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隋程不屑地搖頭:“我都不愿意借給他,還管他借錢去干什么用?” 隋程是不愿承認,自己也是個窮人的。他雖不缺錢,卻也無法一下子湊出五萬兩出來。 “所以,你們不歡而散之后,你就和李晉等人去了秋都知那里?”明長昱睨著他。 隋程有些無措,急忙解釋:“我也是被他們玩弄了。我本不想去的,可我不去,他們就嘲笑我不是個男人,你說我能忍嗎?”他最受不得被人嘲笑像個女人,哪兒還能不去? 起初,他單純的以為,都知就是宮中那些彈琴作舞的侍女,誰知到了平康坊后,才明白都知是時下最紅的極品女子。那秋都知,當(dāng)真宛若大家閨秀,周身綾羅環(huán)佩,妝容美艷,侍婢簇擁,不僅會彈琴跳舞,還會吟詩作賦,才學(xué)見識頗高,比他認識的閨中女子有趣多了。他一時興起,被幾個好友慫恿著,與秋都知行酒令,最后竟醉了。 等醒來時,天都亮了。他不敢久留,急匆匆回了府。 誰知過兩日之后,祖父得知此事,氣得動了家法。他被打得嗷嗷叫,終于等來了祖母和母親,裝病在家躺了幾日,又不料方才又得知自己與命案扯上了關(guān)系。 隋程心里苦,暗暗嘆息,沉默了一會兒。 古往今來,才子佳人便是讓人津津樂道的好噱頭。京城之中,不少青年,明里暗里都有那么一兩個紅顏知己,并以此為榮。近幾年,京城內(nèi)出了幾個有名的都知,名聲在外,讓不少子弟學(xué)子競相追捧。這些人接近都知,無非為個名聲。大多入京混跡的人,都是想出人頭地的。想要出人頭地,就需要得到人的賞識,可得到賞識何其艱難?若是有了名氣,讓更多人知道自己的才華,豈不事半功倍?就比如參加科舉前,不少學(xué)子花心思讓自己的名聲或文章為人所知、為人所贊,等到科舉之時,考官已聽過自己的名氣了,自然會青眼相加。 攀上都知,借著都知的名氣小紅一把,也是一個捷徑。 所以京中人,大多以結(jié)實都知為榮。更何況,都知個個貌美如花,才學(xué)甚至不比學(xué)子差,還是心思玲瓏巧解花語的女子,所以哪怕一曲紅綃,哪怕一擲千金,也有人趨之若鶩,競相追逐,以求成為她們的藍顏知己。 只可惜,這些沽名釣譽的伎倆,還是有人不以為然的。比如明長昱與大司空。 明長昱家學(xué)淵源,從來不必與都知交往。而大司空自視清高,不屑與都知這等女人為伍,更不喜與這種女人有關(guān)的人。所以得知隋程在秋都知家中睡了一晚后,憤怒得險些吐血,打他一頓,也算是輕的! 隋程也自知上不得臺面,生怕別人誤會,怕丟了自家的臉面,沉默半晌后,急忙辯解:“侯爺,我發(fā)誓,我只是喝酒吟詩,其他什么都沒做。秋都知也是賣藝不賣身的清白女子?!?/br> 明長昱乜他一眼,冷聲繼續(xù)問道:“與你一同去秋都知家的還有哪些人?” 隋程立即將那幾人的名字說出來。 明長昱蹙眉,“李晉?”微微沉吟,低聲問:“他一整晚都不曾離開過?” 隋程點頭,又搖頭:“我起初睡醒時,見他還在秋都知院中,但半夜喝醉后,就不知道了?!?/br> 明長昱:“你們喝醉之后,誰為你們安排的住處?” 隋程說:“秋都知,還有她的婢女?!?/br> 君瑤細細地聽著,腦海中已將前后查到的線索整理出來。層層分析之下,她有些驚訝,如此細查幾天,似乎還未查到關(guān)鍵之處。 此案牽涉的人十分復(fù)雜,怕就怕這已是暗潮不平的表現(xiàn)之下,還隱藏著更危險的漩渦。 隋程在明長昱的循循細問之下,一一交代清楚之后,大司空也派人過來相請。 上一瞬還精神抖擻的隋程,下一瞬立刻倒在了軟榻上,作出一副美人虛弱的病態(tài)。他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裝病到底,絕不起身。 來請的人,是大司空的親信,恭恭敬敬地請了明長昱之后,平靜地對躺在榻上的隋程說道:“少爺,方才您的貓跑出府了,老爺交代了,不許任何人去尋?!?/br> “什么?”隋程驚坐而起,頓時捶胸頓足,哪里還有半分病態(tài),他急忙起身想要出府去找貓,傷心著急地說道:“我的貍奴,我的玳瑁兒、大黃、雪球……是哪只跑出去了?快給我去找!” 大司空親信一臉冷漠:“是大黃?!?/br> “哎呀!”隋程傷心,“大黃平時吃得最多,跑出去了還不餓死?你們這些人怎么連只貓都看不???” 他著急忙慌地要去找貓,誰知大司空親信直接對兩名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架著他跟在明長昱身后走了。 大司空親自請明長昱留飯,君瑤被人請到偏房候著。隋府的待人之道十分周全,也給她安排了飯食。她吃過之后,就在廊下等著。 不過片刻,廊下就路過好幾個找貓的人,看來隋程雖被叫去陪明長昱了,私底下卻安排了人幫他找大黃。 兩個小丫鬟找了一會兒,湊到樹底下乘涼,一轉(zhuǎn)眼看見君瑤,立刻機靈地行禮問好。 “兩位jiejie好,”君瑤是個模樣俊俏的小郎君,笑起來讓小丫鬟喜歡。 兩個丫鬟對著她笑。 君瑤見到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心中糾結(jié)的思緒也松快了些,便問:“隋公子要找貓,你們找到了嗎?” 圓臉小丫鬟脆生生地說:“那只最肥胖的黃貓,只怕跑出府了。不過它貪吃,放點兒吃的在路上,指不定就循著味兒找回來了?!?/br> “就是,”另一丫鬟點頭,“何況公子特意叫了刑部的胥吏來找,找得更快?!?/br> 找一只貓,還要勞動刑部的胥吏?君瑤心頭也是欽佩的。 說到胥吏,兩個丫鬟眉飛色舞。 圓臉丫鬟說:“你看到剛才那個胥吏了嗎?長得可俊?!闭f著眼睛往院外一瞟,頓時發(fā)亮,連忙拉扯著同伴去看,“快看,他剛剛出院子了!” 君瑤也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驚疑一瞬后,邁步追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黃、貍奴、玳瑁兒,三花兒、雪球兒…… 圍觀貓奴隋程。 與案件有關(guān)的人,都依次出現(xiàn)了。 第53章 歲月靜好 隋府安排她等候休息的地方,本就離前院正門不遠,君瑤追出去之后,便見那胥吏追著一只黃貓,從偏遠出了府。 隋府外很是清靜,平民百姓路過時,盡量遠遠避開,以免和貴府的人沖撞了。君瑤追出去后,沒見著什么人,四處逡巡一周,發(fā)現(xiàn)一只肥軟的黃貓瑟縮在街角,驚恐不安地嗚咽著。 她謹慎地靠近,試探地叫了兩聲“大黃?!?/br> 或許是隋程平日養(yǎng)得好,這貓記得自己的名字,慢慢地安靜下來,見她走近了,也不躲避。 君瑤不敢抱它,問路過的人借了只籮筐,將貓罩住,剛罩好,身后便有人說道:“這是隋府的貓,不能捉走!” 君瑤聞聲回頭,看清這人的模樣后,低低地喊了聲:“李楓?!?/br>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穿著刑部半舊的胥吏服,身材筆挺高大,正是與她相識多年的蓉城衙門捕頭,李楓。 君瑤沒想到,他竟來了京城,還在刑部做了胥吏,而且還在幫隋程找貓。 李楓當(dāng)場愣住,瞪大了雙眼緊緊地盯著君瑤,似不敢相信,一瞬后他悲喜交加地將君瑤抱住,來來回回將她轉(zhuǎn)了幾圈,上下打量了幾遍才哽咽道:“我就知道那具尸體不是你……” 他的消息比誰都來得快,楚家以君瑤冒充楚玥之事很快東窗事發(fā),楚玥被押入牢,楚彥也一病不起,楚夫人走投無路,四下攀走關(guān)系。這些李楓都不關(guān)心,他第一時間去查看了那具死在驛站火場里的尸體。那尸體雖然已經(jīng)面目全非,但他依舊難以相信那尸體是君瑤。 失去摯友,失去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妹,他頓時心灰意冷。蓉城再好,他終究也將會是孤身一人,哪怕破案無數(shù),查案立功,也不過是一個捕頭。 他想起師父楚老對他說過的話,男兒志不在小,蓉城于他而言,終究只是淺灘,京城才是魚龍潛躍之地。所以他想來京城看看,看一看楚老曾經(jīng)一展抱負的地方,就當(dāng)報答了楚老的一片栽培之恩。入京之后,刑部招收胥吏,他立即去了,因表現(xiàn)不錯,被隋程收下了。 君瑤呆怔著,耳中刺入“尸體”二字,淚水已浸滿眼眶。離開蓉城已有幾日,她借著查案讓自己一刻不停,不愿去深思衛(wèi)姑姑已去世的可能。如今親耳聽見李楓所言,心竟不如前幾日那般倉皇無措,悲痛在她心里撕開一道清醒的裂口。她強迫自己去想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去理清所有的疑惑。 哪怕她頂替楚玥,衛(wèi)姑姑也可設(shè)法拆穿楚夫人的詭計,又何必頂替她而死?衛(wèi)姑姑用如此慘烈的方式,警示著君瑤,這一切都并非如此簡單。衛(wèi)姑姑恐怕還知曉關(guān)于她和君家的秘密,她為君瑤而死,是為了抹除君瑤的所有痕跡。 君瑤神魂游離,艱澀地抬頭看著李楓,啞聲問:“那具尸體,如何處理的?” 李楓見她面色悲愴,謹慎地說道:“我與幾個衙役將尸體挪到亂葬崗埋了?!?/br> 李楓做事,君瑤還算放心。既是他親自埋的,就不會是草草掩埋了事的。她抬袖胡亂抹了眼淚,說道:“可還能找到墳塋?” “能,”李楓說,“我立了一個簡陋的石碑。” 君瑤腳步略微虛浮,李楓生怕她會倒下,便說道:“找個地方坐坐?!?/br> 君瑤隨他去了附近一家茶肆,春暖日溶,她的手指與脊背始終冰涼。溫?zé)岬牟杷敫怪?,她才恍然有了知覺,淚水大顆大顆無聲地落下。 李楓知道她定然經(jīng)歷了一番摧磨歷練,而今的她,已然與之前在蓉城時大不相同,至于是哪里不同,他說不上來。若換做以前,她就算哭,也是痛快地發(fā)泄一場。而此時她的哭泣,就仿佛無聲碾磨的刀刃。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等君瑤自行調(diào)節(jié)好。 君瑤將茶水一飲而盡,壓住心頭的痛悶,深吸一口氣之后,沉沉地問:“你在刑部做胥吏?” “一為謀生,二為闖蕩一番,”李楓輕笑,“若你還在蓉城,我大約會遵循師父的意愿陪著你照顧你,可你不知生死,我留下蓉城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他靜了靜,又說:“刑部還算不錯,隋公子對胥吏也很寬厚。如果沒他,我恐怕也不能順利入刑部?!?/br> 他如刑部當(dāng)天正好有民來報官,請求官府派人尋找自己走失的孩子。刑部的人,是不會接這種雞毛蒜皮的小案的,紛紛尋了理由回絕了。隋程見那婦人哭得可憐,又無人幫她,一時也差使不動其他人,無奈只能讓李楓想辦法。李楓經(jīng)驗多,尋人不在話下,不到半天就找到了孩子。 這也算是隋程入刑部以來第一個成功查明的案子,心下大喜,立刻留住了李楓。 于是李楓就成了刑部的胥吏,由隋程親自負責(zé)。 君瑤若有所思:“隋公子什么時候回刑部?” 李楓說:“明日吧。大司空不想讓他成日呆在家里?!?/br> 君瑤頷首:“我去刑部能見到你嗎?” 李楓點頭:“應(yīng)該可以,隋公子事務(wù)悠閑,沒什么機會外出?!?/br> 君瑤起身,付了茶錢,說道:“那我明日一早去刑部找你。到時候你要多多幫我說好話?!?/br> 這話十分耳熟,當(dāng)年君瑤學(xué)了一身的本事,想入縣衙幫襯時,也是這么對李楓說的。他下意識想拒絕,但君瑤已然快速離去。 君瑤先一步回到隋府,正院大廳有幾個侍女端著幾乎未動過的菜肴出了門,一旁候著的人又趕緊將洗漱的茶水遞進去??磥硭貋淼脛偤?,明長昱已經(jīng)用完飯了。 大司空讓隋程親自送明長昱出府,隋程乖順地應(yīng)了,規(guī)規(guī)矩矩地陪送著。 “侯爺,唐延和周齊越當(dāng)真和我沒關(guān)系?!彼宄淘诖箝T前停下,想了想又說道:“他們在公主府吟詩,都想極力討好永寧公主,我不過就是湊熱鬧而已?!?/br> “討好永寧公主?”明長昱疑惑。 隋程立刻證實自己的話:“周齊越特意為永寧公主寫了一首詩,將她夸得好比天女下凡。公主高興,隨意打賞了他幾錠金子?!?/br> 他有些輕蔑地說道:“周齊越好歹是中過舉的人,才學(xué)與我一般卓越,卻一點身為才子的骨氣都沒有。竟用學(xué)問才賦來討好一個女人?!彼p哂,“難怪這他現(xiàn)在也不去參加科考了,而是去從商,越發(fā)庸俗了?!?/br> 嘴上說著別人,眼底卻頗有些得意,好像自己當(dāng)真比周齊越優(yōu)秀許多似的。 “唐延如何討好永寧公主?”明長昱問。 隋程說道:“他為公主跳了一支舞。公主還拿出了腰鼓,讓人為他伴奏?!?/br> 這到底是一場吟詩宴,還是一場貴族紈绔的聚會? 見明長昱不語,隋程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他們一定是為了公主爭風(fēng)吃醋,心生嫉妒互相殘殺了?!?/br> 君瑤無語,忽而心頭一個閃念,與明長昱對視一眼。 明長昱不置可否,只對隋程說:“我知道了。”他轉(zhuǎn)身出門。 隋程亦步亦趨地跟上去,拉住明長昱的衣袖,小聲地問:“聽說長霖要回來了啊?” 明長昱將袖子從他手中抽出來,“大約還些時日?!?/br> 隋程喜笑顏開,“太好了,端午時,我約她去劃龍舟?!?/br> 明長昱搖頭:“隋程,收起你對長霖的心思?!?/br> “為什么啊?”隋程失落,既羞澀又委屈地囁嚅著說:“我跟長霖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而且……她都快及笄了,京城之中的姑娘家,這時候都相親了。” 明長昱有些頭疼,又不想與他說太多,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