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到結(jié)果出來了,他才乘車回了別莊,叫懷德去尋個木匠過來。 趁著木匠沒來,扶蘇進(jìn)屋坐下,攤在一張裁好的白絹在上面描畫起來。 他把新犁的樣式完全勾勒出來時,木匠也隨著懷德過來了。 扶蘇命人請木匠到堂屋候著,自己帶著新犁樣式隨后便到。 因為新犁做法不難,只是某些部件需要稍微琢磨一下,木匠看完后表示自己可以做出來,但看不明白該怎么用。 扶蘇道:“不要緊,你做出來就好?!?/br> 木匠領(lǐng)命而去。 木匠走后沒多久,朱小六跑來求見。 扶蘇仍坐在原位,招招手叫朱小六坐下說話,奇道:“怎么了?” “公子,周圍幾個村子的人聽說您要墾荒地建學(xué)宮,都自己帶著家伙過來幫忙?!敝煨×L聲繪色地說道,“蒙先生一開始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要來打群架的,沒想到他們除草的除草,翻地的翻地,不用我們開口,他們自己就干了起來,還說不要錢,就想快些把學(xué)宮建起來他們孩子能來讀書!” 扶蘇微微一頓,對朱小六說:“我去看看?!?/br> 扶蘇再次走到學(xué)宮的選址處,只見男人們一點都不怕冷,紛紛揮著鋤頭和鐮刀在那忙得熱火朝天。 正巧到了吃飯的點,一群婦女打扮的女子提著竹簞穿過不遠(yuǎn)處的竹林來送飯,其中幾個男人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吃飯或吃餅。 看到扶蘇來了,有人還壯著膽子問:“公子,您要吃嗎?” 扶蘇笑著說道:“吃過了?!?/br> 有些沒見過扶蘇的人見扶蘇果然如傳說中好脾氣,心里僅有的那一點畏懼便沒了,七嘴八舌地問扶蘇以后他們孩子是不是真能來讀書、束脩會不會非常多。 如果他們努力努力能負(fù)擔(dān)得起的話,他們都是想把孩子送過來的,畢竟哪怕去軍中打仗,識字和不識字也是不同的。 他們大多都去打過仗,對此感觸很深,所以格外希望自己的小孩能比自己有出息。 扶蘇一一答了,才去與蒙毅說話。 第二日,來干活的男人們家的婆娘便被請來幫忙做飯,她們每天能拿到很不錯的工錢,男人們也能第一時間吃上熱騰騰的飯食。 到第三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別莊前就來了兩個人,一個是扶蘇前些天見過的木匠,一個是和扶蘇約定好三天后過來的耕種好手張曲。 扶蘇醒得早,聽?wèi)训抡f木匠和張曲都過來了,便徑直去迎他們?nèi)肭f。 年后天氣仍然沒暖和起來,還不是春耕時節(jié),張曲說天天有空絕對不是假的,連莊子上的人基本也都是懶洋洋窩在家里躲冬。 扶蘇親自看了看木匠做出來的新犁,感覺瞧上去和他看過的沒多大差別,顯然是木匠這幾天連夜照著圖樣趕制出來的。 扶蘇很滿意,叫人來把耕牛牽來,找塊天氣讓張曲下田試試看。 都說術(shù)業(yè)有專攻,這話果然不錯,張曲對著新犁捉摸了一會,等把犁套到牛身上后他心中就震驚不已,感覺這種新犁會改變他們往后的耕種方式! 張曲更加用心,和耕牛稍微熟悉了一下,便驅(qū)使著耕牛往前犁地。 真正上手之后,張曲就感受到了新犁的好處:這新犁不僅省力,還把地翻得更深! 而且它前頭有個可以轉(zhuǎn)動的犁盤,轉(zhuǎn)向十分方便,再也不必在轉(zhuǎn)彎時來回折騰半天了! 張曲把一片地犁完,黝黑的面龐漲得通紅,激動地拴好耕牛跑回來對扶蘇道:“公子,這新犁哪里能買,小人也想買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 嬴政:把兒子想要的人給了他以后,他又沒給我寫信了 嬴政:這個兒子沒良心! 第8章 回信 扶蘇笑了笑,答了句“很快會有的”,又問張曲可還有用著不順手需要再改進(jìn)的地方。 “沒有了,小人覺得再好不過?!睆埱ι竽X勺,努力和扶蘇表達(dá)自己用新犁犁地的感受,“小人耕地這么多年,第一次耕得這么舒服。” 連上手使犁的人都這么說,扶蘇對新犁也有了信心。他想了想,叫來投奔自己的朱小六,讓朱小六跟木匠一起多尋幾個手藝好的趕制一批新犁,好在春耕時用。 木匠親眼看過新犁用起來有多靈活,心中也是激動得很,要是這新犁推廣開,他們可就多了一門吃飯的新手藝。 沒等木匠激動完,扶蘇又對他說:“您這幾天好好教其他人,將來父王要是問及新犁,可能需要您走咸陽一趟?!?/br> 木匠聞言更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得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不辜負(fù)扶蘇的信任。 事情安排完了,張曲也懷揣著興奮回了自己村子。 村里不少人知道張曲在正月大課那天和扶蘇說上話了,今天早早出門就是去拜見扶蘇的,見他回來不由都探出頭來問:“阿曲,公子讓你去做什么?”“是啊,一大早的,公子找你什么事?” 張曲當(dāng)即和村民們說起自己見識到的新犁:“公子叫我去試新犁,那新犁可好使了,只要一頭牛就成了,一點都不費勁,轉(zhuǎn)彎也方便,可比我們現(xiàn)在用的犁好得多!” 張曲是種地的一把好手,要不也不能被縣里挑出來搞正月大課的開場展示。聽他這么一說,其他人都圍上來追問:“真的嗎?新犁長啥樣?哪兒能買到?貴不貴???” 張曲便把新犁的模樣給眾人描述了一遍,至于哪兒能買、價錢如何,他也是不曉得的,只說扶蘇告訴他很快會有得賣的。 其他人都聽得心向神往:“不知能不能趕上今年春耕,要是能趕上我也想買來試試?!?/br> 新犁的事在張家村傳開后,沒過多久又通過田間閑談轉(zhuǎn)到了其他村。 這個件事繼知曉嵯峨山腳要建個學(xué)宮的消息之后再次引起別莊周圍所有村子的熱議,還有不少人偷偷問在莊子里干活的莊戶們是不是已經(jīng)用上新犁。 得知莊戶們也是今天才看到張曲展示新犁,村民們更加好奇了,恨不得馬上買一把試試看。 蒙毅為學(xué)宮的事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別莊吃過晚飯才聽聞新犁的事。他看了底下人記錄的新犁試用過程,心中有些震驚。 若是有更靈便的新犁面世,原本需要兩頭耕牛才能犁好的地用了它只需要一頭耕牛,那如今許多沒開墾的荒地指不定都能開墾出來! 要知道種莊稼最要緊的就是春耕這一步,要是這一步能變得更省時省力,往后不僅餓死的人會少一些,軍糧也更容易籌備! 蒙毅忙去問扶蘇新犁的事。 扶蘇已經(jīng)叫人趕在春耕前抓緊做些新犁出來,見蒙毅來問,也不瞞著,說是前些天去看正月大課時想到的,這才叫人做出來試試。 蒙毅看過扶蘇取出來的圖紙,琢磨著要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好好寫封信給嬴政,或者索性回去當(dāng)面稟報。 建學(xué)宮的事他已經(jīng)安排下去,人手已經(jīng)到位,還有不少附近的村民過來幫忙開墾學(xué)田,基本已經(jīng)沒他什么事了。 蒙毅看向坐在燈前的扶蘇。 這孩子是他們兄弟倆看著長大的。他們蒙家世代效忠于大秦,他與兄長蒙恬在大王十來歲登基時就追隨在大王身邊,看著大王一步步鏟除障礙、手握大權(quán),對于大王的第一個孩子,他們也都很期待他的降生。 扶蘇也沒讓他們失望,從小聰慧早熟,幾乎從不哭鬧。 只是這樣的扶蘇太懂事了,有時不免讓人有些心疼。 扶蘇的母親早早去了,大王不是耽于美色的人,對后宮不甚上心,寵幸沒少過,卻沒特意寵愛過誰。 扶蘇出生后,宮里又先后添了十幾個孩子,只有扶蘇是大王親自起的名,其他孩子大王估計連看都沒看過幾眼。 只是哪怕比較看重長子,大王也不是那種疼愛孩子的人,平時父子間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交流的機(jī)會很少。 橘黃色的燈光里,扶蘇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如過去幾年那樣乖巧聽話。 這樣的小孩其實很吃虧,小孩子不哭不鬧,大人自然容易不聞不問。 蒙毅嘆了口氣。 見蒙毅久久不說話,還嘆起氣來,扶蘇不由抬起頭看向蒙毅。 蒙毅一時沒忍住,抬手揉了揉扶蘇的腦袋:“我準(zhǔn)備明天回咸陽一趟,你給大王寫封信說了說這新犁的事,我好捎回去給大王?!?/br> 扶蘇知道蒙毅是為自己好,自然沒有拒絕,乖乖應(yīng)了聲“好”。 蒙摯見他應(yīng)了,放下心來,約好明日來取信才離開。 扶蘇坐在燈下,想著年前回咸陽時短暫的父子相處時光。 不管日后如何,父皇總是喜歡過他這個兒子的,哪怕底下的人會把云陽縣的事記下來送回咸陽,他也該多給父皇寫寫信才是。 扶蘇叫懷德磨了墨,提筆先問安,隨后才娓娓把這些日子的事情寫到信里。 記憶中他雖被淳于越等人教導(dǎo)著要仁愛百姓,真正有機(jī)會接觸到百姓卻是在去了邊關(guān)之后,那時候蒙恬率三十五萬大軍鎮(zhèn)守邊關(guān),既要提防外敵,又要修長城、通直道,士卒們每日不是辛苦cao練就是辛苦干活,哪怕不打仗,每天也會有不少人死去,氣氛和云陽縣不太一樣。 即使許多人埋怨朝廷時都有意避著他,不少帶著怨氣的話還是傳到了他耳里。 這回到云陽縣后,扶蘇雖然也遇到過有便宜就變著法兒來占的人,但大多百姓都非常淳樸,只要給一點點好處,他們就回以百倍的愛戴,有些事他只是提了一句便有人自發(fā)地去做好了。 扶蘇想到一句古話:“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br> 這句話的意思是君王是舟船,百姓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大秦能夠一統(tǒng)天下,離不開大秦百姓的萬眾一心。 老秦人自古以來都被排斥在東方各國之外,如今終于強(qiáng)盛起來了,身上有了厚實的甲衣,手里有了鋒利的刀劍,他們自然憋著一口氣要讓大秦一統(tǒng)天下,讓那些千百年來都不用正眼看他們的家伙俯首稱臣。 只是一統(tǒng)天下以后呢? 扶蘇想起嬴政后來的改變,手中的筆停頓下來。 若不是發(fā)現(xiàn)了天下一統(tǒng)以后人心并未統(tǒng)一,父皇也不會三次東巡,不會相信方士所說的不死之藥,不會閉目塞聽下令讓人焚詩書。 父皇當(dāng)時,心里也著急了吧? 扶蘇靜坐片刻,再次提筆往下寫,很快將最近發(fā)生的事寫到了信中,順便把新犁的樣式再畫了一遍、附帶上詳細(xì)的試用報告一起封裝好。 第二日一早,蒙毅按照約定來取信,看到扶蘇遞來厚厚的信囊,心中欣慰,當(dāng)即馬不停蹄地回了咸陽。 嬴政正在和李斯討論韓國來使之事。 最近嬴政磨刀霍霍向韓國,韓王很有危機(jī)感,聽說嬴政非常欣賞韓非的文章,這次特意派遣韓非當(dāng)使者,還附帶書信說要是嬴政看得上韓非大可以留用。 韓非是韓桓惠王之子,也就是如今的韓王的兄弟,出身高貴,才學(xué)過人,曾和李斯一起求學(xué)于荀卿門下,算起來兩個人還算是師兄弟。 不過李斯認(rèn)為嬴政不能重用韓非,因為韓非到底是韓國王室血脈,不可能真心為大秦效力,即便為大秦出謀劃策,怕也是為了保全他們韓國。 在這一點上,韓國那邊可是有前科的。 韓國曾經(jīng)派出一個叫鄭國的水利專家,游說秦國大肆興修水利,以此損耗大秦國力。 后來事情敗露,嬴政當(dāng)即下了《逐客令》,要把所有非秦籍的“客卿”統(tǒng)統(tǒng)驅(qū)逐。 還是當(dāng)時同為“客卿”的李斯連夜呈上《諫逐客書》才讓嬴政收回成命。 雖說鄭國主持的修渠工作對大秦農(nóng)業(yè)發(fā)展大有益處,算起來也不算壞事,但韓國一開始打的確實不是什么好主意。 要是留用韓非,以后他們還得分辨他提的建議是不是心懷鬼胎;要是不留下韓非,放他回國,他以后不知會給他兄弟出什么主意妨礙大秦的統(tǒng)一大計。 李斯和韓非曾是同窗師兄弟,最清楚韓非的能耐。他給嬴政的建議很簡單:要是韓非不能為大秦所用,一定不能讓他活著回韓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