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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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被一個絕世美艷的燎國女魔頭殺掉,最好她是看上我了,我誓死不從,她先jian后殺,哇,好刺激——” 顧茫笑罵:“能不能來點(diǎn)正常的?” “正常的有什么意思?!标懻剐翘蛑齑叫Φ?,“最多不過是馬革裹尸,一堆狐朋狗友圍著我凄凄切切,兩行老淚。想想就覺得可怕?!?/br> 可誰知道,原來陸展星當(dāng)時(shí)能給自己想到的最壞的結(jié)局,卻也比他真實(shí)的未來要好上太多太多。 原來,作為一個軍士,他最終的結(jié)局并不是馬革裹尸,而是背負(fù)著罪責(zé),恥辱且無用地死在重華的斷頭臺上。 沒有什么人哭,沒有人為他凄凄切切,兩行清淚。 所謂的狐朋狗友,到底也只剩了顧茫一個。 持著寬口彎刀的劊子手上前一步,手中雪亮的刀子高高揚(yáng)起。 陸展星碎亂的額發(fā)被風(fēng)吹起,他俯視著臺下的顧茫,唇角研開一個釋然的微笑來。 “斬!” 一聲話音離別落,從此陰陽,陌路人。 作者有話要說: 陸展星:今天你們還想要小劇場嗎?我都掛了。rou包之前有人掛了的情況都為表哀思不寫小劇場的(其實(shí)是為了偷懶吧= =) 顧茫茫:你不早就掛了么?你從本文開始第一個字就已經(jīng)處于掛了的狀態(tài)。 陸展星:(摸摸脖子)哦……也是哦= = 第90章 年之痛 鮮紅的血在看客的驚呼聲里飆濺, 又在唏噓聲里,順著高臺的木紋慢慢洇開。 午時(shí)的陽光炫目得厲害, 晃得人心里發(fā)慌。顧茫筆直地站著,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他就這樣看著,看頭顱滾落,殘軀倒伏。 他最好的朋友身首異處, 腦袋往前滾, 滾到刑臺的邊緣而后停下,一雙未合的眼睛盯著他。好像在說, 茫兒,回頭吧。 都結(jié)束了,讓我的死做一場夢的終點(diǎn),別再往前了。前頭沒有路, 只有海市蜃樓的幻境。 轉(zhuǎn)身吧。放棄吧。 劊子手的彎刀滴滴答答往下淌著猩紅,熱血流了一地。 回家吧…… 行刑官依例唱道:“完刑——” 像蟄伏一冬的獸自昏暗洞xue中緩慢蘇醒,在最初的刺激和震懾過后, 人群自僵凝, 漸漸恢復(fù)了動靜。 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對于臺上尸首分離的陸展星都是一種想看又不敢看的心情。有的婦人鼓起勇氣偷瞄一眼,立刻哎呀一聲將臉埋進(jìn)掌心里,被那血rou模糊的情形嚇得發(fā)抖。 “好慘啊?!?/br> “別往臺上看啦, 真可怕, 你若看了,晚上睡覺該做噩夢了?!?/br> 就這樣鬧嚷嚷地亂了一會兒, 人群的焦點(diǎn)漸次轉(zhuǎn)移到了顧茫身上。 慢慢地,開始有人注意到顧茫的神情,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顧帥他怎么……毫無反應(yīng)……?” “真的是啊,他連臉色都沒變……他是不是還恨著陸展星啊,畢竟陸展星把他坑得那么厲害?!?/br> “那他為什么還要來給人家送行?” “大概是……為了面子吧。哎,他們這種人,斗都是內(nèi)里斗,哪里會翻到明面兒上來。” 顧茫畢竟是邦國勛臣,彼時(shí)還未通敵,因此也立刻有人反駁道:“瞎說什么?顧帥根本就不是那種人!陸副帥雖然是他的故友,但到底鑄下了大錯,顧帥送行是為了義,不失態(tài)是因?yàn)槎Y,他都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他怎么樣?!” 對方也不遑多讓,嗤之以鼻:“兄弟兄弟,同生共死,共甘共苦,那才叫兄弟。我要是顧茫,我早就劫囚了,或者早就跪在君上面前懇求以自己的命換兄弟的命了,哪里會像他一樣!” “你怎么知道顧帥沒求過?” “就憑他現(xiàn)在這個冷淡態(tài)度,他顧茫就是個冷血無情,假惺惺的偽好人!” 這些話,顧?;蛟S都聽見了,又或許并沒有聽見。他依舊望著刑臺——劊子手已經(jīng)離去,行刑官正在指揮左右處理后續(xù)之事。他站在正午的烈陽里,身段如松竹,修雅挺拔,沒有半點(diǎn)被痛苦擊傷的模樣。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陸展星的身軀被縛起,看著陸展星的頭顱被高懸,看著地上的血跡被沖淡。 行刑官展著一卷黃帛詔告,不帶任何情緒地念著:“罪臣陸展星,陣前失德,斬使引禍,鳳鳴兵敗,大負(fù)天恩。今處極刑,曝尸三日,布告邦內(nèi),咸使聞知?!?/br> 聲音在青天白日之下郎朗回蕩,一切塵埃終定。 行刑徹底結(jié)束了。顧茫未做多留,他在眾人的側(cè)目之中,提著那一壇他與陸展星飲盡了的梨花白,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十萬袍澤,終于只剩下了他一人。 顧?;氐搅怂约旱淖√?。墨熄披著隱形斗篷,一直跟著。 這位曾列重華第一的大將軍窮得厲害,沒有一座屬于自己的府邸。這也難怪,征兵煉器需要錢,糧餉裝備需要錢,疏通關(guān)系需要錢。 而他的軍餉只有那么多,所以他除卻奴籍之后,也只是在東市的一塊僻靜之處租了個小屋。這小屋除了柴房外,就只有一間寢臥,寢臥內(nèi)唯一張床,一床被,一對桌椅,幾只破爛木箱子。 原來這就是一個名動天下的將軍全部的家當(dāng)了。 顧茫回到屋內(nèi),將酒壇放在了桌上。然后他就去了柴房,是午飯的辰光了,他燒水生火,將紗櫥里擱著的剩飯剩菜熱一熱。 他吃飯。 他最后的兄弟也死了,他昨日的一切自此再無法回頭。 但他吃飯。 小木桌上擺著陸展星臨終前喝酒的紅泥空壇,一大碗白飯,青菜豆腐,顧茫像餓了許久的人,筷子抵著碗一直往嘴里扒飯。很快地一碗飯就被他吃了個見底,一粒米也沒有剩下。他又起身,再去給自己添了一碗,還是那種餓慘了的吃相。 好像他內(nèi)心里空出了一個無底的洞,只有不斷地吃一些東西,空洞的感覺才不會如此觸目驚心。 他埋頭扒著飯,嘴里塞得很滿,腮幫子鼓起,最終吞咽的速度趕不上塞食物的速度。他慢下來,可還是噎住了。他噎著,不吭聲地賣力地想把嘴里的飯努力咽下去,就像要噎下去什么不能說的話,不能訴的苦。 他幾乎是凄慘地吞咽著,頭仰起,眼睛大睜著,看著屋頂梁椽,忽然地就發(fā)出一聲抽噎。 像是因?yàn)榉e食而發(fā)出的抽噎。 那么可笑。 但眼眶卻紅了。 墨熄就站在他身邊,咫尺遠(yuǎn)的地方,卻不能說一句話,碰一碰顧茫哪怕一根頭發(fā)。他就這樣眼看著顧茫的眼睛越來越濕潤—— 顧茫仰著頭,似乎要把眼睛里的東西忍回去一樣,他甚至飛快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睫,然后吸了吸鼻子。 他克制住了自己,至少他以為他克制住了自己,所以他又低下臉來,重新拿起筷子去扒那淡而無味的白飯。 他幼年時(shí)候,和陸展星一起在望舒府常吃的那種只配著青菜豆腐的白飯。 他努力塞了幾口,但是死亡的劇痛像是遲來的刀刃,鉆進(jìn)了他的肺腑,終于開始爭搶他的呼吸,侵蝕他的血rou,擊碎他那張佯作淡然的臉。 于是慢慢地,他握著筷子的手開始顫抖,他含著米飯的嘴唇開始顫抖,他開始哆嗦,他兀自強(qiáng)撐著,可是眼淚卻開始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一滴一滴,順著臉頰落到桌上。 他不出聲,一邊塞著飯,一邊抬手抹著淚,喉嚨里是苦的,哽咽都堵在里面,和著米飯一起被強(qiáng)咽下去。 可是忍到某一刻,抖得不成樣子的手再也夾不起青菜豆腐,試了一次,滑下來了,又試一次,戳破了…… 背上負(fù)著七萬魂魄的這個男人,忽然就被這餐桌上微不足道的失敗擊潰。 顧茫忽地摔了筷子,起身嘩啦將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掃在了地下。瓷盞噼里啪啦碎了滿地,碎的最徹底的是顧茫帶回來的那只空酒壇子。 他喘息著,胸口急劇地起伏著,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地狼藉。 紅泥酒壇,被他摔成了一攤子七零八落的舊夢。 顧??粗粗劭魸窦t,然后他走過去,幾乎是茫然地蹲下來,伸手想去把碎片拾掇起——可指尖還沒有碰到,就又猛地蜷回。臉上是一種如夢初醒的表情。 這種如夢初醒,使顧茫的臉龐顯得很破碎。 那是墨熄認(rèn)識了他那么久,第一次見到的一種破碎。 如果顧茫膽敢以這種神情出現(xiàn)在軍隊(duì)的任何人面前,所有人對他的信仰都將土崩瓦解。他不是戰(zhàn)神,是一灘軟泥,是一只孤獨(dú)無助的螻蟻,一抔支離破碎的散沙。 顧茫脫力般坐下來,他穿著熨燙妥帖干干凈凈的軍禮服,但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筋骨似的,跌坐在臟兮兮的地上。 他哆嗦著,他盯著那一地的狼藉看。 喉嚨里先是漏出細(xì)小的嗚咽,猶如流離失所的幼狼,再后來,嗚咽成了哽咽,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喉管深處跌跌撞撞掙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墨熄看著他,看著他坐在冰冷的地上,慢慢蜷縮著自己抱住膝,看著他拼命隱忍著,卻還是忍不住眼淚要流,看著他死命咬著嘴唇,咬到滿齒都是血了,卻還是鎖不住軟弱的聲音。 神祇終于崩塌了。 戰(zhàn)神終于潰不成軍。 顧茫微松開齒,他咬自己用了十足地狠勁,他快要被自己逼瘋了,喘著氣,眼眶紅的厲害,目光絕望地在屋里逡巡,仿佛希望能有什么人忽然出現(xiàn),救贖他也好,殺死他也罷,神也好,魔也罷。 救救他吧。 陪陪他吧。 痛…… 太痛了。 為什么人世廣袤,卻留不住七萬英豪。 為什么地府深深,唯不收他一個活鬼? 只剩他一個了。 顧茫終于悲慟地嚎啕出聲,他哀嚎著,他抱著自己,他死死地抱著自己,像是在隔著生死竭力擁抱他的袍澤手足,又好像是被死去的弟兄們奪了舍,英魂跨越黃泉來努力地?fù)肀麄兊念檸洝?/br> 那雙沾血的嘴唇里漏出的哭聲,最終是悲不成聲,痛不能承。 顧茫不斷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 墨熄看著他,便如剜骨鉆心,從顧茫一邊努力吃著飯一邊無聲地流著淚的時(shí)候,他的心便像刀割般疼。 到了這時(shí),顧茫的疼痛就像是他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