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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奇案風(fēng)月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一行人入了府,穿過碧玉屏風(fēng),明長昱問引路的門房:“大司空可在?”

    門房回道:“在的,這會兒怕是在小少爺房中,奴婢已派人去通傳了。”他領(lǐng)著人往前廳后,“侯爺請隨奴婢到前廳,老爺很快就來。”

    明長昱款步往內(nèi)走,恬然地欣賞著府內(nèi)的景色,又親和問道:“聽聞這幾日隋公子沒去刑部?!?/br>
    君瑤睫羽輕輕一顫,眉頭輕挑。隋程沒去刑部的事,明長昱早已查清了,他此時(shí)明知故問,不過是表示關(guān)切而已。

    門房態(tài)度越發(fā)恭敬,謹(jǐn)慎地回答:“前幾日少爺受了傷,回府后就一直歇著?!?/br>
    君瑤與明長昱無聲對視一眼,明長昱蹙眉:“受傷?隋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

    門房將頭埋得很低,回避著明長昱的眼神,恭聲道:“奴婢也不清楚,不敢妄言?!?/br>
    明長昱也不再問,片刻后就到了前廳。還未入內(nèi),便見一行人簇?fù)碇晃机Q發(fā)老人走了過來。老人身板瘦削,卻不枯槁無力,周正的衣裳穿得一絲不茍,背脊筆直,行走穩(wěn)健。遠(yuǎn)遠(yuǎn)地,似看見了明長昱,他加快了腳步。

    走近后,君瑤快速端詳了他一眼,正巧老人看過來,那雙蒼老卻銳利的眼睛,讓人難以忽視。不用推測,見這陣仗與氣勢,就知道這人正是大司空隋穆。

    大司空隋穆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會是明長昱親自來查。在此之前,他早就了解過事情經(jīng)過,當(dāng)即氣得給了隋程家法。若不是隋程的祖母與姑姑們攔著,他只怕會親自把隋程交出去。

    既是了解了經(jīng)過,自然就懂得分寸。隋程再不爭氣,好歹是他自己的親孫子,他哪里不疼?如果他此時(shí)偏袒,只怕對隋家、對隋程都沒好處。若是將隋程交出去,刑部或大理寺,以及其他朝廷之人,還會覺得他隋家清者自清,作風(fēng)正派。

    大司空隋穆讓人備了茶點(diǎn),先與明長昱入座。寒暄幾句后,十分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隋程惹出這樣的麻煩,也是我管教不善的原因。侯爺只管細(xì)查,不必偏袒,當(dāng)真他錯(cuò)了,就讓他自己承擔(dān),也算給他一個(gè)教訓(xùn),否則他永遠(yuǎn)只知道無所事事,逗貓玩狗?!?/br>
    明長昱禮節(jié)性頷首:“有大司空這話,我就放心了?!笔玛P(guān)案情,他并不多置一詞。

    大司空隋穆沉默片刻,又十分慎重地說道:“侯爺寬仁。若隋程與此案無關(guān),還請侯爺看在他積極配合的情況下,讓他今早回刑部。”他哀聲一嘆,似下了重大決心,起身走到明長昱身前。

    明長昱也放下茶盞起身,眼神有些疑惑凝重。

    大司空隋穆鄭重其事,似放低了身份,緩聲道:“侯爺,我隋穆年邁,膝下也只有這一個(gè)孫子。只可惜他不成才,老朽也是無可奈何。若他能洗清嫌疑,還望侯爺能讓他稍作協(xié)查,給他一個(gè)戴罪立功的機(jī)會?!?/br>
    明長昱有些詫異,真沒想到隋穆會有這番言語。為了能讓隋程得到鍛煉,他已經(jīng)無形中在懇求明長昱了,真是可憐他一番苦心。

    明長昱正色,說道:“隋公子是刑部的人,當(dāng)然可以協(xié)查,只是能不能查,查到什么地步,就看他自己了?!?/br>
    意思就是,想要隋程參與此案可以,但明長昱絕對不提供任何方便。

    大司空隋穆也懂得分寸,不再多言。他對身后的人吩咐幾句,又請明長昱賞臉留下用晚飯,這才帶著一行人去見隋程。

    到達(dá)隋程居所,迎出來的卻是兩位婦人。一位年紀(jì)與大司空相當(dāng),另一位看起來四十歲左右,雖是一身貴氣,卻形容消瘦,舉止拘束。

    雙方見禮后,大司空隋穆沉了臉,對年長的婦人道:“程兒呢?讓他出來見見侯爺?!?/br>
    老婦人微微斂衽委身,滿是心疼地說道:“老爺,程兒剛喝了藥睡下,不如改天再見……”

    “荒謬!”大司空隋穆頓時(shí)窩火,轉(zhuǎn)身看向一旁年輕的婦人,厲聲道:“慈母多敗兒!程兒如今不事生產(chǎn),不學(xué)無術(shù),都是被你們嬌慣的!如此下去,他如何能挑起隋家的擔(dān)子?”

    更何況明長昱都親自來了,哪怕是皇家之人,也要給他五分顏面,他隋家豈有拒絕不見的道理?

    那年紀(jì)稍輕的婦人正是隋程的母親,聽了大司空隋穆的話,頓時(shí)委屈得淚眼模糊,只敢偷偷瞥老婦人一眼,不敢做聲。

    大司空隋穆忍無可忍,直接讓人將兩個(gè)婦人帶下去,又讓人去將隋程帶出來。

    老婦人也不敢違拗,卻是態(tài)度十分強(qiáng)硬地對隋程的仆從低聲交代幾句,帶著隋程母親離去。

    見房內(nèi)一切妥當(dāng),大司空隋穆也緩聲道:“事關(guān)案情,老朽不便聽了。一切但憑侯爺安排便是。”

    隋穆離開后不久,偏房內(nèi)傳來窸窣謹(jǐn)慎的腳步聲,緊接著四個(gè)仆從就抬著一方軟榻進(jìn)了門。仆從們個(gè)個(gè)斂聲屏氣,低眉垂首,謹(jǐn)慎穩(wěn)當(dāng)?shù)貙④涢捷p輕地放好,匆忙行禮之后,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君瑤疑惑地看了眼明長昱,又詫異地盯著軟榻。

    榻上躺著一個(gè)人,周身裹蓋著絲綢軟被,身形修長,舒而側(cè)臥,被子上方只露出一頭柔軟黑亮的長發(fā),墨般鋪在素錦彩織的軟枕上。

    榻上的人一動不動,絲綢軟被卻雖他綿長的呼吸,一起一伏。

    這架勢,難道是睡著了?

    君瑤正踟躕不解,明長昱卻是一聲輕哂,軟榻上的人渾身一僵,呼吸也停滯了。

    “看來隋公子睡得正香,那就不打擾了,”明長昱眸色微深,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君瑤,輕聲道。

    他的眼神,分明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地暗示,君瑤沒做聲,眼瞧著榻上的人依舊不動。

    “既然如此,就請大理寺的人,將隋公子抬到大理寺,待他睡醒之后再查問吧?!泵鏖L昱說道。

    話音一落,榻上的人微微掀開被角,又突然意識到什么,不動了。

    明長昱與君瑤干脆坐了下來。

    君瑤也來了幾分興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軟榻,只盯得踏上的人如芒在背。

    看來隋程果真是被隋家的女眷嬌寵壞了,他能躺在軟榻上出來見明長昱,只怕也是剛才那老婦人的吩咐。老婦人身為隋程的祖母,心疼他剛剛受了家法,不忍心他下床,也不忍心讓他接受明長昱的盤問。

    也難怪大司空一提到隋程,就滿心的憂愁和無奈。

    難不成真的讓隋程一直躺著?君瑤詢問地看著明長昱,明長昱將門外的仆從叫進(jìn)來,說道:“聽聞年前隋程收了一只猞猁,還養(yǎng)著吧?”

    仆從恭敬地說道:“回侯爺,養(yǎng)著呢,小少爺將那猞猁養(yǎng)得很好,膘肥體壯。”

    明長昱頷首,“我聽人提起過,那猞猁有名字,叫貍奴?”

    “是,”仆從回答。

    明長昱十分淡定地說道:“方才大司空請我留下用飯,我正想嘗嘗猞猁的滋味。不如你去告訴大司空,今晚就將貍奴烤了吧。”

    “這……”仆從駭然失色,驚恐地看著明長昱,又看了眼躺在床上、渾身一顫的隋程。

    要治人就治人軟肋,隋程愛貓成癡,不僅在府上養(yǎng)了貓,還特意買了猞猁,讓人專門訓(xùn)練。一聽明長昱要吃他的貍奴,差點(diǎn)跳起來。

    就在此時(shí),門口忽然躥出一抹影子,那影子毛茸茸,輕快地跑到榻邊,“喵”一聲跳到榻上,直接坐在了隋程的臉上。

    隋程終于忍無可忍,伸出手,將貓抱入懷中,慢慢地掀開被子。

    絲滑的被子,襯得那手指細(xì)軟白皙,掀下一點(diǎn)軟被后,露出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好奇又不安地四處看了眼,瞟了眼明長昱,睫羽輕輕一顫。

    榻上的人遲疑著,嬌嬌弱弱地起身了。他輕拂披肩黑發(fā),嬌俏的眉眼流眄天真,紅唇白齒欲言又抿。

    君瑤看得一怔!本以為榻上躺著的,應(yīng)該是一位翩翩少年,卻不想是一位嬌美的少女。

    “侯爺,你要是吃了我的貍奴,我就昭告全京城,明天就娶長霖入門!”

    榻上的美人嗔怒地開口,聲音卻實(shí)實(shí)在在的是沉朗的男聲。

    明長昱聞言失笑:“長霖一直把你當(dāng)做好姐妹?!?/br>
    隋程大怒:“那是小時(shí)候的事,她女大當(dāng)嫁,我男大當(dāng)婚!”

    隋程生來有兩件憾事。一件是無法達(dá)到祖父的期望,永遠(yuǎn)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另一件,便是男生女相,總被別人暗地里取笑為女人。

    每每想到這兩件事,他總恨不得下去問問他父親,為什么要把他生成這個(gè)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早見!

    第52章 俊俏郎君

    美人發(fā)怒,也不過色厲內(nèi)荏。反而越發(fā)靈動鮮活。

    君瑤隱忍著笑意,垂眸不語,側(cè)身避在明長昱身后。

    明長昱沉聲道:“本侯還以為你受了家法不能下床,沒想到你活蹦亂跳的。難道剛才都是故意裝的?想逃避罪責(zé)?”

    隋程一聽,氣焰矮了三分,一時(shí)間如塌了毛的貓,委屈地看著明長昱:“我剛才是怕爺爺在,才裝病不起的?!?/br>
    “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大司空對你施行家法?”明長昱問道。

    隋程面色復(fù)雜,將貓摟在懷里,囁嚅著說道:“我也沒做什么,爺爺總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zé)我?!?/br>
    這對爺孫之間的芥蒂隔閡,明長昱并不感興趣。他眸色沉沉,正色直視隋程:“你與唐延等人在公主府吟詩宴飲,之后唐延就死了,大司空只怕覺得你與這案子脫不了干系。”

    隋程清秀的眉幾乎倒豎起來:“唐延死了與我何干?我平日跟他一點(diǎn)交集都沒有。不過就是在公主府和他見過一兩面而已!”

    “那日你出公主府后,沒和他一同離開嗎?”明長昱隨口一問。

    隋程不悅地說:“沒有?!彼櫫税櫭迹壑樽愚D(zhuǎn)了轉(zhuǎn):“那日唐延走得挺急,還險(xiǎn)些撞到我了?!?/br>
    唐延走得很急?

    君瑤敏銳地記下這一句,垂眸安靜地繼續(xù)聽下去。

    “唐延是獨(dú)自離開的嗎?”明長昱問。

    隋程撓著貓的下巴,懷里的貓舒服地發(fā)出“咕?!甭?,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啊,行色匆匆的?!?/br>
    君瑤抿唇,稍稍陷入沉思。

    唐延幾時(shí)離開公主府?離開之后幾時(shí)回了住處?這期間,是否見過什么人?

    如果那具死在唐延房中的尸體,當(dāng)真是周齊越的話,又怎么解釋得通?

    事發(fā)當(dāng)天,沒有任何人見到唐延離開過,也沒有人見到周齊越去過許府。

    唯一的解釋,便是這當(dāng)中,一定有一個(gè)相當(dāng)熟悉許府的人,在出入作案時(shí),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

    這個(gè)人要么是唐延自己,要么是另有其人。

    她收斂心神,繼續(xù)靜聽明長昱問話。

    “你離開公主府時(shí),除了唐延,還遇到了誰?”明長昱審視著隋程。

    隋程避開他的注視,低著頭撫摸貓,支吾道:“沒誰?!?/br>
    “既然沒遇到人,為何大司空還要懲罰你?”明長昱追問。

    “那是爺爺聽信底下的人胡言亂語,誤會我了!”隋程的臉泛紅,眼眶紅潤,又嬌又羞,讓人可憐。

    偏偏明長昱不管他如何回避,當(dāng)場拆穿他:“你分明先與周齊越爭吵過,接著又和幾位好友,去了平康坊秋都知家里。”

    隋程的臉霎時(shí)一片緋紅,指尖緊張無措地揪下幾根貓毛。他懷中的貓慘叫一聲,跳下地躥走了。

    他支支吾吾,眼珠子盈盈亂轉(zhuǎn),顧左右而言他:“我……我就是和周齊越吵了幾句?!?/br>
    明長昱瞇了瞇眼:“你為什么要和他吵?”

    隋程憤然說道:“他問我借錢,我不借,他就和我吵起來了?!闭f完瞥了明長昱一眼,見他陰沉沉地看著自己,以為他不信,立刻加重語氣說道:“真的,他真的向我借錢,而且跟大爺似的,獅子大開口,要借五萬兩?!?/br>
    五萬兩,對普通人來說,當(dāng)真是天文數(shù)字了。

    本朝銅錢流通較廣,黃金白銀少見。普通人家忙碌一年,能用到銀子的時(shí)候也很少,單用錢幣就能滿足日常開銷了。

    周齊越好歹出身官宦之家,再窮也窮不到哪兒去,就算缺錢,也可以在家中賬房支取,為何要問他人借錢?

    “你可知他借錢來做什么?”明長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