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楚治周遜幾人進(jìn)門，齊齊給寧王問了安，楚溫主動接話：“為殿下效力，溫之幸也，日后你們幾個，便盡聽軍中號令?！?/br>
    鄧州軍，日后就直接聽從寧軍調(diào)遣，成為寧軍的一份子。

    楚溫心里很明白，他和父親不同，他不擅武，日后也不會隨軍征戰(zhàn)，這樣才是最好的。或許日后鄧州軍仍優(yōu)先鎮(zhèn)守鄧州，但這是一種態(tài)度。

    寧王果然欣然，說了一聲好，又親自勉勵了楚治等人幾句。待楚溫告退，他又命親衛(wèi)將人送返。

    這次見面，楚溫達(dá)到目的，寧王甚是滿意，可謂非常之和諧。

    接著，寧王命人賞下滋補(bǔ)佳品和藥材，已示關(guān)懷和親厚。

    他還命人往楚家送了奠儀。

    ……

    送奠儀的，當(dāng)然不止寧王一個。

    前事已抹去，現(xiàn)在楚溫是己方陣營的人了，既寧王表了態(tài)，樊岳賈泗陳御等核心謀臣和戰(zhàn)將也紛紛往楚家送了奠儀，并親自登門祭拜一番。

    這讓馮戊很糾結(jié)。

    推開書房大門，給主子奉上一盞熱茶。傅縉呷了一口，便擱下茶盞，靠在太師椅背上捏了捏眉心，閉上雙目略作休憩。

    馮戊快手快腳，收拾好案上已處理妥當(dāng)?shù)墓?，又給研了一硯臺nongnong的墨汁，未似平日般輕手輕腳退下，反而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眼神不時往上首瞟。

    “什么事？”

    傅縉睜開眼。

    “呃，主子，是這樣的，大家都往楚大人家送了奠儀，那咱們……”

    馮戊真很不想問，但奈何出京城以來，這些事都是歸他打理的。

    其實(shí)平時的傷喪諸禮，皆有成例，也不用主子吩咐，他得訊收拾好了，送過去就是。甚至都不需要稟告主子知曉，傅縉太忙，無暇理會這些瑣事。

    但這一回，馮戊犯了難，送吧，他不敢自作主張；不送吧，也不是他自個兒能說了算的。

    于是，只能硬著頭皮來問了。

    “奠儀？”

    他給楚源和楚雄送奠儀？

    馮戊低聲：“樊將軍賈司馬他們基本都送全了?！?/br>
    他硬著頭皮，小小聲加了一句：“還親自登門敬香祭奠?！?/br>
    傅縉唇角立即就抿緊了。

    楚源和楚雄，他都未曾采取什么報復(fù)手段，這兩人就死了。死了就死了，死了也罷，現(xiàn)在還要他送奠儀和登門祭拜？！

    傅縉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

    馮戊稟完，等了一陣，不見上面發(fā)話，正為難不知該進(jìn)該退，忽聽見一陣腳步聲響，抬頭一看，原來是樊岳來了。

    如蒙大赦，趁著近衛(wèi)捧茶進(jìn)來，他趕緊捧著公文也一起退下下了。

    把門掩上，馮戊長吐一口氣了，好了，沒他的事了。

    再說里頭。

    樊岳大步入門，拉了一把椅子在書案前坐下，喝了一口茶：“誒，承淵，我說馮戊那廝，辦差也忒不用心了，既然有事，為何不早些稟？”

    方才門沒關(guān)，他行至近前，都聽到里頭對話了，于是順勢就接過話頭。

    傅縉瞥了他一眼。

    樊岳撓了撓下巴，其實(shí)，他也是來說奠儀這事的，他知道傅縉心里一關(guān)難過，他當(dāng)然也不想揭老友傷疤的，只是吧，唉。

    “我知那楚源和楚雄惡心惹人生厭，怎值得你送奠儀和祭拜？我都不想，這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嗎？你想想玥娘。”

    其實(shí)樊岳本人，對楚源和楚雄也很不感冒的，這一看楚玥面子，二不是還有個楚溫嗎？

    雖說出嫁女再回娘家就是客，但這到底是嫡親的祖父祖母。楚玥可是鄧州女，外面也不是人人都清楚傅縉和楚家的恩怨仇恨的，傅縉更不可能宣揚(yáng)得人盡皆知。這是身處鄧州的，就幾條街的距離，作為孫女婿，若奠儀和祭拜都沒有，楚玥的臉面該往哪里擱？

    再忙碌，奠儀和登門一趟總該有的吧？不然的話，這一城軍民，暗地里恐怕少不了異樣目光和竊竊私語。

    這世道，女子總是要吃虧的。

    樊岳知道傅縉難，他低聲勸：“你命人送了奠儀去，登門隨意插幾炷香，甚至不上，也是行的。”

    “轉(zhuǎn)一回，叫玥娘面上好看些，后續(xù)你再不去也無妨的?！?/br>
    樊岳該說都說了，傅縉若真不肯去，誰說不得他不對，淺勸幾句，便作罷。

    樊岳拍了拍他的肩，“你且細(xì)思量。”

    話罷，他就離去了，將空間留給傅縉。

    ……

    傅縉靜靜坐著。

    書房大門已掩上，長明燭微微搖晃，室內(nèi)極安寂，久久，一動不動的人忽站起。

    傅縉心下煩躁，無心處理公務(wù)，出得門，直接吩咐：“備馬?！?/br>
    身軀油亮烏黑、四蹄一點(diǎn)白的烏云蓋雪寶駒被牽了來，他翻身而上，一提馬韁，直接出城去了。

    巡了城防，策馬狂奔，風(fēng)呼呼迎面撞來，心下煩躁未解，一扯韁繩掉頭回城，抿著唇漫無目的而行，最后一抬頭，他發(fā)現(xiàn)，自己轉(zhuǎn)入楚家所在的大街。

    二尺高的臺基，廣亮大門，既有世家官門的宏闊敞亮，也有江南周邊建筑的精致典雅。只如今這座占據(jù)半條街的莊嚴(yán)府邸一片蕭條，白慘慘的皤幔環(huán)繞，門前挑起兩個大白燈籠，家人腰纏白巾，一臉哀色立于門前。

    這條街特別安靜，街上行人過府門前，速度放緩腳步放輕，面上不見嬉笑，偶爾還有一兩個一臉沉重朝大門鞠躬作別禮的。

    不管楚源目的為何，他這些年任這鄧州刺史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他家底豐厚不貪財不受賄，吏治甚是清明，為民做主，又鼓勵農(nóng)桑興修水利，頗有政績。就算借鎮(zhèn)北侯府之勢，他本身也是一個非常扶得起來的能干人。

    于老百姓而言，能有這么一個父母官就是大好事，因此楚源去世，鄧州老百姓皆痛心惋惜。

    所以，這段時間楚家的消息，鄧州軍民也會很注意的吧？

    若有流言蜚語，傅縉本人倒是一點(diǎn)不在意的，他走到今時今日，完全不是靠這一點(diǎn)子無關(guān)痛癢的名聲，能耐他何？他斷斷不可能因此妥協(xié)。

    只是他卻極不愿意類似可憐、同情、哀其不幸等等的目光和蜚語落在他的妻子身上。

    這世間，對女子總是要苛刻些的，好事者又多，說不定傳著傳著，她就變成一個全然不得夫婿歡心的可憐人。

    只要這么一想想，就如芒針在背。

    傅縉勒馬站了許久，最終還是一提韁繩，油黑的寶駒緩緩踱步，最終來到滿門披白的楚家門前。

    “世子爺？！”

    他的出現(xiàn)，驚動了整個楚家，守門家人愣了愣，慌忙入內(nèi)稟報，楚溫趙氏驚詫之余，忙忙迎了出來。

    傅縉唇角微抿，大步入內(nèi)。

    他立在靈堂，守香燭的家人慌忙燃了香來。

    傅縉接過香，沒怎么拜，楚福忙上前接過了，將三柱清香插在香爐里頭。

    便算拜祭過了。

    楚溫趙氏是極驚訝，夫妻兩個都沒想到傅縉能來，對視一眼，楚溫上前：“謝世子爺寬宏。”

    他也明白，這是給他女兒做的臉面，心內(nèi)愧疚又感激，絲毫不敢以泰山身份自居，拱手作了一個揖。

    “世子爺，請內(nèi)間就座？”

    靈堂里陰陰冷冷，家人哭聲陣陣，傅縉視線在上首的棺木靈位一掠而過。

    “不必，我尚有公務(wù)在身。”

    傅縉又淡淡說了句不必相送，轉(zhuǎn)身直接離開。

    楚溫親自送出門去。

    出得楚家大門，傅縉一打馬快速離去，轉(zhuǎn)出這條大街，他繃緊的身軀才漸漸松了下來。

    暮色已現(xiàn)，天漸漸暗了下來，回了衙署大街，離得遠(yuǎn)遠(yuǎn)，便見暫居府邸門前，正拾級而上的青色窈窕身影。

    他一揚(yáng)馬鞭，速度加快，須臾已奔至府門，翻身而下。

    楚玥聽得聲響，一回頭，見是他，笑道：“今兒回得這么早嗎？”

    “嗯”

    眉眼微彎，笑意盈盈，傅縉輕輕應(yīng)了一聲。

    二人攜手入內(nèi)。

    回到屋中，楚玥擱下公文冊子，先自己換了身家居衣裳，回頭見他立著看著自己，便笑：“看著我作甚？”

    她把他的衣裳也取了來，順手給他解腰帶束袖。

    柔軟的發(fā)頂，唇畔微微帶笑，她垂眸，正專注替他寬衣解帶，動作極溫柔妥帖。

    傅縉忽展臂，將她摟住。

    他抱得很緊，楚玥嗔道：“怎么了？”

    “沒什么。”

    就是很想抱抱你罷了。

    傅縉收緊雙臂，將柔軟的身軀緊緊抱在懷里，俯身，頭臉埋在她的發(fā)頂。

    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是為了她。

    一切都是很值得的。

    ……

    “今天是怎么了？”

    楚玥覺得傅縉今天格外地粘人，親吻輕柔纏。綿極了，這種態(tài)度這種氛圍，她心也不禁分外軟和下來。

    兩人頭挨著頭，躺在床上竊竊私語。

    傅縉含笑搖頭：“你喜歡么？”

    楚玥輕笑，佯裝沉思，而后十分矜持表示：“尚可，大都督仍需繼續(xù)努力?！?/br>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