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義父,事情還未調(diào)查,正如素娘所言,您不能因為程氏的一面之詞就心生懷疑,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程氏心胸狹窄,早在涇陽時就為了錢財做出不少害人害己的惡事,眼下到了京城,居然死性不改污蔑我妻,實在無恥!” 見男人雙目隱隱泛著赤紅之色,明顯是動了殺念,譚正呼吸一滯,氣的胸口發(fā)悶。 “你身為輔國侯,這般幫親不幫理,是不是有些過了?” 楚清河到底也是敬重譚正這個長輩的,面色復(fù)雜的伸出手,想要攙扶他坐下,沒料到被人一把甩開。 即使被擋在身后,薛素也不是瞎子,自然能將他們的動作收入眼底,她心口仿佛壓了塊大石,十足憋悶,剛想說些什么,余光卻掃見楚清河黯然的神情,細(xì)眉緊擰,將涌到喉間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是不是真要縱容薛氏作惡?”譚正額角迸起青筋,一字一頓道。 “素娘沒有作惡?!?/br> 聽到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薛素眼圈一陣發(fā)熱,濃密纖長的眼睫一顫,淚珠兒霎時間便順著芙面滾落。 “譚大人,凡事都要講證據(jù),只要你將事實查明,證實秘方的確屬于程三娘,我立馬關(guān)了私館,再無二話,若無法證明,便休要再提此事!”說到后來,女人的聲音有些尖銳,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老貓似的。 譚正身處高位,性情倨傲,從來沒有將薛素放在眼里,冷聲道:“這可是你說的,千萬別后悔。” 女人嗤了一聲,“何必后悔?秘方本就是我娘的遺物,當(dāng)時我將此物放在家中,被程三娘偷去一部分,她手上連十分之一也無,我怕什么?” 薛素聲音清朗,眼底并無一絲懼意,這副坦蕩蕩的模樣讓譚正心里不由打鼓——難道秘方真不是她偷的?但一個普通村婦,怎么會有宮中養(yǎng)身的法子? 稍稍緩了片刻,他心念復(fù)又堅定起來,自己是為了清河打算,有一個經(jīng)商的夫人,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不管秘方究竟是誰的,都必須讓薛氏將私館關(guān)閉。 楚清河跟譚正相處多年,只從他的表情就能將想法猜出一二,想到自己最敬重的人一再為難妻子,他眼底顯出幾分苦澀。 “你們好自為之?!?/br> 留下這么一句話,譚正拂袖離去。 薛素微微蹙眉,發(fā)覺男人高大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下,她心里咯噔一聲,趕忙拉住他的手腕,急聲問, “是不是哪里難受?我讓人去請大夫?!?/br> 楚清河搖了搖頭,他將薛素抱在懷里,guntang的薄唇從柔嫩面頰劃過,啞聲道,“素娘,你受委屈了?!?/br> 小妻子懷了身孕,他恨不得將人捧在手心,不讓她磕著碰著,哪想到義父會突然上門,因為私館的事情為難她。 “秘方跟程三娘無關(guān),但譚大人怕是已經(jīng)信了她的說辭,無論我怎么辯解都沒有任何用處。” “無妨,咱們行得正坐得端,不必管他。” 嘴上這么說著,楚清河仍是有些擔(dān)心。以他對譚正的了解,后者絕不可能因為一面之詞,就怒氣沖沖的來到侯府,難道是有別的原因? 想了半天,他都沒有想出因由,索性拉著薛素坐在軟榻上,大掌輕輕捏著她后頸的軟rou,一下一下揉按著。 鷹眸瞥見小妻子眼角的紅痕,他臉色黑的好似鍋底,腦海中浮現(xiàn)出譚元清的臉,他不信那個女人沒有從中搗鬼。 回到譚府后,譚正直接吩咐手底下的侍衛(wèi)將程三娘帶了過來,畢竟想要找出證據(jù)讓顏如玉關(guān)門,勢必要從她入手。 即使有蕭紅蕓在背后撐腰,程三娘也只是個小小的商戶而已,跟兵部尚書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在被侍衛(wèi)帶到譚家時,一路上她都心驚膽顫。 臉色蒼白的進(jìn)了書房,她看到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八仙椅上,猜到他就是譚元清的父親譚正,程三娘絲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 “妾身見過譚大人?!?/br> 平心而論,程三娘相貌清秀,此刻又穿了件湖綠色的裙衫,身上帶著靈動淡雅的氣質(zhì),比起艷麗張揚(yáng)的薛氏,看起來就要安分不少。 “程氏,那秘方究竟是誰的?” “回大人的話,私館的秘方的確是妾、”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不耐煩的打斷,“你要是撒謊的話,本官保證,從今往后京城再無你立足之處。” 男人的聲音很平淡,但其中的威脅意味卻讓程三娘打了個激靈,只見大滴大滴的冷汗從她面頰滑落,滲進(jìn)了衣襟里。 “秘方是薛氏的?!?/br> 這句話仿佛耗盡了女人全身的力氣,她身子踉蹌了一下,要不是一手扶著旁邊的博古通今架,怕是早就摔在地上了。 聽到這話,譚正絲毫不覺得意外,他在意的根本不是秘方的歸屬,而是不想讓義子跟下九流的商戶牽扯在一起,只要薛氏不再經(jīng)商,安安生生呆在侯府養(yǎng)胎,一切都好說。 “從今日起,你要記住一點(diǎn),秘方是你的,而不是薛氏的。” 程三娘拼命點(diǎn)頭,她整個人就跟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瑟縮的模樣比起一只鵪鶉都不如。 手指輕輕摩挲著桌沿,譚正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才道,“顏如玉中的丫鬟不少,要是這些人都站在你這邊,可有辦法讓私館關(guān)門大吉?” 指甲摳著木架,程三娘懷疑自己聽錯了,怎么也沒想到譚正竟會幫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她的腦袋立時清醒過來,啞聲道,“即使丫鬟承認(rèn)了也沒用,秘方已經(jīng)被薛氏銷毀,剩下的她都能背下來,別人根本沒法拿到。” “本官知道一位老嬤嬤的下落,她伺候過前朝貴妃,只要她肯說出秘方的話,你又何必非要將薛氏手里的搶過來?” 前朝貴妃? 那位貴妃娘娘可是傳奇人物,生的花容月貌不說,還精于保養(yǎng),都已經(jīng)徐娘半老了,表面上看著仍如同二八少女一般,要是能將她養(yǎng)身的秘方拿到手,佳人坊肯定能將顏如玉給壓下去! 心砰砰直跳,程三娘舔了舔干澀的唇瓣,不得不承認(rèn)譚正的話非常有道理,她的膝蓋緩緩屈起,沖著眼前的男人跪了下去,口中連道: “譚大人的恩德,妾身沒齒難忘,來時定結(jié)草銜環(huán),前來報答?!?/br> “結(jié)草銜環(huán)就不必了,那老嬤嬤可不是好相與的,必須要許多錢財才肯出手,既然你是蕭家的人,想必弄出點(diǎn)銀子也不算難事?!?/br> 就算再借程三娘幾個膽子,她也不敢跟譚正討要銀錢,一疊聲道,“這是自然,只要您將嬤嬤的下落告知妾身,將來的結(jié)果肯定會讓您滿意。” “她就住在城北的祥福里,去找便是?!?/br> 程三娘低聲道謝,快步從書房中離開,直到走出譚家,那種心慌的感覺依舊沒有消失。不過只要一想到前朝的秘方,激動的情緒霎時間讓她面頰漲紅,難以自持。 本想先去祥福里走一趟,從那老嬤嬤口中探探風(fēng)聲,不過一想起老婦貪財?shù)谋?,程三娘頓住腳步,轉(zhuǎn)頭往蕭府趕去。 因為近來走動頻繁,蕭府守門的奴才早已認(rèn)出了她,趕忙將人帶到了蕭紅蕓的院中。 兩女面對面坐著,程三娘張了張嘴,還沒等開口,外頭便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她探頭往外看,發(fā)現(xiàn)不少穿著麒麟服的侍衛(wèi)沖了進(jìn)來,將府中的下人全都牢牢綁縛住。 見此情景,她嚇得四肢發(fā)麻。 蕭紅蕓也愣住了,剛想斥責(zé),侍衛(wèi)就沖到房中,仿佛拖拽死豬一般,將她帶到了院外。 “你們這幫狗奴才,我姑姑是蕭貴妃,你們敢這么對我,小心被陛下砍頭!“ 第83章 蕭家的下場(沒有薛素,慎買) 這侍衛(wèi)并不像尋常男兒那般英武,反而生的細(xì)眉細(xì)眼,配上那副陰鷙的神情,就跟毒蛇一樣,令人心生畏懼。 蕭紅蕓不知大難將至,嘴里不斷地斥罵著,但同樣被綁在院中的程三娘卻無比老實,只因她看清了來人身上的麒麟服,知道這些人是大內(nèi)的禁軍,他們此刻闖入蕭家,只能說明一件事——是圣人下的命令。 難道宮里的蕭貴妃出事了?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程三娘渾身顫抖彷如篩糠,她抬頭看著身旁的男人,不住的哀求著: “大人,小女子并非蕭家人,只不過上門拜訪而已,還請您明察,求求大人了。” 蕭紅蕓與程三娘隔得不遠(yuǎn),又不是聾子,自然將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柳眉倒豎,她一腳蹬在了女人柔軟的小腹上,根本沒有吝惜力氣,恨聲道,“你這吃里扒外的狗東西,本小姐幫了你這么多,此刻竟然不顧主家往外逃,簡直無恥之極,早知道就任你在城中奔波,受人欺辱便是!” 蕭紅蕓說的并非假話,她的確是幫了程三娘大忙,但這位蕭小姐脾氣暴躁,稍一動怒便動輒打罵,即便再大的恩情都不能抵消這一點(diǎn)。 程三娘早就對她心存憤怨,同甘可以,共苦卻不行,此刻這才迫不及待的跟蕭家人劃清界限。 蕭紅蕓出身將門,自小習(xí)武,力氣比普通女人大的多,直踹的她嘴角滲血。程三娘滿臉痛苦,慢慢朝后挪動,等到二人的距離終于拉開后,她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清秀面龐十分蒼白,啞聲說: “蕭小姐,您幫了我不假,但您不過是出了點(diǎn)銀子,總不能讓我付出性命吧?” “賤人!你住口!沒有我的銀子,你以為佳人坊能在城中開起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蕭紅蕓每罵一句,程三娘的身子就會瑟縮一下,她跪在侍衛(wèi)面前,楚楚可憐的模樣能激起不少人的憐意,哭道: “官爺,小女子真的與蕭家沒有半點(diǎn)瓜葛。” 侍衛(wèi)聞言,細(xì)眉一挑,伸手抬起女人的下顎。 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那張沾滿淚痕的面頰,發(fā)現(xiàn)她的容貌雖然只能稱作清秀,但一雙狐貍眼卻透著幾分媚態(tài),此刻又哭的凄凄慘慘,讓人心底升起凌.虐的快意。 這樣的貨色,余公公應(yīng)該會喜歡,把人送到那位手里,他說不定也能得到獎賞。 心里轉(zhuǎn)過這個念頭,侍衛(wèi)將腰間掛著的佩刀緩緩抽出來,在程三娘驚恐的目光中將麻繩斬斷,手掌提著她襟口的布料,低聲吩咐道: “把她送到我府上?!?/br> “是?!笔窒聭?yīng)了一聲,動作麻利的將程三娘帶了下去。 院子里只剩下蕭家人,女眷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仗,此刻幾乎被嚇破了膽,哭泣聲求饒聲不絕于耳,周圍烏煙瘴氣。 蕭紅蕓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躲到母親身后,哭道,“為什么姑姑不來救我們?她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咱們?nèi)冶贿@些侍衛(wèi)磋磨死嗎?” 細(xì)眉侍衛(wèi)聞言,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蕭貴妃如今自身難保,哪還有心思管你們?” “自身難保?” 蕭父喃喃自語,他面上露出一絲驚愕,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神情霎時間變得倉皇無比,最后眉眼間竟然彌漫著一股死氣,再也不吭聲了。 “把人關(guān)到詔獄?!?/br> 大虞朝的人很清楚詔獄是什么地方,被關(guān)進(jìn)其中的囚犯,這輩子都出不來了。不是暴斃就是發(fā)瘋,絕對沒有好下場,蕭家滿門三百五十二口,竟然都要被送進(jìn)去,這、這是做了什么孽??! 蕭紅蕓本性跋扈,從小到大也沒吃過虧,此刻被押在囚車?yán)铮浪蓝⒅捀?,問道,“姑姑到底做了什么?爹?yīng)該清楚才是,您告訴女兒,您快說??!” 蕭父頹然的閉了閉眼,好半晌才開口,“她腹中的孩兒,并非陛下的骨血?!?/br> 說完這句話,蕭父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幾歲一般,癱坐在囚車?yán)?,即使身上還穿著云錦衣,依舊遮不住那股衰敗之色。 蕭紅蕓腦袋嗡的一聲,她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目,嘴唇發(fā)白,“爹,您肯定是在騙我,姑姑怎會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惡事?陛下對她那么好,不可能……不可能!” 蕭父也不愿相信。 當(dāng)初蕭貴妃有孕,他曾經(jīng)被鳳儀宮的女官帶到貴妃面前,宮人盡數(shù)屏退后,蕭貴妃才跪在地上哀求,讓他護(hù)著那名侍衛(wèi),將人送出京城。 蕭父本以為蕭貴妃肚子里懷的是龍嗣,哪想到竟是一個孽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他們兄妹兩個當(dāng)初商量好對策,事情最終還是敗露了。 京城里鬧出了這么大的風(fēng)波,百姓紛紛駐足在蕭府門前,一個個指指點(diǎn)點(diǎn): “老天爺真是開了眼,蕭家人喪盡天良,把我家的鋪子都給搶走了,現(xiàn)在下了大獄,真是活該!” “可不是嗎?他家的小姐更是惡毒,在街上縱馬,竟然生生將一個小孩踐踏的血rou模糊,蕭家勢大,那戶人家還沒等報官,就被家丁打的半死,現(xiàn)在也不知究竟如何了?!?/br> 邊說著,胳膊上提著竹籃的婦人還將爛菜葉往囚車的方向扔,蕭家人身上帶著鐐銬,根本沒有躲避的余地,硬生生挨了數(shù)下,那副鼻青臉腫的模樣分外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