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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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中官笑得和氣:“圣上朱批只命封大人立往亭州,并未說不讓封大人帶上幕僚謀主,路上不耽誤行程就行,封大人太過小心了?!?/br> 這一番回答亦是巧妙,“幕僚謀主”四字,便算是給了岳欣然明面上的身份,至于,回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這位呂中官亦可給出另外的解釋為自己開解,這些宮廷斗爭中生存下來的人,不知多么滑溜。 可他肯同意令岳欣然前往,亦足令岳欣然對大魏宦官印象改觀了。 呂中官身份不同,他既然開口這般說了,岳欣然不能再推拒,否則封書海一力在呂中官面前做保成什么了。 岳欣然向二人深深一禮,此事就此定了下來。 封書海將政事悉付心腹,翌日便出發(fā)往北方。 ———————————————— 亭州之地,在大魏帝國疆域的正北方,他們一行,風雨兼程都是太過輕飄飄的形容,騎在馬上一路奔波,一天下來四五個時辰,真是連骨頭都要散架,疲憊之下控馬還絕不能失神,否則一個不小心便是墜馬而亡的慘事。 即使如此,他們一路亦是在驛館歇息,換馬不換人,馬跑壞了不少匹,人也累得夠嗆,沒什么心思再多交談。 岳欣然平素鍛煉到位亦覺有些吃不消,不由擔心封書海與吳敬蒼能否堅持得下來,可連呂中官這天使的尊貴身份都輕騎狂奔,余人更無甚好說。 岳欣然倒是對這位辦差辦到連命都能豁出去的宦官刮目相看。 途經(jīng)漢中、雍州,而終于抵達亭州之地時,rou眼都能看得出來此地與大魏其他領土的分別,飽受戰(zhàn)爭蹂躪的土地,似乎連田地都荒蕪得雜草叢生,道旁不時可見森然人骨,進入此地,正當春耕之時,一路竟沒有看到幾個耕作的百姓,除了驛館外,也沒有幾處完好的建筑,不得不叫人心頭沉重。 亭州城更是觸目驚心,州城所在,連城墻都沒有幾塊磚瓦剩下,裸露的墻基之下,終于可以看到此地的百姓——面黃饑瘦根本不足以形容,幾乎個個都是松垮的一層皮包著一具骷髏,呆滯的眼神在看到他們一行人之后,猛然放出精光,然后便如一群活動的骷髏般飛快奔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老爺!賞口吃的!” “小娘子,給口吃的!” “這個小的,給你換口糧!” 呂中官身周的護衛(wèi)身形剽悍,將刀拔出一截,怒吼道:“上前者斬!” 封書海心下不忍,看了一下呂中官,輕聲問道:“呂中官,亭州城中不曾賑災嗎?” 去歲堅壁清野,百姓太慘。 呂中官苦笑著嘆道:“太多啦?!比缓笏钌羁匆谎鄯鈺#骸胺獯笕耍⒁嗍遣灰??!?/br> 封書海默然,可他攥著韁繩的手卻泛著青筋,他知道,此時多說無益,不若省下心思,想好對策。 呂中官那些護衛(wèi)驅散流民之后,隱身的城衛(wèi)呼啦一聲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一個個點頭哈腰:“幾位大人是自何處來?” 吳敬蒼沒好氣地道:“我等自益州來,可要看通關文書?” 城衛(wèi)嘀咕:“益州?幾位大人,是要往哪個衙門,還是哪路軍中?” 看到岳欣然猶在注目那些流民,有城衛(wèi)便嘿嘿一笑:“小娘子可莫要看他們要死不活的樣子,若是你們方才不是當機立斷亮了刀,怕是你們連皮rou都剩不下來。嘶,前邊兒幾個良戶便是這般消失的,家人來連骨頭都找不著呢。” 這樣森然邪惡之事,在這城衛(wèi)口中,信口就來,可其余的城衛(wèi)卻神情平常,沒有浮夸說謊之色,更像是司空見慣隨口說起,加倍令人不寒而栗。 城衛(wèi)校尉眼神在他們這群人身上打轉:“諸位大人既是遠道而來,亭州城如今亂得緊,我們自當護送一二,只是亭州去歲沒了收成,弟兄們也是家中艱難……” 這番話說出來,未嘗沒有要敲些銀錢的意味。 呂中官的護衛(wèi)冷哼一聲,直接亮了一面牙牌,城衛(wèi)校尉立時面色一變,城衛(wèi)們迅速后退:“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大人請!” 呂中官并不多言,徑自縱馬而入。 亭州城中不出意外,亦是一派凋敝景象,自有護衛(wèi)問明了方向,呂中官一拱手道:“咱家先去復命,封大人一路辛苦,好生歇息,等候咱家的消息吧。” 封書海與他客氣一禮,兩邊就此分開。 他們在亭州城中歇息之處乃是一個由客棧臨時改成的官署。 簡單洗漱一番,用飯之時,封書海一行難得在大堂聚了一桌,桌上的食物自然不能同益州相比,卻也一路上少有的熱湯熱菜。只是眾人卻都沒有什么胃口,實是一路太過疲憊,而亭州的情形,縱然心中早有準備,卻也叫人心生冷意,疲敝至此,岳欣然所提議的那個經(jīng)略一地的方案,真的行得通嗎? 岳欣然卻還是一副平素的淡定神色,不怎么挑食地開始吃了起來,封書海見狀,不由失笑:“到底是年輕人,好胃口?!?/br> 然后他向左右笑道:“吃吧,趕路大家都辛苦了,今日好生休息?!?/br> 岳欣然用罷飯,按一貫的習慣,是不會立時休息的,只向封書海與吳敬蒼道了一聲,知道城中治安不好,便也沒有走遠,只在客棧外邊的街道上溜達消食。 這條街巷以前怕是亭州極為繁華的所在,腳下的青石板踩得锃亮,不知曾有多少熱鬧的集市在此舉行,兩旁的店鋪招子依稀可見舊日營生,只是如今,連店鋪的門縫間都生出了一兩根雜草無人打掃。 岳欣然正自思索間,忽然一個高大的男子攔在她身前,目光如電:“我家主人有請?!?/br> 岳欣然腳步一頓,頷首道:“有勞帶路。” 男子當前而行,全然不怕岳欣然不跟上來似的。 此時暮色四合,明明是繁華城鎮(zhèn),卻只在街巷深處晃動些影子,遠遠竟辨不清是人影還是鬼影,野貓傳來一兩聲凄厲的叫聲,又隨即消失,十分滲人。 岳欣然前方那高大男子的步幅仿佛精準測量過的一般,一步不差。 直到來到一處院落,無數(shù)筆直站立的男子朝二人投來鋒利如刀的視線,看到先前那男子出示腰牌,那些人才收回了視線,如芒在背的感覺才隱約消散。 踏進院落之時,便未再見方才的護衛(wèi)。 這處院落倒是一掃岳欣然對亭州的印象,有山有水,草木森森,花開芬芳,流水潺潺,頗有春天氣息,這還是岳欣然第一次在這塊地界感覺到生機。 隨著男子領路,隱約的絲竹之聲傳來,岳欣然走近靠前,才發(fā)現(xiàn)那流水竟在這院落內匯聚成湖,湖面還建了亭榭,亭榭之上,燈火輝煌,七八個妙齡女郎懷抱絲竹,身披彩紗,且舞且彈,不論音樂,還是舞姿,俱是岳欣然在這時代少見的精妙絕倫,彩紗翻飛與周遭綠林交相輝映,竟在這暮色流燈中,映出一片歌舞升平,幾乎叫岳欣然以為又回到了益州迎春樓了。 一曲彈罷,女郎們齊齊一禮,柔軟的腰肢不盈一握,這樣輕輕一折,不知折煞多少人的心,岳欣然順著她們的視線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隔著亭榭竟巧妙地布置了宴廳,席間高低錯落坐了十來人,封書海竟然亦在其中,與中央一個年長、一個年輕些的男子坐在中央。而岳欣然身前,那個領路的高大男子早已經(jīng)不見。 封書海遠遠看到她來,面色微微一變,竟未招呼她。 倒是他身旁,瞧著不過而立之年的男子微微一笑:“這就是陸家的六媳?不是外人,過來相見罷。” 岳欣然腳步從容地走到席前,行了大禮:“見過陛下。” 男子哈哈大笑:“確是當?shù)闷鹇敺f絕倫的夸贊?!本挂豢诘榔屏怂纳矸?,眼前此人,竟是大魏當今的皇帝——景耀帝。 原來那一封朱筆御批……竟是為了召封書海在亭州一見! 岳欣然身后,隱約暗香浮動,她起身便看見那一隊女郎盈盈而來,姿色俱是不俗,更為難得的是,舉手投足間,卻俱是端莊嫻雅,見禮時皆是周周全全,顯是飽受熏陶的閨閣兒女,并非是迎春樓那樣地界出來的教坊女子。 景耀帝向后仰了仰身子,朝岳欣然笑道:“小陸夫人,你來點評一二,方才這支舞跳得好不好?” 封書海不由投來緊張一瞥,實是這位陛下太不按常理出牌,縱然先時他與岳欣然皆同時料到了是景耀帝召他來亭州一見,他也沒有想到,對方?jīng)]有給他太多的準備時間,竟在他抵達的當夜就召他至下榻之處,不談政事、先觀風月就不說了,竟然還將小陸夫人給請了過來,現(xiàn)下更是直問小陸夫人之意,這叫封書海如何不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王喜怒難以捉摸,一支舞曲而已,誰知道應該如何應答!他邀請岳欣然同來亭州,是為了陸府多請一張保命牌,而不是發(fā)一張催命牌的,剎時間,冷汗便濕了封書海的手心。 第79章 帝王三問 這位景耀帝未及而立, 親政已經(jīng)數(shù)載,威嚴漸隆, 隨口一句戲謔問及舞曲的問話, 卻令場中每一個人都隱約感覺到了壓力。 岳欣然視線一掃席間,將眾人視線納入眼中, 便垂下了眼簾,恭敬答道:“回稟陛下,甚好?!?/br> 景耀帝撐坐于席前, 搖了搖自己手中的玉杯,玩味地道:“好在何處?” 岳欣然無比認真地答道:“我生平所見,歌舞最好為益州迎春樓的小娘子們,方才所見,比迎春樓還要好?!?/br> 席前登時一滯, 益州迎春樓……? 此時, 那位呂中官簡直似在地里鉆出來似的, 幽靈般地自后方適時出現(xiàn),附在景耀帝耳邊以一種恰到好處,不會令景耀帝覺得太大聲、又能令席前所有人聽到的聲量道:“啟稟圣上, 迎春樓,那是益州教坊開設的舞樓。” 景耀帝在前, 自然無人敢出聲, 可是席前各人看向岳欣然的神情不由各異。 而封書海已經(jīng)緊緊皺起了眉毛。 岳欣然卻只是立于原地,垂著眼簾,雙手交疊于身前, 神情再端莊賢淑不過——如果不去聽她方才所說那樣驚世駭俗之語的話。要知道,這小娘子,可是個寡婦啊! 景耀帝舉杯輕酌了一口,絲毫不以之為異,竟還笑著點起頭來:“恩,那確實甚好了?!?/br> 岳欣然沒有再說話。 景耀帝右手位坐著封書海,左手位坐著另一個面色儒雅戴著黑幞頭的男子,此時聞言,他恭敬地離席向景耀帝一禮道:“陛下,這些俱是亭州當?shù)厥孔逯Mぶ葜仫柺鼙钡阴遘k之苦,他們盼陛下盼朝廷,如稚兒盼父母,旱地盼甘霖。陛下竟能為亭州百姓涉險屈尊,當?shù)厥孔寰闶俏甯秀憙忍榱悴恢?,一支小小舞曲,不過希望陛下辛勞之余略娛耳目,當不得什么?!?/br> 景耀帝聽完,笑道:“方才這位小陸夫人都說了,這舞曲跳得唱得比教坊還好,必是花了不少心思,方大人的心意,朕領了?!?/br> 然后,景耀帝放下了杯子,明明他的動作并沒有什么特別,白玉杯與紫檀桌案亦并沒有太過響亮的撞擊,卻叫場中所有人心中突地一響。 方晴連惶恐道“臣萬不敢”。 只聽這位萬乘之尊朝晏晏然笑道:“哎,方大人的情意,朕豈能白白領受,呂阿不奇?” 那位呂中官雙手捧著一疊小小的書冊緩緩上前,徑自走到這位亭州州牧的面前。 能在亭州與景耀帝同席而坐,有封書海這益州州牧、有方晴這亭州州牧,余人必然也是軍政兩方的要員無疑。 只是這坐席,實是頗為玩味,封書海與方晴竟是一左一右緊挨著景耀帝,要知道,以他二人的官職,縱使為封疆大吏,平素無論如何也不太可能這般靠近……此時再看到一位中官帶著御賜之物親至方晴面前,即使皆是亭州一方要員,位居尊位,個個面無波瀾,可心中怎么可能沒有半分動靜? 呂中官的聲音一貫平穩(wěn):“方大人,這是圣上特意為你挑選的,請大人好好看看吧。” 方晴雙手接過冊子,瞳眸中流露出一抹喜歡,這可是能傳家的寶貝呀!想他平城方氏,什么時候有過這等殊榮! 方晴向景耀帝磕了一個頭恭敬道:“臣定然仔細研讀,敬領圣意!” 然后他坐回席案,微微笑著翻開了紙頁,下一瞬間,方晴面色一變,猛地推席而起,竟直接奔到景耀帝的案前、岳欣然的腳旁,砰砰砰,仿佛那不是腦袋,而是錘子般,一下下死命磕在石磚地上:“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 鮮血淋漓,叫他儒雅的五官剎那間扭曲駭人,那七八個士族女子養(yǎng)在深閨何曾見過這般的場面,登時面色慘白地小小尖叫著連連后退,岳欣然側身避開飛濺的鮮血,微微皺眉。 御駕之前,就是想磕頭也要看皇帝想不要看你磕,眨眼間,不知從哪里來的黑衣護衛(wèi)將方晴架起,死豬般往后一別,方晴此時面容可怖,雙目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陛下!罪臣知錯了!陛下!陛下?。?!” 景耀帝微招了手,呂不阿奇將方晴桌案上的冊子恭敬地遞到景耀帝身前,他漫不經(jīng)心地念道:“景耀十二年,征糧四十三萬七千八百石,其中粟四萬八千七百石,黍二十七萬六千五百石,雜豆十一萬兩千六百石……悉數(shù)由劉氏商隊運往軍中,是年由魏京調撥諸類雜糧七十八萬余石,共計一百一十萬石糧食運往軍中,是歲軍中耗糧為八十三萬石……次年,亭州歉收,收糧二十七萬八千余石,可是,劉氏糧鋪卻共售出二十萬石米糧……” 念了這樣長長一段,景耀帝停了停舉杯飲了飲才笑著揮揮手中冊子道:“諸位聽累了吧,這許多數(shù)目,朕看得眼睛都疼,難為方大人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景耀十二年到景耀十五年……四年哪,我的方州牧,這所謂的劉氏商隊運往平城方氏的白銀合計十萬八千九百七十兩……” 他漠然看向抖如篩糠的方晴,語氣淡淡:”你這錯未免也知得太晚了吧方大人……” 說著,他才放下手中的冊子。 這一剎那,席前所有人,除了封書海外,沒有一個不額頭見汗,因為他們現(xiàn)在已然確認——這竟是一場鴻門宴!殺機四伏。 四年間,方晴貪墨所得,十萬兩白銀,實在是駭人聽聞,十萬兩白銀,折算成銀錢,那是一千萬錢!夠換成多少米面糧食了!而這不過是方晴運回平城老家的數(shù)目,他的實際貪墨,只會更巨! 亭州一地的賦稅便不說了,多少軍糧調撥運輸,皆過亭州,那所謂的劉氏商隊現(xiàn)下看來不過是方氏的走狗,這中間以劣換優(yōu),倒買倒賣,多少利益!更重要的是,為了這十萬兩白銀,整個亭州的地方、整個亭州的戰(zhàn)事又受了多少影響?豈是十萬兩白銀可以衡量的! 景耀帝今日之怒,全然可以想像。畢竟,方亭這亭州州牧之位,是前一任州牧盛奉林失地誤國之后,景耀帝為應對戰(zhàn)爭特意選調的“能吏”,這十萬兩白銀直如一個耳光赤裸裸地打在了他自己面上。 雖然這位帝王面上,全然看不出半點慍怒。 方晴滿面鮮血,先時抖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在聽景耀帝這幾乎是蓋棺定論之后,方晴的視線不自禁向封書海左側之人看去,對方轉過眼去看亭臺風景,方晴的視線又向坐在他右側的人看去,對方垂下視線,好似已經(jīng)入定。 方晴抿了抿嘴唇,竟大聲道:“陛下,臣縱有罪,亦非首惡!” 是,他私運軍糧,中飽私囊!是,他貪沒民脂,罪該萬死!可是,那些借他之手,洗出去的干凈白銀呢!他不過只貪了十萬兩而已!他通過亭州一地的買賣、商隊,洗出去、流出去的,何止這些!軍中又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利益,都要從他這里過一道手,洗成干凈而沒有后患的白銀? 那些世家大族的話事人、此地豪強的嘴臉……眼前人人有份!憑什么要他一人而擔! 看著他這般模樣,席前所有人,除了封書海外,俱是冷汗淌下,方晴這是要狗急跳墻!沒有人知道方晴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咬出什么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