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若十一等留在里間,透過紗隔亦能將正廳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 十一看向門外深深暗夜,眼底閃過玩味,似嘲非嘲地看了韓天遙一眼,果然拉了小瓏兒走向里間臥房,還將映青酒壺在手間靈巧地旋了幾旋,竟似心情不錯(cuò)。 韓天遙泛白的面龐便不由又浮上紅暈,連小瓏兒都看出他雖維持著一慣的沉著冷靜,卻分明有了幾分羞惱。 小瓏兒大是好奇,見十一好整以暇地坐到紗隔邊,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忙上前悄聲問道:“十一jiejie,你知道來的是誰?” 十一飲了口酒,“若你認(rèn)了來的那位是jiejie,那么,韓天遙差一點(diǎn)就真能成為你姐夫了!” 小瓏兒便用心地去理清其中的關(guān)系,“來的不是公子,是個(gè)女子?差一點(diǎn)……也就是最終沒成了?侯爺剛才好像有點(diǎn)兒失態(tài)呢,莫非真的有些喜歡那女子?” 十一嗤笑,“何止有點(diǎn)兒失態(tài)?若不是她,韓天遙不會納那么多的妾,卻至今不曾娶妻吧?” 小瓏兒納悶,“那女子是什么人?難道侯爺動(dòng)過娶她的念頭?” 十一散漫而笑,“可惜啊,沒娶成……” 小瓏兒道:“自然娶不成。若是娶了妻,侯爺還怎么娶jiejie?” “……” 十一瞪她。 小瓏兒無邪地眨眼,“我說錯(cuò)了嗎?侯爺因她納了一堆的妾,可見她對侯爺不是什么賢妻;侯爺說了要jiejie做夫人后,把旁人送的女子都找機(jī)會退了回去,惟恐jiejie不高興,可見jiejie才是侯爺一心想求娶的!” “……” “還有,侯爺在jiejie跟前天天失態(tài),時(shí)時(shí)失態(tài)!jiejie和他說話,他就一反常態(tài),也會說很多的話;jiejie若不睬他,他看著也像不睬jiejie,可jiejie一往別處看時(shí),他就會看向jiejie……” “……” 十一好一會兒才能說道:“小瓏兒,那是你認(rèn)識他的時(shí)日太短了!他對所有的妾都是這樣,否則就憑他那張石雕似的臭臉,怎會傳出風(fēng).流多情的名聲?” ====================================== 閱讀愉快!明天見!(快給我靈感吧,表讓我卡了,再卡得后天見了……) 驛故人情深(四) 兩人低低交談之際,那邊韓天遙已神色如常,迎入了一身材瘦巧的黑衣人。 她穿著男裝,戴了黑色的帷帽。 她往內(nèi)走得匆促,卻在看到韓天遙時(shí)緩下了步伐,仿佛正仰著臉細(xì)細(xì)地端詳他郎。 韓天遙靜靜地立著,一貫的冷肅沉靜,只是眸光禁不住地黯淡了幾分锎。 他試探著喚:“聽嵐?” 黑衣女子便頓住身,在他跟前站了片刻,才緩緩抬手,揭開頭上的帷帽。 竟是一清麗絕俗的絕色.女子,眉眼如畫,朱.唇如櫻,明眸淡淡流轉(zhuǎn)之時(shí),若有輕煙縈纏,令人捉摸不透,卻又忍不住向其凝注,欲要拂去那不知從何而來的一段愁郁。 正是當(dāng)年他曾魂?duì)繅艨M的聶聽嵐。 她低低嘆道:“天遙,你到底……還是入京了!” 韓天遙默默地打量著她,“是。五年了……我還是入京了!” 聶聽嵐道:“若你五年前便肯入京,也許……結(jié)果不是這樣?!?/br> 韓天遙抬手替她倒了茶,待她坐了,方道:“但更可能,還是這樣。即便是錯(cuò),也只能將錯(cuò)就錯(cuò)。你如此,我亦如此?!?/br> 聶聽嵐的眼底便已有了淚光,“當(dāng)年柳下彈琴,塘邊聽蛙,都算是錯(cuò)?” 韓天遙眸光愈黯,“聽嵐,若你恨我,可以繼續(xù)恨?!?/br> 聶聽嵐端住茶,又放下,素手捏作為拳撐著額,沙啞地說道:“不恨。從我踏入施府向施家求助的那一刻,我便已沒有了恨你的資格。你是對的。韓家只剩了你,在搭上韓伯伯后,不能再搭上你。” 韓天遙似沒想到她竟會這般說,凝眸看向她,神色間有些發(fā)苦。許久,他方道:“聽聞施浩初待你甚好,我也放了心。其他的,是我和施家的事?!?/br> 他和施家的事,聶聽嵐居中尷尬,自然不宜參與。 “我明白……”聶聽嵐沖他笑了笑,卻有淚水飛快滑落,“但我無法坐視。我寧可你還在越山,觀山水秀色,賞美人歌舞。那樣,我至少知道你還好好的。” 韓天遙黑眸中隱有什么在跳動(dòng),“謝謝。我如今還好好的,所以總該有些人不會太好。” 聶聽嵐便似有幾分焦灼,側(cè)過臉拭了淚珠,定了定神,方道:“嗯,你已放不下這恨。” 韓天遙低眸,喝茶。 分明無聲默認(rèn)。 連小瓏兒在內(nèi)都聽明白了,悄悄向外面那個(gè)清弱纖秀的女子揚(yáng)了揚(yáng)拳。 這是韓天遙當(dāng)年的戀人,卻嫁入了施家。 縱然小瓏兒年少迷糊,這些日子天天隨在韓天遙身側(cè),也已弄清此次對韓家下手的人,極可能就是施家。 而聶聽嵐的話,無疑坐實(shí)了他們的推測。身為施家婦,她夾在中間自然為難。她是為施、韓二家的仇恨而來。 可韓天遙幾乎滿門被滅,自己亦是九死一生,若這樣都能隱忍下去,真換上女人裙裳,在額上畫個(gè)烏龜了。 小瓏兒這般想著時(shí),扯了扯十一的衣袖,正要和她抱怨幾句時(shí),十一卻恍若未覺。 透過紗隔,十一那雙如星清眸緊緊凝注于聶聽嵐的面龐,似努力想看透些什么。她緊捏著映青酒壺,竟似完全沒想到去飲酒,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疑惑和驚怒。 小瓏兒悄悄松開十一的袖子,不解地看向外面。 聶聽嵐雖是韓天遙當(dāng)年的心上人,可他敢讓十一在內(nèi)探看,顯然沒打算對聶聽嵐有所逾越,十一又有什么可驚可怒的? 聶聽嵐微微失色,正向韓天遙說道:“天遙,你久不在朝中,我不知道你到底對朝中政事了解多少。我只能告訴你,你當(dāng)年是對的,現(xiàn)在……更該先求自保!皇上溫善,這幾年龍?bào)w欠安,越發(fā)精神不濟(jì),無法一一過問政事。皇后失去鳳衛(wèi)支持,濟(jì)王殿下又每每與她意見相左,所以她多通過施相掌握朝中大小政務(wù),如今……說施相一手遮天并不為過?!?/br> 韓天遙淡然道:“于是呢?施相打壓忠臣,為秦會那樣的賣.國佞賊追封平.反,直至如今決心將我置于死地……我于朝堂之事隔膜,聽嵐你卻日日耳濡目染。舍去功名,避其鋒芒,不顧父仇,先求自?!爫鼓阌X得我退得還不夠多?卻不知,如今還打算讓我退到何處?” 聶聽嵐聽他語中有譴責(zé)之意,神情越發(fā)苦澀,嘆道:“施相時(shí)常說起,十萬忠勇軍,只知有韓氏,不知有朝堂,終是大楚心腹之患……你卻始終與其保持聯(lián)絡(luò),讓施相如何放心?” 韓天遙的黑眸愈加冷銳,抿起的唇角薄韌如刀,“忠勇軍是魏國那些靺鞨人侵入大楚的有力屏障之一,我也的確曾幾度秘密前往魯州,與全立夫妻談?wù)撚帽溃瑸榈氖亲o(hù)我大楚河山,不至于連這半壁江山都難以維系!” 聶聽嵐沉默片刻,嘆道:“聽嵐一介女流之輩,不懂兩國交鋒之事。只聽聞靺鞨人近年屢歷宮變,北方又有柔然人日漸壯大,不斷侵襲,根本無暇南顧!我們楚國屢經(jīng)戰(zhàn)亂,正該休養(yǎng)生息,何苦再想著用兵,讓百姓受那刀兵之苦?” 韓天遙淡淡道:“于是,大楚皇帝應(yīng)該繼續(xù)和那已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的北魏皇帝以侄伯相稱,每年搜刮百姓,向魏國奉上沉重的歲貢銀?中原故土,多少百姓翹首以盼,不甘在靺鞨人治下茍延一生!多少良將畢生之愿,是大楚王師北定中原;又有多少忠臣抱撼而死,囑子孫在光復(fù)之日家祭以告!” 聶聽嵐面色愈白,終輕輕一笑,“你若覺得那是對的,那便去做吧!我來,并不是為了阻止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面對的到底是誰,未來到底會有多危險(xiǎn)。施家不會放過你,不論于公,還是于私?!?/br> 于公,朝廷主和或主戰(zhàn),直接會影響兩方主力大臣的地位權(quán)勢;于私,施家于韓天遙有殺父之仇,奪愛之恨,如今一次出手不成,必會再次出手。她是在提醒韓天遙,施家勢大,他入京后必會困難重重。 韓天遙靜默,抬手啜了口茶,低聲道:“多謝?!?/br> 聶聽嵐便也不再多言,深深看他一眼,重新戴上了帷帽,轉(zhuǎn)身向屋外走去。 臨到門檻,她又頓住了身,回望向韓天遙。 “曾經(jīng)有一個(gè)很有能耐的meimei,說愿意幫我離開施家。我以為她可以辦得到。如果她都辦不到,這世上應(yīng)該就沒人可以辦得到了??上В髞硭炎约捍盍诉M(jìn)去,都沒能扳倒施家?!?/br> 韓天遙皺眉沉吟。 那邊聶聽嵐坦然道:“那個(gè)meimei……就是朝顏郡主。她和你一樣,想逐走魏人,收復(fù)中原,且言行比你激烈百倍。后來……她被誘入屏山園,施家安排了天羅地網(wǎng)要她的命。我聽到些消息,只來得及通知了太子。太子不顧重病在身,親自率人奔入屏山園,好容易才將她救下。可隨后太子病逝,這天下便再也沒人保得住她。我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沒有,但我想,她大概永遠(yuǎn)不會再出現(xiàn)了吧?” 攔了施銘遠(yuǎn)的路,終究連那位傳說中備受帝后寵愛的朝顏郡主也消失了…… 韓天遙雖是名將之后,但論起身份地位,顯然還不能與那位含.著金匙出世的朝顏郡主相比。 聶聽嵐其實(shí)還是想讓韓天遙掂量清楚自己的能耐,別去和權(quán)勢通天的施家硬碰。 但韓天遙真的聽得怔住了。 他的眼神飄忽,再不知轉(zhuǎn)向了哪里。 聶聽嵐等了片刻,等不到他只言片語,輕嘆一聲,慢慢走了出去。 *** 韓天遙獨(dú)在正廳站了好一會兒,眸光才準(zhǔn)確地看向里間。 他快步打開隔扇門,走了進(jìn)去。 落地紗隔旁有高案有椅子,卻只有小瓏兒坐在那里,困惑地?cái)[.弄著空空的映青酒壺。 韓天遙問:“十一呢?” 小瓏兒指指床帷,“睡啦!她聽著聽著就說困了,衣裙都沒脫就睡上.床去了……” 韓天遙走過去,輕輕.撩起帳,正見十一抱著一團(tuán)錦衾面里而臥。 他便轉(zhuǎn)頭看向小瓏兒,“你且出去,我和你jiejie說幾句話?!?/br> 小瓏兒眼睛一亮,“我睡另一間,你和十一jiejie一起嗎?這個(gè)好,這個(gè)好……” ====================================== 閱讀愉快!明天見! 陵舊夢輪回(一) 她丟下酒壺,一溜煙地奔了出去,還順手帶緊了門扇。 韓天遙拍拍十一的肩,見她依然不理會,遂坐到床邊,身子傾下,手指輕輕拂上十一的耳廓。 他鼻尖的氣息便撲到了十一的脖頸郎。 十一吸了口氣,終于坐起了身锎。 除了些微疲倦,她的神色并無異常,一開口依然是素日的輕嘲熱諷,“韓天遙,是不是女人睡多了,終于厭煩了,想改行當(dāng)太監(jiān)?” 韓天遙輕笑,“你再這般氣勢洶洶,不用你動(dòng)手,天下男人都得被你嚇成太監(jiān)!” 十一道:“旁人都嚇成太監(jiān)不妨;若你嚇成了太監(jiān),恐怕聶聽嵐都哭得死過去!” 韓天遙嘆道:“我跟她從前是怎么回事,只怕你三年前已經(jīng)盡知;至于如今……我跟她如何,你方才應(yīng)該也已看得明白。難道我還不夠坦白?” 十一冷笑,“你不是坦白,而是怕做不到不欺暗室,擔(dān)心自己在無人之處會失態(tài)!那是你求之卻不得的佳人,卻已是他人之妻,并且敵我難辨……你滿心想跟她糾纏,卻已不敢跟她糾纏,所以特特讓我們待在里面,正可隨時(shí)提醒你,窗外有耳,不可不自矜自重,無論如何得裝出一些正人君子的嘴臉來,萬萬不能做出**.人妻女的丑態(tài)來……” 韓天遙再不料她竟能將他說得如此不堪,不由吸了口氣,“十一,我愿意將我所能交付的一切都坦裎于你跟前,為的是讓你看清我到底是怎樣的人,而不是……為了送給你踐踏!” 十一道:“交付不交付,那是你的事;是領(lǐng)情還是踐踏,那是我的事。難不成你要我覺得你是正人君子,我就得覺得你是正人君子;你送我一顆心,我就得還你一顆心?” 韓天遙咬牙道:“十一,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性子,別扭得招人恨?” 十一道:“我性子一向不好。但我也從沒求著誰跑來親近我。” 韓天遙點(diǎn)頭,“是我求著要親近你!” 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重重拍上了門。 他不能否認(rèn),留十一等在里間,雖是想向十一證明自己已與聶聽嵐無涉,也的確擔(dān)心自己會一時(shí)把持不住失態(tài)。時(shí)隔多年,他亦不知再相見會是怎樣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