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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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大夏,皇城。 延平三年春,太上皇遷居長華宮。 這是年前就定下的。 可那長華宮久無人居住,又荒廢多年,少帝為表孝心,原打算徹底修繕重整,定要盡善盡美,連方案都備好了,剛提了一下,太上皇便否了,只叫他命宮人打掃一番,修補(bǔ)破損的門窗,能湊合住就得了。 少帝自是不敢還口。 他在這位以冷峻嚴(yán)厲、不茍言笑著稱的太上皇面前,一向慫的很。 太上皇并非他的親生父親。 十一歲那年,他隨著一眾適齡宗室子弟入宮,經(jīng)過數(shù)月的觀察和考核,太上皇將他留在身邊,悉心培養(yǎng),又在他十六歲時,正式立他為太子。 他成了太上皇名義上的孩子。 從小,他對這位陌生的‘父皇’,就有著滲透骨血的敬畏,即使他待自己并不苛刻。 那人的一生都是傳奇。 年少隨軍出征,多年戎馬生涯,在位數(shù)十年勤于朝政,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平北羌戰(zhàn)南越,終換得四海升平,萬國來朝。 但百姓和朝臣私下議論最多的,不是他將名垂青史的豐功偉績,而是圍繞他的諸多未解之謎。 他究竟有沒有謀朝篡位。 他登基后冊立的第一位太子,他那不到六歲就意外夭折了的侄兒,是不是他下手害死的。 …… 還有眾人最津津樂道的一點(diǎn)。 他一生無妻無妾無子,貴為帝王,坐擁天下而荒廢后宮,任憑言官御史以死相諫,始終不動搖,那許多因此而起的流言里,究竟哪一條才是真的。 有說他戰(zhàn)場負(fù)傷,從此不能人道。 有說他不戀美色,其實(shí)懷有不可告人的斷袖之癖。 更有說他迷戀一位早逝的義妹,因此不愿接納別人的。 眾說紛紜,都是不著邊際的猜測罷了。 可少帝知道,也許,真的曾有過那么一個人。 他進(jìn)宮的時候,父皇的母親,那位最是溫柔慈祥的李太后年事已高,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起初幾年,他常過去請安。 李太后原來住在慈寧宮,后來不知為何,搬進(jìn)了地方不算寬敞,裝飾陳設(shè)也遠(yuǎn)不如慈寧宮的壽康宮。 他那時年紀(jì)小,不懂事,好奇便問了出來,李太后怔了怔,只是苦笑:“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哀家心里的這道坎,過不去了?!?/br> 物是人非的那人是誰,李太后不曾說起,只是寶華殿去的越發(fā)勤了。 最后那年,她病的起不來床,經(jīng)常咳嗽不止,所用的帕子都很舊,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換來換去,也就那四條,看在他眼里,只覺得奇怪。 李太后精神不濟(jì),有時和他說著話,便會突然走神,臉上現(xiàn)出久遠(yuǎn)的哀傷之色。 還有一次,他過去的時候,聽見彭嬤嬤正在安慰太后,而李太后重復(fù)來去,一直說著幾個字:“哀家真的想不通,想不通……” 李太后心里有道坎,至死邁不過去。 太后病重,回光返照之際,他遠(yuǎn)遠(yuǎn)跪在底下,父皇陪在床榻邊。 李太后形容枯槁,望著兩鬢已生華發(fā)的兒子,聲音虛弱:“哀家一生圓滿,別無所求,可……可有一事,求不得心安,只怕死后都不能瞑目。”她握住他的手,咳嗽了一聲,那眼神近乎哀求:“哀家時日無多,皇帝……你對哀家說句真話,他們……他們究竟是怎么死的?” 父皇眉目不動,語氣更是平淡:“自盡?!?/br> 李太后身子一顫:“為什么?” 父皇沉默片刻,簡短道:“因?yàn)閷幙伤?,她都不愿留在朕身邊?!?/br> 他竟然笑了一下。 不知為何,那笑實(shí)在是可怕極了。 “沒有朕,她會過的更好?!?/br> 太后薨逝后,父皇以風(fēng)水和重建為名,放火燒慈寧宮西殿。 他在一邊看著,心中疑惑更深。 且不說這風(fēng)水和燒房子有什么關(guān)系,就說他那向來雷厲風(fēng)行,說一不二的父皇,一邊命人放火,一邊又叫禁衛(wèi)軍指揮使秦大人帶人等候在側(cè),將水龍備下。 西殿一直門窗緊鎖,由專門的人看守。 此刻,太監(jiān)澆了滿地的油,有人執(zhí)火把,正要進(jìn)去,秦大人上前一步,攔下了。 他站的近,恰好聽見秦大人壓低了聲音:“不急……慢慢來,你進(jìn)去以后,起碼等上一炷香的時間——” 父皇冷眼掃過來:“秦衍之?!?/br> 秦大人便嘆氣,揮揮手:“燒!” 熊熊烈火一點(diǎn)即燃,火舌席卷直上。 父皇緊繃著臉,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片刻的壓抑和沉默,他咬了咬牙,仿佛恨極了,一聲令下:“滅火!” “……” 秦大人嘆了口氣,看父皇一眼,轉(zhuǎn)身指揮侍衛(wèi)撲滅大火。 他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這……這比朝令夕改還迅速,變臉如翻書,說好的君無戲言呢? 雖然滅火即時,西殿還是燒壞了小半,住不得人。 后來,他聽說,父皇從不明說,但對此是后悔的,還因?yàn)榍卮笕藳]有勸諫到底,惱過一陣。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了,真實(shí)性存疑。 父皇總是教導(dǎo)他君子一諾值千金,言出必行,可他自己總在某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反復(fù)無常。 那是一具無名的棺槨,停靈皇陵外足有數(shù)十年。 宮里的老人對棺槨主人的身份三緘其口,其他人便只能猜測,大都說是侍寢過的嬪妃,因犯下重罪,觸怒了父皇,死后依舊不得入土為安。 父皇曾多次命秦大人隨意找塊地下葬,每次剛說完,秦大人門還沒出,立刻反悔,又不許他去。 如此幾次,秦大人想必都煩了,左耳進(jìn),右耳出,敷衍的很。 除去這樁怪事,父皇為人是極果決的。 譬如,很多年之后,父皇過完七旬壽誕,毫無征兆的,突然下旨禪位,舉朝震驚。 眾臣紛紛上書求父皇收回成命,他也一樣,連續(xù)好幾天,長跪養(yǎng)心殿外,求了又求,請了又請。 非是他故作姿態(tài),顯擺自己謙遜孝順。 而是父皇雖然年紀(jì)大了,但身體一直康健,如今大夏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他這個太子當(dāng)?shù)暮煤玫?,沒有必要這么快當(dāng)皇帝啊。 可不管旁人怎么勸說,父皇無動于衷,四個字打發(fā)了。 ——朕意已決。 禪位后,父皇在西殿住了幾年,可慈寧宮畢竟是歷代太后所住之地,不方便,年前,他便動了遷往長華宮的心思。 這就有他頭疼的了。 他的嬪妃不多,多的是閑置的宮殿,哪一處不比廢棄多年的長華宮好?真要搬去了,可不是落人口實(shí),讓人說他不孝,對太上皇不敬么? 但他不敢違逆父皇。 那就修罷,縫縫補(bǔ)補(bǔ)洗洗刷刷,至少不能太寒磣。 開春后,遷居那天,他親自陪同太上皇。 朱紅色的宮門大開,庭院樓閣煥然一新,喜氣洋洋,就差放鞭炮的了,絲毫瞧不出曾經(jīng)的衰敗、荒涼。 父皇皺眉,瞥了他一眼。 他心里發(fā)毛,下意識地站直了,等候他訓(xùn)斥。 父皇最后也沒說什么,只留下一句‘不是這樣’,便走了進(jìn)去。 不是這樣的……又該是如何? 他心里的長華宮,究竟是怎樣的情景? 進(jìn)得殿內(nèi),他吩咐了負(fù)責(zé)伺候的宮人幾句話,忽聽里間哐啷一聲巨響,生怕父皇有事,慌忙趕過去,卻見墻上一幅裱起來的畫,被擲在地上。 他撿起來看了看。 畫的是雪中紅梅,雪落無聲,枝頭疏疏落落幾朵紅梅。 這幅畫一看就有些年月了,但依稀辨別的出是大家名作,意境高遠(yuǎn),他還特意叫人修補(bǔ)了損壞之處,掛在顯眼的地方。 父皇臉色鐵青。 這些年,父皇喜怒愈加不形于色,即便不喜,多半放在心中,明面上只會說兩句意味不明的話,讓聽的人自行體會。 可這一瞬間,他的厭憎如此明顯。 他忙叫人扔出去。 只是幾朵紅梅而已,平日里,也沒見父皇討厭梅花啊。 又過了兩年,父皇年輕時戰(zhàn)場上留下的舊傷頻繁發(fā)作,一到陰雨天,疼痛難忍,可他從不明說,只傳太醫(yī)看了兩次,嫌他們無用,便懶得傳召了。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漫長的永無止境。 父皇偶染風(fēng)寒,一直不見好,漸漸的,竟有纏綿病榻之勢。 他憂心不已,隔三差五召集太醫(yī)前來長華宮,誰知那幾個老頭子支支吾吾半天,竟來了一句,太上皇年事已高,這次怕是不好。氣的他差點(diǎn)踹人。 父皇的情況,他自己也知道。 在位多年,父皇從不信鬼神,對寶華殿都敬而遠(yuǎn)之,李太后過世后,更是將所有僧人趕出宮,不留余地。 可是這年冬天,帝都方圓百里內(nèi),但凡有點(diǎn)名望的高僧,全都奉命趕來長華宮。 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想,父皇畢竟是惜命的,誰不想長命百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