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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北京鏡鑒記在線閱讀 - 第3節(jié)

第3節(jié)

    不過柏林寺現(xiàn)在雖然對外開放,大殿卻終日緊閉,寺里兩側(cè)供僧人們修持的禪堂,也都已經(jīng)變成各家文化公司的辦公場所了。

    第三章、玉貔貅(1)

    且說元朝末年,南通城里有個富商,姓沈名富,表字件榮,別號三秀,因?yàn)榧邑?cái)萬貫,所以民間俗稱其為“沈萬三”。這個沈萬三可了不得,傳說他家里有個聚寶盆,無論金銀財(cái)寶,放進(jìn)去就一變二、二變四,無窮無盡。他曾經(jīng)掏錢支援過蘇州的張士誠,后來洪武爺打敗了張士誠,沈萬三就獻(xiàn)出萬金來請求免罪。正巧洪武爺要修南京城,就對他說:“你能幫忙筑三分之一的城池,那就有功無過?!?/br>
    沈萬三果然掏錢修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不僅如此,他還在城里造了畫廊一千六百五十四段、酒樓四座,額外進(jìn)獻(xiàn)給洪武爺。洪武爺一高興,果然赦免了沈萬三的附逆之罪,并且還封他兩個兒子做官。

    可惜好景不長,傳說洪武爺向沈萬三索要聚寶盆,沈萬三頂著就是不交,終于惹得龍顏大怒,在洪武六年抄了他的家,把他流放到云南去了。此后這個沈萬三就從江南百姓眼前消失了,都說他病死在云南,可那地方山高路遠(yuǎn),也沒人能夠查證。

    沒想到沈萬三的名字突然又在北京城里出現(xiàn),劉鑒聞言不禁詫異,脫口而出:“難道是南通的沈三秀?!”牛祿一指劉鑒,兩眼放光:“長官也想到了。事情還真巧,當(dāng)年修京城,出來一個沈萬三,現(xiàn)在要修北京城,又出來一個沈萬三。不過應(yīng)該只是巧合,此沈萬三并非彼沈萬三也?!?/br>
    如此奇異的故事,旁邊捧燈也聽得入迷,插嘴問:“因何言而知之?”劉鑒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喝令說:“滿酒!”捧燈縮縮脖子,急忙過來給兩人把酒滿上。牛祿小小喝了一口酒,得意地解釋:“只有下官能夠確定,這沈萬三不是那沈萬三。為什么說呢?照理說那南通沈富流放云南,偷跑到北京來,流落街頭,當(dāng)了乞丐,也在情理中呀。可惜兩人的年齡是全然不對。”

    他再咂一口酒,解釋說:“洪武十九年,也就正好二十年前,下官正在京城,戶部核查田賦,發(fā)現(xiàn)沈富的兒子沈旺有漏報瞞報的嫌疑,就派人抄了他的家。我雖然沒見過沈旺,可是見著了他倆兒子沈至和沈莊——也就是沈富的孫子。那時候這倆剛考取了秀才,都是二十郎當(dāng)歲。您算哪,二十年前他們祖父、南通的沈萬三,就少說該有五十歲了,可前些天打死的這個北京沈萬三,雖然滿身是泥,滿臉是土,也是個人就能看出來,頂天了不會超過四十歲去?!?/br>
    劉鑒皺眉想了想,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打死乞丐沈萬三?”牛祿回答說,“也就是半個多月前哪,長官您那時候大概正在來北京的路上?!眲㈣b又問:“這人安葬在哪里?”牛祿笑笑:“一個乞丐花子,說什么安葬?當(dāng)時就在安定門外、校軍場旁邊,隨便挖個坑把他就地埋了……”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劉鑒早早地起床,洗漱過后,還是昨晚的打扮,招呼捧燈跟隨出門。捧燈問:“尊主……嗯……爺,您去哪兒?”劉鑒隨口答道:“安定門?!迸鯚簟昂俸佟币恍Γ骸澳且フ夷巧蛉f三的墳?zāi)箚???/br>
    劉鑒聞言,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只怕不是我想,是你昨個兒聽了他們的話,想去瞧瞧熱鬧吧?”捧燈被說中了心思,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忽然又湊近去小聲說:“但爺您真的不去看看么?保不齊真給咱們尋著那個馬蘭花鑰匙,可就是發(fā)了大財(cái),您還能捐個五品官兒……”

    劉鑒見他越說越不成話,連忙喝止:“閉嘴,別扯淡了!”捧燈趕緊悻悻住嘴,縮起脖子。劉鑒又說:“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都是吉兇難測的。像你這樣見到有古怪就湊過去看,早晚把小命兒都給丟了。你記住,咱們這回來北京是公干,熱鬧可湊,閑事兒少管?!?/br>
    說罷劉鑒袍袖一甩,徑直出了柏林寺,捧燈左手提著青瓷茶壺,右手抱著油紙傘,身上還挎著藍(lán)棉布褡,在他身后一溜煙地跟著。主仆二人且走且逛,不多時就來到了安定門。北京城這時正大興土木,各處都在搭樓建臺,路上運(yùn)磚瓦木石的馬車也是絡(luò)繹不絕,把整座城池變成了個塵煙四起的大工地。安定門這邊雖非禁中之地,卻也是熙熙禳禳,人馬喧騰。捧燈自到了安定門,一對綠豆小眼就四處亂轉(zhuǎn),只盼能瞅出那十窖金子的端倪。劉鑒知道這家伙rou眼凡胎,也懶得去約束他,自顧朝前而去。

    不過劉鑒要去的并不是安定門外,而在門內(nèi),沿著安定門大街往南拐不過百步,路西有條小巷,名叫“分廳司”。進(jìn)了分廳司,不多遠(yuǎn)就是順天府衙的后門——這地方捧燈熟,他來遞過劉鑒的名帖。因?yàn)轫樚旄T最近正在動工擴(kuò)建,所以來往人等都走的是分廳司的后門。

    衙門口站著兩個衙役,一手把著水火大棍,一手扶著腰刀,當(dāng)真是威風(fēng)凜凜,煞氣騰騰。捧燈上去遞了名帖,衙役一看是個六品小官,也不打招呼,只是回答說:“太尊不在府里,你下午再來吧?!眲㈣b搖著折扇,笑一笑:“我是來看邸報的。”

    原來當(dāng)時四方大事,都會匯聚京城,然后并著朝廷的大政方針,編纂成冊,再抄發(fā)給各地官員甚至士紳們閱讀,這就是邸報。五品以上官員是每人都會領(lǐng)到一份邸報,但象劉鑒這種品級,就只能去地方衙門里設(shè)置的邸報抄館借看了。

    聽他說要來看邸報,衙役們撇撇嘴:“衙門整修,抄館拆了……”

    劉鑒一挑細(xì)眉:“這抄館怎敢說拆就拆?那邸報現(xiàn)存何處?”

    衙役大喘一口氣:“管邸報的高老頭在安定門外有所宅子,太尊讓他暫時在家里辦公。你想看邸報就出城去吧。出了城門,沿路往北,不遠(yuǎn)的路西就是,很好找。”

    劉鑒在家里常對捧燈發(fā)火,出門在外,可一直都與人為善,和和氣氣的,他當(dāng)然懶得和這些衙役置氣,于是一合折扇,轉(zhuǎn)身就走。捧燈倒很雀躍:“爺,咱這不還得去安定門外嗎?”

    那時候安定門外還是一片荒地,稀稀落落分布著幾戶住家和工棚。劉鑒來到城門口,又向守門的兵丁打聽了一下,才徑直找到那暫時的邸報抄館。

    這所宅子不大,宅前宅后都是菜地,還挖著蓄水的深溝。一人高的籬笆墻,門口也站兩個衙役,不過只把著棍子,沒有佩刀。劉鑒讓捧燈遞上名帖,倆衙役卻沒一個識字的,只是梗著脖子問他是誰。

    “我家老爺是詹事府左司直郎劉大人?!迸鯚粢餐瑯庸V弊踊卮稹?/br>
    看起來兩個衙役根本就沒聽說過詹事府,更不知道左司直郎有多大,只是聽著個“郎”字,那肯定是有品級的了,和他們這種沒品的不可同日而語,急忙堆下笑來,作揖說:“大人是來看邸報的吧,只管進(jìn)去。要我說,您老出門還是穿上官服,方便很多?!?/br>
    劉鑒點(diǎn)頭笑笑,領(lǐng)著捧燈進(jìn)了院子。院中共有三間瓦房,呈品字狀排列,劉鑒走到正房門口,抬手拍了拍門。過不多時,一個胡子斑白的老書吏探出頭來,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問道:“您找哪一位?”

    劉鑒一搖扇子:“我是詹事府左司直郎,今兒個特地來看看邸報?!睍簟芭丁绷艘宦?,笑了起來:“大家都忙,都忙,難為大人您還惦記著來看邸報,小的我這功夫沒有白費(fèi)?!贝蜷_半扇門,示意他們進(jìn)來。

    劉鑒進(jìn)入屋中,放眼觀瞧,只見內(nèi)部陳設(shè)頗為簡陋,只有幾件素木桌椅和舊竹書架,上邊卷帙筆墨擺放得凌亂不堪,靠墻還有張綜繃的木床,想來老書吏工作和起居都在同一間屋里。廳堂正中是張書桌,桌邊擺著一尊半尺高的鎮(zhèn)宅玉貔貅,算是這屋里唯一華彩的裝飾。

    老書吏收了劉鑒一張名帖,入柜存檔,然后從書架上畢恭畢敬地把最新的邸報抄件捧下來,平平展開,擺在桌上,用捧燈帶來的茶壺沏了壺大葉兒茶,放在旁邊,這才有請劉鑒落座。

    劉鑒撩袍坐下,開始一頁一頁翻看邸報。旁邊捧燈站著無聊,見主人看的入神,便悄悄湊到那書吏身邊搭訕。這老書吏本是個酸腐文人,只因鄉(xiāng)試不中才來干這小小刀筆吏的營生,總覺得懷才不遇,這回碰到捧燈這同樣好拽文的棒槌,不由得大生知己之感。

    “敢問尊翁高壽?”

    “不敢稱尊,虛度六十二春矣。敢問足下?”

    “年方二七?!?/br>
    “未曾謀面,想是初履此地。未知何日駕臨?”

    “仆隨尊主前來,不日才至。但見海晏河清、商賈輻湊,幸甚至哉,幸甚至哉?!?/br>
    這兩人一個是不進(jìn)學(xué)的老生,一個是少讀書的小童,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是越說越投機(jī),越說越熱絡(luò)。說著說著,話題就轉(zhuǎn)到沈萬三身上了。捧燈見劉鑒看邸報入神,就扯著袖子把老書吏拉到屋門口,小聲問:“閣下可曾聽聞沈萬三之事?”那書吏也是個獵奇的人,一聽“沈萬三”,眼中精光大盛,連拽文也不顧了:“這事啊,您算問對了人?!?/br>
    捧燈一聽有門兒,大喜過望:“還望尊翁不吝賜教?!睍舸笫堑靡猓哿宿凵窖蚝?,下巴不自覺地就翹了起來:“這沈萬三吶,也算個北京城里的奇人,人人都叫他‘活財(cái)神’。只消打他一頓,打得狠了,他隨手一指……”捧燈一心惦記著那十窖黃金,于是截?cái)嘣掝^追問:“此言,愚已盡知之矣,敢問其……他被打死是怎么回事兒哪?”

    書吏回答說:“那天我去送邸報,也在校軍場內(nèi),恰好就見著沈萬三給押來。說來也怪,那乞丐雖然被打得皮開rou綻,臉色卻和平常人一樣,有點(diǎn)兒個象是才睡醒了覺。后來軍士們掘地三尺,一無所獲,順天府就怒了,喝令再打。那一場好打,嚇,你沒親眼見是不知道,這沈萬三被打得那叫一個血rou橫飛、鮮血淋漓,骨頭架子都快給打散嘍。”說著口中叱咤作響,比劃著皂吏打人的動作,把捧燈唬得往后退了一退。

    “聽聞那沈萬三足足挨了八百余下,方始咽氣,有之乎?”

    “哦?你消息倒也靈通。我沒細(xì)數(shù),只聽到打死沈萬三以后,皂吏喊一嗓子‘責(zé)有水火棒八百七十四下整,如數(shù)繳令’。嘖嘖,八百七十四下,饒是大羅金仙也給打爛了??上巧蛉f三被打的時候喊了幾句什么,我卻沒聽明白?!?/br>
    捧燈又問:“莫非是那什么馬蘭花鑰匙么?”書吏皺起眉頭,歪著腦袋細(xì)細(xì)想了一回,遲疑著說:“大家都這么傳,是真是假就不好說了?!迸鯚糨p輕嘆一口氣:“哎,若是讓俺……愚若得此十窖黃金,便即刻身死,又何憾焉。”書吏連連點(diǎn)頭:“是也是也,不錯不錯。其實(shí)后來官家走了以后,旁觀人們還圍著尸體打了一回,個個都心懷僥幸,假如沈萬三一口氣還沒咽完,保不齊這么一打,就又吐點(diǎn)秘密出來——直到斂尸的仵作來了,大家伙才都散了。”

    “只恨我家尊主并無興致,若其不然,此金定落于掌中矣?!?/br>
    老書吏一聽這話,不禁朝屋里望了一眼,奇道:“劉大人竟有這種能耐?”捧燈一拍巴掌,伸出大拇指,晃著腦袋洋洋得意:“休道我家尊主官秩僅左司直郎而已,實(shí)則暗負(fù)絕學(xué),舉凡堪輿相面推宮扶乩……”

    話才說到一半,忽聽屋內(nèi)劉鑒大喊一聲:“捧燈,去續(xù)壺茶來!”捧燈這才猛然驚醒,慌忙跑過去伺候。劉鑒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問:“你又跟旁人胡吹了吧?”捧燈還沒答話,額頭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記。

    捧燈提著茶壺出來,嘴里嘟囔,一臉晦氣。老書吏還想和他繼續(xù)閑聊,他卻只是擺手,再不敢亂說話了。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又聽里面劉鑒喊:“取紙筆來?!迸鯚簟鞍ァ绷艘宦?,可是剛跑兩步,卻又定住了:“爺,筆有三管,卻沒有素箋和墨……”

    劉鑒喝罵道:“不帶紙墨,你干嘛來了?!”

    旁邊老書吏急忙幫捧燈解圍:“桌上筆墨紙硯,長官隨便用,反正都是公家報銷的?!?/br>
    聽了這話,捧燈急忙跑過去幫主人磨墨。劉鑒橫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卻也不好再多發(fā)作。于是提筆蘸墨,鋪開張毛邊紙來記了幾十個字,然后折疊起來,揣入懷中,喚捧燈把茶碟收拾好了,就起身向老書吏告辭。

    主仆二人才走到門口,劉鑒突然停住腳步,口中“咦”了一聲,叫住了前面的捧燈。捧燈回過頭來,問他何事,劉鑒一搖折扇:“你是不是打爛了人家什么東西?”

    聽了劉鑒的問話,捧燈一臉的莫名其妙,正琢磨著自己一直在聊天打屁,啥時候得閑做過這種事?

    劉鑒一指擺在廳中的玉貔貅,問:“這貔貅的角難不成是自己斷的?”捧燈定睛一看,果然玉貔貅右角折斷,只留了塊圓痕在頭頂。他大呼冤枉,劉鑒臉色一沉:“這屋里除了我和書吏,就只剩你,還能是誰?”

    老書吏聽到他們爭論,急忙走過來幫捧燈講好話:“大人,您還真是冤枉小哥兒了。這貔貅角折斷已經(jīng)十來天,確實(shí)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br>
    劉鑒“唔”了一聲,略一沉吟,又問:“是怎么斷的?”老書吏回答說:“說來也怪,十來天前,夜里我睡前這玩意兒還是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起來就發(fā)現(xiàn)右角斷了。最怪的是,我找遍了滿屋子也沒見到斷角,不知道去了哪兒……這連粘都粘不了……”

    “那天夜里,可有什么怪事發(fā)生?”

    “小人睡得死,沒覺著什么,”老書吏話說到這里,忽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趕緊補(bǔ)充了一句,“不過第二天一大早兒,看到門外躺著幾只死耗子和死家巧兒,想來是誰家孩子的惡作劇吧?!?/br>
    劉鑒聽了這話,雙眉微皺,折扇“啪”的一聲合上,欲言又止。捧燈知道主人性情,見他右手籠在袖子里掐算,忍不住出聲叫道:“尊主,見殺不救,可乎?”他本不懂得什么,單知道主人一旦露出這種表情,就是已有大事發(fā)生了。

    劉鑒聽了他的話,輕吁一聲,徐徐地說:“也罷,既然被我撞著,這也是命數(shù)當(dāng)然。”說完轉(zhuǎn)向老書吏:“老先生,您這幾天怕是有大禍要臨頭了?!?/br>
    老書吏悚然一驚,手里捏的書卷“啪”一聲跌落在地,顫聲問:“大人您怎么這么說?”劉鑒走到貔貅旁邊,用右手摩娑著玉獸頭頂:“貔貅本是辟邪之獸,現(xiàn)而今斷了角,是為你擋了災(zāi)劫的緣故。如非有它在,十幾天前你就已然死了?!崩蠒粢魂嚭笈?,又問:“那我如今算平安了么?”

    劉鑒搖搖頭:“貔貅可擋一時,卻擋不了一世,何況還斷了角。你看這貔字,要是右側(cè)去了一撇一橫,還剩下個什么?”

    “一個兇、一個比?!崩蠒粽f到“兇”字,語氣不禁顫抖起來。

    “不錯。比者,雙也;兇字成雙,乃是禍不單行之象。何況旁邊還有個“豸”字蹲守著,那就更是兇險,”劉鑒頓了頓,又說,“我才剛掐指算了算,應(yīng)該就在這幾天?!?/br>
    老書吏聽到這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劉鑒的大腿連聲哀告:“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劉鑒瞥了捧燈一眼,心說都是你這小廝給我找的麻煩。他伸雙手把老書吏扶起來,寬慰說:“此劫雖然兇險,倒也不是無法破解,但你須得把這些天發(fā)生的事兒原原本本說給我聽?!?/br>
    捧燈趕緊拖過來一把椅子,扶劉鑒坐下。老書吏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把自己這十幾天來所發(fā)生的事講給劉鑒聽,巨細(xì)靡遺,一講就是半個多時辰。大多是尋常小事,捧燈完全聽不出有什么異樣,在旁邊不住沖盹兒打瞌睡。好不容易講完了,老書吏問:“可有解救的法子嗎?”

    劉鑒輕搖折扇:“可還有點(diǎn)別的事兒?”老書吏為難地說:“實(shí)在想不到了,總不用連吃飯睡覺也都告訴您吧?”

    捧燈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你看沈萬三那事兒呢,怎么不提?”老書吏搔了搔頭:“小人只是圍觀,又與我無涉,說了有啥用?”捧燈拍了拍桌子,大聲喝道:“有用與否,唯吾尊主所言是聽!”劉鑒一聽“沈萬三”這名字,有些無奈地抬手捏了捏天明xue:“說,你都得說?!?/br>
    于是老書吏又把剛才給捧燈講過的話復(fù)述一遍。劉鑒聽完問:“就這些了?”老書吏連聲稱是,劉鑒臉色微微一沉:“那就恕在下無能為力了。”起身要走。

    老書吏慌忙拉住他的袖口:“大人您哪兒去?”

    “你既然不肯老實(shí)說話,我又怎么幫你?”

    劉鑒說罷,轉(zhuǎn)回頭來直視著老書吏,直看得他低頭不語。捧燈聽了,跳到老書吏身邊,虛聲恫嚇道:“好你個老猾頭,到了這份上了,還不肯實(shí)話實(shí)說,真是自作孽者不可活!”

    老書吏猶豫再三,終于吞吞吐吐地回答說:“其實(shí)……其實(shí)那天,皂吏們打死沈萬三以后,不少人上前去踐踏尸身。我、我也上去踩了他幾腳,如此而已,如此而已?!?/br>
    “那沈萬三死后,埋在哪兒?”劉鑒問。老書吏一指外面:“就在校軍場北邊兒,離此也不過二里多地?!?/br>
    劉鑒看看天色,已是正午時分,便吩咐說:“捧燈,跟我回家去取羅盤過來?!?/br>
    “早給您備著吶!”捧燈得意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半尺見方的大羅盤,“我怕您萬一碰上什么事兒,故而天天帶著?!眲㈣b也不知該夸這仆人乖巧周到,還是該罵他無事生非,只好微微苦笑。他又回頭吩咐老書吏:“你取來小米三兩,熬成糊,用紅糖水拌過,把家里前后兩道門的門縫都糊上,有剩下多的就涂在朝北的墻上;再做一個紙人兒,上邊兒寫清楚自己生辰八字,鎮(zhèn)在貔貅底下,用紅絲線和你手腕牽住。門不可開,線亦不可斷,否則誰也救不了你。就這么坐著等我回來?!?/br>
    主仆二人出了門,劉鑒徑直朝南而去。捧燈急忙叫:“尊主,北在這邊兒哩!”劉鑒也不理他,繼續(xù)朝前走,捧燈只得匆忙跟上。走出去大概一里多地,劉鑒才對捧燈吐出兩個字:“多事!”

    捧燈不解:“爺您不是要去沈萬三墳前堪輿么?”劉鑒斥道:“又不是擇日下葬,給墳地堪什么輿?我本來只是想找個取羅盤的借口離開,卻讓你給攪了,害我多費(fèi)了好一番唇舌。”

    “?。俊迸鯚魪堥_大嘴,“您不想救他了么?”“我正是要救他,才這么做呢。這事頗為蹊蹺,需得細(xì)細(xì)地查訪。看那老書吏的面相,是個浮躁好動的人,只怕會四處亂走,妨礙我做事,所以才找個借口讓他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家里?!?/br>
    “那小米糊門、紅線栓腕……”

    “對呀,把門縫糊了,手腕栓了,他就不敢開了門出去亂躥,只好呆在家里——其實(shí)沒別的功用,”劉鑒看看捧燈,長吐一口氣,又解釋說,“我看他印堂雖有黑氣,還不至于立馬應(yīng)劫,不必?fù)?dān)心?!迸鯚魡枺骸澳窃郜F(xiàn)在去哪兒啊?”劉鑒指了指遠(yuǎn)處的牌樓:“順天府。沈萬三一事,疑點(diǎn)頗多,要是我推算不錯,這個老書吏的劫數(shù)不過是旁枝末節(jié),只怕后邊兒還有更大的波瀾等著哪!”

    沈萬三

    沈萬三并不僅僅是民間傳說中的人物,1979年修訂本《辭源》記載:“沈萬三,明吳興人,字仲榮。后移居蘇州。巨富,稱江南第一家。朱元璋建都南京,召見,令歲獻(xiàn)白金千錠,黃金百斤。甲馬錢谷,多取資其家。其后以罪發(fā)戍云南(一說遼陽),子孫仍為富戶?!?/br>
    明代孔邇的《云焦館紀(jì)談》里說,沈萬三家里用來釀酒的糧食,出自良田數(shù)十頃。田藝蘅《留青日札》里則說,朱元璋準(zhǔn)備犒賞三軍,沈萬三表示愿意出這筆犒銀,朱元璋刁難說朕有百萬大軍,你能都賞到嗎?結(jié)果沈萬三豪爽地答應(yīng)下來,要賞賜每名士兵一兩黃金!

    不僅僅這些野史筆記,正史里也有相關(guān)記載?!睹魇?孝慈高皇后傳》說:吳興富戶沈秀幫助修建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然后還請求出錢犒賞三軍。朱元璋大怒:“匹夫竟敢犒賞天子之軍,這是亂民,應(yīng)該誅殺!”多虧孝慈高皇后(馬皇后)勸說,才免了沈秀的死罪,改判流放云南。

    《明史?王行傳》則從一個側(cè)面記述說,吳縣人王行在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被本鄉(xiāng)富戶沈萬三請去做家教,經(jīng)常拿到整錠銀子的酬勞。然而明史專家顧誠先生曾作專文《沈萬三及其家族事跡考》,卻否定了沈萬三是明朝初期人的說法,認(rèn)為他生在元代,也死在元代,史籍中有關(guān)沈萬三在明初的一切“事跡”,均是訛傳。

    第四章、稽疑司(1)

    捧燈聽說劉鑒要去順天府,不禁打了個哆嗦:“然則尊主,余聞……小的聽說順天知府一貫強(qiáng)橫粗暴,連皇帝他都敢吼,不易……不好打交道啊。您一個左司直郎,他未必肯見?!眲㈣b且走且算,隨口應(yīng)答:“誰說我要去找順天知府?我要找的是那天打死沈萬三的皂吏?!?/br>
    捧燈越發(fā)摸不著頭腦,只好跟在后面一路走去。二人剛過極樂寺,劉鑒右手手指原本不停掐算,這時突然五指繃緊,身形一滯。捧燈正跟著走,一個收步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趕緊“嗖”地跳開。劉鑒倒并不介意,整了整頭上幅巾,嘴角浮起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捧燈知道,這是主人突然間查知了什么事情,故而有此一笑。果然,劉鑒用手里折扇指了指捧燈手提的茶壺,悠然地問:“捧燈,你可還記得沈萬三挨了多少板子?”

    “八百七十四下?!?/br>
    “你說那些皂吏為何不打八百七十三下,不打八百七十五下,偏偏要打這八百七十四下?”

    “這,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要是小的,還巴不得少打兩下,好省點(diǎn)兒力氣呢?!?/br>
    劉鑒微微冷笑:“別小看這八百七十四下。八七四呀八七四,這可是關(guān)竅所在?!?/br>
    順天府衙門距離安定門不遠(yuǎn)。進(jìn)了城門一直往南是安定門大街,不過一里路,朝西一拐進(jìn)分廳司街(其實(shí)窄得應(yīng)該叫胡同),就是順天府的后門。捧燈一路上不住口地追問那八百七十四下究竟有什么玄妙,劉鑒卻只是笑而不答。

    遷都北京的意愿或者說猜測如果真的變成了事實(shí),順天知府就會躍升為大京兆順天府尹,列小九卿之一,把原來排在他腦袋上的應(yīng)天府尹一腳踹下去。這官現(xiàn)在雖然仍舊是正四品,前程卻委實(shí)不可限量,也正因?yàn)槿绱?,府門前站班的衙役們個個神彩飛揚(yáng),雖在炎夏時節(jié),卻也精神奕奕,加上油光滿面,頗有幾分威勢。

    捧燈正要上前去遞帖子,卻被劉鑒一把扯住,扭頭要問時,只見劉鑒瞇縫了原本就細(xì)長的鳳眼,直勾勾盯著門口。捧燈心里疑惑,再次回頭,只聽“喀喇”一聲,紅漆大門左右敞開,走出來一個精瘦的中年人。這中年是倒退著出來的,頭戴黑色儒巾,身穿著灰藍(lán)色織錦緞子長袍,文士打扮,一邊退,一邊朝門內(nèi)長揖告辭。隨即門里也送出來一名身穿緋色公服、頭戴烏紗的官員,拱手作答——看他補(bǔ)子上繡著白鷴,肯定是順天知府陳諤本人了。

    捧燈忙說:“上官臨門,尊主可徑往拜之……”話沒說完,腦袋上又被劉鑒打了個暴栗,變成大包頂小包。只聽劉鑒嘆息說:“原本以為麻煩會在順天府,沒想到是落在這家伙身上?!?/br>
    他說到“這家伙”,“這家伙”也正好轉(zhuǎn)過身來,正巧看到街對面的劉鑒主仆,左半邊臉頰突然微微一顫,然后大步走過街來,拱手打禮:“劉大人,金陵一別,怕有三年了吧?!笔羌冋哪暇┕僭挘瑳]有夾雜一絲一毫的北方卷舌腔。

    劉鑒微微苦笑著回禮:“正是……王大人四處奔波,您辛苦,您辛苦?!蹦峭醮笕俗旖菭縿樱蠹s是笑了笑,隨即手捻兩縷鼠須,正色回答:“職責(zé)所在,不得不行爾。大明朝官,盡忠職守,各行其是,自然天下太平了?!眲㈣b愣了愣,再次拱手:“多謝王兄指點(diǎn)?!蹦侨宋⑽⒁恍Γ肮笆?,轉(zhuǎn)身而去。才走出幾丈遠(yuǎn),劉鑒忽然提高聲音問:“王兄現(xiàn)而今高升何職?”那人停了腳步,也不回頭,緩緩地回答:“北京行部工曹都水司員外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