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咚咚咚—— 他諾輕輕地制止他,道:“我們就先吃一罐吧,如果琪琪和琳琳來了,她們也可以嘗嘗?!?/br> 他他米失望地啾了一聲。 他諾摸了摸小水獺的腦袋,安慰道:“哥哥有錢了,一會兒給你買好吃的?!?/br> 他他米這才開心起來。 兩只獺挺著圓滾滾的肚皮,在哥哥松軟的真皮沙發(fā)上躺了一會兒,瞇了個午覺。 一覺醒來,他諾覺得神清氣爽斗志昂揚。也許明天小老板就能原諒我,同意我的合作計劃了呢。他暢想著未來,偷偷笑出聲。一想到這里,他諾也呆不住了。他心想,小老板既然這么喜歡那顆小綠球,也許我應該再去要一個送給他。 之前的小綠球是林管事送給他的。林管事之所以送球給他是因為他諾拿到了林洲先生的罐頭。因此—— 他諾用筆在紙上劃拉著。 零花錢——林洲——罐頭——林管事——小綠球——小老板——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書! 很好,這個線路清晰明了。他諾決定先去找林洲先生,向他買一只新罐頭。 臨走時,他諾將廚房和客廳收拾干凈,給水獺大哥留下便條:我們吃完了,很好吃,謝謝哥哥,想你。他諾在紙條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他他米則用爪子沾上鮮艷的番茄醬蓋了一個爪戳。 林洲先生的工作室離水獺大哥家并不算太遠,跨座橋再走一千多米就到了。他諾很幸運,林洲先生剛好要處理完事情要下班。 他他米的外形太過顯眼,林洲不可能不察覺。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他諾懷里的小水獺。 毛春城擁有完整的野生生態(tài)保護區(qū),百葉林,紅久河,無數(shù)生態(tài)寶藏。目前,這片區(qū)域已經(jīng)被很好地保護起來,杜絕任何人為干擾和過度開發(fā),人們希冀通過這樣的方式,將他們曾經(jīng)侵占過的空間重新讓出來,還給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們。 經(jīng)過數(shù)十年幾代人的努力,毛春城保有優(yōu)良的令人羨慕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事實上,這正是這座城市的宣傳點——要知道,他們可是擁有水獺的城市。水獺這種生靈相當挑剔,只有最純粹最干凈的水域,才會成為他們的家園。 但是,擁有野生水獺是一回事兒,將水獺養(yǎng)成寵物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 你看,這水獺身上還穿著犬用的牽引背心呢。林洲很難說服自己,這不是一只寵物水獺。 “不是哦,水獺是不可以做寵物的?!彼Z否定了林洲的猜測,一本正經(jīng)地辯解道,“這其實是一只狗狗,他叫他他米。” 只要不承認,就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像是要印證他諾的話,他懷里的小水獺忽然伸長脖子,鼓起腮幫子,響亮地“汪”了一聲。 …… 林洲盯著他他米看了良久,緩緩說道:“你的狗狗的品種還……挺……特……別……的……”他有些頭疼,但并不想深究。他的新朋友看起來并不擅長撒謊。與人交往,總是需要留有一定的空間。 他諾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露出一排小白牙。 他他米有模有樣地學他諾,咧嘴齜牙,擠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林洲實在無法將自己的視線從小水獺——小“狗狗”身上挪開,只好主動岔開話題,問他諾為何今天來訪。 他諾紅著臉表明自己的意圖,林洲笑了起來,露出一粒小酒窩?!斑@個好辦,我剛好有存貨。我給你拿。一只夠嗎?” 他諾連連點頭,從兜里掏出零花錢,打算付款。 林洲制止他,笑道:“不用了,其實我也不清楚罐頭的單價,不用放在心上?!?/br> “可是……”他諾覺得難為情,上一次就是白白拿了人類先生的一只罐頭,他什么也沒付出。 “我們可以交朋友吧,朋友的話彼此幫助是應該的?!绷种奕滩蛔∮挚戳艘谎鬯?,偷偷將手伸了過去。 他他米的小腦袋湊了過去,主動蹭了蹭林洲的手心。 他諾想了想,同意了。他也很愿意和人類先生交朋友。當然,他并不擅長和人類交朋友,說不定哪天就要露出尾巴來。大哥曾經(jīng)告誡過他,部分人類很狡猾,是無法用獺的思維來衡量的,一定要小心。他諾一直謹遵教誨,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尾巴。但是林洲是不一樣的,他諾對他有一種天然的毫不掩飾的信賴感。能讓林管事信任和喜愛的人類,應該是不同的吧。 “你不是在照顧很多貓咪嗎?如果需要我?guī)兔?,我都可以的?!彼Z想到林洲曾經(jīng)和他說過在救助流浪貓咪的事情,主動提議道。在和動物打交道這一點上,人類永遠不可能贏過一只成精的海獺,這一點自信,他諾還是有的。 林洲道:“我們確實很需要幫忙,謝謝你。不過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沒有對付貓咪的經(jīng)驗,你很可能會受傷,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受傷?!?/br> 他諾搖搖頭,為了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有說服力,他決定撒一個謊。“其實我剛剛確實騙了你,他他米不是一只狗狗?!?/br> 林洲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其實是一只貓咪,我有豐富的照顧貓咪的經(jīng)驗。”他諾不慌不忙地補充道。說完,他低頭看了一眼他他米,輕輕拍了拍他的軟肚皮,示意他回應自己。 他他米很配合。他捧著臉,正想學一聲貓叫,一時之間忽然忘了貓咪是如何叫的,困惑地啾唔了一聲,然后用力擺了擺尾巴。 他諾面色如常,看向林洲,道:“看,他是一只貓咪?!?/br> …… 林洲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出反駁的話來,他失魂落魄地送走他諾,覺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加班加多了腦袋不清醒。他打算早早回家睡一覺。 他諾揣著罐頭,抱著他他米,心滿意足地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雨已經(jīng)停了,空氣里彌漫著清甜的水汽。被雨水洗刷過的城市干凈整潔,宛若被一層柔光籠罩。脆嫩的枝椏上冒出了鮮綠的顏色,只有淡淡的一點點,就像是被春風不小心抹上去的顏料,又被雨水化開了。 按照這個速度,不知道今天還來不來得及去見林管事。他諾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著,心里惦記著他的戰(zhàn)略合作計劃。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一抹灰色的身影。他諾疑惑地站定,往一旁的花圃叢望去。 他看見了熟悉的毛毛。 原來是鍋盔先生呀。 第15章 新訂單出現(xiàn) 鍋盔看起來略顯狼狽,比他諾上一次見到他時還要狼狽。他的毛發(fā)灰暗,白毛的部分變成黑色,淋過雨后糾結(jié)著塵土,團成硬塊。他更瘦了些,顯然并沒有好好吃飯;身上也多了不少新的傷痕,有一些尚未結(jié)痂,露出鮮紅的嫩rou。 不過,盡管狼狽,鍋盔還是風度翩翩地與他諾打招呼。“你好,我的朋友,我們再次見面了,真是緣分?!彼雌饋硪呀?jīng)從之前的打擊恢復過來,盡管艱難,卻并沒有受到過多生活的困擾,語氣聽起來依舊很精神。 他諾脫下帽子,回應了鍋盔,并為他介紹自己的弟弟。 他他米認認真真地回應了一聲喵。見到活貓,他終于想起來貓咪是如何叫喚的了。 “你最近還好嗎?你找到工作了嗎?”他諾問道。 其實他很想問問冬之子的事情,但是他的朋友顯然狀態(tài)不佳,他諾不愿在此時讓他感到煩心。 鍋盔搖搖頭。他依舊按照自己的計劃,來到毛春城。誠如貓咪事務(wù)所所言,他被貓咪幫派拒絕了。但他沒有退縮,也不打算放棄。這個世界上是存在過偉大的冬之子的,那些并非傳說,他深信不疑。 他諾為朋友感到難過??粗莩善ぐ堑腻伩Z立刻決定推遲自己的賄賂計劃。他將林洲給他的貓罐頭取出來,送給鍋盔。 鍋盔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享受過一頓豐盛的美餐。他沒有堅持自尊心,而是向他的朋友誠懇地表示感謝,并認真享用了這頓晚餐。罐頭被吃得干干凈凈,連一滴汁水都不剩。 “要是我能干一些,就可以雇傭你來幫我的忙了?!彼Z嘆了一口氣,語氣里充滿歉意。他的神仙外賣才剛剛起步,無法照顧他的朋友。 “不用感到難過?!卞伩f道,“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變得很厲害。而我要走的路,是少有貓走過的路,我相信我也會成功的。等到那一天,我請你喝貓酒。” 他諾并不明白什么是貓酒,但他仍心存向往。雖然許許多多的親友都成告誡他,神仙外賣并不可行,因為從未有人做過,但沒有人做過的事情就一定不可行嗎?這片大陸上從未出現(xiàn)過海獺這樣的生物,然而他就在這里。也許真的會有這樣一天,時間會證明他是對的,鍋盔是對的。 這一天肯定會到來。 鍋盔吃飽了,愜意地開始梳理毛發(fā)。雖然他的毛發(fā)很臟,無法通過普通的舔舐清理。但是他仍舊努力維系著整潔,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精神。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還有許許多多的學問要探索。這里不會是重點,今天不會是明天。 “對了,看見你,我想起來一件事情?!卞伩畔伦ψ樱裣肓讼?,“我剛來毛春城時,認識了一位朋友。我聽說她想吃一種特別的食物,我可以為你做推薦。” 他諾的眼神發(fā)亮。 新的訂單機會不期而遇,他頓時充滿干勁。 按照約定,在回去的路上,他諾給弟弟買了豌豆糕。豌豆糕是用青豌豆磨制的,豆泥被按在花瓣模具里,翠綠鮮嫩的顏色很是好看,吃起來帶著一股清新的豆香味。他他米很喜歡。 他他米吃完豌豆糕,揉著眼睛發(fā)困,不一會兒,就趴在他諾的背上睡著了。他諾拎著兩袋打包好的豌豆糕,背著弟弟,緩緩地往回走。 路過劉家莊時,他諾將其中的一袋豌豆糕系在了羅家大門的鐵門環(huán)上。 他諾將弟弟還回去,水獺mama也很喜歡豌豆糕的味道。他他米第一次出門這么長時間,抱著尾巴睡得不省獺事,連他諾離開都毫不知情。對于這只年幼的小水獺而言,他的冒險暫告一段落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終于開始放晴。他諾輕裝上陣,按照鍋盔提供的地址,在從保護區(qū)進入毛春城區(qū)的交界口找到苗咪咪小姐。咪咪這個名字在貓咪的世界里非常常見,是一個毫無創(chuàng)意的人類點子。但這也證實苗咪咪原本是一只家貓。 苗咪咪是一只白底花貓,她的毛色很特別,黃色的圓形斑點非常干凈,靈動地分布在腰部,就像是顏色盤上擠出的一堆堆顏料。她長著一雙對眼,盯著人看的時候,總給人一有種她并非在看你的錯覺。 “我想要一份烤魚餅。”苗咪咪小姐不急不緩地說道,眼神看起來很迷離,“我可以給你地址?!?/br> 聽起來并不難,而且苗咪咪小姐比林管事大方多了,直接給出了報酬價格。這個數(shù)值遠比他諾想象的要多。他不免有些激動,脫帽朝貓小姐點頭致意。 “你找到魚餅店后,不必立刻買下。定好日子,三日之后,你再去取。你買到后也不必送來給我,讓松鴉給我?guī)€信號,我會去找你?!必埿〗愕亩诤芷婀?,但顧客至上,他諾點了點頭,認真記下要求。 貓小姐歪頭看著他諾,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她最終什么也沒說,起身結(jié)束了這段對話。她轉(zhuǎn)身,甩了甩漂亮的長尾巴,緩緩走開了。他諾這時才發(fā)現(xiàn),貓小姐的右后足短了一截,走起路來不太穩(wěn)當。 貓小姐點單的烤魚餅位于毛春城西城的一條老巷子,臨著寬闊的春河,這里是整座城市發(fā)展的源頭,擁有著城內(nèi)最古老的居民區(qū)。苗婆婆魚餅店就坐立在巷子口——起碼,他諾獲得的信息是這樣的。 然而,當他諾找到老巷子時,并沒有見到魚餅店。事實上,這條老巷子幾乎不見任何店鋪。一條巷子從頭見到尾,只容一輛小車的間距,巷子兩邊依次開了四五個小區(qū)路口,圍墻上爬滿綠色的藤蔓植物,零星綴著幾朵紅色的小花。有幾位花發(fā)老人,拎著竹椅,三三兩兩地倚在小區(qū)口曬太陽。偶爾路過一兩只流浪貓,毛色油亮,體壯腰圓,優(yōu)哉游哉。 他諾撓撓頭,有些茫然。店鋪不見了,該去哪里找客戶要的單子呢? 靠近馬路最外頭的小區(qū)入口上,坐著一位面相和藹的奶奶。她裹著厚實的紫色棉衣,稀疏的白發(fā)利落地挽起,打了一個精致的髻子。 他諾走上前,朝著老人鞠了一躬,禮貌地打了一聲招呼。他長得乖巧,很容易討老人家喜歡。 老奶奶笑了起來,一張臉上全是溝壑?!靶』镒?,找人吶?”她的牙口不好,說起話來略顯含糊。 他諾問起巷子口原來的苗婆婆魚餅店,老奶奶還真知道。她道:“是秀芬嗎?店子老早就關(guān)了,說是居民區(qū)改革,不讓開店,得有個三兩年了吧?!?/br> “那您知道苗婆婆現(xiàn)在還開店嗎?或者哪里能找到人呢?” 老奶奶的記憶力不行了,早已忘記幾年前的故人曾說過的話。“我倒是知道她原先住的樓,但據(jù)說她孩子要把市區(qū)的房子賣了,就把老人接走了。去了哪兒,我還真沒印象?!?/br> 他諾陪著老奶奶又聊了一會兒,臨走時,老奶奶塞給他一大把干紅棗。吃了補血的,新疆產(chǎn)的,我兒子上網(wǎng)買的,好東西,她這樣說道。他諾道了謝,啃著紅棗在小區(qū)里轉(zhuǎn)悠了一圈。他找到苗婆婆原先住的房子,但似乎沒人在家。 線索就這樣斷了。 小區(qū)里的玉蘭花開得正旺,散發(fā)出濃郁的香氣。他諾撿了兩朵花瓣完整的落花,小心翼翼地收在背包里。出小區(qū)門時,他諾被叫住了。是那位和善的老奶奶,她身旁還站著一位身著皮大衣的禿頭大爺。 “你找苗秀芬做什么?”那大爺板著臉,警惕地打量著他諾。 他諾思索片刻,道:“以前我mama曾經(jīng)買過苗婆婆的魚餅,覺得好吃。她最近生病了,特別惦記這個味道,就想再買一份嘗嘗。”他在心里唾棄自己,我真是一個撒謊精。 但這個謊言顯然很成功,沒有什么故事比孝敬長輩更能讓老爺爺老奶奶們動心了。 “你就告訴他吧?!崩夏棠躺焓滞屏送拼鬆敚瑳_他諾笑了笑。 他諾也回了一個甜甜的微笑。 老大爺點點頭,戴上老花鏡,皺著眉頭翻找手機,折騰了半個小時,總算是找出一個地址來。他諾拿出小本子記下,朝兩位老人鞠躬告別。 那個地址落在毛春的郊外,離市區(qū)遠得很,他諾倒換公交,花了兩個多小時,才晃到目的地,來到一片小區(qū)前。這片住宅樓是新建的小區(qū),看起來很現(xiàn)代,周邊卻很荒涼,景觀樹稀稀拉拉地立著,有一半的公路陷在泥濘里。他諾不太喜歡。 地址是住宅地址。他諾有些忐忑,他不確定苗婆婆是否還在做魚餅。如果她不做了,貓小姐的訂單就完不成了。他諾揉揉臉,又搓了搓鼻尖,在心里頭給自己打氣。 他諾耐心地敲了好一會兒,里頭才有人應門。如果他沒猜錯,這位就是苗婆婆。 苗婆婆和他諾想象中的幾乎一樣。她長得很瘦小,整個人像是因為年紀大了而縮水。她行動遲緩,身體狀況似乎不佳,臉上呈現(xiàn)出病態(tài)的白色。她上身穿著一件清爽干凈的白襯衫,套著一件柔軟暖和的深灰色羊毛衫,下身則穿著一條厚厚的花色呢子裙。裙子剛到膝蓋處,小腿上套著灰色棉襪,腳上是一雙小巧的棕色羊皮鞋。雖然是在家中,她卻仍將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 苗婆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認真地看著他諾。他諾說明來意,同樣用了謊言。只不過這一次,他是以朋友的名義,請求苗婆婆再做一份烤魚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