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被一個陌生女子牽著走,貍花貓深感貓顏掃地,不滿地“喵喵”叫了兩聲,一雙眼睛在黑暗里如兩盞小燈籠碧熒熒地閃亮著。 走到巷口,它向里張望兩眼,那粗嘎的喵叫忽然柔細下來,猛地掙向那邊巷子。 聞小雅一個不防,手上繩索已被掙脫,但見貍花貓撒嬌般一邊叫著,一邊嗒嗒嗒便往那邊快步跑去。 “花花!” 聞小雅忙追過去時,便見貍花貓已蹭向地上那團人影。 白天聞小雅隨著韓天遙曾路過那邊,依稀記得那邊似有個不知是乞丐還是難民的人裹著件破斗篷臥著。楚人和靺鞨人連年交戰(zhàn),江北逃來的難民原多,紹城附近又是出名的魚米之鄉(xiāng),富庶繁華,出現(xiàn)這樣的人毫不稀奇,故而誰也不曾前去察看。 十一雖懶散邋遢,可武藝極高,在韓家兩年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且隨身帶了銀錢,飲食住宿應該都不必發(fā)愁,若算上賣芳菲院的銀子,買個小小酒莊都該夠了,誰又想得到她會形同乞丐般醉臥街頭。 聞小雅很想否認,可偏偏看到貍花貓喉間呼嚕嚕響著,只顧翹著尾巴跟那人撒嬌。它親熱地蹭著那人的腦袋,甚至已將她頭上蓋的兜帽蹭落。 “花花……” 那人居然感覺到,含糊念了一聲,瘦細的手伸出,在貍花貓腦袋上揉了揉,隨即伸到身上,摸出一個酒袋,拔了木塞繼續(xù)喝酒。 借著微微的月光,聞小雅終于看清她的臉,也看清她被撕扯開的衣襟,——竟已露出半個肩膀,果然白凈誘人。 ===================================== 明天見! 湖若深若淺(四) 聞小雅震驚半晌,猛地沖上去搖晃她,叫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 那人見得有人過來搖她,皺眉推了過去,“走開!” 聞小雅見她行動之際,肩頸那里肌膚更是露出大.片,伸手便欲替她去掩上,口中兀自抱怨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現(xiàn)在什么模樣,成何體統(tǒng),叫韓大哥臉面往哪里擺!郎” **锎* 韓天遙被聞彥勸阻著,一壺酒才喝了一半,猛聽得聞小雅一聲尖厲的慘叫,不覺悚然,與聞彥對視一眼,飛快沖了出去。 轉過那邊巷子,便見聞小雅跌坐地上抱腿哭叫,那邊卻有個人影,正沒事人般地臥下去,繼續(xù)睡她的覺。 花花攏著兩腿端端正正坐在那人身畔,斯斯文文不驚不怒地看著聞小雅哀叫哭泣。 韓天遙將那臥著的人影一打量,身形已是一僵。 聞彥一摸meimei腿骨,便聽聞小雅尖叫慘叫,才知竟已被打折了,卻是大驚大怒,持刀便向地上那人沖去。 這時,聞小雅哭著喊道:“二哥,那是十一夫人!” 聞彥倒吸一口涼氣,猛地頓住足。 韓天遙亦是深深地吸了口氣,方才走過去,用力一拍地上那人肩膀,喝道:“十一,起來!” 那人疼得向后一縮,怒道:“滾!” 卻明明白白就是十一的聲音。 韓天遙好容易調勻的呼吸頓時混亂。 他幾乎是憤怒地出手搭上十一肩膀,要將她強硬拉起。 十一吃痛,頓時警覺,右手一物迅捷揮出,擊向韓天遙,竟是錦袋包著的純鈞劍。 韓天遙避過劍身凌厲的攻擊,出手如電,迅速抓向她臂腕。 十一忙變招與其交手,卻到底醉得厲害,不僅眼前迷離,行動緩慢,連手足力道也完全無法和平時相比,數(shù)招之后便被韓天遙奪去純鈞劍,抓.住她雙臂,迅速扭到她身后。 將她一對素腕握在掌中,用力一捏,韓天遙沉聲問:“十一,清醒些沒?” 骨骼相抵,疼入骨髓,十一禁不住疼得一聲呻.吟,仰面看向韓天遙,好一會兒才道:“韓天遙?” *** 這兩日十一喝光了從馬車里帶出來的五十年女兒紅,又在附近買了兩壇,卻是喝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再不曉得自己什么時候冷了撿到件又臟又破的男人斗篷披著,又是什么時候睡到地上。 但她自幼習武,睡夢里亦有著極強的防身本能。白天有人察覺這邊臥睡著的竟是名年輕女子,便有那輕浮**之輩過來意欲不軌,她朦朧間教訓一回,將人逐走;不料晚上又有人斗膽過來***.擾,她拳腳并用再次趕走,不一時又覺出有人過來拉扯自己衣襟,終于動怒,竟從褡褳里抓出純鈞劍,雖未出鞘,卻是也沖來人重重一擊。 她再未想到,竟是聞小雅想過來替她掩上衣襟,生生被打折了一條腿。 等韓天遙再過來拍她肩膀時,她已覺出對方聲音有幾分耳熟,只是醉夢里一時分辨不出,直到雙腕受制,才在吃痛之下略略恢復些神智。 韓天遙再也不料十一竟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也著實氣得不輕,當下扯去她身上那件破斗篷,抽.出她衣帶來,竟將她那雙不安分掙動的手縛了,才攔腰抱起她,徑入客棧。 十一掙扎不開,怒道:“韓天遙,你恩將仇報,禽.獸不如!” 韓天遙惱恨道:“對!我不如禽.獸,你如禽.獸,滿意了吧?” 他轉頭看向那邊目瞪口呆的伙計,喝道:“看什么?快去喚大夫!小瓏兒,叫人備水替她洗浴!” 聞小雅亦已被哥哥抱了進來,正疼得落淚,若不及時診治,只怕會落下后遺癥。 他懷里的這個女子沒喝酒時便有些瘋,喝醉后更是純粹的瘋子,瘋子…… *** 一時那邊房間里浴桶里盛好熱水,韓天遙徑將十一連衣衫一起丟進去泡著,喝道:“在這里好好醒醒酒!” 十一在外面吹了許久風的冷身子乍遇熱熱的水,便有些受不住,偏偏雙手被縛得動彈不得,不由扭著身子恨恨咒罵道:“狼心狗肺的死瞎子,便這么回報我!就該讓你瞎著,瞎著!韓天遙你這該死的賤男人,賤男人……” 韓天遙被罵得面色發(fā)青,卻也不敢再去看她在水里淋得透濕的身子,只吩咐小瓏兒小心看顧,自己則先去看聞小雅。 那邊大夫已至,細診后將骨骼續(xù)上,又道必須好生將養(yǎng),暫時不可搬動。 也就是說,不但不能再隨往京城,連紹城一時也回不了。 聞小雅雖是懊惱啼哭,那邊聞彥聽說只要細養(yǎng)便不致有后遺癥,已松了口氣,轉而勸韓天遙不必顧慮太多,先安撫十一夫人再說。 他道:“公子,小雅傷在身,倒還好養(yǎng);但十一夫人……恐怕有心疾難醫(yī)!” 聞彥父祖原是祈王部屬,兩家交誼深厚,他與韓天遙相識多年,雖心疼meimei,卻也看出韓天遙待十一極不尋常。 韓天遙蒙十一危難之際相救,并治好眼睛,患難相依這么些日子,即便不夾雜別的情感,也會將十一視同至親至近之人。 他雖未曾有一字許諾,但封侯之日令人改口稱十一為“夫人”,那心意已再明顯不過。 但十一當夜離開,顯然不準備領這份情。此刻醉臥路邊,更見得她從未把韓天遙的成敗放在心上。 她有心事,而且是傷心事。 這樣的“夫人”,絕不是韓天遙的幸事。 韓天遙靜默許久,答道:“不打緊,她已回來。我慢慢等她心疾愈合之日?!?/br> 返身再去瞧十一,小瓏兒正搬了張凳子坐在浴桶邊,拖著腮愁眉苦臉地守著。 十一坐于熱氣騰騰的浴桶里,半歪著腦袋耷.拉于桶沿,安靜地闔著眼,居然正睡得香甜。她的身子連同衣衫都泡于水里,連半邊面龐都被蒸出了淡淡的紅暈。 韓天遙扶住她的下頷,手指伸出,在她被水汽蒸了許久的面龐輕揉。 十一模糊中未覺出惡意來,如貓兒般在他臂腕間蹭了蹭,居然很溫軟地呢喃了一聲,卻含糊得聽不清音節(jié)。 韓天遙一直冷沉的眉眼不覺柔軟下來。 他輕喚道:“十一!” 十一應了一聲,身子在水中動了動,似覺出雙手被困縛的不適,皺了皺眉,將腦袋歪到韓天遙另一邊臂膀,繼續(xù)沉睡。 小瓏兒正定睛瞧著,此時忽指著十一的面龐驚叫出聲,“侯爺,侯爺……” 方才被韓天遙輕揉過的肌膚,明顯白晰了許多,原來凹凸黑黃感都已消失,連雀斑都不見了。 韓天遙凝視她片刻,將手伸出.水中,試了試她手腕捆縛的松緊,方跟小瓏兒道:“替她將衣衫割開,丟了,再松開她給她洗浴。我找兩個婆子幫你?!?/br> 小瓏兒忙道:“好!夫人雖醉了,還認得我,方才還喚了我名字,應該不會打我?!残姨澓顮敿毿?,出門時便叫人預備了給夫人的衣裳,待會兒正好換身新衣!” 十一醉里辨得出對她無禮之人,辨得出花花,甚至還能罵幾句韓天遙,當然不會辨不出小瓏兒。 若非發(fā)覺身畔之人是小瓏兒,大約也不會毫無顧忌地在浴桶里沉睡吧? 韓天遙側頭看到一旁果放著一疊水碧色新衣裙,伸手便取過,又拎過十一的褡褳,說道:“醉成這樣,自然睡覺,穿什么衣裳?” “???” “她有本事光著身子打人或跑出來跟人打架,我便服了她!” 韓天遙竟攜了十一的褡褳和更換衣裳,顧自走了出去。 臨到門口,他又轉過頭來。 “小瓏兒,別去搓.揉她的臉。她愛是什么模樣……便讓她是什么模樣吧!” 其實是什么模樣真沒那么打緊。 那是他的十一。 散亂臃腫的布衣下,是一副頎長曼妙的絕佳身段,如凝脂,如白玉,滑軟而柔韌。 韓天遙忽然有些熱,許久不曾有的少年人沖動的熱。 他輕輕掩上門,深深呼吸著暮秋夜空里清涼的氣息。 ==================================== 敢不敢,不要這么想入非非…… 驛故人情深(一) 四周很松軟,仿佛都是陽光和棉花天然好聞的氣息,暖暖地包圍著。 十一似乎很久不曾睡得這樣好了。 上一次,是在瓊華園嗎?婢仆成群,一呼百應,由著她心安理得地召喚吩咐郎。 她是云后心愛的義女,她是楚帝寵愛的朝顏,她是人人敬仰身手了得氣勢凌人的當朝郡主锎。 心口尖銳地痛了痛,瞬間有什么裂了開來,又有什么在瞬間被掩上。 她若無其事地舒展手足,伸了個懶腰。 然后,她看到了素色床帷間自己赤.裸的潔白胳膊…… 忙坐起時,十一已倒吸了口涼氣。 身上連中衣都沒穿,只著了貼身褻.衣;好在鋪蓋的衾被都是新的,極暖和,方才覺不出冷來。 她那邊一動,地上便鉆出個小小的腦袋來,頂著亂蓬蓬的頭發(fā)冒在床沿向她一笑,“夫人,醒啦?” 十一低眸,便見床下打著地鋪,顯然是小瓏兒在床邊守了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