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這個不修邊幅的十一夫人給人的感覺一向是邋遢冷淡,長相平凡加上脾氣壞,韓天遙表示以其為夫人時,即便聞彥都有些為之不值。 但衣飾一新的十一,高挑素凈,清逸超脫,即便容色尋常,亦有種高貴清華無聲蕩出。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神情還算和悅,向聞彥說道:“昨日醉得厲害,誤傷令妹,的確是我之過。待令妹傷愈之日,我讓她把打回來報仇吧!” 聞彥愕然,忙道:“報仇……不敢,不敢!原不過誤會而已!” 窺向韓天遙時,卻見他依然是一貫的冷峻沉靜,只是黑眸凝向十一時,仿若有些微笑意縈出。 *** 聞小雅傷成這樣,聞彥自然只得留在漁浦鎮(zhèn)照顧meimei。 好在十一武藝絕佳,若肯相伴韓天遙同行,倒比尋常侍衛(wèi)更讓人放心。 韓天遙已不打算再耽擱,命人在鎮(zhèn)上添置了些東西,便帶著十一、小瓏兒等乘著馬車入京。 馬車原是聞小雅、小瓏兒所乘,韓天遙與聞彥都是一路騎馬。 但此刻韓天遙尋回十一,明知十一滿腹心事難角,便不肯騎馬,亦坐于馬車中。 聞家原大富,何況又是送新封南安侯入京,馬車自然雕金鏤銀,設(shè)置得寬敞舒適,比宋昀的馬車強(qiáng)得多,三人坐進(jìn)去尚綽綽有余,旁邊甚至還設(shè)了小幾,放了茶水、點心等物。 十一前兩日委實醉得厲害了,路途一顛,更是頭暈作嘔,面色便更不好看。 韓天遙從小瓏兒手中接過茶遞給她,問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十一白著臉道:“也沒多少。大約那個五十年女兒紅后勁太強(qiáng)了……” 韓天遙沉吟,然后道:“算時辰,那日我和聞彥離開后,你并沒在逍遙酒莊久留,也未把女兒紅帶回。是因為……齊小觀也去要酒,你避開了?這女兒紅應(yīng)該是宋昀收起來的吧?你后來去跟他拿了酒,然后……一直喝酒,醉到今天?” 平時她也喝酒,但從未見醉得如此離譜。 看十一氣色,只怕這些日子除了酒,連一口飯菜都沒吃過。 這醉酒,到底因為齊小觀,還是因為宋昀? 十一沒有回答。 她總不能說,她好容易找到一點下半生可以安樂度日的希望,沒半天便不得不親手將它捏作粉碎吧? 她將茶還了回去,伸手摸索酒袋,才記起已被韓天遙收了。 她皺眉看向韓天遙。 韓天遙只作未覺,若無其事地?fù)Q了個話題,“你上午說,打傷小雅,以后會讓她打回來,我忽然便想起,我也曾捏傷過你手腕,也曾吐過你一身……你好像說過要報仇的?” 他罕見地向她揚(yáng)起唇角笑著,將手腕送到她跟前,“早上我也欺負(fù)了你,你要不要打回來?” 十一道:“不用!你把我的酒袋還我就行!” 她站起身,去夠韓天遙收在另一邊的褡褳。 韓天遙伸手?jǐn)r住,“不許喝酒!” 十一正要強(qiáng)行擊開他時,韓天遙低聲道:“十一,你應(yīng)過我,這十日聽我安排。我的第一個要求,便是你不許再飲酒無度!” 十一道:“我今日還未飲酒!” 韓天遙道:“在你身體未曾復(fù)原前,你都不可以再飲酒!你不想寧獻(xiàn)太子見到你蒼白如鬼的模樣吧?” 十一的面色本來并不怎么白,聞言卻真的蒼白如鬼了。 她忽道:“韓天遙,我改變主意了!你打我的,我都要還回來!” 她伸手捏向韓天遙手腕。 韓天遙怔了怔,竟散去一身力道,由她加力。才不過片刻,他的額上已滲滿汗珠,眉目卻依然淡然,沉靜地看向十一。 十一松手,便見所捏之處迅速紅腫上來,果然比當(dāng)初她的手腕還要傷得厲害。 韓天遙收回手,用袖子掩住傷處,緩緩道:“若沒捏夠,可以繼續(xù);想喝酒,不許!” 十一氣噎,怒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捏死,然后拿了我的東西便走?” 韓天遙深邃如潭的黑眸凝望著她,篤定道:“愿賭服輸,你不會食言。何況,十一,若我死去,你在這世間會更孤單。” 十一冷笑道:“是么?” =============================== 閱讀愉快!明天見! 驛故人情深(三) 十一冷笑道:“是么?” 卻已坐下.身來,倚著車廂板壁闔眼養(yǎng)神。 一路甚是顛簸,晃得她昏沉的頭部不時磕向那板壁,其實并不舒服锎。 韓天遙忽伸手,將她輕輕一拉,卻讓她靠在了自己胸前郎。 十一正要掙開時,韓天遙將她攬了攬,更緊地束于自己臂膀間。 他輕聲道:“十一,困的時候不要逞強(qiáng)。我在你身邊?!?/br> 十一問:“你先后有過十二房小妾,之前還有過一個聶聽嵐……同樣的話,是不是跟她們都說過?” 韓天遙眸色深了深,旋即淡淡一笑,“你說是,那便是吧!十一,給自己一個機(jī)會!至少,不會比花濃別院更差!” 花濃別院,不引人注目的第十一房小妾,受人嘲諷卻漫不經(jīng)心的醉酒生涯…… 的確是她自愿沉.淪的生活。 她到底還在堅持著什么呢? 醉臥路邊時,除了野狗和無賴的***.擾,至少還有眼前這人愿意伸手將她扶起。 低低地嘆息一聲,十一倚住男子結(jié)實的胸膛。 共過一場患難,他的氣息并不那么陌生。 他柔軟了他的胸懷在容納她,盡量松馳了一身冷峻在安撫她。 *** 阻止十一飲酒雖一再被她抗議,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夜間投宿用了飯菜,十一獨自尋偏僻林子練了半日武,再回客房睡了一.夜,精神便已恢復(fù)大半。 韓天遙瞧得分明,神色愈添幾分溫煦,第二日再乘車趕路時,便取了一個映青酒壺,拔了木塞遞過去。 十一見那酒壺扁扁平平,才巴掌大小,登時一股怒氣直沖,但聞得那酒香撲鼻,一時不辨是何品種,卻絕對是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珍品,加上一日未飲酒,早已煩躁難耐,不由伸手接過,仰脖飲了一口,含在舌尖細(xì)細(xì)品啜。 韓天遙道:“好酒是用來品嘗的,而不是牛飲的。若飲壞了腸胃,日后再好的酒,也該無福品嘗了!” 十一淡淡睨他,“韓天遙,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羅嗦?羅嗦得跟個老太婆似的……” 韓天遙倚著小幾,舒展了長.腿,含笑道:“沒有。從來沒有。你是第一個,十一。” 他一向寡言,之前目盲傷重時開口便可能被十一嘲諷,固然很少說話;如今,他對十一暗存一番心思,明知她被限制飲酒心中不快,亦不肯輕易招惹,故而哪怕車上共處,哪怕有了前日的偎擁和承諾,二人也極少說話。 倒是小瓏兒年輕活潑,漸漸從失去親人的驚痛中走出來,已將同生共死過的韓天遙、十一當(dāng)作親人,如今難得出門,卻也開心起來,抱著花花一路嘰嘰呱呱地指點風(fēng)光,的確令馬車?yán)镄鷩W了些。 但十一顯然不厭煩小瓏兒。但凡小瓏兒到哪個鎮(zhèn)上,多看幾眼什么胭脂首飾或其他玩意兒,十一便會過去替她買下,且眼光高妙,無不合適。 兩三天下來,小瓏兒每次對著十一便眼冒星光,和十一更比韓天遙親近許多。 但十一似乎沒想過打扮收拾自己,依然只是素簪綰發(fā),挑著最淺淡的裙裳穿。 見小瓏兒圍著身畔“夫人、夫人”叫個沒完,她便道:“以后喚我jiejie吧!” 小瓏兒本就是平民家的女孩兒,并非韓家婢妾,與十一、韓天遙素來的相處也很自在,扭捏了一陣,也便跟著“jiejie、jiejie”地叫起來。 韓天遙也不計較,但那日在驛館吃完晚飯后忽道:“小瓏兒,都是一家人,不用再喚什么侯爺,聽著生分。以后便喚我‘姐夫’吧!” 小瓏兒愕然,“姐……姐夫?” 韓天遙滿意點頭,“嗯,順耳?!?/br> 那邊十一正飲著映青酒壺里韓天遙不知從哪里覓來的珍品美酒,聞言“噗”的一聲,竟噴了韓天遙一袖子。 韓天遙抬眸,黑黑的眼眸似染了窗外湖色的明燦,靜靜與十一對視片刻,才輕輕拂袖,說道:“浪費!” 十一便轉(zhuǎn)眸看向小瓏兒,“你有幾個親jiejie?” 小瓏兒道:“兩個!不過都嫁人了!” “堂姐呢?” “有一個還沒嫁,生得比我還美!” “嗯,回頭可以說給南安侯做十三夫人……” “……” 小瓏兒目光在那兩位身上來回掃了幾眼,知趣地閉上嘴,低頭喝茶。 她的個頭還太小了些,那兩位也太強(qiáng)悍了些,真真委屈了她,即便認(rèn)了jiejie、姐夫也得小心別被兩人不知啥時候便會噴出的烈焰燒個焦頭爛額…… 正一時沉靜時,外邊忽有驛卒稟道:“外面有位公子求見南安侯!” 韓天遙捻著茶盞漫不經(jīng)心地問:“誰家的公子?姓甚名誰?” 紹城距京城杭都也不遠(yuǎn),此處驛站乃是他們前往杭都的最后一站。韓家在朝中的親朋故舊原多,若其中有人聽說韓天遙封侯入京,提前過來拜訪或相迎并不奇怪。 但聞那邊驛卒答道:“不知,那人只說姓藍(lán),是公子柳塘居故人。” “嗒”的一聲,韓天遙手中的茶盞忽然翻了。 而韓天遙的手居然維持著將茶盞帶翻的姿勢許久不曾動彈,由著那茶漬慢慢浸.濕他的袖。 小瓏兒忙上前扶起茶盞,急急拿巾帕去拭那茶水,叫道:“侯爺,袖子濕啦!” 她到底沒敢叫姐夫。 韓天遙這才回過神,終于抬起那黑沉沉的眸子,卻先飛快地在十一身上飄過,才道:“不妨事!” 也虧得他一身墨青衣衫,顏色深沉,竟看不出那滿袖的茶漬和酒漬。 十一持了酒壺在手,懶懶地站起身,問道:“咱們……該回避吧?” 她雖出口相詢,卻已一拉小瓏兒,便待出門避開。 韓天遙面色微微泛白,亦站起了身,卻道:“不用!累了一.夜,你們先到里間歇息吧!” 驛館的屋宇并不像尋常客棧劃作單間。韓天遙品階不低,驛官安排是一明兩暗的三開間,如今他們正在明間正廳里用膳,兩次間都是用以寢宿的臥房,用落地隔扇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