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自從海棠去周家鬧過一回后,周振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薛素眼前,后者一開始還會提心吊膽,以為那個偽君子在耍什么花招,時間長了,才確定他是真死心了,不打算再糾纏蓮生。 得知此事,薛素喜得合不攏嘴,甚至飯量都比之前漲了不少。春蘭秋菊兩個在旁邊瞧著,不由松了一口氣。 這天薛素帶著蓮生直接去了顏如玉,走在熙熙攘攘的主街上,叫賣聲不絕于耳。 突然,正前方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男子身量頎長,面如冠玉,穿著一件顏色素淡的青袍,正是薛素前世的夢魘——王佑卿。 算算時間,秋闈將近,姓王的出現(xiàn)在京城并不算奇怪。但只要一看到這人,她就犯膈應(yīng),恨不得上前狠狠甩他兩耳刮子,以解心頭之恨。 王佑卿并沒有看到薛素,蓋因他身旁帶著兩名女子。其中一人相貌清秀,懷里抱著個不滿周歲的奶娃娃,身段兒照比旁人豐腴些,正是薛月;而另外一個用帷帽遮擋面容,想必就是被雪膚露毀了容貌的韋玉瑩。 前世今生果真不同。 姓王的娶了平妻,其中一人還是知縣的女兒,就算他胸有丘壑,能高中狀元,這種有婦之夫也無法成為錦月公主的駙馬。如此一來,他只能入翰林院當(dāng)編修,想要掌握實權(quán),沒有十幾二十年怕是不成了。 人說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quán),王佑卿身上也帶著幾分傲骨,只可惜這人心思深沉,為了往上爬什么腌臜事兒都能做的出來,全然沒有半分底線。要說他真對薛素全然無情嗎?也不見得,只不過狀元郎身上不能有半分污點,再說了,他還是當(dāng)朝公主的心上人,怎能和別的女子生出茍且? 正因為他以利益為先,才會害得薛素母子葬身于車輪下,受盡了痛苦,最終雙雙殞命。 以前發(fā)生過的事情在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女人一張俏臉仿佛凝著寒霜,不帶一絲笑意。 快步走入顏如玉,站在柜臺后的丫鬟也是有眼力見兒的,平日里還敢說幾句玩笑話,今日瞧見夫人心情不虞,請了安后便老老實實的伺候女客,再也不敢妄動。 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剛一進(jìn)門,薛素鼻前就嗅到了一股銅銹味兒,那味道雖然不算明顯,卻一直在屋里盤旋,即使門窗全都打開,清風(fēng)吹入,也沒將這股臭氣吹散。 右眼皮突然跳了兩下,她走到擺放脂膏的木架前,只覺得刺鼻的氣味更加濃郁,隨手拿起了一盒象膽膏,甫一打開蓋子,女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面皮漲得通紅,厲聲問: “誰動了木架上的脂膏?” 私館里的湯劑脂膏都是薛素親自配制的,下人們只會幫她處理原料,并不清楚秘方的內(nèi)容。做好的東西送回店里,即使是天氣最炎熱的夏季,也能保持半月不壞,眼下才過了一天,這一整盒的脂膏都不對了,當(dāng)真奇怪的很。 堂中的丫鬟全駭了一跳,齊齊搖頭。 “夫人,木盒昨日送過來,一直都放在這里,并沒有人亂動。” 薛素根本不信這話。自打重生之后,她的嗅覺要比普通人敏銳許多,這象膽膏肯定被人動了手腳,里頭摻了什么東西暫且不論,肯定不是好物就是了。 到底是誰這么恨她,想毀了她一手經(jīng)營起來的顏如玉? 要是程三娘還在佳人坊,倒是有動機(jī)對她出手,偏偏那女人如同憑空蒸發(fā)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人前,甚至連佳人坊那間私館也關(guān)門了,這樣一來,薛素半點頭緒也沒有,臉色也變得愈發(fā)陰沉。 突然,一陣香風(fēng)涌入。薛素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錦月公主帶著下人來到店里。 “老板娘,上回用了你這的象膽膏,只覺得皮膚都滑潤不少,回府后再抹上一層脂膏,效果更為明顯了。”說話時,錦月艷麗的面龐上帶著明顯的笑意,顯然是對私館的東西十分滿意。 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想法,薛素抬頭,定定的看著面前身份尊貴的金枝玉葉,再垂眼打量著盛滿象膽膏的木盒,不由抿了抿嘴。 難道是有人得知公主回來到私館,才使出這種手段陷害她?要是脂膏真讓錦月毀了容,如同當(dāng)初的韋玉瑩一般,即使有楚清河護(hù)著,她怕是也沒什么好下場。 想到此,薛素不由打了個激靈,急忙開口: “小姐,今日的象膽膏怕是用不得了,小婦人方才打開盒子查驗一番,發(fā)現(xiàn)脂膏的味道不對,想來是天氣過熱,突然生出了毛病,這等次品私館肯定是不會賣給客人的,必須焚毀?!彼凉M臉歉意,態(tài)度說不出恭敬。 聞言,錦月心里頗有些不樂意。 要知道,她雖為公主之尊,也無法經(jīng)常出宮,好不容易來到私館一趟,薛氏竟然不愿接待她,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掃見女人緊繃的面色,薛素硬著頭皮解釋,“小姐肌膚嬌嫩,最是敏感不過,平時里稍微沾到些脂粉都會刺痛不已,要是真用了這盒變了質(zhì)的脂膏,頰邊便會長滿紅疹,沒有幾月是無法消褪的?!?/br> 聽到這話,錦月公主突然想起了陳云笙那張臉,豐盈有致的身子一僵,她磨了磨牙,擺手道,“罷了,既然象膽膏用不得,那本小姐今日便不做按摩了。” 說著,她一雙鳳目自上而下的打量著女人,瞧見薛素微微凸起的小腹,心里不由升起了幾分訝異。 按說普通女子懷了身孕,面頰上都會長出不少斑斑點點,甚至連皮rou都會變得粗糙暗沉,就連宮里頭的妃子也不例外,也不知道薛氏是如何保養(yǎng)的,皮膚嫩的好似能掐出水來,湊近了看也瞧不出半點瑕疵,還真是令人羨慕。 薛素不知道錦月公主究竟是什么想法,她還以為自己面上沾了污物,忙用手背蹭了蹭,將那塊皮rou揉搓的略有些泛紅,似抹了胭脂一般。 “老板娘,你跟我說說,平日里該如何養(yǎng)膚,我表姐也懷了身孕,偏偏她長了不少斑點,因為這茬兒,沒少跟我抱怨?!卞\月似真似假說了一句。 “小婦人經(jīng)營顏如玉,用的肯定是鋪子里的東西,七白膏有淡斑美白之效,配上象膽膏,隔幾日做一回按摩,皮膚自然會越來越嫩,不過孕婦不宜沾染太多脂膏,等到出了月子再做保養(yǎng)也不遲?!?/br> 這一番說辭完全是薛素胡謅,上輩子她大著肚子,面上的皮膚差的不行,腰身也粗如水桶,好在后來喝了楊柳露,這才慢慢瘦了下來。那段時間她都不敢照鏡子,眼下還能保持這副皮白柔嫩的模樣,估摸著是因為那顆融入體內(nèi)的桃木珠。 第95章 火堿 錦月公主對私館中的湯劑頗感興趣,拉著薛素問東問西,等到天色漸晚,宮門馬上便要下鑰,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顏如玉。 一行人前腳邁出鋪子,薛素隨后便吩咐春蘭取來了一雙羊皮靴子,擺放在案幾上。 女人手里拿著刷子,蘸了些半透明的脂膏抹在上頭,廳里的丫鬟不明白老板娘究竟在做什么,不過想起她方才發(fā)了那么大的火氣,一個個噤若寒蟬,根本不敢吭聲。 羊皮小靴本就是給女子穿的,皮子又柔又細(xì),若是保養(yǎng)不佳的話,冬天先浸過雪水,再被凜冽的寒風(fēng)一吹,沒幾日就不能穿了。 象膽膏有水潤肌膚之功效,涂在上頭原本應(yīng)該使小靴更為光潤,但此刻皮子卻好似被腐蝕了一般,變得坑坑洼洼,無比嚇人。瞧見這副場景,堂中的丫鬟駭?shù)男捏@膽顫,不敢想象這象膽膏用在女客臉上,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 薛素好歹也見過世面,仔細(xì)一琢磨,就猜出象膽膏中應(yīng)該是摻了硝制皮毛的火堿,那物原本無色無味,但碰了水后,就會產(chǎn)生淡淡的臭氣,虧得她嗅覺靈敏,及時發(fā)現(xiàn)此事,才沒有釀成大禍。 秀眉緊擰,女人一雙杏眼從丫鬟面龐上掃過,她不知道究竟是誰跟外人勾結(jié),刻意陷害于她,不過那個叛徒肯定就在私館中,否則根本沒機(jī)會對象膽膏動手腳。 私館中的丫鬟攏共有十個,因身契捏在手掌心,以前薛素對她們放心的很,從未想過其中會出了這種吃里扒外的狗東西。 “明日歇業(yè)一天,咱們仔細(xì)查查,看究竟是誰做出這等惡事,在脂膏中摻火堿,一旦那些貴人們毀了容,誰都沒有好下場?!?/br> 話落,薛素俏臉仿佛凝著寒霜,帶著春蘭秋菊兩個離開了顏如玉。直到坐上馬車,她心中的郁氣依舊未曾消減,幸好那盒象膽膏還沒開始用,否則她可承受不了錦月公主的怒火。 閉眼靠在軟墊上,秋菊給主子捏著肩,小聲問,“夫人,您心中可有章程?總不能將十個丫鬟都給換了?!?/br> “今日火堿沒有派上用場,包藏禍心的狗東西肯定會送出消息,待會春蘭去找許呈,讓他派出幾名侍衛(wèi),盯著那些丫鬟,也無需打草驚蛇,只要將查到的消息遞到我面前便是?!?/br> 對于主子的吩咐,春蘭自然不會拒絕。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許呈那張剛毅的臉,以及身上懾人的氣勢,不由暗暗打了個哆嗦,心里頭直發(fā)慌。 到了桐花巷,薛素與秋菊徑直回了正房,而春蘭卻小跑著趕到前院兒,抻頭找了一圈兒,并未瞧見許呈的身影,她不止沒失望,反倒松了口氣。 “你在找誰?” 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丫鬟嚇了一跳,不過她到底也不是心思外露之人,很快便恢復(fù)平靜,“顏如玉出了叛徒,有人在脂膏中下了毒,夫人想跟許侍衛(wèi)借些人,盯著店里十個丫鬟,不知道方便與否?” 說話時,春蘭臉上并沒有多余的表情,她低垂著眼,恰好擋住了自己驚懼的目光。 許呈點頭,“既然是夫人的吩咐,許某自當(dāng)盡心竭力,春蘭姑娘大可放心?!闭f著,身形高大的男子沖著她抱了抱拳,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春蘭沒想到許侍衛(wèi)竟會記住自己的名字,她深感詫異,卻也沒有吭聲,快步走回了主院。 許呈不愧是輔國侯最得力的手下,此人在戰(zhàn)場上是無比鋒利的長刀,收割了不少匈奴的性命,回到京城亦能幫楚家處理事務(wù),與那些有勇無謀的軍漢全然不同。 只過了一夜,他便將消息送到了薛素面前。 “夫人,私館中有個叫荷葉的丫鬟,原本也是京城人士,因嫡親哥哥染上賭癮,她被賣到人牙子手中,輾轉(zhuǎn)來到顏如玉,前幾日她哥哥欠了賭坊五百兩銀子,有人讓荷葉將一包粉末加在象膽膏里,才會發(fā)生昨日之事。”許呈立下堂下,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荷葉?”薛素默默叨念一句,她對這個小丫鬟印象不深,也沒想到一個簽了賣身契的人會有這么大的膽子,她繼續(xù)問,“那丫鬟還在私館里?” 許呈恭敬的答道,“沒有夫人的吩咐,屬下未曾擅自動手,之所以查到此事,是因為荷葉拿著銀票回了家,將銀子給了父母,替哥哥還了賭債?!?/br> 嬌美的面龐上勾起一絲冷笑,薛素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下,恨得咬牙切齒,“這個背主的混帳東西,一邊領(lǐng)著無比豐厚的工錢,一邊謀害于我,還敢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簡直無恥之極!” 見主子發(fā)了這么大的火,春蘭暗暗心急,小聲勸道,“您還懷著身孕,先別動怒,總得為小少爺考慮一二。” 上輩子孩子慘死在車輪下,一直是薛素心底不能碰觸的傷疤,此刻孩子又托生在她肚子里,定要好好保護(hù),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深深吸了口氣,女人面色雖然仍有些漲紅,呼吸卻平復(fù)了不少,她定了定心神,吩咐道,“許侍衛(wèi),勞煩你繼續(xù)盯著荷葉,一旦她跟幕后之人有接觸,就將他們一并抓了,也省的偷偷摸摸下絆子!” 許呈微微躬身,應(yīng)了一聲。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楚清河從城北大營中歸來,他徑直往正院的方向走,推開門,瞧見水靈靈的小妻子,那雙狹長的鷹眸中透出幾分柔和。 因懷孕的緣故,薛素最近比之前稍微豐腴了幾分,腰上的軟rou一捏一大把,好在她骨架子生的纖秀,穿上衣裳倒也瞧不出來什么,只是胸脯略鼓脹了些。 男人大闊步走到她跟前,一把將人撈在懷里,鼻前嗅聞到淺淺的桃香,他只覺得渾身發(fā)麻,卻又不得亂動。 “素素,十月懷胎,我該怎么熬?” 沒好氣瞪了男人一眼,薛素譏誚道,“侯爺如此辛苦,難不成還想讓妾身給你找兩名美妾,慰勞慰勞?” 那張紅嘴兒不斷說著瞎話,將楚清河氣的吹胡子瞪眼,偏偏他沒法發(fā)火,只能狠狠親了上去,以示教訓(xùn)。 余府,臥房。 程三娘站在余公公身后,輕輕給他捶背,一雙狐貍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厭惡,但若是后者回過頭,她立刻會換成另外一副面孔,說不出的溫柔小意。 “公公,都過了這么長時日了,顏如玉那邊怎的還沒有消息傳出來?妾身都有些著急了?!?/br> 拉著程三娘的手,余公公用力掐著她的腕子,那處皮rou瞬間變得紅腫不堪,讓她疼的直抽冷氣。 只聽余公公面無表情道:“你先前可沒有告訴咱家,顏如玉的老板娘是輔國侯夫人,要是早知道她是此等身份,咱家肯定不會將火堿交給那個小丫鬟?!?/br> 不提這茬兒還好,一提他就來氣,忍不住罵了幾句。 身子微微瑟縮幾下,程三娘顧不得掙扎,她眼圈微紅,豆大的淚珠兒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哭道,“妾身也沒有辦法了,我早就跟了公公,卻一再受到薛氏的欺辱,公公不愿得罪薛氏,妾身也不勉強(qiáng),這都是命,我活該被那個賤人偷走秘方,一輩子踩進(jìn)泥里!” 余公公到底對程三娘有那么幾分感情,此刻見到女人楚楚可憐的模樣,不免有些心疼,收斂怒意道,“莫哭了,方才我不是說了嗎?有個小丫鬟拿著火堿進(jìn)了私館,只要摻了火堿的脂膏涂在面上,勢必會使客人毀容,無論那倒霉的人到底是不是錦月公主,薛氏都討不了好。” 聽到這話,程三娘終于破涕為笑,轉(zhuǎn)身走到余公公跟前,順勢坐在他懷里,那副柔順的模樣讓后者十分滿意。 “對了,咱家一直派人伺候著你爹娘,前幾日有客登門,好像叫什么王佑卿?”余公公是個閹人,即便有了程三娘這個對食,依舊不能放心,生怕她被別的男人勾了去,給他戴綠帽。 “佑卿是妾身的親表弟,他早已成親,還娶了兩個平妻,此次入京估摸著準(zhǔn)備參加秋闈,不是我夸??冢拇_有真才實學(xué),此次下場,說不定能高中狀元。”對于自己的夢境,程三娘記得十分清楚,王佑卿是在中了狀元后,才迎娶了錦月公主,成為駙馬的。 只可惜她那表弟這輩子沒有那般好的運道,早早地跟薛月韋玉瑩二人成了親,再也沒有尚公主的機(jī)會了。 余公公涂了粉的臉上顯出一絲不虞,不過卻沒有多說什么,到底也是親戚,若鬧的太僵了,反倒不美。 “這幾日公公可有空閑,能否跟我那表弟見上一面?”他身為太監(jiān)總管,若是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對于王佑卿而言,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程三娘的算盤打的啪啪響,余公公也不是個傻子,怎會看不出她的心思?不過眼下他已經(jīng)被勾了魂,一門心思想跟這女人結(jié)為對食,幫王佑卿一把也并非難事,到底能不能爬上去,還得看他自身的造化。 第96章 主動討好 王佑卿去程家時,并沒有見到程三娘,本以為她失蹤了,哪想到第二日就收到這位表姐送來的信,言道要請他去余府一趟,見余公公一面。 二人是一根繩上的蚱蜢,程三娘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他,而且太監(jiān)總管最得圣心,有他美言幾句,將來殿試的時候說不準(zhǔn)也能容易些。 抱著此種想法,王佑卿去了余府,他本身也是有真才實學(xué)之人,又生的十分俊朗,堪稱芝蘭玉樹,一開始余公公還對他有那么幾分厭惡,到了后來也不由改觀,對他刮目相看,再加上程三娘從中牽線搭橋,王佑卿成了余府的常客,不少書生覺得他與閹豎為伍,萬分鄙夷;也有不少人羨慕的很,只可惜無人引薦。 眼見著事情往自己預(yù)計的方向走,程三娘心里不由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