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宋時瑾扯了扯嘴角:“今時不同往日。” 褪去了往日的疏離淡漠,他心里那股子高興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有人當即明白過來,馬屁還是要朝著對的方向拍。 是以,顧懷瑜隨著老夫人踏入宴客廳時,霎時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了自家夫君的示意,那些個夫人夸起人來也是不留余力。 “這縣主當真如畫上走下來的美人般,光彩耀目?!?/br> “是啊,我自老夫人壽宴當日瞧過一眼后,就在想誰能有這般福氣?!?/br> “你看看這氣度,我家那丫頭若是有一半,我就高興了?!?/br> 這些聲音沒有刻意壓低,跟在旁邊的林湘聽的將嘴唇咬出了血,憑什么,憑什么她運氣這么好,顧氏當初怎么沒有掐死她! 宋時瑾看著顧懷瑜,不著痕跡挑了挑眉,二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幾度被搶了風頭,林修睿似乎也忘了今日這宴會是為誰舉辦的,待人都入了坐之后,夸夸其談了幾句,揚聲道:“開席?!?/br> 張儀琳看了一眼前頭的林修睿,依舊是她愛慕的模樣??墒撬敫@么久了,別說碰自己,就是連面他也不與自己相見,那天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林修睿手下,但這么久過去了,他也沒有再對她做什么,張儀琳不甘心這股勁,終于又壓過了害怕,開始蠢蠢欲動。 廢了那么大功夫才入了王府,她怎么可能,就跟個隱形人似的在后院中孤獨終老。 林湘與張儀琳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今日出現(xiàn)也是各有圖謀,顧懷瑜小口吃著東西,得墊飽了肚子才有功夫看戲不是。 片刻后,果不然就看到張氏身邊的妙言面色蒼白,腳步匆匆跑向虞老夫人,也不知在她耳旁小聲嘀咕了什么,老夫人面色一變,朝白嬤嬤招手,附耳輕言幾句后,白嬤嬤躬身欲退下去。 林湘時刻關注著,見果真如她所料,這個老虔婆是打算將這事瞞下來,想要白嬤嬤悄悄去處理,立刻揚聲道:“妙言!今日這么多貴客,你這般莽莽撞撞成何體統(tǒng)!不在母親院子里好生伺候著,跑到這里來做什么?”頓了頓,她驚訝道:“難道母親出事了?” 妙言渾身一震,抖著嘴唇說不出話,看樣子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老夫人將筷子一擱:“胡說什么!你母親好好的,你非得在這個日子惹人不快!” “妙言,你說!是不是母親出事了?”林湘哪能如了老夫人的意,死咬著不放。 廳中推杯換盞之聲靜了下來,林氏重病臥床許久已經(jīng)不是秘密,聽得林湘著急的語氣,都暗自揣摩著,難道今日這賀宴要變喪宴? 妙言咽了咽口水,悄悄打量了一眼林湘后,在老夫人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大聲哭道:“不是的,郡主,是……是奴婢方才給夫人端藥時,行至半途,看到墻角下埋著一個死人!” 所有人聞言,松了一口氣后又齊齊一怔,好端端的在府中出現(xiàn)一具尸體,怎么看都有些晦氣。 老夫人面色一變:“許是這丫頭看錯了?!?/br> 妙言卻搶著道:“不是的,老夫人,奴婢就是怕看錯了,還特意上前去仔細瞧了瞧,死的是縣主身邊的丫鬟,巧兒!” 顧懷瑜這才擱下筷子,起身道:“我是有好些日子沒看到巧兒了,你確定?” 妙言點頭,“確定?!?/br> 林湘卻忽然驚叫出聲:“顧懷瑜,你竟然殺人了!” 眾人悄悄打量了一眼宋時瑾,見他面色依舊沒有變化,這才向著顧懷瑜看去,身為主子處死一個丫鬟不足為奇,可將人埋在墻角,這心思就有些可怕了。 “你腦子又不清醒了?”顧懷瑜瞥了一眼林湘:“我無緣無故殺了自己的丫鬟干什么?” 林湘陰沉地笑了笑,“誰知道是不是她發(fā)現(xiàn)了你什么秘密,被你殺人滅口了?!?/br> 紅玉忍不住道:“不可能,我家小姐柔柔弱弱,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殺人?!?/br> 林湘冷哼了一聲:“主子說話,你一個賤婢插什么嘴!她沒有力氣,她身邊那個綠枝力氣倒是比誰都大?!?/br> 老夫人和顧懷瑜去圍場的當日,張垣便在后花園墻角下發(fā)現(xiàn)了巧兒的尸體,林湘知曉后,又命他將人埋了回去,只等顧懷瑜回來,便揭發(fā)她。萬萬沒想到,上蒼還給了她這么好的一個機會,可以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顧懷瑜打落塵埃。 顧懷瑜面色如常,沒有絲毫慌亂:“怎么,你那么篤定,是看見我殺了?” 林湘咬牙:“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正巧今日李大人也在?!?/br> 張儀琳斂目笑了笑,默默將袖口中的帕子拿出,攥到了手上。 一石二鳥,簡直快哉! 第96章 被林湘點到名的李大人心中忍不住腹誹,這郡主是瘋了不成!好端端的把自己扯出來作甚! 他雖在大理寺任職,偵辦案子是本分,可在座的哪一位沒有發(fā)落過府上的丫鬟,更何況做主子的本就掌握著下人的生殺大權,若真論起來,豈不都是殺人兇手了。 他下意識看了宋時瑾一眼,再說,顧懷瑜如今的身份,可不止是個官家小姐而已,這個檔口讓他來當出頭鳥,得罪的就不止一人了。 想到張昭謙的下場,他不禁心中一顫,朝著眾人拱了拱手,正要說話,已經(jīng)有人搶了先。 林修睿捏著杯子,看了林湘一眼,情緒有些復雜:“湘兒,不要在胡鬧了!這么久了,你還沒鬧夠嗎!”二皇子重新啟用林修睿之后,雖然依舊委以重任,但他卻察覺得到,衛(wèi)崢待他不似從前一般看中。他很了解衛(wèi)崢,利益至上,只有顧懷瑜身上的籌碼越重,他才能有翻身的機會。 林湘蹙了蹙眉,聲音隔著紗簾傳來:“哥,連你也要偏袒她嗎?” 什么情情愛愛早就在一波三折中逐漸消亡,撕下面具之后,林湘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林湘,歹毒陰郁和嬌憨可愛,林修睿愛的只是浮于表面的后者。 刑部尚書孫夫人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郡主是在說笑嗎。那丫鬟是何身份,發(fā)落了便發(fā)落了,為著她攪和了一場宴會,是不是有些不太妥?” 這番話一出,自然是有人附和。林湘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卻無法反駁,倘若今日無法在眾人面前將顧懷瑜心狠手辣的形象釘在眾人心里,她后面的計劃就行不通了。 顧懷瑜的視線在林湘身上繞了繞,隨即淡聲道:“巧兒是我身邊的大丫鬟,我也很想知道,她是因為什么,被人殺了?!?/br> 林湘聽得她主動要追究此事,非常意外的側過頭看了顧懷瑜一眼,心里冷哼一聲:“妙言帶路吧!” 妙言低垂著腦袋,幾乎將下巴頂?shù)搅随i骨上,她沒有辦法,林湘手中握著她的把柄,若是她不將此事嚷嚷開,死的就不止是她。 “還不快走!”見她穩(wěn)跪著不動,林湘忍不住呵道。 妙言渾身一顫,“是,請主子隨奴婢來?!?/br> 宋時瑾面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廳內眾人面面相覷之際,便聽他道:“如此,少不得麻煩李大人一番了?!闭f罷就起身跟了上去。 李大人松了口氣,連聲應是,宴會的主角一走,眾人哪里還有心思繼續(xù)留在這里,紛紛起身:“咱們也去瞧瞧吧?!?/br> 林修睿本想阻止,但見人已經(jīng)魚貫而出,只能丟下杯子沉著臉出了門。 花園里的花開的正茂,花圃中有一串明顯的腳印將花踩得塌下,灰黑色的墻角根下,泥土隆起了一個小土包,蓋在上頭的泥被人扒拉開一半,靠近花叢那一邊,有半只青灰色的手成爪狀露在外頭,被黑褐色的泥土襯得格外顯眼。 妙言腳步頓住,指著里頭,顫顫巍巍道:“就是這里了?!?/br> 林織窈在人群中出聲:“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既是給嬸嬸端藥送去,好端端跑到花圃中作甚?” 妙言面色一白,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是見著那里有些不對勁,才壯著膽子去瞧的。” “呵,是嗎?”林織窈笑了笑,看得妙言有些心虛地將頭轉到一邊。 顧懷瑜冷聲吩咐道:“把人挖出來?!?/br> 粗使的丫鬟婆子有些怕,正準備硬著頭皮上前,已經(jīng)有人先一步行動,莫纓見慣了死人,面不改色將泥土挖開,露出巧兒的尸體。 李大人因為之前宋時瑾的話,自覺地從人群中走出來,圍著巧兒細細檢查了一番,視線落在她稍稍隆起的小腹之上,“咦?”了一聲。 “敢問縣主,你這婢女可有婚配?” 顧懷瑜面帶疑惑:“尚未,大人何故要問這個?” 李大人撩袍蹲下,伸手在巧兒的小腹上按了按,又拿起她一只手,正要檢查,忽然瞥見指縫間有一抹珠光閃過。 尸體已經(jīng)僵硬,廢了好些功夫,他才將巧兒的手撬開,入目是一只珍珠耳墜,粉白的表面還沾著一點血跡和泥土。 露出來的一瞬間,林湘腦子里嗡的一聲,幸有面紗遮擋,眾人才未瞧見她慌亂且驚恐的臉色。 “這丫鬟面部、四肢未顯腫脹,但小腹微凸,方才我按了按,不是尸體腐敗造成,倒像是身懷有孕,不過這只是本官猜測,一切還需仵作驗尸過后才有定論?!崩畲笕丝聪蝾檻谚ぃ瑔柕溃骸斑@耳墜可是縣主的?” “不是?!?/br> 顧懷瑜話音將落,便有丫鬟吼出口:“這耳墜是郡主的!奴婢見她帶過好幾次?!?/br> 林湘面色發(fā)白,呼吸有些急促,握了握拳:“你胡說八道!這不可能!”那天發(fā)現(xiàn)巧兒的尸體后,她便趁棠梨院無人值守,命張垣偷偷拿出顧懷瑜的首飾,放在了巧兒身上,人還是張垣親自埋回去的,怎么這會首飾卻變成了自己的! 林修睿面色出奇的難看,這丫鬟是誰殺的,他不在乎,好好的一個宴會鬧成了這樣,簡直不成體統(tǒng)。 顧懷瑜問道:“人怎么死的?” 李大人指了指巧兒的脖子:“舌頭腫大呈紫黑色,脖子上有明顯勒痕,頸部兩側皆有指印,指甲中還夾著血跡,應該是被掐死的?!?/br> “是你!”林湘轉身,指著顧懷瑜:“是你做的對不對,故意栽贓我!” 顧懷瑜扯開一個冷笑:“人是妙言發(fā)現(xiàn)的,吼著要來查看真相的人是你,要說栽贓,也該是你栽贓我才是?!?/br> 林湘一愣,隨即怒道:“血口噴人!一定是你和那丫鬟串通一氣,將我的耳墜放上去的……” “這么說,你承認這耳墜是你的了?”顧懷瑜頓了頓,道:“巧兒指縫有血跡,想來便是掙扎的時候在兇手身上抓的,不若我們請人來驗驗?” “不行!”林湘拉緊了帷帽,這里男男女女聚集了這么多人,她這個樣子,如何見得人! 她這般強詞奪理又不敢讓人檢查的樣子落入眾人眼中,不免讓人認定了她就是殺害了巧兒的人。 先是在廳內莫名其妙誣陷顧懷瑜,這會又發(fā)現(xiàn)了物證,人不是她殺的還能有誰?手段既拙劣,德行又這般敗壞,簡直丟人現(xiàn)眼讓人鄙夷。 “那這么說殺人的就是你了?”張儀琳悄無聲息的走近林湘,手中捏著帕子在她面前揮了揮,“下次殺人,記得把證據(jù)收好?!?/br> 顧懷瑜看了張儀琳一眼,巧兒是如何死的,她心里恐怕最清楚不過。 林湘鼻尖涌上一股腥味,心中忽然暴躁起來:“你是什么東西!這里輪的到你來說話。” 上次巧兒下錯藥之后,張儀琳就不敢妄動,偏偏巧兒這時找了過來,纏著自己兌現(xiàn)承諾,如若不然便將下藥的事宣之于眾,張儀琳索性叫巧心巧慧要了她的命,利用她腹中的胎兒來做一番文章。林湘的耳墜怎么落到巧兒手中的,她也疑惑,不過這并不妨礙她的計劃。 張儀琳瞥了一眼林湘,掩了掩唇角:“我只是想不通,你為什么要殺巧兒呢,難道是因為她懷孕?” 林湘本胸有成竹,被張儀琳這么一摻和,周身血液都加速了流動,氣的發(fā)抖:“你給我滾開!她懷孕了關我什么事!” “你這么惱羞成怒干什么,被我說中了?巧兒懷孕是礙了你的路嗎?”張儀琳依舊刺激著林湘,大有要將她氣死的架勢。 “嘔。”林湘正要沖上去打她,忽然心口一陣翻涌,捂著嘴就連聲干嘔了起來。 這場戲一波好幾折,老夫人驚疑不定看著林湘,眼皮突突跳了兩下,心里有些不詳?shù)母杏X。 林修睿面色一變,趕忙出聲吸引人的注意:“讓諸位見笑了,不過一個丫鬟而已,白白影響了這場宴席?!?/br> 老夫人臉色鐵青,忙道:“將人抬下去?!?/br> 這件事似乎就這么塵埃落定了,殺人的就是林湘,可是巧兒是奴籍,賣身契在主家手中,也不會有人去為她徹查這件事,只可惜她一尸兩命也不能伸冤了。 很快下人們就將巧兒的尸體抬走了,站在林湘身后的一個夫人正看著她鄙夷地搖頭,忽然就驚叫出聲:“郡主這是怎么了?” 林湘還在干嘔著,下腹處卻是一陣絞痛,眾人隨著那位夫人的驚叫側目望去,只見她鵝黃色的裙擺處,已經(jīng)有大片大片的血跡滲出,顯眼之極。 在場生過孩子的不少,也有人見過落胎婦人的模樣,看著嘔得說不出話的林湘,眼神頓時有些玩味起來,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怎么會有這般癥狀。 張儀琳靠近林湘,悄聲低語:“哎呀,你不是懷孕了吧?!?/br> 回答她的是林湘“嘔”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