” 李白不說話,楊剪竟直接蹲下,偏頭看他的臉,“你覺得我在生氣?其實我在發(fā)愁啊?!?/br> “你說的客觀條件都成立,”李白撇撇嘴,有一搭沒一搭地?fù)钙鹱约旱闹讣卓p,“但在不那么理性客觀的層面上,你想帶我去,否則別說像現(xiàn)在這樣猶豫了,你會直接把我趕回北京,這你也得承認(rèn)?!?/br> 不等楊剪應(yīng)聲,他又緊接著說:“這段路我們必須一起走,描述不夠,解釋不夠,回憶也不夠,我得親眼看看,一件這么多年你終于發(fā)現(xiàn)不能當(dāng)它不存在的事,我知道你心里就是這樣想的,”頓了頓,沒聽見反駁,他繼續(xù)道,“婆婆昨天就已經(jīng)警告過我了,玉人谷,只要進去了,就得接受任何可能的結(jié)果?!?/br> “你都接受。” “所有,”李白抬起眼簾,終于肯對視,“只要是跟你一起?!?/br> “你做過一個山上全是霧的夢,我們走不出來,”楊剪又道,說得相當(dāng)真誠,“這是最有可能發(fā)生的,沒有信號,磁場也對指南針有影響,迷路的話有很大幾率困死在里面?!?/br> “cao你媽的迷路。”李白狠狠瞪進他的眼仁。 楊剪聞言居然笑了,又笑了,兩扇眼睫那么密,被日頭照得光彩熠熠,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要去涉險甚至赴死。他從石板縫里摘了朵鵝黃色的小花兒,在袖口擦掉花莖上的泥,遞給那只正在摧殘其他指甲縫的手。 李白直接把它往耳洞里戳,戳不進去,好像已經(jīng)長上了,他就別在耳廓上面,花瓣撓他的鬢角,花心正對著楊剪。 “你看,是不是,”他仍然瞪著眼睛,“我還真是冥頑不化啊。” 而楊剪瞇眼打量他,在石板上按滅了煙,像他在床上抱腰那樣,埋頭在他胸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大學(xué)二年級那年,楊剪去社會學(xué)系蹭過幾節(jié)課,其中有一講說的就是人的社會性,教授聲稱人類是某種意義上的群居動物,任何個體都無法離開群體生存。 那時剛過十九歲的楊剪認(rèn)為,這話說得有理,卻也不免太過絕對。這個“離開旁人生存”應(yīng)該在時間上有個限定區(qū)間,一周?一個月?一年?他舉手想要提問但被無視了。于是他準(zhǔn)備做個測驗,至少能有點主觀感知,可惜沒能找到合伙人,就只有自己一個樣本——學(xué)期末后的那個暑假他在密云郊區(qū)給自己租了個小平房,也提前給了鄰居菜錢,就這么帶上米面糧油煤氣灶,茶葉咖啡rou罐頭,外加十幾本專業(yè)書和幾本喜歡的,一個人住了進去。 每周去隔壁菜地兩趟,給自己摘點青菜來炒,這就是唯一需要出門的情況了。屋里沒有電視,沒有廣播,沒有電話機。統(tǒng)共只碰上過一回活人,也沒寒暄,連眼神接觸都避開了,楊剪認(rèn)為自己基本上做到了社交隔離。 暑假就這樣完整地過去了,自己去哪兒了他連楊遇秋都沒告訴,不過后來也證實,楊遇秋并不關(guān)心。印象中是六十二天吧,楊剪堅持早睡早起,把大三上的課程預(yù)習(xí)了一半,并沒有出現(xiàn)任何精神問題。僅有的變化可能就是餓瘦了一點,他照?;亓撕5恚粘5叫蟮?,上課,泡圖書館,再跟隨便什么人打球閑逛胡吃海喝。 倒是尤莉莉神經(jīng)衰弱了好一陣。楊剪已經(jīng)不記得那時的女友具體有什么表現(xiàn),只記得那段日子過得麻煩不斷。李白的反應(yīng)他卻能夠清晰地憶起,既沒有手機也沒有電郵的年歲,兩個月聯(lián)系不上,再見上面,李白第一句說的是:“唉,我差點去當(dāng)和尚。廟我都去好幾個了全不收我,現(xiàn)在和尚也得考大學(xué)呢!” “當(dāng)和尚干什么?”楊剪問。 “我覺得你死了,”李白剝了只蝦丟進他碗里,燙得指尖通紅,一臉的神神秘秘,“可能是冤死,我當(dāng)和尚超度你?!?/br> 那時他們吃飯的小館兒里在放一首歌:月亮惹的禍。 那時楊剪覺得李白是個可愛的**。 然而當(dāng)他去到社會學(xué)系的學(xué)院樓,找到上一個學(xué)期的教學(xué)助理闡明自己的實驗,說想約時間見教授時,從表情來看,對方似乎也覺得他是個**。 可不可愛就不知道了。 直到畢業(yè)楊剪也沒能再跟那個教授見上一面,校園太大了,但不能說他的實驗毫無意義。至少對他自己產(chǎn)生了深重影響,有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楊剪堅信不疑,社交對自己來說并非剛需,那么,順理成章地,社交對象們也就是過眼云煙了。 前一天人家跟他相見恨晚,后一天他就可以連名字都忘干凈。歸根結(jié)底他就不喜歡人類這個物種,把自己包括進去也無所謂,還在交朋友只是因為這件事本身難度不高,并且收獲大于投入。羅平安總是說他冷漠無情,忘恩負(fù)義,把別人玩弄于鼓掌,半天終于憋出個“情感認(rèn)知障礙”,告訴他是病得治,他就總是笑笑,心想,關(guān)你屁事。 要是有一個地方,連點人味兒都沒有,那應(yīng)該很適合自己旅游吧? 這就是楊剪十多年也沒磨滅的真實想法了。 此時此地似乎十分符合他的標(biāo)準(zhǔn)。路面濕漉漉的看不見灰塵,只有鋪得均勻的細(xì)碎枝葉,大概一個月也沒有幾輛車子路過。觸目就是濃霧,能從這乳白中分辨出一點高處的綠色就已經(jīng)很不錯,過耳的只有風(fēng)聲鳥啼,以及背后的呼吸,連摩托引擎的轟鳴都不真切了。雖然看不見太陽,但氣溫正在慢慢回升,是敞開領(lǐng)子穿夾克很舒服的狀態(tài),他們還是上午就出發(fā)了,因為天氣預(yù)報傍晚有雨,摩托車筐里被老婆婆點了艾條,灑了雄黃粉,可以幫他們趕趕蛇蟲。 確實沒有蚊蟲繞上來,不過李白似乎也被熏得不輕,時不時要咳嗽。 其余時候,李白很安靜,怕說多話惹人分心似的,只是用力圈抱楊剪的腰,十指在他身前緊緊絞在一起。 他們就這樣默默地盤旋而上,從楊剪比較熟悉的路口進山,沿著他有些印象的方向,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拐彎和斷路,緩慢地靠近那片懸崖,以及懸崖下的山谷。 越往上能見度就越低,林間巨大的濕氣也漸漸壓住風(fēng),壓住人的呼吸,讓人只覺得潮悶。楊剪確實需要集中注意力,一百分需要嗎?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現(xiàn)在正止不住地想起那個愚蠢且充滿誤導(dǎo)性的實驗。 在遠(yuǎn)郊區(qū)石榴樹林旁的六十二天。 如果李白真的出了家,又會是怎么樣呢?估計六根難清,自己早晚得幫他還俗。 人又真的能夠完全獨自生活,一個“別人”也不要嗎? 這許多年,都在給他答案。 “說兩句話吧,”意識到正在發(fā)出聲音時這話已經(jīng)說出了口,“太安靜容易疲勞?!?/br> 李白似乎被嚇了一跳,立刻把他抱得更緊了,嘴里也念念有詞:“說話……我說什么我想想我……哦我知道了!” 原來是在自問自答。 “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最開始我找紅面具,沒找對方向,跑到浙江福建那邊去了,”他用下巴蹭蹭楊剪的后背,聲音仿佛騰起水汽,也輕飄飄的,“在這兩個省的交界處,有個小縣城叫蒼南,我去之前查資料看到有人寫文章說那里一年四季下雨,住在那兒的人全身長著細(xì)鱗,離開家鄉(xiāng),就會死去?!?/br> “我真去了,紅面具沒找到,那兒的人也都很正常很普通,”李白把自己說得不好意思,“在火車上我又看了一遍那篇文章,原來漏了一段,作者在文末說他也沒去過蒼南,寫的全都是他的想象的故事?!?/br> “很有意思的故事?!睏罴粲芍缘?,“你還找過哪些地方?” “嗯……鷹潭,宜春,鳳凰,江口,就一路往西唄?!?/br> “我知道自己很傻,長鱗片的人,離家就死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啊,”又聽李白笑道,“但是昨天我看到那些老人圍著火唱歌跳舞,我就忽然想到蒼南的事,我覺得他們離開這里可能真的活不成。他們是把血長進土里的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