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明長昱瞇了瞇眼:“如何不對勁?” 明昭蹙眉沉思,斟酌著用詞說道:“好像……好像很是警惕,我們離開時,還發(fā)現(xiàn)有人暗中跟蹤,直到確認我們離去之后,跟蹤的人才放下戒備離開。” 這樣欲蓋彌彰,想不讓人覺得村子里沒古怪都困難。君瑤眨眨眼,想到什么隨口說道:“我曾隨李楓去過蓉城的一個小村,村中二十幾口人家,家家戶戶都沾親帶故。彼時那村中有人犯了命案,我與李楓去拿人,村中的二十幾戶人家傾巢出動,將我和李楓幾個人攔住,拼了命不讓我們將兇手帶走。這些小村落的人家,雖然樸質(zhì)單純,但一旦團結(jié)起來隱瞞包庇,他們就會變得很難應對。” 明長昱點點頭,凝眉思索著。 君瑤抿唇,輕聲道:“可否暗中再去探一次?” 明長昱頓時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立即說道:“不可!”他拿了薄毯蓋在她的膝上,輕輕拍了拍緩聲道:“那里的人已經(jīng)有了警惕,此番之后定會有所準備,即使再去也不會有太大收獲。更何況,毫無權勢的村民也敢如此行事,指不定背后還有人撐腰。我們雖有皇命,但強龍不壓地頭蛇,不好太露鋒芒。” 君瑤立即贊許地點頭:“你說得對?!?/br> 三人沉默片刻,明昭斟詢地問道:“侯爺,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明長昱說道:“暫且以靜待動,只派出精銳暗查,不要驚動任何人?!?/br> 明昭應下,又聽明長昱說道:“你去打聽打聽這塢縣可還有適合游玩的地方。” 君瑤與明昭不明所以,都靜默地看著他。 明長昱笑了笑:“我自離開起,恐怕晉州的人就已得到消息了。我這兩日不動聲色,說不定會讓他們摸不著頭腦。或許還會讓他們以為我被貶失意,沮喪至極暫且失了心志了?!?/br> 君瑤思索片刻,點點頭道:“也好,今天看了一場斗茶,也不知接下來還會有什么精彩?!?/br> 因趕路疲憊,加之這兩日很是平靜,君瑤與明長昱便沒出客棧??蜅K惋埵撑c打掃的人也按時來院中,也不會多加停留。李青林的病情漸漸好轉(zhuǎn),偶爾能從房中出來散心透氣。 這日天氣較暖,君瑤將換下的衣物放在院中晾曬,恰好李青林與相陪的何三叔。 兩日不見,李青林似乎又清減不少,但他生得挺拔,身形依舊筆直,雖帶著病氣,卻沒有頹靡之感。 李青林對君瑤微微一笑,說道:“這兩日沒見,你可還習慣?” 君瑤點點頭:“我很習慣,青林兄可好些了?” “好些了,”李青林也點點頭,“我本擔心因為我耽誤了行程。” 君瑤說道:“侯爺難道沒告訴你,這兩日本就要在塢縣暫歇,不急著進晉州城?!?/br> 李青林臉色稍霽:“原來是這樣。聽說這里盛產(chǎn)好茶,你品嘗了嗎?” 君瑤將衣服掛好,說道:“嘗了兩盞紅頂紅梅,不過我不懂茶,沒嘗出滋味來?!?/br> 李青林微微倚在石桌上,用欣羨的語氣說道:“總比我整日與湯藥為伴要好。” “良藥苦口?!本幍卣f。 恰好在這時,何三叔讓人端著一碗湯藥過來,放在桌上。君瑤聞見濃烈的藥味,那白瓷盞里的藥黑漆漆的,當真讓人望而生畏。李青林輕垂著眼眸盯了片刻,終究還是端起來一飲而盡。 也不知是藥味太濃烈,還是那漆黑的顏色給君瑤太深的印象,那苦澀味就像掛在了她的口舌中一樣。 何三叔適時拿出蜜餞來,李青林看了不由蹙眉,仿佛這蜜餞比湯藥更難吃似的。 何三叔耐心地勸道:“這是雪梨蜜餞,還是你特意讓人做的?!?/br> 李青林這才強忍著為難勉強吃了兩顆。輕輕抿了抿,又似想到什么,將蜜餞遞給君瑤:“你也嘗嘗?” 君瑤隨便撿了一顆放進嘴里,許是這蜜餞做得好,滋味不僅甘甜,還保留著最單純的水梨滋味。她依稀記起離開蓉城之時,與李青林相遇,她就送了他幾顆梨。當時她不過是想起衛(wèi)姑姑,心有所感隨手為他選了幾顆,沒想到他一直念著。 須臾后,李青林發(fā)出輕嘆:“我聽人說,送禮不要送梨,但我一直不信那般說法?!?/br> 君瑤說道:“信不信不重要。”頓了頓,又問道:“我與侯爺前來是查茶稅一案,與你的公務不同,你屆時獨自一人要多加小心?!?/br> 李青林正欲說話,不料被人打斷—— “趙侍郎曾在晉州屏縣就任知縣半年,比誰都熟悉晉州城的情況。” 這聲音不冷不淡,君瑤卻聽出幾分不虞。她循聲看去,果然見明長昱從房中走出,闊步便走到她跟前來。 君瑤愣了愣,倒是沒想到李青林曾是晉州屏縣的父母官,她略帶疑惑地看向李青林。李青林溫言說道:“李某初入官場,只能從最末做起,有幸能入屏縣有一番作為,也是朝廷對我的賞識?!?/br> 明長昱說道:“所以趙侍郎在晉州應該如魚得水才是,我相信以趙侍郎之才,定能將此番之事處理得干凈利落,天衣無縫?!?/br> 李青林淡淡地笑著:“借侯爺吉言?!?/br> 君瑤也知道明長昱并不喜歡她與李青林相處,便禮貌地與李青林說道:“青林兄,天涼了些,還是早些回房吧?!?/br> 李青林點點頭,聲音卻是冷了幾分說道:“侯爺對阿楚管得未免太過了些,他雖是大理寺的人,可也有自己的自由。” 明長昱面色一凜:“她是大理寺的人,在大理寺做事,就該以我的方式為準。趙侍郎此話,才有控制她自由之嫌吧?” 李青林面色一白,輕輕咳嗽起來。 君瑤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她向李青林微微頷首,說道:“青林兄,我還有事,先回房了?!?/br> 說罷,她沒有任何留戀,轉(zhuǎn)身離開。 明長昱只淡淡地點了點頭,也隨之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萌萌,圣誕快樂?。?/br> 第213章 意外變故 君瑤入房后不久,明長昱便也推門而入。這間房的位置是他特意看過的,與其他房間隔了距離,又與他的房間相鄰。 一入房,見君瑤坐在案前看書,他走上前說道:“換一身衣服。” “為何?”君瑤不解。 明長昱坐在她身側(cè),湊上前往她衣服上嗅了嗅:“都是藥味?!?/br> 君瑤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是藥味?” 明長昱瞇了瞇眼:“還有雪梨蜜餞的味道?!?/br> 君瑤放下書,抿唇輕笑:“侯爺,我與他在一個院子里,抬頭不見低頭見。你方才那般,反而讓他有所懷疑。” “懷疑什么?”明長昱蹙眉,心底一個閃念迅速掠過。 君瑤輕輕搖頭。其實該如何面對何人,明長昱比她更清楚。他的所作所為,或許有他自己的道理。 她略微沉默,輕聲問:“今日一早我去你房門叫你,發(fā)現(xiàn)你不在房中,你去了哪里?” 明長昱輕輕摟著她的腰:“去辦一件事,今后再告訴你。” 君瑤端詳著他,凝神片刻也沒深問。這兩日,明長昱已為她講了晉州的情況,晉州與襄州情況相似,因晉縣與晉州城相鄰且相距不遠,所以晉縣的縣衙也設在晉州城內(nèi)。 晉州相較于其他州郡,離京城較遠,世家大族并不繁多,唯有崔家一家獨大,當?shù)氐钠渌雷迮c鄉(xiāng)紳,都與崔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崔家作為晉州的大族,掌管著晉州大量的田地人口,這兩年茶葉減產(chǎn)到影響茶稅之事,崔家不會不知情。但自茶稅出問題以來,崔家在朝為官的人,從未向朝廷提起過。這其中的原因,暫且不得而知。 君瑤蹙眉,問道:“難道是崔家有意隱瞞?” 明長昱說道:“崔家這樣的大家族,想要正常運轉(zhuǎn),單靠幾個官員的朝廷俸祿是不夠的。家族手中的地和佃戶以及其他產(chǎn)業(yè)的來源是支撐其家族用度的關鍵。晉州的茶占其他收入的大半,若茶葉出了問題,崔家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然而這么兩年,崔家一直沒有任何行動,也不向朝廷上奏,甚至連地方官員也沒將此事看得十分重要,這說明這其中定然有不為人知的原因?!?/br> 他將晉州的農(nóng)事生產(chǎn)情況與崔家的產(chǎn)業(yè)卷宗遞給君瑤看,說道:“粗粗估算,若沒有茶葉這一收入,崔家的情況會相對拮據(jù)。然而崔家并未受到影響。今年年初,崔家為給老夫人祝壽,辦了三天流水席,宴席盛況令人咋舌。” 君瑤心下了然:“侯爺?shù)囊馑际钦f,崔家還有其他的進項,而且這進項目前為止無法查出來?!?/br> “對,”明長昱頷首,“這或可成為晉州茶稅案的突破口。” 君瑤細想著該如何處理此案,卻一時尋不到方向。崔家若真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進項,那到底是如何來的?受賄?貪污?即便如此,也只夠崔家滿足才是,那些以茶為生的茶農(nóng)茶商,少了一項收入,生活變得艱困,又如何撐持過去?長此以往,誰會繼續(xù)忍氣吞聲呢?此事透著古怪,不僅崔家沒有動靜,連最直接受影響的人也不曾發(fā)聲,令人費解。 還有一件古怪的事,君瑤看了晉州的官員腳色,說道:“晉縣三年內(nèi),換了四個知縣?” 明長昱說道:“前三個知縣都是主動辭職的,如今在任的知縣吳學元,是去年來此上任的。上任之后沒有太多作為,無功無勞。頭三位知縣,因在職時間很短,也不曾有大的動作?!?/br> “按理說,晉州這地方不偏僻也不窮困,也沒有亂賊流寇,治理起來不會太艱難,為何前三位知縣都主動請辭了?”君瑤不解。 “也許不是主動請辭的,而是被人逼走的,或許還有其他原因。”明長昱蹙眉,“在來晉州之前,我便讓人去打探這三位知縣的情況。只是這三人身份很低,故里又在天南地北,若想找到他們本人查問,還需些時日?!?/br> 君瑤輕嘆:“這兩三年內(nèi),晉州茶稅出了問題,又連換好幾任知縣,看來晉州這兩三年,的確出了大事?!彼喼@幾位知縣的腳色,有所發(fā)現(xiàn)時說道:“前三位知縣在職最長的也不過半年,最短的兩個月,如今這位知縣在職一年多了,是任職時間最長的一位?!?/br> 她頓了頓,繼續(xù)往下翻看,說道:“縣丞倒是一直沒換,看來可以從縣丞這里查?!?/br> 往常在她提出查案方向時,明長昱都會回應,或贊許或補充,而此時他卻不置一詞。她靜靜地看了他一瞬,他才回道:“是?!?/br> 這客棧的庭院很安靜,窗外日色溶溶,房內(nèi)書頁翻動沙沙作響。君瑤將卷宗看完,一一整理好。 “抓賊!抓賊啦!”一聲尖銳的怒喊打破寧靜,院子內(nèi)外突然變得吵鬧嘈雜。 這聲音離得很近,似乎就在君瑤與明長昱所居的院外。明長昱帶的人雖然不多,但足以將院外查看清楚,也吩咐過客棧的人,不得允許不能前來打擾,就算有情況,也不該發(fā)生在這院子附近。 但凡事都有例外,君瑤與明長昱對視一眼,立即帶著人出門查看。兩人出了門,見院外已經(jīng)喧嘩起來,居住在客棧內(nèi)的人都聽到動靜紛紛前來看熱鬧。 君瑤越過人群看去,見兩個客?;镉嬆拥娜俗プ∫粋€少女,旁邊還有兩位錦衣男子看守著,看樣子的確是在捉賊。對于小偷賊人,世人都是很不齒的,那兩位錦衣男子對那被抓住的少女很是鄙夷,不僅幫客?;镉嬜ト?,還揚言要親自送去官府,甚至動手將那女子按住。那少女年紀尚輕,身形瘦弱單薄,哪里比得過幾個男人,只得任人擺弄,面露戚恍憤怒與不甘。 明昭已快速將事情原委打探清楚,對明長昱說道:“聽聞客棧這幾日鬧賊,住這幾個小院的人都掉過東西,引起客人不滿。客棧老板便命小廝隨時注意著,方才剛好就看見那女子鬼鬼祟祟地跑到這院子附近,拿了一包東西在懷里就要離開,客?;镉嬀驼J定她是賊人,便把她抓住了?!?/br> 君瑤不由蹙眉:“他們抓人有證據(jù)嗎?” 明昭搖頭:“這就不知了?!彼D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我這兩日倒是見過那兩位錦衣公子,私下查過,他們對那少女有意,心思齷齪。” 君瑤不由蹙眉。 此期間,看熱鬧的人興奮起來,紛紛叱責那偷東西的少女,那兩個錦衣男子也是一臉的正義凜然,抓住那少女不放。在君瑤看來,那兩個錦衣男子哪里是心懷正義?分明是趁機吃那女子的豆腐。然而其余人卻看不到少女的屈辱與羞憤,紛紛叫嚷著讓那少女還出東西,并將她送去官府。 那少女拼命反抗,終于得到說話的機會,厲聲道:“我沒有偷東西! 這一抬頭,君瑤看見她嬌美的面龐,柔弱楚楚。 人群中難免有因這少女的相貌而心軟的人,便幫了一句:“我看她不像這樣的人,還是問清楚再說吧?!?/br> 誰知其中一個錦衣男子立即說道:“證據(jù)確鑿,還有什么好問的?你看她懷里還抱著東西,肯定是偷的!” 說罷,他伸手往少女懷中去搶,那少女側(cè)身避開,死死地護住懷里的東西,卻無法完全避開錦衣男人的手。 少女頓時失聲哭泣,蒼白著臉,手死死地抱住懷中的東西,求救地環(huán)視一圈,卻發(fā)現(xiàn)無人上前相助,情急之下,胡亂推開錦衣男人的手,大聲道:“我是晉縣縣丞的遠親,你們?nèi)舾疫@樣對我,他不會放過你們!” 尖銳憤怒的聲音一出,那兩名錦衣男子果然遲疑著收手。方才這些人揚言要將少女送去官府,可如今少女卻直言自己是縣丞的表親,當真一波三折,令人意外。 “晉縣縣丞”四個字落入君瑤與明長昱耳朵,又是另一番思量。此番來查案,定然是要接觸晉州崔家與晉縣官府的,雖明長昱與君瑤有其他辦法去查去接觸,可這現(xiàn)成的人送到跟前,如何能送過呢? 君瑤與明長昱對視一眼,明長昱輕輕點頭,與她一同出了院子,走入看熱鬧的人群之中。 那纖纖楚楚的少女終于暫時脫了男子和客?;镉嫷哪д疲瑓s暫時不能離開。她神色張惶,猶如一只落入狼群的羔羊。對于她的話,輕薄她的錦衣男子卻是不信,鄙夷道:“你是縣丞的遠親?我還是知縣的近鄰呢!你若真是縣丞的親戚,為何這些天獨自居住在客棧里?為何鬼鬼祟祟跑到這院外來?” 少女倔強顫聲道:“我與縣丞多年不見,來了之后一時聯(lián)系不到他,所以才暫住客棧的!”說罷,她從袖中翻出幾樣東西,說道:“這些都是我與縣丞相處時他留給我的東西!只要他看到,一定會認出來?!?/br> 她翻出來的物件中,有一份書信,信箋上有印章,正是屬于縣丞的印。 錦衣男子果然僵了僵,卻是依舊不依不饒,厲聲叱責少女偷盜,做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少女無計可施,就在此時,君瑤推開人群,走到少女身前,直面那錦衣男子,說道:“這位公子,凡事講究證據(jù),你無憑無據(jù),為何說她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