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說罷,陳鸞沖著南陽王妃歉意地笑了笑,有些疲憊地道:“娘娘恕罪,切莫信這丫鬟的胡言亂語?!?/br> “流月,將青灣扣起來,帶回國公府,聽老太太處置發(fā)落?!?/br> 清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才要出聲說話就被王府的下人捂了口鼻拖了下去。 就在這時,有人風風火火一路闖了進來,一襲耀目至極的紅衣,顏色熱烈似火,膚色白得如雪,眼尾處彎著一顆淚痣,灼灼逼人。 “南姨?!?/br> 出人意料的是,三公主生得極為嬌柔瘦弱,聲音又嬌又勾人,漫不經(jīng)心地撥弄著護甲,眼尾一挑,似是極無奈地沖著南陽王妃撒嬌抱怨:“方才在院子外頭,本宮就聽人說,推二姑娘下水的人長得與本宮一模一樣?!?/br> “本宮被潑臟水也不止一回兩回了,可佳佳與鸞兒皆是本宮好友,這事兒還是不要生出什么誤會的好?!?/br> “所以特來瞧瞧二姑娘?!?/br> 第9章 偏房不大,一靜下來,便只能聽到外頭不知名的蟲鳴聲,窗口處放著早間才剪下來的月季花枝,盈盈花苞呈半開半合之態(tài),欲拒還休,極盡風流。 三公主鳳眸微睜,眼尾一顆淚痣更添七分媚態(tài),哪怕與南陽王妃說話時,也是一副百般散漫的模樣,一身風華,紅衣曳地,富威儀自成。 南陽王妃雖是長輩又歷盡風浪,但這會表情還是僵了一瞬,而后輕輕嘆了一口氣,柔聲道:“那丫鬟被嚇得失了神智,滿嘴胡言亂語,三公主何必往心里去?” 這倒霉虧,恐怕得鎮(zhèn)國公府自個認下了。 誰敢為了一個庶女的死活,去質(zhì)疑被帝后捧在手中放在心尖上的驕橫小公主? 上回這三公主喬裝出宮聽戲,被禮部侍郎家的嫡二小姐沖撞了,三公主是什么個脾性?叫人扣了那嫡二小姐就要往侍郎府去,可那嫡二小姐也是個沒眼力見的,不僅沒老實下來反而幾次三番推搡三公主的貼身侍女,各種辱罵威脅不堪入目。 三公主徹底沒了聽戲的心思,站起身就給了那嫡二小姐兩巴掌,還沒等那二小姐反應過來,三公主就先捂著胸口暈了過去。 傳出去卻成了三公主身嬌體弱,還被那二小姐推得撞到了柱子上,這才氣得暈了過去。 帝后震怒,勒令侍郎回府好生管教子女,自那事后,再沒人看見過那倒霉嫡二小姐。 南陽王府雖家大業(yè)大,但也不想惹上這位身嬌體弱的金枝玉葉。 更何況這事,本就與王府無關(guān)。 三公主紀嬋這才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玉白的纖指輕點眉心,慵懶之感顯露得淋漓盡致,她微微側(cè)首,望向陳鸞,皺起了眉:“那污蔑本宮的丫鬟……” 陳鸞斂了斂眉,有些無奈地道:“公主放心,我已命人押回國公府,交給父親與祖母處置?!?/br> “也好,總不能叫本宮白白接了這害人的臟水。” 陳鸞哭笑不得,低聲應下。 外頭還有那樣多的女眷,南陽王妃也不能放著不管,細聲囑咐沈佳佳幾句,也就帶著人走了。 旁人自然也不好多留,小小的偏房終于安靜下來。 紀嬋揮了揮衣袖輕紗,屏退左右,而后緩步輕挪,走到半支的窗前,從白玉瓶里將那開得最好的花枝抽了出來,拿在手中,笑著問陳鸞與沈佳佳,語調(diào)散漫:“這王府小宴,怎的本宮都沒見到半個合眼緣的人?” 陳鸞眉目彎彎,走過去嗅了嗅那開了大半的月季,片刻后道:“是有些寡淡,瞧來瞧去,還是咱們?nèi)鹘^色,旁人皆入不得眼?!?/br> 沈佳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話不真?!?/br> 紀嬋鳳眸勾人,這會也緩緩漾出個笑來,手上的鐲子泛著潤澤的水光,她微微頷首,道:“若這話是佳佳所說,我還信幾分,可從鸞兒嘴里說出,就不盡實誠?!?/br> “有八皇弟在,鸞兒眼中哪還容得下旁人?” 陳鸞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對此避而不談,轉(zhuǎn)而換了個話頭。 “我那二meimei……” 紀嬋似笑非笑,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頭,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那庶妹上回叫囂著要將我丟出將軍府去,這回被我撞見了,也不能真不顧忌鸞兒的臉面,只好丟在池子里,好叫你那庶妹清醒清醒?!?/br> “說來,本宮也是真良善?!?/br> 陳鸞嘴角揚了揚,抿出一個十分細微的弧度,露出兩側(cè)醉人的小梨渦,顯然心情愉悅。 紀嬋眼波流轉(zhuǎn),收了那副散漫慵懶的模樣,正色道:“我這回來,也是想問問鸞兒與我皇兄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佳佳面色也嚴肅起來。 “說起來,我也是心頭存疑,怎么不過一個月的功夫,鸞兒怎么就與八皇子殿下鬧成了這樣?” 陳鸞心里也是亂成了一團麻,她尋了軟凳坐下,還未開口,眉頭就已經(jīng)先皺了起來。 “我們幾人從小玩到大,孩提時就跟在他身后,算來也有六七年了。” “他既沒有回頭瞧一眼,又沒有一句承諾之言,我這個人沒什么耐心,這樣遙遙無期的等待,我是真的受不住?!?/br> 無期限的等待最容易磨滅希望。 再說,她也不欠他什么。 “我不小了,同齡的姑娘都多有所婚配,那日陳鳶和府上的姨娘一同來勸我,晚上我爹又找我說了這事,當時頭腦一昏,就答應了下來?!?/br> 也未必沒有逼自己放棄的意思,只是破釜沉舟之后,哪料到要去的是那樣吃人的地處? 陳鸞又想起前世在東宮受的荒唐氣,眼神一寸寸寒了下去。 紀嬋冷哼一聲,“本宮可沒聽說過有哪家姨娘敢插手嫡姑娘婚事的,手伸得夠長,也不怕人給剁了?” “還有你那個二meimei,心里存著什么見不得人的心思也只有她自己清楚,鸞兒,你太良善,總將人心想得太好,只是良善被人欺,你該多提防一些。” “早知道這樣,方才下手時就該先叫人蒙了麻袋先打一頓出氣?!?/br> 三公主護短的性子無人不知,陳鸞心頭微暖,輕輕頷首。 “鸞兒,本宮和你說句實誠話,八皇弟他性格就擺在那,哪回身邊不是清清冷冷的一絲人氣也無?”紀嬋手中的花枝落在地上,瞬間蒙上了一層灰蒙,原本嬌艷欲滴的花骨朵頓時失了顏色。 再加上他城府謀略極深,如今羽翼已豐,皇帝年老病重,漸漸的竟有放權(quán)給他的意思。 陳鸞闔了闔眼,心中默念,是了,他對誰都是如此,只她也不是例外的那個就是了。 紀嬋鳳目一挑,接著問:“方才他與你說了什么?” 陳鸞心里藏著事,心不在焉地說了幾句,眼底蘊著波光,“這樁婚事匆忙,如今國公府與東宮皆在加緊籌備,我除了去求他,再沒有別的辦法了?!?/br> 紀嬋抿了抿唇,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道:“不管怎么說,只要你真的想清楚了,本宮與佳佳都向著你,誰也欺不了你。” 回去時,已過了午膳的時間,天空灰蒙,眼看著就要有一場大雨兜頭而下。 馬車一路駛得平穩(wěn),今日發(fā)生了這樣多出人意料的事,陳鸞覺得眉心隱隱作痛,她閉著眼按揉,心想回去后肯定又是一頓兵荒馬亂。 不說善于吹枕邊風與小意溫柔的康姨娘,就是她那永遠拎不清向著庶女的爹,也不好打發(fā)。 她甚至能夠猜到那會是一副怎樣的嘴臉。 真是沒個清凈。 === 京都最大的酒樓里,紀蕭率先喝下一杯竹葉酒,俊逸的面容上自始至終都噙著笑,身后伺候的小廝極有眼力見地又替他斟滿,南陽王與幾位將軍,包括陳申都赫然在座。 “八皇弟,今日你我兄弟該暢飲盡歡?!奔o蕭站了起來,朝著紀煥舉杯。 與紀蕭截然不同的是,紀煥渾身每一處都布著無形的冰棱子,偏偏生得一副訂好的皮囊,劍目鋒眉,龍章鳳姿,此刻男人掀了掀眼皮,視線落在紀蕭的臉上。 氣氛一瞬間凝固,這酒樓的喧囂聲皆遠去。 半晌后,紀煥有些慵懶地扯了扯嘴角,沉著聲音徐徐道來:“前陣子受了傷,太醫(yī)囑咐,喝不得酒?!?/br> 這話分明意有所指。 誰敢行刺當朝皇子? 那些大臣一瞬間失了笑,面面相覷,再看看太子一瞬間陰沉下去的面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多言。 紀蕭心中冷哼一聲,兀自坐下,再不去問他,倒是和幾位將軍喝得極為開心。 今日來的,不是名副其實的□□,就是游移不定的中立派,如今神佛打架,就怕禍及自身。 陳申也是精明之人,早早的與南陽王站在一處,飲酒可以,話卻不想多說。 但今日這局,本就是為他鎮(zhèn)國公府而設(shè),哪能叫他這樣輕易糊弄過去? 既然左搖右擺想做個墻頭草,還不如徹底斷了他的后路,當著紀煥的面,都跟他表個態(tài)度。 紀蕭喝了許多,意識卻還清醒,他佯裝醉酒站起身來,將手搭在陳申的肩膀上,后者一瞬間全身僵硬,卻沒膽子推開。 “國公爺,再過月余,孤就該改口喚你岳丈了,你我該喝一杯。” 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雷,陳申被炸得一身汗毛倒立,苦笑著與太子對飲了一杯,再抬頭看紀煥時,男人目光淬著冰,把玩著手中的小巧酒杯,神情陰鷙漠然,駭人至極。 紀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后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劍眉深皺,強自忍耐著告誡自己。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再給小姑娘一點時間。 第10章 四月的天說變就變,到了未時,果真下起雨來,起先還只是一滴兩滴虛張聲勢,可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大雨兜頭而下,落成一扇扇雨簾,如珠似玉,平撫塵埃,潤澤萬物。 清風閣,屋檐下流水漓漓,又匯聚在青石板的縫隙中,一小洼一小洼的,帶著花草的淡淡香味。 窗子半開,雨被風吹成絲,能飄進來的已是少數(shù),陳鸞玉手托腮,斜倚在窗子前,身子窈窕曲線勾人,流月端上一盞才熬好的姜湯桂圓茶放在一旁的小幾上,道:“姑娘莫在風口站著了,先喝幾口茶去去寒氣吧?!?/br> 京都每逢雨天都是有些濕冷的,陳鸞體寒畏涼,故而屋子里是暖和的,御賜的龍鳳金爐里熏得也是前陣子老太太那送來的上好松香,煙氣裊裊,一觸即散,手中都留著余香。 陳鸞抿了幾口姜茶,暖流自舌尖蔓延,暖了身子的每一處,今日這一鬧,好歹也叫她放下了心底的一塊石頭。 總算要與前世的命運岔開了。 陳鳶被送鎮(zhèn)國公府,如今還躺在梨花軒里昏睡著,老太太得了消息,急忙趕了過去。 陳鸞褪下手上的玉鐲子,閉著眼揉了揉白雪一樣的手腕,問:“梨花軒那邊怎樣了?” 葡萄替她揉著額心,輕聲回:“如姑娘所料,那邊鬧得不可開交,老太太請了大夫給二小姐診治,聽說康姨娘已經(jīng)哭得昏過去兩回了?!?/br> 真是心急。 陳鸞纖長睫毛微扇,勾了勾嘴角,道:“瞧著吧,老太太馬上便要差人過來了?!?/br> “康姨娘不是想著要我給個交代出來嗎?我還真想瞧瞧,他們能拿出個什么說辭給三公主?!标慃[聲音清冷如寒泉澗澗而下,帶著七分的漫不經(jīng)心與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