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若是藺秀才果然是個慣犯,那么……他豈不是不必負主要責任了?! 大慶朝律法明文規(guī)定,若有罪犯流竄時,首次案犯且未告破的在任官員判主責! 其實也很好理解,若是當?shù)馗改腹俜磻皶r,斷案神速,那罪犯當時就會被抓獲,又怎么有機會再去危害四方?且犯案越多,積累的經(jīng)驗就越豐富,對后頭所在地的官員壓力就更大,自然是不公平的。 想到這里,張同知原本滿是陰霾的心中忽然就漏出來一點耀眼的光亮,有希望了! 他忽的站起身來,對著展鸰和席桐做了個揖,“本官替這些受騙的學子在此謝過了!” “謝不謝的沒什么要緊,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展鸰擺手道,“只是張大人,我們有個小小的請求,還請千萬應允。” 張同知毫不猶豫的點頭,“但說無妨?!?/br> 展鸰道:“不管此人最后是否捉到、何時捉到,還請大人多多刊印些畫像,盡快張貼出去,尤其是各地的官府衙門和文人經(jīng)常出入的場所,最好都留檔記錄?!?/br> 這時候沒有電子通訊和發(fā)達的立體交通網(wǎng)絡,抓起犯人來也難免慢。尤其是這種提前跑了的,一個犯人一抓好幾年也是有的。而縣試一年一次,更要命的是大慶朝為了鼓勵讀書科舉,特許舉人以下考生都可就近考試,不必一定返回原籍,所以導致異地考試的人不在少數(shù),若不提前預警,保不齊接下來還會有幾十、上百人受害! 張同知聞弦知意,“好?!?/br> “對了,”展鸰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才剛我突然有感而發(fā),不怕說句您惱的話,其實這每人定額作保的事兒,跟飯館兒里頭賣菜也頗有相通之處。您想啊,都是有數(shù)的,又講究個先來后到,可客人們彼此間并不知道啊,故而但凡是定量的菜,跑堂下單之前都會先去后廚問一回,還剩幾道。若是有,就趕緊訂上;若是沒了,也好趕緊再叫別的菜。若是官府領(lǐng)頭,開個大公布欄,將這作保名錄隨時上報更新,而非都攢到最后,豈不更清楚明白?而且萬一有個什么意外情況,大家也有轉(zhuǎn)圜的余地?!?/br> 說到底,就是一個信息實時更新反饋的問題?,F(xiàn)代社會通過高科技手段建立了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能隨時同步更新各地信息,最后剩幾個名額大家都看得見,搶得到就是搶上了,搶不到那就是沒了,幾乎不會出現(xiàn)名額重疊。 可如今的大慶朝不是啊! 大家都是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誰找誰做保了,誰手里頭作保名額還剩幾個,除了頭一波,后頭的基本上都要問好幾個人才能找到。耽擱時間不說,也影響心情。 可若是衙門里也弄個公告欄,將有資格替人作保的人名兒都寫上,已經(jīng)保了幾個人,還能替幾個人作保也寫上,一目了然,既能替考生指路,又從根源上遏制了騙保的事情發(fā)生,多好啊! 張同知一聽,眼睛都亮了! 是啊,多好的辦法,之前他們怎么都沒想到? 以前是覺得讀書人終日讀圣人言,當修正自身,哪里會去做這些惡事?所以壓根兒沒想著防備!可如今看來,人心隔肚皮,世風日下啊,甭管嘴上將圣人言再如何的倒背如流,可沒準兒一顆心都是黑的。 唉,以后也該防范起來嘍! 只是這么想著,張同知忽然就覺得有些悲涼,法子是個好法子,可不也恰從側(cè)面證明了如今讀書人的心已經(jīng)不純粹了么? 防備的前提,恰恰就是信任的丟失。 —— 公門中人來一家客棧這種事情,對紀大夫這些老住戶而言早已司空見慣,算不得什么新聞。倒是賀衍和郭凝夫婦不免有些驚訝,等張同知走后,就十分謹慎的問道:“兩位掌柜的莫非還在衙門內(nèi)兼職?” 展鸰就笑,“什么兼職,不過會些個雕蟲小技,略盡點綿薄之力罷了?!?/br> 她想謙虛,其他人卻不讓,就聽郭先生道:“才剛她畫的那全家福你們也見到了,覺得如何?” “神乎其神!”夫妻二人齊聲道。 郭先生微笑點頭,又問:“那,比起如今的通緝畫像如何?” “云泥之別!”兩人又默契十足的道。 說完之后,夫妻二人忽然福至心靈,難以置信的問:“難不成,兩位是幫著緝拿逃犯?可那樣精細的畫,得費多少功夫?” 尋常工筆畫動輒以天計數(shù),這種新式畫派那樣栩栩如生,肯定也是要慢工出細活的,難道不怕貽誤時機么? 展鸰笑著對席桐道:“你跟他們說罷,我得去瞧瞧我的牛rou煮的怎么樣了,等著做rou松呢!”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進了廚房,剩下一個席桐孤獨的承受賀衍等人熱切的求知眼神。 每天都是煎炒烹炸的,日子久了難免絮煩,前番烤了匹薩之后,展鸰忽然就解鎖了遺忘已久的西洋零食點心板塊,一早就處理了大一塊牛rou,又下各種作料入鍋煮了,這會兒應該差不多了吧? 李慧和高氏的年假還沒結(jié)束,廚房里只有小翠兒和另一個小丫頭看著火,見展鸰進來,連忙起身行禮,“掌柜的,水熬的差不多了,您看看還用再加嗎?” “加的時候都是有數(shù)的,如今也不必再添了,不然味道一沖就不勻和,做成rou松也不好吃?!闭果_搖搖頭,揭開鍋蓋看了看,又閉著眼睛在洶涌翻滾的白色香霧里頭吸了口氣,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這個味兒!” 一邊收汁兒一邊將牛rou碾碎,倒出來之后重新熱一點油再炒,最后得到的就是蓬松柔軟的rou松。 回頭可以做rou松面包、rou松蛋糕,或者干脆在安靜粘稠的粥水表面撒一把rou松。記住,動作一定要豪爽要瀟灑,喝的時候,一口下去既要有粥又要有rou松,咸咸的香香的,開胃健脾又暖肺,葷素搭配十分合理。 蛋糕好說,只是這個面包……揉過面包胚的人都知道!那滋味簡直算爽,彪形大漢都能給你揉崩潰了! 展鸰花了好大力氣才找到近似于高筋粉的面粉,原本是做一種特殊的面條的,如今做面包倒也挺好。又因為尚未有那么多次的品種改良,現(xiàn)在的糧食遠比后世的要粗糙些。將那種玩意兒生揉幾個小時,一直揉出手套膜……展鸰非常冷靜地表示了拒絕。 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她忽然探出腦袋去,對鐵柱、大樹、大寶等人招招手,笑瞇瞇的道:“來,我這里有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們……” 一排彪形大漢忽然齊齊打了個哆嗦。 娘咧,這說辭聽著咋這么耳熟?! 爺咧,這胳膊咋忽然酸痛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鐵柱猛地瞪大了眼睛,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先走: 他終于想起來什么時候聽過了:掌柜的叫他們打發(fā)蛋白的時候! 第107章 當老板最大的好處就是說一不二, 饒是一群壯漢面露驚恐之色, 照樣沒能逃過展鸰的“毒手”:統(tǒng)統(tǒng)被留下來揉面, 毫無反抗之力,簡直令人發(fā)指! 他們面目猙獰的揉面的時候,展鸰還在旁邊十分善解人意的道:“大家都辛苦了, 做的不錯, 這個月月錢翻倍?!?/br> 有錢能使鬼推磨, 有錢,照樣能讓人揉面包! 關(guān)鍵時候, 什么心靈雞湯都不管用,還是得白花花的銀子才最能調(diào)動員工積極性!豐厚的年終獎砸出去,不怕砸不出奉獻精神…… 于是剛還滿臉痛不欲生的漢子們瞬間雀躍起來, 都笑的合不攏嘴, “謝謝掌柜的!” 掌柜的這人真是沒話說,平時就夠大方了, 逢年過節(jié)大家都有福利不說,如今還能多得一個月的月錢,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的美差。 好些員工來之前都面黃肌瘦的, 往往一個月下來就迅速鼓胖起來,臉上也有油水了, 過得別提多滋潤。 如今來一家客棧應聘做活儼然已經(jīng)成了十里八鄉(xiāng)最好的去處, 哪怕沒有公開招聘, 每天還是會有人跑來問要不要人,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有什么事兒您盡管指使, 兄弟們絕無二話!” 大寶就是個憨貨,當即將胸膛拍的啪啪響,大聲表白道。 “真的啊?”展鸰有些驚訝的問。 見她似乎不大相信的樣子,大寶急了,“那是自然,掌柜的仗義仁厚,待兄弟們沒話說,咱們自然也要好好干!” 腦子稍微活泛點兒的鐵柱和大樹都已經(jīng)覺察出不對來了。 也都跟著這么久了,自家掌柜的什么人他們能不知道嗎?辦事兒那是沒的說,一句話:仗義!而且做得多說的少,平日甚少耍嘴皮子,可今兒這一反常態(tài)的表示懷疑,明顯不對勁啊。 大樹就偷偷碰了大寶一下,壓低聲音道:“不做聲沒人當你是啞巴!只要你正經(jīng)干了,掌柜的自然看得見你的衷心?!?/br> 大寶才要說話,卻見那頭自家掌柜的已經(jīng)笑瞇瞇的端出來兩個盆,一個里頭是幾顆圓溜溜的雞蛋,一個里頭則是淡黃色的濃稠液體,“你如此積極,不叫你做點事兒我都過意不去,既如此,這些蛋白和奶油你幫我打發(fā)了吧!” 大寶:“……” 大樹鐵柱:“……該!” 叫你嘴快! 再過兩日賀衍一家子就該啟程了,展鸰挺喜歡這家人,就想趁他們沒走多做點兒好吃的招待。 晚飯做了雞蛋、木耳和香干這素三鮮的大發(fā)面包子,一個個白嫩嫩鼓胖胖,蓬松柔軟,吃的時候略蘸一點香醋,滋味兒更鮮了。 還有一種今年展鸰剛發(fā)現(xiàn)的瓜,有點兒像倭瓜,又有點兒像番瓜,青灰色的厚皮,歪七扭八長得丑丑的,可打開里頭卻是金燦燦的瓤。這瓜的皮特別厚,種子特別多,腦袋大小的一個下來也不過能得一碗瓤,但味道特別醇厚,本地百姓經(jīng)常用它做粥。 展鸰花幾十文買了一大筐,將里頭的rou挖出來打碎和面,略加一點糖,蒸了一大鍋金燦燦的發(fā)糕,既可以當主食,又可以當點心。 過年期間大家難免多吃些大魚大rou的,如今正有些膩味,用這個調(diào)節(jié)正好。 還有排骨燜豆角,都燉的爛爛的,那鮮美的排骨都燉的骨rou分離,不用使勁就脫了節(jié),豆角吸收了排骨多余的油脂,滋味兒一點也不比rou差。 席桐最喜歡的就是那道紅燒獅子頭。將肥瘦相間的精rou混著蔥姜剁成泥,中間加一點藕丁解膩,先過油,再加高湯小火燉熟,然后大火收汁兒,鮮香適口。哪怕只有這一道菜呢,用筷子夾半個獅子頭下來,隨便掰開個大餑餑,將獅子頭擱在中間拍扁了,一口下去,香! 還在過年,大家對rou食的向往可能不是那么強烈,上頭這兩道菜的分量遠比平時小,倒是那用熱水焯過的老菠菜、嫩豆芽和切成細絲的白菜心混著胡瓜絲,澆上足足的蒜醋汁兒做的涼拌菜最受歡迎。展鸰特意準備了一大盆呢,結(jié)果愣是一點兒不剩! 郭凝往后廚房一瞧就給鎮(zhèn)住了,她前頭活了這么些年,哪兒見過這個陣勢?感情這兒做飯都是用盆的? 這,這吃的完嗎? 結(jié)果,大家用實際行動給出答案:嗝! 飯后,郭凝一邊吃茶消食,一邊十分憂愁的摸著自己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下不去的小腹,心道這么著不行啊…… 過節(jié)期間大家普遍睡得比較晚,且冬日酷寒,又容易餓,到了晚上,展鸰又帶著一陣香氣進來了! 雖然已經(jīng)反復告誡過自己了,可看著對方那溫柔的笑臉,郭凝又鬼使神差的站起來,用連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期待語氣問:“這又是什么呀?” 展鸰示意小翠兒將幾個大托盤放下,“下午炒了點rou松,試著烤了一爐rou松面包,還放了臘rou呢。這個是奶油雞蛋糕,奶油只略抹了一點兒調(diào)味,左邊的夾的藍莓果醬,右邊的是山楂果醬,都十分清爽?!?/br> 大寶打發(fā)了蛋白之后就恨不得跪下來痛哭流涕的求饒,展鸰是個善良的老板,所以……只讓他打發(fā)了一點兒奶油! 雞蛋糕這幾天她是見識過了,香甜松軟好吃得很,這面包又是何物? 郭凝一家四口忍不住上前細細端詳,就見那一個個橢圓形的暗黃色面食中間夾著一塊暗紅色略帶透明的臘rou薄片,上頭還灑了好些松散的……rou,rou什么來著? 紀大夫和郭先生早就習慣了這種吃不到頭的生活,二話不說拿起來就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速度更快了。 嘿,這個是咸口的,真不錯啊! 別看著這么大,其實都是發(fā)好了的,捏扁了也沒多少,倒是不怕?lián)沃恕?/br> 賀蓉有點兒矮,看不大著,就墊著腳尖,兩條短胳膊扒著桌子使勁瞅,圓滾滾的臉上滿是憂愁。 賀茗小聲問meimei,“你想吃哪個?哥哥幫你拿。” “不知道,”賀蓉吞了吞口水,十分掙扎,腦袋上兩條珍珠發(fā)鏈一晃一晃的,在燈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彩,“哪個都想吃……” 好香呀,可是吃不下! 想到這里,她不禁轉(zhuǎn)過頭去,無比羨慕的看著毫無壓力左右開弓的秦勇和肖鑫。 唉,大人真好呀。 賀茗并不知道m(xù)eimei心中的遺憾,想了想,又拉上同一孩子陣營的展鶴,“不如我們?nèi)朔质?。?/br> 其實他也有點兒撐,可不吃也忒虧了吧? 一個人吃不完一份,可他們?nèi)齻€人就沒問題了,如此一來,既不必剩下浪費了,又可以同時嘗遍所有味道,豈不美哉? 席桐也跟展鸰分一塊藍莓果醬蛋糕,兩人旁若無人的你一口我一口,時不時低聲說笑,湊得極近,又拉拉小手什么的??吹墓唾R衍有些面紅耳熱,不好意思看,卻又忍不住偷偷的看,偶爾還飛快的瞧對方一眼,也有那么點兒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