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宋奇放心的是，程為一也為紀(jì)申說了兩句隱諱的好話：“圣人這不也是給紀(jì)申一個機(jī)會教導(dǎo)兒子嗎？”

    既服其為人處事，幫他又于自己無損，宋奇也樂得做個好人。只是這京兆府里的事情實(shí)在太復(fù)雜，做少尹時不覺得，暫代事務(wù)的時候才知道紀(jì)申能將這一攤子玩轉(zhuǎn)了，得是多么大的本事！宋奇更佩服紀(jì)申了，心道，紀(jì)大人多半會被貶到外地一段日子，我一定要給他送行，多贈財貨。

    宋奇猜得準(zhǔn)，紀(jì)申很快就有了去處。

    桓琚將紀(jì)申所做所為又權(quán)衡了一下，還是認(rèn)為要敲打敲打。從他任用崔穎開始，紀(jì)申就非常反對，后來紀(jì)申不踩崔穎了，改而對盧會等人橫挑鼻子豎挑眼了?；歌⑦€要讓盧會等人給他出一把力，自然不肯讓紀(jì)申壞了自己的全局規(guī)劃。

    “老臣”也是一個問題，是得讓紀(jì)申再恭順一些才好?！拔疫@也是保全他，昔年司空也是……唉，不想了?！?/br>
    桓琚在輿圖前伸手點(diǎn)了一圈：“唔，就……邊州刺史好像還沒人做？讓他去那里吧。他既有治民之能，也不要浪費(fèi)了。他兒子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吧。免得倒像是我小心眼兒，故意叫何源整他一樣。我才不是那樣的皇帝呢。”

    程為一跟在身邊，聽他這般自言自語，仿佛沒聽到一樣。心想，您不是小心眼的皇帝，何源卻是個小心眼的酷吏啊。

    桓琚很快又有了決斷：“京兆就讓……十五郎掛個名吧，他不就衙辦事，京兆的事讓宋奇先管起來?！彼纹娴馁Y歷還不夠當(dāng)京兆尹的，權(quán)當(dāng)磨煉。皇子掛名兼職京兆尹，也是常有的事情。

    ～～～～～～～～～～～

    “這么快？”梁玉心頭一緊，說書人才開始背新章回，書場還沒開呢，紀(jì)申就要走了？

    呂娘子勉強(qiáng)開解道：“如今這個氣候不冷不熱，正合適，否則紀(jì)公與夫人都有年紀(jì)了，長途跋涉怎么受得了？”

    梁玉小聲道：“那咱們?nèi)ニ退?？?/br>
    呂娘子也是想送的，低聲道：“到時候送的人一定不少……”她們?nèi)チ耍袷裁丛捘兀?/br>
    梁玉道：“咱們先一天出城，去莊子上住一陣兒，我尋思著，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他如今算是個‘犯官’，也不能張揚(yáng)，恐怕帶的東西也不多。咱們給他備幾車？”

    “唔，三娘要是有心，準(zhǔn)備些實(shí)用又不打眼的東西吧。‘犯官’也是官，走官道、宿驛站。難的是路途艱辛與到了之后的水土不服?！?/br>
    梁玉忽然站了起來：“邊州！我記得還有個誰去了邊州死在那里了的？他家一定知道情形?！?/br>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劉家！”

    梁玉與劉家也算有些聯(lián)系，先請劉湘湘代為說項(xiàng)，繼而與劉洛洛見了個面。劉洛洛見面即拿出了一個單子來：“煉師要問的事情，湘姐都告訴我了，你要知道的都在這里了。先祖父有手札留下，家父已贈與紀(jì)公了。這里是要準(zhǔn)備的東西，我家也還是‘犯官’，不敢公然相贈，煉師有心，便準(zhǔn)備這單子上的東西贈與紀(jì)公吧。家父命我轉(zhuǎn)告煉師，一定不要讓‘四兇’知道了，別讓他們有機(jī)會害到太子?！?/br>
    劉洛洛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留下梁玉與呂娘子面面相覷。

    梁玉道：“先采買！要快！然后咱們?nèi)コ峭馇f子上避暑，離他們送別的長亭過個十里二十里的路邊等他們路過?！?/br>
    呂娘子道：“不錯！”

    梁玉只管使錢，呂娘子只管照著單子挑好貨，一口氣買了一車，拉到了城外的莊子上去。梁玉想了想，還是不大放心，又給裝了半車糧食、半車咸rou，怕他們錯過宿頭，還給備了嶄新的厚鋪蓋卷兒。鄉(xiāng)下人出行的習(xí)慣在她身上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出來。

    紀(jì)申離開前兩天，梁玉就去了城外自己的田莊住下。紀(jì)申離開前一天，她早早起身在道邊等著，是以錯過了京城難得的滿城寂靜。鐘聲敲過，城門大開，四十坊不聞人語，連早點(diǎn)鋪?zhàn)佣紱]有吆喝聲，人人沉默。

    紀(jì)申拖著兩箱書、幾卷鋪蓋、一點(diǎn)衣服，與夫人乘舊車，身后二子一侄并兩個仆人，帶著對酷吏的憂慮穿過了城門。

    城外長亭無柳可折，卻早已聚起了一堆人。蕭司空親自給他送行，黃贊與蕭司空并立，二人身后烏壓壓一片人。紀(jì)申從容與眾人舉杯道別：“紀(jì)申教子不嚴(yán)，有負(fù)圣恩，萬望諸位引以為戒。請戒驕戒躁，盡心竭力輔佐圣人?！?/br>
    蕭司空道：“紀(jì)公不須多言，我等明白?！?/br>
    紀(jì)申深知，一旦逗留太久，這些人也會被酷吏惦記上，一杯飲罷，毫不遲疑地登車而去，頭也不曾回。

    紀(jì)夫人往后看了一眼，低聲道：“酷吏不得人心至此。”

    “哎，還不到時候，還不到時候?！奔o(jì)申抬手撈了一本冊子來翻閱。

    冊子是一本手記，字寫得虬勁有力又揮灑自如，很有點(diǎn)老辣的意味，正是劉洛洛對梁玉說的那個手札。劉尚書是病死在邊州的，但是一路上沒斷了寫日記，到邊州也做了筆記。他出京的時候是一股正氣在胸，絲毫不覺得自己會死在外面。憑家世、憑為太子爭位，回來又是一條好漢，則出去就不能自甘墮落、哭哭啼啼的不干正事。邊州又如何？照顧給它治理得安居樂業(yè)！

    沒想到死在了外面。

    他死之后家里人收拾他的文集，將這個保留了下來，又被送到了紀(jì)申的手上。

    車行不多久，車夫拉住了韁繩：“大人，有人?！?/br>
    紀(jì)申扶著車框探出頭來，前面的車隊(duì)比他這要走上千里地的隊(duì)伍還要壯觀。當(dāng)頭一輛車，是京城常見的裝飾款式，后面大車三輛，每輛都有人，又有六個騎士，人人騎一匹健馬。

    紀(jì)申道：“這又是什么人？”

    待近了才認(rèn)出來是梁玉。梁玉沒穿道袍，一身普通少女該穿的衣服，身邊呂娘子依舊是那副平平無奇的面孔。

    梁玉什么話也沒說，跳下車來深深一禮，作個手勢。車夫、騎手都跳到地上，默默立地地梁玉的車邊立好，將車與馬都閃下。

    紀(jì)申無奈地道：“這又是做什么？我的俸祿夠養(yǎng)活自己的啦?！?/br>
    梁玉道：“就當(dāng)是……嗐，說那些矯情話干什么呢？紀(jì)公，我就是想送你，就是想你過得好些。就這樣。”

    紀(jì)申此生遇到過許多向他行賄的人，理直氣壯丟下東西就跑的也有，年紀(jì)姑娘這么不講理的還是頭一個。不由笑了：“煉師有心，京城貧弱無依者盡有的，紀(jì)某暫且衣食無憂。”

    梁玉搖頭：“只要您到了那邊，也跟在這邊一樣的行事。”說完，又是一禮，招一聲，“走了！”

    駕車帶著仆從刮起一陣小涼風(fēng)，跑了。

    留下紀(jì)申一家人對著車馬瞪眼，紀(jì)申展眉道：“那便收下！”指揮仆人去趕車，讓侄子上馬。紀(jì)夫人看了一回車，車?yán)镝斨粡埣?，寫明了清單，都是路上或是邊州能用到的。紀(jì)夫人嘆道：“她也有心的?！?/br>
    紀(jì)申微笑不語，心道，人心可用，我可以放心了。

    第89章 風(fēng)云再起

    梁玉與呂娘子又在城外的莊園里住了兩天才回京， 看起來像是純粹跑出去避了個暑。而梁滿倉則完全避開了給紀(jì)申送行這一件事情，他將“閉門過日子”這五個字做到了極致，近來甚至連坊門都沒有出。整個梁家，除了出門采買， 也極少訪親會友。梁滿倉的一個宗旨——老實(shí)蜷著——還有沒說出口的后半句“等太子當(dāng)皇帝”。這是連宋奇都不能令他改變的想法， 誰勸也沒有用。

    唯一能讓他踏出坊門的， 還是給兒子挑媳婦兒， 跟對方約好了，在無塵觀里大家“偶遇”一下。女家心疼女兒，想先看一眼女婿， 都是人之常情。梁玉因此被梁滿倉一道命令又叫回了京城準(zhǔn)備， 無塵觀總是梁家的主場。

    梁玉早有重開無塵觀的想法， 事事俱有準(zhǔn)備。

    德妃過世之后， 桓琚又賜予她一個大莊園， 緩過氣來她又將這個莊園也按照原先的布置， 也劈出一分收益來用做無塵觀這里施粥贈藥的費(fèi)用。即便如此， 道場里發(fā)放出去的藥還是供不應(yīng)求， 每每當(dāng)日準(zhǔn)備的藥材發(fā)完了，前面還有好些人求藥還沒有求到。蓋因別家舍藥一般是常用藥，梁玉這里特意多準(zhǔn)備了不少傷藥。

    無塵觀里發(fā)傷藥， 也是幾日一發(fā)， 并不是每日都有， 一旦重開書場， 兩者的日期就要重新調(diào)整。梁玉再回?zé)o塵觀， 即對憋著勁兒要自己寫結(jié)局的書生連同抄書手一同下了道命令：“旁的先放一放，先寫點(diǎn)招帖。將贈藥的日子與說書的日子分開來。三日一舍藥，其余兩日說書?！?/br>
    先將書場開起來，這兩天是滿堂喝彩熱鬧非凡，那一天就哀聲連連缺胳膊少腿兒。同一個地方，子時一過就轉(zhuǎn)過一個世界。

    過不數(shù)日，就是梁家與楊家約好的“偶遇”的時候了。女孩子耽誤不起，越早定下來越好。提前一天，梁大嫂就帶著女兒到了無塵觀。進(jìn)京已有些日子，母女倆的舉止與京城顯貴家的女眷不好比，卻也養(yǎng)出些富貴氣象來，梁玉一看，笑道：“不錯，不錯?！?/br>
    梁大嫂將梁玉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三娘，你這準(zhǔn)備得咋樣了？”

    梁玉一手一個拉著走：“跟我來。”帶著母女倆從山門開始指給她們看，經(jīng)過整理的無塵觀，兩側(cè)各有窄道。梁玉打從一開始就將這里當(dāng)作自己的據(jù)點(diǎn)經(jīng)營，自有其布置：“瞧，這邊，到時候?qū)⑦@道門一鎖，他們就只能從大殿往前走，咱們從這邊就能看到他的人了。”

    梁大嫂問：“還有更能湊近些，他們又看不出來的不？”

    梁玉道：“有，瞧，那邊是編書的地方，這兒有書，可以請他們?nèi)ビ^書。那里就更安靜偏僻，里間不叫他們進(jìn)，從里間里打量完了，咱從后門溜走，他也不知道?！?/br>
    梁大嫂又問：“那還有更合適的地方嗎？”

    梁玉道：“要不就這樣，我給安排一場單獨(dú)的說書，大哥明兒不是也一同來嗎？就讓他們一起聽書，你們可以旁觀?！?/br>
    梁大嫂對后一個地方更滿意一點(diǎn)：“這個好！”

    梁玉問大侄女梁芬的意思：“你看呢？”

    梁芬這名兒是進(jìn)京之后，經(jīng)父兄讀書而取的，舊名也是梁家的風(fēng)俗，不提也罷。聽小姑媽一問，梁芬鬧了個紅臉，倒也爽利地一抬頭：“能看得清就行！”梁大嫂罵一句：“你個閨女真不知羞?！本捅涣河駝袢ズ炔瑁河竦溃骸按笊┤ズ炔瑁疫€有幾件首飾，與阿芬挑一挑?！?/br>
    梁大嫂有心自己跟著幫女兒挑，梁玉已經(jīng)帶著梁芬走了，梁大嫂終究沒好意思跟著去，只得不大安心地被阿蠻請去奉茶。

    梁玉心里對楊家并不很滿意，姓氏門第高不高是一回事，要緊的是楊家這官兒雖不大、人口卻多，京城生活不易，這樣的“窮當(dāng)官”人家，既要講究個排場規(guī)矩，又他娘的還吃穿不如意，大多數(shù)是個“窮講究”。梁芬既是個鄉(xiāng)下丫頭進(jìn)京，規(guī)矩上必然是要次一點(diǎn)，梁家現(xiàn)在生活得還不錯，肯定比窮官兒好。兩樣都受氣。

    無奈梁滿倉就抱定了一個宗旨——不能惹事，現(xiàn)在不是攀高枝的時候。

    梁玉便問梁芬是怎么想的，梁芬與梁玉一同長大，只是近幾年才疏遠(yuǎn)了一些，此時想了想，便將與母親也不大好說的話跟梁玉說了：“我年紀(jì)不小了，耽誤不起了。”還有一句對梁玉也不能說的話“你有本事不怕晚，我是不行的”。

    梁玉只得無奈嘆息，好在只要梁府還在、太子還在，總會有人給梁芬出頭。

    第二天一早，梁大嫂母女倆起得比梁玉還要早，梳洗停當(dāng)就盼著書場早些開。楊家人來得不早也不算晚，楊五郎陪同母親、jiejie過來聽書，他們對于編的新鮮書目也很有興趣。梁玉先給他們安排了一場書，好看一看這幾個人的想法。

    “老實(shí)”并不能代表一切，譬如梁滿倉，打定主意在外頭不惹事，回到府里幾個兒子有不讀書的、有膽小怕菜刀的、有因?yàn)楹ε虏艣]有接著賭博的，還有一個梁四郎是會打老婆的。這些人都是老實(shí)人。

    但是一個對一件事情的品評，肯定是從自己的立場來講的。都是“兒子偷小媽”，有小老婆的爹聽了，得罵jian夫yin婦，給老頭子做妾的年輕女子聽了，得嘆“命苦”，心懷不良的兒子聽了，得說這當(dāng)?shù)睦喜恍蕖?/br>
    人情不過如此。

    鑼聲堂堂，梁玉與梁芬在屏風(fēng)后面，由梁大嫂夫婦倆招待楊家?guī)兹?，梁玉將幾人仔?xì)一看。楊家母女倆隨著說書人抑揚(yáng)頓挫的聲音時而微笑、時而眉頭緊皺，楊五郎還算繃得住，到忘情處也有一二大聲喝彩的。

    【都是一般人，太壞說不上，太好也說不上，倒是合了阿爹的意了?！苛河裥睦飮@了一回。

    果然，到書說完，梁大嫂與丈夫交換了一個眼色，梁大嫂就說：“大娘還在她姑姑那里說話，快叫過來回家了?！笔箖扇艘娏艘幻?。梁芬是個周正的姑娘，楊五郎也是個端正的小伙子，一個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另一個也不是擲果盈車的美男子，單看相貌，也算是合適。

    彼此都有意，楊家主母便笑道說：“今日得府上一場招待，明日好叫他父親登門致謝。”

    如果沒有意外，就剩選個好日子換了庚帖定親了。

    此后，無塵觀又招待了幾家“親家”，也有合適的，也有不合適的。梁滿倉拍板，給六郎、梁芬、梁芬的meimei梁芳都相中了，就等合歷書換庚帖，轉(zhuǎn)年辦喜事了。

    梁玉則數(shù)著日子“九十八天”。

    ～～～～～～～～～～～～～～～～

    自從知道了三年之約，呂娘子也給兩個人數(shù)著日子，數(shù)到一百的時候她就提醒過兩人了。袁樵給她的答復(fù)是：“并不敢忘，家中悉已齊備，請擇吉日?！眳文镒颖銓α河裾f：“當(dāng)設(shè)法還俗。不如先對梁媼說去，她最擔(dān)心的還是你。”

    梁玉道：“再等一等，家里這幾個定下來之后再講。我看阿爹不大樂意這個時候冒著。”梁家敢招袁樵做女婿，必然是京城的大新聞。放到梁滿倉的眼睛里，那就太招人眼了。

    呂娘子還是那個意見，認(rèn)為只要先說服了南氏，一切就都好辦了。

    兩人一同數(shù)到“九十八”，呂娘子又提了一回這件事。梁玉道：“咱回家住兩天。”梁府這會兒肯定開始準(zhǔn)備這三場婚事了，這個時候回去可以說是幫忙，也可以“提醒”。

    駕車的是王福，依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車駛出坊門來到了大街上，呂娘子奇道：“不對呀，街上動靜不對?！绷河褚擦瞄_車簾往外看，只見人人行色匆匆，看起來：“他們怎么都像是往家里趕的樣子？攤子都要收了？”

    呂娘子就讓王福慢一點(diǎn)，桂枝下車打聽一下發(fā)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讓京城擾動。梁玉道：“八成還是跟‘四兇’有關(guān)?！?/br>
    桂枝打聽完回來之后臉上也是白煞煞的：“王馬臉把大長公主給參了！參她招權(quán)納賄，賣官鬻爵?！?/br>
    本朝有名的酷吏王道安，因其臉長，故而有人叫他“馬臉”，也有叫他“椎子把臉”、“棗核臉”的。而前面什么修飾也不加，直接說“大長公主”的，如今只有一個人，即蕭司空的妻子、蕭禮的親娘，晉國大長公主。

    蕭司空近來頗有養(yǎng)老的態(tài)勢，就差一封告老請辭的奏疏了，然而因其近二十年來的作為，仍然是朝野心中的定海神針。他老婆被酷吏參了，接下來肯定是他、是他兒子、是他的家族、他的門生故吏……這得牽連多少人？??！

    甚而至于，京城的富戶們都有可能被算成“蕭黨”，被酷吏抓進(jìn)大獄去嚴(yán)刑拷打，以勒索高額的贖金。這些都是有先例的，最倒霉的一個家伙，穿著不錯，抄著手看酷吏封門的熱鬧，被鐘肖看到了，以為“形跡可疑”，抓回去一番拷打，吐出三百貫錢來，放回去就死了。

    【早點(diǎn)回家，在外面瞎逛被抓了，哭都來不及！】梁玉與呂娘子面面相覷：“真的能夠這么兇嗎？圣人果真不想放過蕭司空嗎？”

    ～～～～～～～～～～～～～～～～

    桓琚并不想給蕭司空來一場秋后算賬，蕭司空如果不識趣，咬咬牙，也得把蕭司空給拔了?？墒捈腋缸佣嗝吹闹M(jìn)退！桓琚既不想像對杜、趙那樣的將蕭司空一家給砍了，也不愿意擔(dān)一個“過河拆橋”的惡名。君臣相得、一生扶持是多么美好的名聲？

    然而，王道安參大長公主也像何源參紀(jì)申一樣，都拿出了實(shí)據(jù)來。大長公主何許人也？先帝的親meimei、先先帝的小閨女，哪怕沒有一個做司空的丈夫，這等招權(quán)納賄的事情，憑一個有排面的“公主”的身份，她就干得出來。

    所謂“招權(quán)納賄”、“賣官鬻爵”里，并非全部都是用的蕭司空的勢力，這里頭，桓家祖孫三代不曉得給大長公主行了多少方便。同時，蕭司空顯達(dá)二十年，大長公主的面子就更好使了，蕭司空甚至還會在發(fā)覺過頭了的時候?qū)ζ拮佑兴鶋褐?。可他頭上頂著三代帝王，能“壓制”到什么程度，就得憑“天意”了。

    這些不合規(guī)范晉升的人里，凡做出不體面的事情的，都被王道安列了個名單。二十年，能有多少人呢？哪怕十分之一的人不好，堆起來也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目。若是不只列名單，而是將每個人做過的疏失的事情列出來，這張事故清單就更加的觸目驚心了。

    桓琚有心不問姑母，在這樣一張長長的清單面前，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他也不能就說：“算了吧，那是我姑媽，都是我允許的?！彼残枰磉_(dá)一種“不姑息”的態(tài)度。

    蕭司空父子當(dāng)場免冠謝罪。

    桓琚看著父子倆伏地的樣子也很不忍心，再一想姑媽雖然也不大講道理，對自己還是有禮貌的，這跟徐國夫人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桓琚額外說了一句：“不得侵?jǐn)_大長公主，不許對司空府上無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