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jié)
倪胭站在正門口望向祈天宮內(nèi)最高的觀星臺,雪色的臺階竟然也被砸得亂七八糟,觀星臺上的亭子也倒塌了。 倪胭在趕來的路上已經(jīng)從胥國人的口中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遷怒。 因為扶闕是國師,他身為國師因為一個女人入獄,沒有保佑胥國國勢,所以他是錯的,惡的。 更甚,有些胥國人認為扶闕jian。yin帝王的女人犯了天忌。是他褻瀆了神職,是他壞了胥國的運勢。 面對這一切,扶闕居然全部認下,沒有一句反駁,任由胥國的子民對他惡語相向拳腳相加。 “也許他也是這樣認為的吧……”倪胭無聲輕嘆。 想起彼時胥國子民對待扶闕的敬仰遵從,一切物是人非。 “小倪?” 抱著藥罐的小倪愣了一下,回頭看見來人是倪胭,干凈的眼中浮現(xiàn)一片掙扎猶豫來:“你、你來做什么?” 小倪緊緊抱著藥罐,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 倪胭沒心沒肺地笑了笑,并不意外。 “回來看看你們啊?!彼Z氣尋常,絲毫沒有半分愧疚的模樣。 小倪揪著眉頭,小聲嘟念了一句,而后對倪胭說:“我要去熬藥了……” 他抱著藥罐跑開,小身子晃晃悠悠。 倪胭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意識到這孩子瘦了不少。 倪胭在觀星臺找到了扶闕。 他全身上下臟兮兮的,還是那身白袍子,只是血跡和污泥讓它險些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跪在觀星臺上擺弄著陣法,口中念念有詞,狀若癡狂瘋癲。 這陣法…… 倪胭瞇起眼睛。 七星陣。 這不正是白玉石中的七星陣? 每一個世界,倪胭回去之后親自將掌心的星圖注入七星陣,看著七星陣從黯淡無光到逐漸光芒璀然。 一顆又一顆星,一幅又一幅星圖,這七星陣的每一綹兒光芒,都是倪胭從不同世界帶回去的血rou人心。 白石頭居然從兩萬年前就開始擺這道陣? “扶闕,你擺這道陣法做什么?”倪胭問。 扶闕口中念著卦語,仿佛沒有聽見倪胭的話,不知道倪胭的存在一般。 “扶闕?!蹦唠倮》鲫I的手腕。 扶闕的手腕一僵,他抬頭對上倪胭的眼睛。猩紅的眼睛里一片疲憊,也不知道是多久未曾休息過。 “扶闕?” 扶闕怔了怔,猛地掙脫了倪胭的手,力氣之大直接讓倪胭跌坐在地。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這樣不行……”扶闕嘴里念著,發(fā)了瘋一樣站起來踩亂了陣法,蹲下來,用顫抖的手撿起一塊又一塊石子兒重新擺陣。 “扶闕……” 倪胭慢慢站了起來,立在一旁安靜地望著他。 從清晨到日暮四合,扶闕一直在擺弄陣法,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七星陣。 天黑下來的時候開始下雨,扶闕仍舊渾然不知。 小倪一手撐傘一手抱著食盒一步一步沿著高高的玉階爬上來。他擦了擦腦袋上淋的雨水,把一柄傘遞給倪胭,然后把食盒放在扶闕面前,他立在扶闕身后,小小的手努力給扶闕撐起一柄傘。 “他一直都這樣?”倪胭問。 小倪特別認真地說:“等國師大人成功擺出陣法來,一切就都好啦!” “他在擺什么陣?”倪胭又追問。 小倪晃了晃頭,他也不知道。 倪胭將雨傘隨意丟到一旁,她蹲在扶闕身邊,打開食盒,用湯匙盛了點粥遞到扶闕嘴邊。 扶闕連看都沒看一眼。 倪胭冷著臉,捏著扶闕的下巴,直接給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 扶闕猛烈地咳嗦了起來,掐著自己的脖子一陣干嘔。 倪胭面無表情,拎著扶闕的衣領(lǐng),將他拎到面前,一勺又一勺將rou粥給他灌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小倪早就看呆了,張大了嘴邊,結(jié)結(jié)巴巴:“你、你怎么能這么對國師大人!” 倪胭沒理他。 小倪撓了撓頭,后知后覺地朝前走了兩步,重新為扶闕高高舉起雨傘。 哎,小倪發(fā)自內(nèi)心地愧疚。他斜著眼睛去看倪胭給扶闕灌下rou粥,撓了撓頭,忽然又覺得……這樣的法子好像也挺好使? 反正他是沒那個本事勸國師大人吃東西。 小倪眨眨眼,望向扶闕。 不管全天下的人怎么說,在小倪眼中,扶闕是他這一生最崇敬的人。雖然國師大人如今狀況很不好,可是他相信他的國師大人早晚有一天會站起來。就像以前那樣,一襲白衣,如沐春風(fēng)。占星卜卦,運籌帷幄,心懷天下…… 小倪正在胡思亂想,后知后覺好多人闖進了祈天宮。 “糟了,那些百姓又來找國師大人的麻煩了!”小倪急得跺了跺腳,“怎么辦啊!” “不,不是百姓,是官兵?!蹦唠俨[起眼睛,望向遠處黑壓壓的軍隊。 來者是太溪國的人,太洗過的趙將軍騎著馬停在觀星臺下,仰頭望著高臺上的倪胭和扶闕。 “哈哈哈,國師大人這樣的奇才自然不能放任留在胥國,野草除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啊。至于你……”為首的武將看向倪胭冷聲了一聲,“夷潛以為服下毒藥我們就會放心?不,不看著他死,我們怎么能放心!” 他揮手冷喝:“拿下!” 無數(shù)士兵沖上雪色的玉階。 倪胭手腕翻轉(zhuǎn),一股強大的靈力浮動。 “你不是想知道當(dāng)初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嗎?”白石頭的聲音忽然隔著時空傳來。 倪胭看了一眼身側(cè)渾渾噩噩的扶闕,才反應(yīng)過來說話的人不是扶闕,而是另一個時空的白石頭。 “你問我為什么不給你這個世界的記憶,其實并不重要。你還是你,即使重來一次,你也還是你。你這一次回來所言所行和兩萬年前的你并無區(qū)別?!?/br> 白石頭習(xí)慣性放在白玉石上的手微微發(fā)顫,他望著房間里放出璀然光芒的七星陣,緩聲繼續(xù)說:“如果說區(qū)別,只是曾經(jīng)的那個你沒有妖術(shù)。若你想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要接下來不動用妖術(shù),順其本心,自然沿著曾經(jīng)的路再走一次。” 倪胭皺眉。 她看向蹲在一旁神神道道擺弄七星陣的扶闕,略作猶豫,掌心里的靈力消失于無形。 倪胭勾了勾嘴角,眼眸中流露出nongnong的興趣。找尋曾經(jīng)的記憶,不是很好玩嗎? 沒有妖術(shù)的她會怎么做? 倪胭已經(jīng)想起來曾經(jīng)的那個自己不僅沒有妖術(shù),還因為剛剛剜了心,身體極為虛弱,即使得夷潛栽培,也不過精于巧技,力量不足。 這樣的軍隊,她逃不掉。 “躲起來?!蹦唠賹π∧哒f。 秦或亥死在夷潛手中,這讓趙將軍此行十分警惕。他帶著倪胭和扶闕迅速離開,也沒管跑開的小孩子。 一個小孩子而已。 不能為了抓一個小孩子節(jié)外生枝,更何況若這個小孩子送消息出去也正合了他的意。 · 太溪國的人抓了倪胭是為了引出夷潛,而他們抓扶闕的理由是看中了他的卜卦之能,許高官厚祿無上榮耀。說客來了一撥又一撥,然而扶闕一直沉默著,對于來者渾然不知,只顧著鉆研著陣法。 倪胭坐在窗前,托腮看向席地而坐對照書冊研究陣法的扶闕。 “白石頭,你說我能拿到兩萬年前這個你的最后一顆星嗎?” 另一個時空里,白石頭立在照片墻前,瞧著貼在墻上的照片。這些照片是倪胭的養(yǎng)母從倪胭小的時候陸續(xù)給她拍的,一張一張貼滿了整張墻。 白石頭的目光落在墻壁上貼在最中央的那張全家福上,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并看不出來倪胭是這一家人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倪胭的養(yǎng)父母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樣,十七八歲的弟弟靠在倪胭肩上,姐弟情義毫無間隙。 白石頭的目光在倪胭弟弟的眉眼上停了半晌,不答反問:“你恨你母親嗎?” “我為什么要恨她,若是恨,也不會想著重生回去救他們一家人的命?!蹦唠匐S口說。 “驪姬。” 倪胭瞬間變了臉色,眸中殺意浮動。 當(dāng)?shù)弥唠偈侨缰袀髡f的珍珠娘,白石頭曾查過很多她的資料。 白石頭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些悵然:“你應(yīng)該恨,但凡算計你的人,你都恨。” “你可以住口了?!蹦唠倮渲?,切斷了和白石頭的聯(lián)系。 另一個時空的白石頭轉(zhuǎn)首望向身后光芒大盛的七星陣,微微笑著。漆色的眸子沉靜如水。 倪胭能不能拿到他的第七顆星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陣,已成。 兩萬年了。 他終于可以開啟七星陣。 不過,白石頭還會等一等,等倪胭回來,見她一面。 主世界一個時辰,任務(wù)世界一年。 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只要他把墻上的這些關(guān)于她的照片再看一遍,她就回來了。